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名篇探赏]沈从文《丈夫》中的异质文化解读
作者:刘 新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7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文化是人的生存环境。每一种文化都会产生自己的信仰系统、价值体系、心态系统等。它决定着人们表达自我的方式、思维的方式、行为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方式等。
       文学是社会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在文化层次上是最高的部分。它必然要反映一个民族的文化。文学家创作文学作品,总是在一定的文化观念支配下创作的,他们在创作过程中都离不开对文化现象的思考,都离不开对人性、风俗、山川、地理、气候条件、社会、经济、思想情感、政治等因素的考察,而且总是把这些因素的综合研究涵纳进自己的作品中。沈从文小说《丈夫》就为我们展示了一种特定的社会环境下的美的文化和善的文化。
       一
       人与社会的关系是文学要表现的重要的文化现象。某种文化现象反映了一定时期,一定地区的文化观念。丈夫送老七去城里做船妓就是黄庄这一地区历史沉淀中的传统文化观念。新婚的夫妇,凡是不急于生养孩子的,许多丈夫都要把妻子送进城里做船妓。“把妻子送出去,自己留在家中安分过日子”。妻子每月把从城里两个晚上所得的钱寄到乡下来,供家里生活用。当地人把这叫“做生意”。这是一种工作,并不与道德相冲突,也不违反健康。劳动、工作是人的社会性,其形式是多样的。在乡下种田,在城里做工,进城做船妓,都是一种工作的选择。作品中告诉我们,进城做船妓是当地的一种习惯,任何人都不以为是不正常。这就是一种文化现象。有人也许会对作品有不同的解读,比如,妻子可以进城去做工,可以去做佣工,做保姆等。为什么一定要做船妓呢?这就是不同的文化会产生不同的解读。人们往往总是按照自身的文化传统、思维方式去解读另一种文化,于是就得出做船妓是不正常的结论。
       一种文化的形式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传承性。如荣格所讲的种族记忆,集体无意识。黄庄的男人继承了这种“原型”。老七进城是“做生意”,完全是城里的派头儿,大而油光的发髻,细细的眉毛,脸上搽满了白粉和胭脂,丈夫看到妻子感到惊讶,手足无措,十足呆相。老七是城里太太的大方、自由,完全不是做媳妇的神气。中国传统文化历来认为城市人尊贵,乡下人卑贱。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常常以城市人而自豪,往往用“乡巴佬”来轻侮乡下人。丈夫虽然面对的是妻子,但妻子已不是半年前在乡下时的媳妇,妻子以城市人自居。在丈夫掏出烟管同火镰准备吸烟时,妻子一把将烟管夺去,以城里太太的神气递给丈夫一支“哈德门”香烟。城市化的妻子精明干练,乡下的丈夫呆笨、愚蠢。通过老七与丈夫的对比,突出城乡差异,文化的不同。同时也反映出老七只有离开丈夫,暂时到了城里,做了船妓时,才真正在丈夫面前表现出女人的自豪感。从内心中有了一种不自觉的女性反抗意识,有了一种天使和恶魔合一的形象性。由此,读者也从中享受到文化美的愉悦。
       由于中国长期的封建专制社会的文化影响,人的权利意识、自主意识丧失,奴隶意识成了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人们习惯了依附大大小小的官吏生活,对官的崇拜,对金钱、权势的崇拜成为一种典型的中国文化现象。当船主、商人、水保、巡官等上船时,“皆使这做丈夫的想起了村长同乡绅那些大人物的威风,于是这丈夫不必指点,也就知道怯生生的往后舱钻去,躲到那后梢舱上去低低的喘气”。水保上船,丈夫眼里看到的是峨然巍然的猪皮靴子,鹿皮抱兜,其大无比的黄金戒指,于是就胆胆怯怯地学着城里人说话:“大爷,您请里面坐坐,她们就来”。丈夫给水保找烟找火,毛手毛脚的打翻了身边的小坛子,“怯生生地望着水保笑”。巡官来时,丈夫看到穿黑制服的大人物,吓得不能说话,问话均有别人代为回答。对官的崇拜不仅表现为畏官,而且表现为奴性意识,希望能稳稳当当的作奴隶。即鲁迅在《灯下漫笔》所描述的:一种是想做奴隶而不得,另一种是暂时做稳了奴隶。对官的崇拜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是对能得到官的亲近,无比激动,一生满足。丈夫认为水保这样的大人物能与自己谈话,还说要请喝酒、交朋友,就觉得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好印象。“第一次同这样尊贵的人物谈话”,丈夫满足了,高兴了,高兴的“感到要唱一个歌了”。这样的表述给人一种诗化的自然,同时也是作者的自然文化的体现。自然是不需要加工和雕饰的。这是不悖于人性的善和美。
       二
       人的意识是有理性的自觉意识和非理性的不自觉的意识所组成。人的非理性的意识表现为人的自然性。文学不可能不涉及人的自然性。如人的食、性……
       当丈夫初到船上时,老七正在接客,丈夫躲在后梢舱两眼毫无目的地眺望河上的夜景时,开始想家了。他感到有淡淡的寂寞袭上身,他想转回去,但想到三元宫的夜戏,四海春的清茶,满天红的荤油包子……,丈夫留下了。
       第二天,本该和妻子好好地说说话,但老七和大娘、五多要去七里桥烧香,直到中午时分也不见回来。丈夫在饥饿和愤怒的情形下,他不等老七回来就要走。当看到老七带回的胡琴,他不走了,因为“这是做梦也不曾遇到的一个好家伙”。丈夫喜欢拉胡琴,很早以前就想得到一把胡琴,老七进城半年时间,终于让丈夫如愿以偿了。
       性欲是人的潜意识冲动。老七在丈夫生气时,除了承认“是我的错”外,而且有意识解换衣服时,露出极风情的红绫胸褡,使丈夫看见,不说话,心里有说不出的东西在血里窜着涌着。于是丈夫留下了。
       在醉兵胡闹,巡官考察过老七后,丈夫已经是两个晚上未能和妻子在床上说话了。而且这一次丈夫来城里的目的之一是要生个小宝宝,可是无法实现这个目的,所以丈夫最终决定带老七回乡下去。在丈夫决定要孩子时,老七“做生意”赚钱已是次要的了。当老七将一晚上赚来的七张票子都交给丈夫时,丈夫的举动是将票子撒到地下,用手捂着脸哭。在黄庄人的文化观念里,不急于生养孩子的妇人,多数丈夫要将妻子送进城里去赚钱。丈夫在和水保谈话时,已经谈到“希望明年来一个小宝宝”,作品结尾时,丈夫领妻子回乡下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宗法文化也称之为制度文化,如历史上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丈夫可以送妻子进城去“做生意”赚钱,也可以在需要妻子时随时随地带走妻子。这里有表现出父权制的文化气息。妻子在丈夫面前只能服从,而不能反抗。反映出女性的被动性特点。半年前因一把小镰刀找不到,丈夫大骂妻子,还说要动手打妻子,老七为此伤心地哭了半夜。人物的一切思想、情感、行为、表现都反映一定的文化,作者不可选择地生存于某一文化中。历史文化在人意识到它之前就已经占有了人,成为无可奈何的规定性。老七和丈夫均是历史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产物。
       人类社会不同时期的文化犹如一张网,将人们紧紧地束缚住,也许不少人想挣脱它,但即使真正挣脱出去后,又可能不愿意出去,而且会十分迷恋于以前的生活状态。丈夫把老七带回乡下,是永远的在乡下,还是暂时的。也许丈夫还会把妻子送进城里来,因为人人都生存在一定的文化形态中,这种文化形态会产生出巨大的魅力。
       刘新,男,河南纺织高等专科学校工商管理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