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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杂谈]天鹅处女故事的渊源浅探
作者:万桂红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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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异类(动植物精灵、仙女)的奇特婚恋,是世界上人们非常喜欢的幻想故事之一,而天鹅处女型故事是其中最主要的类型,在中国的民间故事中也大量存在这类天鹅处女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既为动物又为美丽女子的两栖类形象,她们都是由一些动植物精灵变成,比如天上的天鹅、大雁、孔雀,水里的鱼,田螺、蚌壳、以及陆地上的蛇、老虎等,她们变成人形后与人间贫穷善良的好后生邂逅、结婚。有些学者把这类故事称为广义的天鹅处女故事。在这里,我采用的正是这一广义分类。中国晋干宝的《搜神记》中的《毛衣女》、陶潜的《搜神后记》中的《白水素女》、唐皇甫氏《原化记》(老虎精)、唐《酉阳杂俎》中的《建安记》、汉族的《田章》和《天牛郎配夫妻》、壮族的《孤儿》和《鸟眼田》、彝族《大雁姑娘》等等都属于这一类型。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天鹅处女型故事因时代、文化等各方面的相互作用,同时与其它故事类型结合,所以有很多异文。不同的学者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它进行过意义阐释和分析归类。刘守华教授认为,中国天鹅处女型故事的内容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第一代是人鸟结合,以某种飞鸟作为始祖来崇拜;第二代异文是人鸟结合的情节得到充实,加上了偷衣物而结婚和仙女找到羽衣后飞还故乡;第三代异文增加了丈夫追寻妻子的情节;第四代异文中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升为王子和公主,在他们的婚姻与悲欢离合中,穿插着战争、宗教冲突等,构成更复杂的情节。[1]陈建宪教授认为第二代异文是此类故事的基本原型。广义的天鹅处女故事同样经历了这样四个发展阶段。在第二代异文中有这样几个共同母题:1、变形。2、结合。动物精灵变成美若天仙的姑娘,贫穷、善良的小伙子如愿地与美丽的姑娘结合。3、禁忌。禁忌被打破。4、变回原形,离去。这类故事在我国范围类大扩流传,其存在的思想渊源究竟何在呢?这里,我主要以第二代异文作为解读对象。
       一、这类故事保留了古老的原始巫术的思维与信仰。
       原始人由于生活环境恶劣,而当时的生产力、科学技术低下,因此许多自然现象便披上了神秘的面纱。人们希望用自己的影响力控制自然鬼神等,因此巫术在原始人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原始人“关于狩猎、捕鱼、战争、疾病、死亡等等的风俗以及一般说来与原始民族的集体表象相符合的许多习俗,都有巫术的性质[2]”。在《金枝》中,弗雷泽将巫术分为“模拟”和“接触”两大类,天鹅处女型故事中的“变形”便体现了这两种巫术。按照模拟巫术,人可以通过模拟动物变形,人披上羽衣虎皮、戴上螺壳等就可以恢复原形,脱下就可变为人形。按照接触巫术,人们得到某人的东西就可以控制影响这个人,反之,就会丧失控制他的能力;男主人公藏起羽衣、螺壳使她不能变回原形而与他结婚,衣物、螺壳等被发现找到后姑娘就离去。虽然科学生产力不断地前进,但原始人的这种思维仍以集体无意识的方式留在后代的意识中,一代代流传。
       二、这类故事背后隐藏着久远的图腾信仰。
       氏族社会时期,各原始部落普遍存在图腾信仰。原始先民认为自己的氏族与某种动物有血缘亲属关系,视其为祖先。先民相信一旦与某种动物结为图腾,便会得到它的保护,提高生存力。这种图腾便成为该氏族的保护神、徽号和象征。我国几乎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图腾,我们大量的氏族源神话就体现了这一点。人类文明发展迅速,图腾观念还没有完全消除,便与世俗的婚姻、生育观念结合在一起。既然有各种图腾崇拜的氏族部落的存在,其它氏族或部落与之通婚,加以附会联想,就自然有了人与动物精灵通婚的故事。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商就是典型的这种图腾崇拜与婚姻观念结合的早期体现。后来慢慢又演化成为人与动物精灵变成的美女通婚的故事。因为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原始的图腾禁忌观念受到摇撼,世俗的婚姻观开始取代图腾观。女子在故事中不准男子说出真相,实际上是对自己旧有氏族图腾的一种遥远的捍卫。从这个角度看,天鹅处女故事本质上是图腾机制、图腾意识的遗存。
       三、很多这类婚恋故事体现了中国道教仙人信仰的影响。
       我国道教信仰对中国民间故事的影响很深远,刘守华先生对此有专门的研究。中国道教中,修炼得道者即可长生不死、飞升成仙,成为无所不能的强者,神仙就是得道者,他们成为神秘幻想世界的中心;而且中国道教中认为动植物年久即可成精,幻化成人形,这些精灵如作恶就是妖魔鬼怪,如修炼造福人类就可成仙。这种道教思想对中国幻想故事的渗透非常明显。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讨论的广义天鹅处女故事突出地体现了道教信仰的影响:要么这些来到凡间的女子本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要么是动物精灵天鹅、孔雀、大雁、田螺、老虎等变幻成人形;而且她们有超自然的能力,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智慧等。中国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大量的仙女如七仙女、玉女、织女等,或是由精灵变成得田螺姑娘、虎媳妇等,而她们有的本就是天帝派下凡的,如田螺姑娘“我天汉中白水素女也。天帝哀卿少孤,恭谨自守,故使我权为守舍炊煮。十年之中,使卿居富得妇,自当还去[3]”。这就是魏晋时期盛极一时的神仙道教思想的浸染。……民间故事是社会生活的一种体现,是随着时代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所以会打上不同时代的烙印。
       四、这类故事体现了原始文化中“禁忌——破禁——后果” 的思维逻辑。
       作为一种原始文化的思维逻辑, “禁忌——破禁——后果——试图逃避后果(可有可无)”不断地被强化而成为了一种叙事模式,这种叙事模式在民间叙事中有着源远流长的传统。如在神话中,如鲧未得到天帝的许可而偷了息壤,因违反禁忌而被祝融杀死;在猎人海力布故事中,海力布违反禁忌把灾难的信息告诉了人民而变成了石头,在《白蛇传》《画皮》等等文学作品中都体现了这种传统。这里说的广泛的天鹅处女故事同样体现这一传统叙事模式。这类故事中男子通过触犯禁忌如藏起她们的“外衣”(皮、壳、毛羽等)阻断她们复归的路径等而求得结合。与此同时也设下了一个更为严重的禁忌:或不能为她们获取“外衣”,或不能偷看原形或在某个特殊时刻不能偷看她,或不能说某女是由什么变成的,或不能在某些琐事上得罪她,或不许触摸某种事物等。从故事发展的逻辑关系看,设禁之后自然进入违禁阶段。“也就是说,设禁与违禁构成了一种时序对应关系,即普罗普说的‘功能对’”。[4]男子违反了禁忌,如让她们知道了“外衣”在何处,暴露了异类身份,藐视她们的神性等。结果是天女离去,凡人遭受惩处,失去了妻子,失去了美好圆满的家庭生活。与此类似,阿兰邓迪斯先生认为较长的美国印第安故事有缺乏——缺乏的结束——禁忌——违禁——后果——试图逃避后果六大母题组成。这与我们的天鹅处女型故事的基本结构形态是吻合的。正如赵景深先生所说“天鹅处女的通话是表现禁忌的”。如拒绝禁忌的参入,故事就不成为故事。“禁忌——破禁——后果”的叙事模式支撑起了整个故事(第二代异文)基本情节的框架,正因为主人公违反了禁忌,才使他们的命运发生变化,整个故事才变得生动而有戏剧性效果。
       天鹅处女型故事与原始思维、原始图腾崇拜、原始文化的思维逻辑有关,是原始文化的遗存,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不同时代思想的影响,剖开故事本身的逻辑结构,我们就能追溯故事的渊源。
       参考文献:
       [1]刘守华《比较故事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
       [2]王宵兵,张铭远《脱衣母题与成年仪式》,《民间文学论坛》1989、3。
       [3]晋陶潜《白水素女》,《搜神后记》,后人多有怀疑。
       [4]万建中《一场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对话——从禁忌母题角度解读天鹅处女型故事》《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0年第6期第4页。
       万桂红,女,湖北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民间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