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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论坛]李煜词中的梦意象简析
作者:代瑞娟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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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字重光,史称南唐后主。天资聪颖,好读书,精通音乐,善诗文、书画,尤工于词。其现存的可信之词约有30余首。他以其帝王兼词人的双重身份,凭借仅有的30余首词成为中国词史上不可或缺的人物,“词至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在读李煜词的过程中发现其现存的30余首词中,有梦意象的词有19处之多,其中两首词中竟然连用两个“梦”字(《谢新恩》“秦楼不见吹箫女”和《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可以说梦意象在其众多的意象中尤为突出。一般研究李煜词都会依据他亡国前后不同的风格将其分为三个时期。前期大都题材狭窄,未脱花间词及宫廷词的窠臼,多写宴乐之乐与男女之情。中期由写宫廷生活转向写内心浮躁不安的情绪,给人以忧愁凄凉之感。后期写亡国之哀,“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便工”,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和震撼力,最能代表其词的风格。不论是前期的欢乐,中期的凄清还是后期的沉着郁结,梦意象一直贯穿始终。但是由于李煜独特的经历,在他词中梦意象也因时期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内容与表现方式。
       纵观李煜词中有关梦意象的词可以看到,他向我们展示的梦意象从内容上划分大体有三类:1.写男欢女爱与离愁别绪的春梦;2.写故国之思的残梦;3.写人生无常命途多舛的空无之梦。
       作为皇帝的李煜,其实更具有文人墨客气质。皇帝的身份使他不可避免的沉湎于奢华无度的饮宴歌舞,然而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又使他非常的敏感。无论是对现实人生还是对外界自然变化,他都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深刻体验。“南朝天子多无福,不作词臣做帝王”。从这个角度讲,其一生可以说就是一场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天教心愿与身违”。在他的一生中,他都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挣扎,试图寻找出一个可以调和的途径。在词中他通过梦的意象来抒发其内心的情感。
       一、写男欢女爱与离情别绪的春梦。
       如“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采桑子》),“潜来珠琐动,惊觉银屏梦”(《菩萨蛮》),“宴罢又成空,梦迷春雨中”(《菩萨蛮》),“梦回芳草依依,天远雁声稀”(《喜迁莺》),“红烛背,绣帷垂,梦长君不知”(《更漏子》)等。在这些词中,梦多与女子有关。他将视角定格在女子身上,在对场景人物环境作了充分的描摹之后点出“梦”来。女子或为梦的主体或为梦的对象。从情感上来讲又有悲喜之分。如:“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菩萨蛮》)梦因醒后乍见情人而现喜色,其他如:“琼窗梦残日,当年得恨何长!碧阑干外映垂杨。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谢新恩》)等则写出词人对相思之人没有出现所产生的幽怨之情。这些梦的产生与李煜早年奢华的生活有关,其中对梦意象的描写也总是与“醉”“懒”“迷”等词语连用。现实非梦,词人却在现实中体验出梦的感受,不能不说他是以现实为梦,并一任自己沉迷于自己所构造的梦幻的现实之中不能自拔。梦本身就是对正常时间的阻断,词人又和之以“醉”,“醉梦”者不知今夕何夕。这时的梦还不是真正的梦,只是掩盖在迷醉之后的梦化的现实,是“春梦”、“迷梦”。
       二、写对故国之思的残梦。
       李煜从二十五岁做皇帝到四十岁降宋,再到四十二岁生日时被药毒死,其间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兄弟被扣,儿子夭折,心爱女人的离逝,还有南唐王朝的覆灭,这都不能不对他的情感世界产生深刻影响。他曾经沉醉的现实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生存的困惑,痛苦的体验。“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恁,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这里的梦再不是“纱窗醉梦中”“如梦懒思量”的春梦。如雪的落梅,无边的春草,这些在常人看来自自然然的事物在词人看来却无一不触动人的心弦,是“柔肠断”,是“旧梦难成”,是“离恨”。他有了生存的忧患才使他从迷梦醉梦中醒来,意识到现实的残酷,才有了幻想,有了真正的梦。然而这时再不会有“归时休放红烛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的闲情逸致了。一首《破阵子》写尽了国破家亡沦为臣虏的悲怆:“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罗,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唱别离歌,垂泪对宫娥。”他以回望的方式瞩目曾经拥有的家国河山,仿佛一夕之间,一切都离他而去,成为遥不可及的梦。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好把归心寄托予梦中。在这时期的词里,他写到:“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望江南》)他虽然体验到亡国之痛却依旧沉醉在迷梦中。迷梦虽好但毕竟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只能在梦中捡拾过去生活的一二碎片聊以自慰,这便是残梦了。这时的残梦从心理上讲才是真正的幻想之物。它不同于之前现实与梦交织的“春梦”“迷梦”,而是转化为现实与梦的强烈对比。一方面他借“残梦”回味过去的繁华聊以慰藉,另一方面“残梦”又增加了醒后的痛苦。李煜词对“残梦”的描写还往往伴随“恨”“泪”“空”“闲”等字眼。如“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子夜歌》)
       他的梦除了有梦的字眼的之外,还有一些虽然写的不是梦,却能看出他在残梦中清醒过来之后的惆怅与哀愁。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乌夜啼》)从春花的凋谢感慨时光的无情,道出了人类共通的对生命易逝慨叹。其他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成为历来人们传诵的经典名句。可见李煜词中的残梦固然是他无奈境况下的自知不能实现的幻想,但却在另外一个层面向我们昭示了一种超越其自身亡国命运之上的泛化的人类情感,具有人生的普遍意义。
       三、写人生无常命途多舛的空无之梦。
       李煜是一个失败的皇帝,却是一个成功的词人。他把生活艺术化,用艺术的眼光来看待生活。他早期作有《渔父》(二首),从中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种出世的倾向:“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他对渔人生活的诗意刻划,表达了他对天真率性的出世生活的向往。但是,皇帝的身份又决定他有着更迷醉的“酒恶时拈花蕊嗅”的豪奢生活。即使是国破家亡,迷梦破灭,依然不停的追怀往昔。李煜对以往豪奢生活的追怀,只能不断使他的亡国之痛愈来愈深,当这种痛苦使他感到不堪重负的时候,就会产生对自我生存状态的否定,而这种否定使他陷入了“空无之梦”:“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滴频倚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乌夜啼》)词的上阙,通过秋夜风雨,渲染出一种萧瑟衰败的情境,以至“起坐不能平”,内心开始不断的涌起波澜。下阙,心潮已平,把世事看透了,视生存为“一梦浮生”,他愿意躲到“醉乡”,别的什么都不管了。如果说他的迷梦之醉是醉于声色闲情,这里的醉则是醉于空无。词人在回首自己的遭际时,脱离了执着豪奢生活带来的痛苦,变得平和起来。如:“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映花楼阁谩叙晖。登临不惜更沾衣。”(《浣溪沙》)他感叹自己经历许多痛苦后,终归空无之梦,回首所走过的路,竟是物是人非了。那些他过去迷恋的声色世界,原本是空无之物。既然无一物,也就“不惜更沾衣”了。这正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子夜歌》)。既然一切都无价值便没有了牵挂,所历的那些欢乐与痛苦就都消解了。当然,李煜这样出身于帝王之家的人并不能真正悟空,从词中我们也仍可以读出些许的失落与惆怅。李煜晚年在“日夕以泪洗面”的状态下,词章篇篇言愁说恨,并且运用“泪、愁、恨、江山、故国”等这些以一当十的泛指的意象建构了一个具有梦的意象特征的空无之梦,“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浪淘沙》)“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浪淘沙》)梦的意象的外延和宽泛,增加了李煜词的感情抒发的力度和深度。
       从上面的简析中可以看出,无论是春梦、残梦还是空无之梦,都是作为词人的李煜内心的真情实感。我们在其梦意象的指引下观照他的词,他的人生,进而走进他的丰富敏感的内心世界,体验到一种超越了他自身生活的泛化的人类情感,或许这就是其梦意象的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1]詹安泰《李煜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王国维《人间词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3]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成松柳《李煜词梦意象探析》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0年4月第2期.
       代瑞娟,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