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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色的记忆
作者:洪贵兵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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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多颜色,让我感触最多的,是白色。
       倒不尽是喜好,而是因为我从中读懂了寂寞,领悟了一点关于人生的妙谛。
       深铭我心的,一是如银的月色,一是如霜的苇花。
       童年,乡村六月里漫长而孤独的月夜,在我的心灵深处,涂上了银亮的底色。
       那时还是“大集体”,六月农忙时节,生产队里是要“打夜工”的。父亲要到稻场上去堆垛,母亲和姐姐到水田里“扯夜秧”。我呢?当然得带好妹妹和弟弟的。可正贪玩的我呀,多想到月色溶溶、笑闹声声的田间去呀!再不如也要到火把高悬、飘着烤薯干的甜香的稻场上去。可惜,我得守在家里。妹妹弟弟闹着时还好,最怕他们约好了似的一起迎来瞌睡虫。农家土屋闷热不堪,我们只能在门前一株巨大的梧桐树下睡。妹妹、弟弟传出细细的鼾声时,村里的一切也跟着睡着了。银色的月光就像能洗去所有的声音似的,草堆睡了,邻家院墙也睡了,苦楝树耷拉下脑袋,连最爱闹哄的狗,此刻也不知匍匐到哪个阴暗的角落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竹榻上,看月亮在天,移动得异常迅速。地上邻家院墙投下的阴影,一点点地扩大,仿佛谁泼了一大盆水在白地上,水渍迅速往前移动,随即被地上吸收。半夜风起,屋后树林发出像是有无数缝隙的声音。风声刷过,我银色的空旷的心野里,骤然间有阴影浸渍。当时说不出,现在我知道,那就是寂寞。
       童年,被那样的夜月洗白,一派纯洁。可生活的繁劳艰辛,使得父母难有闲情予我关爱,孩提时代不惯做家务、带弟妹等羁绊,无意间压抑了天性。于是寂寞便如春雨,无声又无息,润入我心田。
       上大学时,磁湖里夕阳下如霜的苇花,又让年少的我体味出寂寞来袭之深致。
       湖不大,但和青山湖、大冶湖等毗连,清波秀涟时,颇有水光接天的气势。但此时已是深秋,水瘦山寒。磁湖也清减得近乎憔悴。几天不见,恍惚间原来那个穿绿绸衫的倜傥少年,猛然云鬓顿改,泛出清霜了——哦,磁湖,苇花开了!密密层层、挤挤挨挨的芦苇,挤破磁湖,逸出青山湖,蔓延到大冶湖,跑到目力所及的天边,以至望那远山腰的夕阳里,都依稀有那稀疏的发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漫步于天高地迥之中,看风中苇花乱落,飘散如雪舞,心中会慢慢泛起寂寞的浪花,静静漾向那灵魂深处。
       大学期间,是此生至为快乐的时光。为什么我情有独钟的,却是那苇花染白的秋意呢?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吗?确然不是。那时极端自我,总有“人人为我”的那一种一厢情愿的索取和享受,因此永远是在抱怨生活予我太少,因此格外的多愁善感,甚至醉心品尝哀愁咬噬的况味呢?
       最爱伫立苇丛,偶尔风过,轻轻一阵响,那人形的苇群便无语,摇曳成一帧纯白静美的旧影。
       而会步入中年,责任在肩,牵挂在心,竟无寸土寸阴可容寂寞来生长。在家,上奉双亲,不敢远游;下育独女,岂可分神?在外,置于教坛,一人承载着数十家庭的期盼,日子被无数个星期六、星期七粘贴成一幅无尽头的琐碎操劳的图景。来不及考虑自我,甚至不允许生病躺下,一年三百六十日,只是三百六十张苍白如落花的日历纸而已。早前虚拟揣摩人生入秋之后的落寞沉默,而今竟不知其为何物了。
       生命如季节,自白色的春花始,至白色的雪花上。如何才能让心湖永远澄澈,不杂些儿尘滓?想想百合、雪涛,学学春蚕、粉笔,虽都以素面待人处世,却能散清芬于乾坤,献祥瑞于人间;或纺织美丽人生,或耕耘朴拙心田。既抱素风,又以风人。这,可不可以称之为天地人的本色?
       我愿做那一抹纯白。单独是一种颜色,与别的颜色混合,就以人家的颜色为颜色。岁月不居,青春不再,只要做牢本我,又以奉献的乐事,则虽寂寞,却美丽着。
       洪贵兵,教师,现居湖北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