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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浅析《庄子》中的感伤意绪
作者:张运全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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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一书的道家思想对后代影响极大,在中国哲学的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同时,它的文学成就也是非常醒目的。它那丰富奇特的想象,汪洋恣肆的语言,启迪了无数的墨客骚人。历来读《庄子》的人,总是在被它的飞扬文采陶醉的同时,对它超脱现实,齐一死生的达观也多所吟味。但如细细咀嚼,《庄子》一书中却又在有意无意间充盈着挥之不去的感伤情怀。本文试对《庄子》一书中流露出的感伤意绪作一浅析。
       一、《庄子》伤感的表现
       1.自然浩瀚,人生渺小——反差中的伤感
       人生有限而自然无穷。在神奇的大自然面前,庄子清醒地认识到作为个人的渺小。在《秋水》中,他喟叹道:“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垒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 在浩翰无边的宇宙中,自己所生活的这片土地,不过是无数块的其中之一;相对于不可胜数的万事万物,人不过是其中的一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由于庄子比常人更多地思索了宇宙与人生的关系,从而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自然的磅礴无涯和人生的渺小短暂。他说:“人生天地之间, 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正因他清醒地看到了生命过程的不可逆转,以及相对于无穷宇宙的短暂,他才会有“死生为昼夜”的感受,才会无奈地慨叹:“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人类从其登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起,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时间对生活的影响,人们总是不自觉地将时间流逝的无限与个体存在的有限联系在一起。这种认识不可避免地使人类在时间的长河前痛苦地意识到生命的短暂。这里所流露的正是面对恒动不止的时间之流所具有的无穷破坏力的彷徨和无助。
       对生命短暂的喟叹,常常是和无法彻底认识世界的无奈交织在一起的。在《养生主》的开篇,庄子就提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庄子清醒地认识到了人的认识能力有限而真理无穷这一矛盾的现象,认识到如果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穷尽知识,深刻全面地认识人所生于其中的客观世界,正如“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虽然人类从未停止过对时间与存在的思索,从未中断对世界的认识进程,但这种努力总会在神秘的自然面前相形见绌,人总会在不断认识世界的同时发现更多亟待认识的东西。即便是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又有谁能够穷尽对世界的认识?又有谁能与宇宙相终始而永生?生活在二千多年之前的庄子,更是无法解决这一矛盾。这种求之不得的茫然与困惑之中,所可体味的,是那种深深的无奈与伤感。
       2. 怀抱利器, 无所用之——有志难伸的伤感
       《山木》篇中说“直木先伐,甘井先竭”,一个人才能出众,就会被人嫉妒,为世所忌,从而在现实社会中遭人压抑、摧残。因为被嫉妒,有才之人便会遇到种种阻碍,加之社会历史的原因,便会怀才不遇。
       由《人间世》、《应帝王》诸篇,可以看出庄子思想中是有积极用世的一面的。在《列御寇》中,作者总结了考察、选拔人才的九种方法;在《人间世》中,他甚至说:“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这说明,他是一个(至少曾经是)怀有经世治国之志的人。但他的治世思想是要回复到与老子相似的“小国寡民”的素朴的原始社会,而这是决不会被已处于自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型时期的社会现实所接受的。这就注定他只能成为一个有志难伸的失意者。《至乐》篇中,孔子劝诫颜渊说:“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海鸟的可悲结局,是因为没有给予它适合生存,发展的空间。鸟的不遇于时,正是作者自身在那个社会中现实境遇的写照——纵然你有良材美质,在有志难伸的困境中,又能有何作为呢?那些怀有远大政治抱负的人,在现实社会中会遇到能真正欣赏的人吗?
       即使他们有幸获得任用,他们也会在仕途中遇到重重险患。庄子曾借孔子之口说:“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这形象地说明了人心的叵测和仕途的凶险。作者又用“骊龙之珠”和“牺牛”的寓言,说明从政出仕的危险,那种强烈的“伴君如伴虎”的惴惴之感,已是不言自明了。正是基于对仕途险恶的深刻认识,庄子才会对楚王的聘者表示自己宁作“曳尾于涂中”的龟,也不愿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留骨而贵”。这其中自然有他对生命意义的认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包含了对险恶仕途的担忧与逃避。这些感慨,是一个怀才不遇者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叹息,充满了浓重的伤感。
       二、《庄子》伤感的原因
       《庄子》一书的伤感,究其成因,主要在于对个体自由的追求和对个体存在的思考。中华民族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民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时间的流逝中,人看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获得了一种满足感、喜悦感。生产生活的经验很早就已使古人意识到了时间的重要性。时间会带来一切,又会毫不留情地吞噬一切。人在时间之流面前会强烈地感受到自身的软弱无力。但人类从产生的那一天起,就片刻也未曾放弃过与自然的奋斗,一刻也未停止过从必然王国的此岸向自由王国的彼岸的航行。然而,每当人类在对客观世界的认识过程中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更多的未知又会呈现在人类的面前。整个一部人类认识史,正是一个不断探索、发现、困惑、再探索的过程。人类渴望成为自然的主人,渴望全面认识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从而达到一种人生的自由。在这一过程中,始终伴随着对时间、空间的思索。这种对时间流逝的一维性与空间延伸的无限性的认识,正是产生《庄子》一书中人生有限而自然无穷之伤感的直接原因。孔子慨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说“死生为昼夜”,两位中华民族有史以来影响极为深远的思想家在二千多年前不约而同地对时间流逝的无限性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这种人生有限而自然无穷的伤感,是一种生命情感的体验,具有普遍意义。同样是出于对生命意义的思索,对人的存在的心灵拷问,庄子意识到了当时人们所奉行的仁义道德之中包含着人牺牲于物的异化现象,人被名缰利锁所拘缚,个体生命成为声名厚服等外在之物的附庸,人们为此不惜以身殉物。而这种异化在其所处的动乱之世,因为环境的恶化就更加涂上了一层感伤的色彩。面对着大动乱时代人的异化,庄子不停地苦苦思索:人究竟要怎样才能达到生命的自由?个体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综观全书,《庄子》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充满了苦闷的“人间世”。那么,该如何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人间世全身保性呢?庄子主张要“忘”,要采取一种主观精神的超越,一种即自的超越,从而得到解脱。李生龙师在分析了《大宗师》篇中“女偊教卞梁倚学道”和“颜回坐忘”的寓言之后,分别为这两则寓言理出如下的线索:(引文有删节)
       ①外天下→外物→外坐→朝彻→见独(即“道”)→无古今→不死不生
       ②忘仁义→忘礼乐→坐忘(忘己)→同于大通(与“道”同一)
       这里的“外”与“忘”过程相似,方法相同,就是希冀通过对人生矛盾的摆脱,达至对“道”的体悟,从而获得一种主体精神的超越。联系现有的有关庄子生活经历的记述,可以说,“庄子所重塑的这种精神人格,是由极度矛盾、痛苦和不幸的现实人生激发出来的。”“它体现了庄子全生——保全生命之所以为生命的东西的最高境界。这种境界,具有浓厚的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特色。”“是由矛盾、痛苦不幸人生反激出来的虚幻之花,它永远不可能成为一种现实的人生境界,因为它缺乏的是使之转化为现实人生境界的条件。”
       因此,当庄子以主体的超越去应对人生的伤感时,其飘逸洒脱的出世之花正发轫于其生活于乱世的伤感之根。
       参考文献:
       [l]曹础基.庄子浅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2.1-320.
       [2]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1-1020.
       [3]刘绍瑾.庄子与中国美学[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1-210.
       [4]李生龙.道家及其对文学的影响[M].长沙:岳麓书社,1998.1-322.
       [5]李泽厚.刘纲纪.中国美学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1-340.
       [6]张松辉.庄子考辨[M].长沙:岳麓书社,1997.1-300.
       [7]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1-228.
       张运全,男,安徽明光人,江苏南京交通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科系讲师,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