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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者]《伤逝》中的知识分子形象
作者:周国强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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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伤逝》写于1925年,是鲁迅唯一一部以青年人的恋爱和婚姻为题材的作品。它以独特的角度,描写了涓生和子君在时代精神的感召下,大胆追求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及其走向破灭的过程。作者以一般作为追求目标的自主婚姻的完成的喜剧性结局,作为自己所揭示的一出社会悲剧的出发点。《伤逝》往往给一般读者留下的印象是:作品写的是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情悲歌,是中国近代新文学作品中为反封建而宣扬爱情、主张个性解放的作品。我们认为,鲁迅先生写《伤逝》的真正要旨是通过对涓生和子君人物形象的塑造,批判走个性解放道路的脆弱性。“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向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揭示社会解放才是个性解放的前提,从更深的层面上揭露千百年来中国妇女婚姻爱情悲剧的根源。
       二
       子君是“五四”时期觉醒的中国女性形象。她不求显贵,渴望自由,渴望相互尊重。她并不怎么了解外界的生活,没有经受过风雨的锻炼。本来子君连看一张秀美的雪莱的像都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现在为了拥有幸福的家庭,她不顾叔父不再认她作侄女,“不在意路上时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直面艰难险阻,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子君不但“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而且勇敢地喊出了个性的最强音“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她与涓生一起“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涓生是一个能够追求新思想的青年知识分子,而且还是新思想的传播者。他们受西方自由平等、个性解放思想的影响,志趣相投,奋起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并成为他们冲破阻力,战胜困难的精神武器。涓生因为看不见子君而感到“百无聊赖”,为子君的安全忧心忡忡,“莫非她翻了车么?”“莫非她被电车撞伤了么?”一旦子君来到自己身边,他就感到内心充实,提着的心也就“宁帖”下来。子君更是为了和涓生恋爱,不顾一切封建势力和世俗偏见,不顾一切议论和阻拦,毅然冲出封建家庭的樊篱,走到了一起。他们勇敢地跟封建势力作斗争,并以两人的结合给封建社会以强有力的回击。
       三
       子君是一个贤淑、温柔的女孩子,她从封建家庭走出来,从乡村来到繁华的都市,受“五四”时代大潮的洗礼,是一个迅速觉悟起来的新女性。她用新的思维方式、新的伦理标准重新审视社会、审视人生,对理想、对前途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热切的向往,浑身迸发出生命的喜悦、青春的活力。她和涓生相恋了,她被涓生的博学所吸引,为涓生的真诚坦率所感动。尽管涓生经济地位低下,她义无返顾,抛弃旧的思想束缚,冲破封建家庭的羁绊,“大逆不道”、“伤风败俗”地在封建卫道士面前公开与涓生同居了。因为在子君看来:“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然而,婚后子君全身心地跳进家庭小圈子却逐渐地失去了自我。涓生失业,失去了经济来源,出现了生存问题,小家庭终于无法维持下去了,涓生为了“救出自己”,说出了“我已经不爱你了……”于是,子君只得重新回到封建牢笼中,最后在“无爱的人间死去了”。
       子君是追求个性解放的典型形象,鲁迅通过对子君这位倒在中途的女性悲剧命运的描写,更现实、立体,更理性、深刻地把中国式娜拉的故事续写下来,让人们思索造成他们婚姻悲剧及子君悲剧命运的根源,进而寻求妇女解放的道路。毋庸置疑,谁都会为子君和涓生的爱情而叹息,更会为子君的悲惨结局而痛心。从子君的爱情嬗变过程来看,造成这场悲剧的直接原因是涓生失业,失去生存的经济来源。但从更深地层次看:封建势力的重压,涓生的背信弃义,子君自身的缺憾都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吉兆胡同里那间简陋的小屋,曾在涓生和子君的眼中,有旁人无可比拟的纯洁、崇高和幸福。在争取爱情自由的过程中,他们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并且很快就建立了自由、清贫却很幸福的家庭。成家之后,在各种社会压力面前,他们都骄傲和坚定地挺过来了,尤其是子君,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出色。
       真正的幸福不是对金钱和权势的追求,而是处于高尚境界的幸福感,但这得有生活的基本条件作保障。“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涓生的失业使他们丧失了维系他们爱情生活的支撑点,经济的原因造成了他们爱情大厦的倾塌。组成小家庭这一“个性解放”的成果,在中国这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是难以维系的。等涓生把生活的真实告诉她以后,子君只能回去,选择死亡。势单力孤的个性解放者们,是无法对抗来自整个社会的重压的,勇敢的个人奋斗经不起黑暗势力的轻轻一击。通知涓生免职的纸条,实际上毁掉了子君和涓生用全部努力争取到的一切!他们两人过低地估计了“鲇鱼须的老东西”、“雪花膏”们了,他们遇到的“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没想到杀伤力是那么强大。黑暗的势力堵住了子君和涓生全心努力达到的人生之路,残酷地报复了他们的个性解放行为。鲁迅《离婚》中的主人公爱姑,可以说是鲁迅笔下最泼辣、最具反抗精神的人物。她是用什么来武装自己的呢?是因为自己家里有六个身强力壮的弟兄和殷实的家庭,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是三茶六礼定来的,花轿抬来的。反过来说,爱姑的反抗,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是在仁义道德的范围内,是道德所鼓励、所允许的。所以,她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反抗。但封建的权威也深深地伤害着她,七大人的一声:来——兮,就把她吓得丧魂失魄、乃至全线崩溃,再也不敢找小畜生老畜生的晦气了。总的来说,封建社会就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它吃掉你的思想、你的灵魂!爱姑的悲剧增添了作品的悲剧气氛,为涓生与子君的爱情作了铺垫,也预示了涓生与子君的爱情走向。
       “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这是生活的现实。此时的涓生“未忘却翅子的扇动”,在“求生路上”要选择“奋身孤往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句本是封建社会里把世态炎凉体现得淋漓尽致的话,却在子君和涓生这对“五四”青年身上重新进行了演绎。在生存危机面前,涓生觉得新的希望就在于他们的分离。他首先想到的是舍弃子君,“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现在忍受着生活迫压的苦痛,大半倒是为了她”。子君是那么热烈和纯真地爱着他,然而当灾难刚降临到他们头上时,他就嫌弃子君“只知道扯着一个人的衣角”,“为了免得一同灭亡”,为了个人的“新路”,草率地向子君宣布“我不爱你了”,“奋身孤往了”,迫使子君离开他,又回到娘家,在无爱的人间凄惨地死去。由此可以看出,对于子君的死,涓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四
       冲破了封建家庭樊篱的子君,勇敢地和自己的爱人独立地生活在社会上,人生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可以一劳永逸了,然而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迷失了方向,丧失了一个战士的勇敢和坚强,“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子君竟胖了起来,脸色也红活了。她汗流满面地做饭,饲油鸡,养阿随。加以每日的“川流不息”的吃饭。忙于家务,便连谈天的工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人也变得俗气和空虚起来。由于鸡狗之争而和小官太太明争暗斗,甘心做奴仆的子君“两只手又是这样地粗糙起来”,爱情——婚姻——理想——现实——知识女性——无知主妇。这一系列的变化离涓生的希望越来越远,失去了丈夫的好感,子君又害怕爱情消失和关系破裂,只能靠对“往事的温习”,靠虚伪的温存来弥补两人的爱情裂痕从而更加速了他们婚姻悲剧的进程。
       “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涓生的这个爱情观是正确的,而子君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如何去做。因为子君并非是一个用先进思想武装起来的真正的觉悟的女性。实质上,子君从封建旧式家庭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又无意识地投入到旧式家庭的无形圈套中去了,并没有获得真正的个性解放。她依然还是靠男人供养着,麻木地依附着男人而生活,成为丈夫的私有财产和附属物。她丢弃了一个“时代女性”应具有的独立地位,没有真正以主人公身份自立于社会与家庭生活之中。子君自身的缺憾,决定了她悲剧人生的必然。
       总的来说,涓生和子君的爱情失败,子君走向死亡的悲剧人生,归咎于他们生活在那沉滞的“铁屋子”里面。他们自身的性格弱点和经济困顿也是他们爱情失败的重要原因。要想得到真正的爱情,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不要饿着肚子战斗,减了锐气”,坚决打破那沉滞的铁屋子,做一个真正的觉醒者!
       五
       子君与涓生和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但他们依然鲜活生动,栩栩如生,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即使在今天仍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周国强,男,河南驻马店教育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