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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古诗十九首》中的女性视角及其审美意义
作者:毕金林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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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诗十九首》被刘勰称为“五言之冠冕”,其“深衷浅貌长情”的抒写风格,代表了汉代文人五言诗的最高成就。它是东汉后期的文人抒情组诗。其中可以看作思妇之词的共有七首:《行行重行行》、《青青河畔草》、《明月皎夜光》、《冉冉孤生竹》、《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孟冬寒气至》、《客从远方来》等。根据前人们的观点,“思妇词的作者未必都是女性,大部分可能是游子揣摩思妇的心理而作的”[1],就是说这些诗歌大都是文人假托思妇之口,采用女性视角写成的。本文将从《古诗十九首》中的思妇之词中来探讨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及其审美意义。
       一、独特的女性视角
       1、悠远的文化渊源
       女性视角有悠远的文化渊源。《诗经》中的有些篇目就采用了女性视角:如《卫风·氓》、《邶风·谷风》表现了被丈夫抛弃的痛苦,充满了对负心人的控诉怨恨和责难;《卫风·伯兮》描写了一位妇女思念远戍丈夫的痛苦心情;《郑风·子衿》中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更是把相思之苦表现得如诉如怨,深情缠绵;其他如《周南.卷耳》、《周南.汝坟》《王风·君子于役》等都是描写思妇怀远的典型作品;这种文学传统对后世具有重要的影响。东汉文人正是接受这种文化熏染,继承了这一文学传统,将自己心中苦闷和孤独,用表述男女情感的方式宣泄出来,显得情深自然。
       2、充满压力的政治背景
       汉末文人在充满压力的政治背景下残喘着。东汉王朝为了加强其统治,虽然继续奉行并发展了养士政策。但是根据历史记载,东汉末年,特别是灵帝刘宏时代,统治阶级大兴土木,穷极奢华,政治黑暗,游子宦达的成功率很低,仕进无路,陷入深深的绝望。从《十九首》中我们可以看到东汉文人的际遇之悲:男性求仕艰难,游学无方,欲罢不能,欲归不得,境遇悲凉;也能够感到汉代女性的命运之惨:女性被束缚、地位低、命运惨,悲怆凄怨。两者遭际的相似性、人身的依附性,使得男性在咀嚼、体味自身的使命感之中,在品尝苦闷、孤独和惆怅的遗弃感之后,对女性有了较多的了解、理解和同情,使文人开始通过对自己的体恤、抚慰转到对女性的关注、尊重、体认和沟通。于是采用女性视角来表达就显得顺理成章。
       3、缺乏寄托的心理需求
       正是仕途和理想的求之不得,才会辗转反侧,才会寻求精神慰藉,而要得到精神安慰,就需要一个特定的心态。“人们相信自己并不完美,而是不幸的”[2],这种不幸的心态,让诗人急于寻找一种慰藉的途径:要么在自身生存的深度上寻找幸福,将梦想寄托于向大地纵深的逃离,将痛苦进行空间性的转移。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这显然是一种奢望;要么在自身生存的长度上寻找诗意,将痛苦在时间上和现实拉开距离,将梦想表述为对未来的渴望。在当时,这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要么进入一种别样场景的补偿和替代,移植转嫁。以此对不幸的现实进行抗拒,以求得心理上的平衡。汉末失意文人正是选择了这一条道路。
       落魄的地位让诗人在情感世界中,用回归现实生存替代浪漫理想;由回归乡恋遮掩了仕途的无奈,用情感的归依代替了政治的决断;人生的出路中主体的个人性多于社会的群从性,用爱情中的女性消融了现实中的男性霸权,用女性似的浅吟低唱消解自己的痛苦,让落寞和孤独去进行一种私奔。于是不如意、潦倒、困顿的诗人和女人之间,以仕宦和思乡、归不得又不得不归、高涨的政治热情和求仕无门为矛盾的中枢和临界点,升华和聚焦到一个高度、一个亮点。于是瞩目在精神家园中的不可或缺者——女性。女性便成为浪子诗人心中诗化、美化、艺术化归宿。
       4、女性生活成为独特视角
       自古以来,游子、文人的情感方式都具有惊人的一致性。游子的特殊身份使他们的情感体验比一般人更加敏锐,情感表达更加细腻,客居他乡的生活更能激发游子对于家乡对于亲人的思念,于是多愁善感成了他们的共同特征。游子寄情于明月、文人仰望着高山发一通诗情,或歌颂自然,或在羁旅之中对着灯光思念着家乡,而家乡中最值得思念的当然是妻子、爱人、情人。这种情感的饥渴是无法用他物填充和替代的。再加上女性善于倾听、善解人意的优良品质,女性的美丽、牵魂勾魄的魅力。于是忧郁、脆弱的诗人在她们身上自然而然找到了精神家园,因为“妇女使我产生安全感,而如果没有这种安全感,我这辈子所作的美好的事情,是一件也做不出的”[3]。表述自己不便表达的愿望理想,还能保持文人清雅、高贵、矜持的品格,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二、这种视角的审美意义
       1、意象自然、意境凄迷
       《十九首》描写的是人间最现实最普通的情感,细腻的爱情、委婉的别情、惆怅的亲情,从而对人生的无常迁逝和时空的永恒迭代产生体悟,使思妇的愁思更加漫长而无助。时间的流失,触动了少女的春心,使其不断地成熟,越来越迫切地希望得到爱情,当人们的欲望在现实中无法实现时,便把时空搬入梦幻中,来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达成愿望,寄托理想,如弗氏之梦,失落的理想在迷幻的时空中构建,在迷幻的时空中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作者把时空幻化于自己的意识流中,让我们引起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为阅读者提供了欣赏的路由,搭建了更为广阔的心理平台。
       “道路阻且长”(《行行重行行》)通过“阻”“长”的“路”的意象,表达对于爱人可望不可及的惆怅,两情绻缝,却不得不生生别离,离别不得已,就盼着有朝一日相会,远别的背后,凝聚着悱恻的相思;对于爱人的思念使自己的“衣带日已缓”,将虚与实紧密结合,既拓展了时空的自然流动,又给我们真实地记录下思妇心灵的轨迹。“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客从远方来》)的“万余里”,这是远距离的心灵沟通,“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迢迢牵牛星》)“一水”,是近距离的感情交流受阻,句句落笔天上,字字情注人间,时空贯通、感受微妙。“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独难守。”这里“荡子不归”,美丽的“红粉妆”,对着良辰美景孤独无依,感伤情绪不仅表现了思妇的悲哀,“空床”之“空”,“难独守”之“独”,既是人生在世的悲哀,也是乱世衰世人们的普遍悲哀,是一种生命的悲哀。通过这些意象所渲染的这种情感,如果舍去女性视角,而用男性视角去描写、去抒情,显然是无法表达的。
       2、语言纤细、主题悲慨
       《十九首》中的思妇诗在题材上以表现女性的生活情景为主,易于表现男性的柔细伤感的状态,这充分体现了对女性的一种关注,更重要的是反映了深刻的社会现实,深化了诗歌的主题。正如江淹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涉江》),“游子荡不归,空床难独守”(《青青》)写离别的寂寞孤苦的悲哀;《迢迢》借牛、女的分离,写有情人远天近涯,只能脉脉含情,写相思的无奈;《庭中》表达山川隔绝,缠绵相思之情无法表达,而不为远人所知的感喟;《冉冉》“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既道出了相思,也点明了主题,无尽的幻想,无尽的哀怨。在安定的社会里,“内无怨女,外无旷大。”在动荡的社会里,有空闲寂寞忆远怀人的思妇,这是当时社会现实的反映。为游子指明了归路,构筑了精神家园,提供了诗意的栖居地。
       3、彰显了女性生命意识的觉醒
       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中说文学作品是“生命的形式”,因此,古今中外的作家经常将生命意识自然不自然地流露在他们的作品中。从“今不我乐,日月其除”(《诗经唐风蟋蟀》)发端,到“为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到了《十九首》,文人从对外部世界的观照同归到人的本身,从社会的男性世界的体验转向家庭内的女性。审视女性的内心世界,女性的生存,女性的价值,充分体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诗品序》将《古诗十九首》置于上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表达了感慨、哀怨情思,而这种情思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汉末文人在政治环境和生活境遇中受到了压制、苦痛,从而产生惆怅、苦闷孤独而借助女性的视角传达出的对现实的不满情绪和思想感情。陆机的《文赋》对抒情作品的要求是感情丰富,以悲为美,萧绎“文笔说”概括诗歌的特点是对诗歌的审美认识,是“流连哀思”“性灵摇荡”,“即具有强烈的抒情性、巨大的感染力,而且萧绎突出了其中悲剧性情感”[5],“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都表现了诗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和他们情感的载体——女性意识的觉醒。
       总之,《古诗十九首》采用女性视角使它具有了独特的审美价值,既开创了五言诗的先河,又为后世的诗歌风格、抒写角度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正是在这种影响下,后来才出现了专门以写女性生活为诗歌的韦庄,甚至出现了女性亲自写作自身生活的女诗人、女词人。所以,《古诗十九首》的女性视角具有探讨的价值。
       注释:
       [1]《中国文学史第一卷》袁行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第274页。
       [2]维特根斯坦《文化与价值》清华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64页。
       [3]加西亚·马尔克斯《番石榴飘香》三联书店,1992,第157页。
       [4]、[5]王运熙、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上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第123页,92页。
       毕金林,河南南阳理工学院中文高级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