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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文研析]《记承天寺夜游》赏读
作者:綦 蓁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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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谈到苏轼写得最好的随笔杂记是在他被放逐后因精神完全松弛,处于安然自在之时所作的那些既无道德目的,又无使命作用的漫谈偶记。写于作者被贬黄州期间的这篇《记承天寺夜游》就是这类文章的代表作。“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全文仅八十四字,却清淡含远,朴素自然,将诗人此时闲旷的情怀表现在如水的月色和静谧的氛围里,被后人奉为神品。下面,笔者对此文予以简要赏析:
       一、语言干净、素朴。苏轼小品在语言表达上,力求“陈言务去”,不饰雕琢。他反对“言有浮于其意,而意有不尽于其言。”要求作文自然通俗,不装腔作势,“凡人文字,务使平和,至足之余,溢为奇怪,盖出于不得已。”而这篇小品文则鲜明的体现出了他的这一要求。前半部分写因月色之美而心生访友之念,决然而行,与朋友散步庭中。语言平淡无奇,简洁的交代了夜游的背景。然后用了十八个字写月色:“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这历来被誉为写月色的绝唱。十八字中处处有月又处处不提月。三句之中没提一个月字,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月光无处不在。这个澄澈的月的世界,完全是靠喻体来完成的。且这个喻体是在视觉、错觉、悬念、联想等合力作用下产生出来的,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一般人写月色,总是说月色如水,这虽很准确,但显得陈旧。苏轼同样把月光喻成水,但却是一种视觉错觉:庭院如积水,而且还是一种澄澈得近乎空明的积水。这本身就比单纯说月光如水显得生动。然后作者再加以联想:有水就会有水生植物藻、荇,而且这些藻荇还交错在一起。那么这些藻荇怎么跑到院内来了呢?作者在一番设疑后再一句点破:“盖竹柏影也。”这种悬想设疑之法不但把竹柏的影子写得生动而逼真,而且还暗示那无处不在的月色,确实无比精妙,使得干净,素朴的语言具有无穷的表现力。
       二、强烈的画面感。写景是游记的表现重点,通过抽象的文学语言“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是需要极强的语言表现功底的。如果说王维的画是画中有诗,王维的诗是诗中有画;那么,苏轼的这类小品文便是文中有画,文中有诗。文中写月景的文字虽短,却是对瞬间佳境最敏感,最传神的记录。勾勒出一副秋月清冷、洁净无尘、寺院空旷、深邃宁静、游人清闲漫步、物我两忘的夜游图。在此,我们不能不惊叹苏轼尺水兴波的绝技以及状景达情的能力。不仅如此,在画面中,月色还动静相承,给夜游增添了诗意。“积水空明”,这是一种静谧之美;“藻荇交横”,这是一种动态摇曳之美。动静相承,给我们勾画出了一幅似乎弥漫着水气的朦胧素描图画,营造出一个淡雅而又具有风韵的诗化的透明世界。也只有在这个世界中,作者才摆脱了迁谪的压迫感,才从类似拘囚的狭小天地中解放了出来,才能达到物我两忘、天地共存的悟境。
       三、随物赋形,行云流水。苏轼行文“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在写作中,他常打破各种文体习惯上的界限,把抒情、状物、写景、说理、叙事等多种成份糅合起来,以胸中的感受、联想为主,信笔写去,文章结构看似松散,但却于漫不经心中贯穿了意脉。开头一句“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看来平淡无奇,简直就像日记。起句平平,然后在平易中起波澜,这方是大家之风。果然,波澜接着而来:“月色入户,欣然起行”。“解衣欲睡”是倦怠无兴致,“欣然起行”却是活跃有兴致。这两句一伏一起,一沉闷一活跃,文章顿显波澜。而造成这种转换的契机则是“月色入户”。为什么月色入户能使作者披衣而起,兴致顿增呢?这就留给读者去思考了,是苏轼对大自然特别是对月光的特殊情感呢?(苏的诗文中有相当数量的咏月佳句)还是由于贬谪之中的孤独和无聊,他企图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排除纷忧,获得慰藉,在月的世界中来寻求一种污浊的官场和喧闹的尘世所没有的静谧的心境和纯洁的氛围呢?接下来,作者写他在月下寻友。张怀民,名梦得,他不但与苏轼遭遇相同,也是被贬谪到黄州,而且襟怀也相似。张怀民到黄州后寓居在承天寺,并在寺旁筑一亭,苏轼题名为“快哉亭”,苏轼的弟弟苏辙还写了篇《黄州快哉亭记》,在记中他称赞张怀民“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可见他是个寄情于山水、不以贬谪为念的旷达之人。因此苏轼引为同道,在此月白风清之夜,作者去承天寺寻张怀民,而“怀民亦未寝”。这个“亦”字大有讲究:首先,它暗暗证实,张怀民确与苏轼同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其次,作者未寝,张怀民亦未寝,这为后面的“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结论做了铺垫。行文如山石曲折又前后照应,于此可见一斑。
       以上是叙事,写作者由夜寝而见月,由见月而起兴,由起兴而寻人。以下转入写景,当然景中亦有情。句中明喻、暗喻交错运用,以“积水空明”喻写月光的清澈透明,“水中”紧承上句,接着又设一喻,以水中藤蔓“藻荇”来喻陆上树木“竹柏影”,写出了竹柏月下投影的淡雅清丽。寥寥数字,而明月朗照之境界全出。
       文章的最后一段,写作者在空明月色中对人生哲理的领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连续两次发问,目的是引出下面的结论:“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这句话是全文的点睛之笔,它是作者对人生哲理的领悟和月色感觉的集结。“但少闲人”的内涵很丰厚,表面上看,他似乎是说自己与怀民因遭贬斥,无所事事,故多闲暇,才会有这闲情逸致来夜赏明月;实际上它是对碌碌人生的否定和庸庸官场的鄙视,也是对宦海浮沉的解脱和受诬遭贬的排遣。作者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只有摆脱杂念的缠绕,有着一副旷达的胸襟,才能领略这风清月白的自然之景,才能交融在这表里澄澈的透明世界中。这就是作者对人生哲理的领悟,也是这篇散文的“文眼”所在。
       综观全文,作者的语言朴素自然,既富有诗情画意,又蕴含深刻哲理。通过多种表达方式的有层次的运用,将月下美景、心中闲愁和盘托出。叙事,则依据实情一一道来,将自己所见、所念、所行平铺直叙,晓明通畅,同时,又于思虑的变化之中凸显出行文的跌宕起伏。写景,则通用比喻,以水中景致写庭下月影,使笔下的景物尤显空灵,更显出月色的皎洁和内心的清澄。抒情,则委婉曲致,欲吐还休,似闲还愁,作者仅点出物景随人事而变迁的感受,而其中所包含的层层人生感悟,都留待读者去深深体味。
       綦蓁,现居湖北黄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