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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研究]林白细节描写的独特魅力
作者:彭爱华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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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节描写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描写手法,是对人物的外貌、行为、心理、语言或周围事物某一细微特征所进行的具体而细致的描绘。细节是作品中细小的环节,它是作者选取有典型意义的细小的事物或动作,着意加以描写,是作者用以刻画人物、叙述事件、描写环境的重要手段,是构成完整艺术形象的细胞。细节描写具有吸引力、说服力、感染力等力量,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为大于其细”,正好可以说明细节的作用,作品中成功的细节描写,最能体现作家的功力。新女性作家林白最善于用精湛的细节描写对女性内心世界作了淋漓尽致的书写,从而将女性写作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本文即尝试探讨林白部分作品中细节描写的独特魅力。这种魅力又主要用“个人化”写作话语方式呈现出来。林白在《记忆与个人化写作》中对自己的个人化写作作了这样的阐述:“个人化写作建立在个人体验与个人记忆的基础上,通过个人化的写作,将包括被集体叙事视为禁忌的个人性经历从受到压抑的记忆中释放出来,我看到它们来回飞翔,它们的身影在民族、国家、政治的集体话语中显得边缘而陌生,正是这种陌生确立了它的独特性。作为一名女性写作者,在主流叙事的覆盖下还有男性叙事的覆盖,这二重的覆盖轻易就能淹没个人。我所竭力与之对抗的,就是这种覆盖和淹没。个人化写作是一种真正生命的涌动,是个人的感性与智性、记忆与想象、心灵与身体的飞翔与跳跃,在这种飞翔中真正的、本质的人获得前所未有的解放。”进一步来说,“个人化写作话语,相对于公共性话语,它倾向于个人性;相对于客观性话语,它倾向于主观性;相对于展示性话语,它倾向于陈述性;相对于对外部世界的关注,它是收缩于内心世界的;相对于巴赫金所说的‘杂语’它是‘独语’的。个人化话语是个人的自我表白和自我倾诉,即作者只是对自我的感受和体验给予叙说,并不打算把它作为普通的意识形态或终极性的真理确立下来,相反在叙说中不断充满自我分析和自我解构;是个人的自我幽闭和自我放逐,即作者甘愿置身于主流话语、启蒙话语、大众话语之外,甘愿处于孤独和边缘状态。”林白用她诗一般的个人话语构筑了一个寓言式的女性世界。这个世界由一些碎片似的细节构成一个独特的镜像意境。
       镜子是林白作品中不断出现的细节,她的女主人公总是喜欢照镜子,在镜子中观照自己、审视自己、欣赏自己甚至爱恋自己。比如,在《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写道:“这个女人经常把门窗关上,然后站在镜子前,把衣服一件件脱去。她的身体一起一伏,柔软的内衣在椅子上充满动感,就像有看不见的生命藏在其中。她在镜子里看自己,既充满自恋的爱意,又怀有隐隐的自虐之心。”又如女主人问男教师是否爱她时,她总是对着镜子说话:“女人走到镜子跟前,对着镜子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你爱我吗?”“男教师不知所措……女人仍然对着镜子轻声说:你爱不爱我?”“女人对着镜子不作声,但是她不笑了。”“女人从镜子跟前回到躺椅上,她说:真的吗?”“屋里一片昏暗。穿衣镜在墙角的深处发出淡蓝的微光。”等等。林白用镜子这一细节的反复出现和延伸来作为镜象世界的最初载体,让女人将镜中的人作为参照物,镜子——镜中人——女人——我,在这种反复循环的过程中审视自己,有很深的自我肯定的自恋倾向,她们甚至迷恋女友——那是她们的投影或映象。如在《瓶中之水》中意萍第一次看到二帕:“隔着宽大的茶色玻璃门我一览无余地看到了她,她脸上的线条、高突的颧骨、丰厚的嘴唇以及她单眼皮的大眼睛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来不及做出其他的判断,二帕这个名字就从我身体的深处一路上升,发出它悦耳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摇晃着,触碰着我的皮肤和头发,并且立刻布满了周围的空气。”“二帕对我的意义我至今仍不十分明了,我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隔着茶色玻璃看到的也许正是自己,只有我才会对二帕如此珍惜,如此充满激情。”女人对女人高度欣赏、贴近,分析对方也就是分析自己,在对方身上发现自我,从而达到实现自我——林白镜像意境的最高状态是女主人公们达到同性恋状态最终合二为一。在《回廊之椅》中有一个朱凉太太让使女为她洗澡的场景:“朱凉洗澡总是要花费比别的太太多两倍的时间,她让七叶在她全身所有的地方拍打一遍,她那美丽的裸体在太阳落山光线变化最丰富的时刻呈现在七叶的面前,落日的暗红颜色停留在她湿淋淋而闪亮的裸体上,像上了一层绝妙的油彩,四周暗淡无色,只有她的肩膀和乳房浮在蒸汽中,令人想到这暗红的落日余晖经过漫长的夏日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时刻,它顺应了某种魔力,将它最最丰富最最微妙的光统统洒落在她的身上。她身上的水滴由暗红变成淡红,变成灰红、浅灰、深灰,七叶的双手不停地拍打她的全身,在她的肩头不停地浇些热水,她舒服地吟叫,声音极轻,像某种虫子。”这段文字用光和颜色的微妙变化这种生动的细节描写,将成熟的裸体女人、落日和未成年使女,三者之间构成一幅意味深长的关系图。这幅主仆沐浴图是孤独与美的极致。落日照在裸女的身上,似乎显示了阳性威力对女性的最后笼罩,可惜是夕阳西下,它在裸女身上的光泽一寸寸地退去,越来越暗淡,而两个女性愈是逼近黑暗也就愈是欢快,因为黑暗才是她们的真正家园,她们在黑暗中用自己的方式寻求肌肤相亲之悦,实现女性之间性和生命的自娱。用林白自己的话说:“用女性的目光对着另一个优秀而完美的女性,去尽了男性的欲望,从而散发出来自女性的真正的美。”林白就是通过女性对女性审美的眼光来完成她的镜像意境。她的作品中总是一大段一大段描写女人美丽极致的片断,如《回廊之椅》中:“她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洁白,透明。在酷热的夏天,朱凉在竹榻上常常侧身而卧,她丰满的线条在浅色的纱衣中三分隐秘七分裸露,她乳房和腰肢的完美使男人和女人同样感到触目惊心,在幽暗的房间中既像真实的人体又像某幅人体画或者某个虚幻的景象。”她的小说总是用诗一般的语言,用一个个唯美的细节来浓墨重彩地描写她的女主人公,她的女性意识并不在于表现了人类某些隐秘的感情方式和变态的性爱形态,这些因素在男性作家笔下同样是可以表现的。林白在表现“去尽了男性欲望”的女性美方面显示出来一种思索的意义,她的女主人公是如此美丽多情,然而在男性一头的绝望使其美丽变成无对象的展示,情色只能成为一种真正的自娱——这才是她要表达的意旨。
       林白镜像意境是建立在消解男性的基础之上的。林白作品无一例外地书写对男性世界的失望、绝望然后消解甚至颠覆。比如她的中篇代表作《回廊之椅》,以一幢老房子为界划出了男女两个世界,男性世界章孟达和章希达两兄弟,他们热衷于政治,革命,充满血醒、残杀,兄弟告密,全部遭处决;朱凉和七叶为代表的女性世界,却柔情脉脉地沉在她们的温柔乡里,外面世界即男权世界进入不了她们。文中有这样的细节:“当年章孟达到三姨太太朱凉房中过夜,天亮之后他从房里踱出,脸上总是布满疲倦和困惑的神色,朱凉亦是如此。”章孟达想进入朱凉的世界,只能得到“疲倦”和“困惑”,女人面对男人也同样如此。男性革命世界的血醒无情与女性的温情纯净形成了一种反讽式的对比。《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的天秤每抛弃一个女人就用烟头在手上烫一个疤伤作为自责的借口,由此打发掉一个又一个倾心爱他的女人,很是无耻;而“男教师”的情商竟比不上一只名字叫作吉的母狗对美丽女主人的心领神会,女人就只好寄情于狗了。《致命的飞翔》中女人忍无可忍最后向秃头男人举起了复仇的刀:“鲜血立即以一种力量喷射出来,它们呼啸着冲向天花板,它们像红色的雨点打在天花板上,又像焰火般落下来,落得满屋都是,那个场面真是无比壮观。”杀人的血醒场面用力量、呼啸、红色的雨点等细节书写得璀灿绚丽,壮观无比,这正是作者消解男性的尖锐方法,她笔下的男人不是自私自利就是委琐鄙俗,根本不懂得尊重女性、欣赏女性,无法与女性心里世界对话,更不用说融为一体,美丽聪慧的女人们只好在镜像中欣赏自己爱悯自已了,所以我觉得林白用镜像意境表达了一种象征或一个寓言,有很深刻的意蕴。
       彭爱华,广东英德市职业技术学校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