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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飏的组诗《纪念》是一组富有异域风情的、能够引起读者阅读兴趣的诗，但也是一组高低起伏、参差不齐的诗。所谓“高低起伏”，一是指其难以以“纪念”为题形成整组诗，当然任何命名也许都是有缺陷的；二是指这一组诗当中并不是每一首诗的思想与艺术水平都很整齐。因此，我们很难有一种整体性的评价。
       《纪念》在句式与格式上既不整齐，也不押韵，并且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彩的句子，不过也还算是一首不错的作品。作者以非常平常的口语，或者说一种抒情主人公自言自语的方式，在短短的几行中，就表现了一个关于“生”与“死”的非常重要的主题。诗人通过抒情主人公自己和他的儿子之种种外在行为即言语、行动等，就相当有力地表达了自己对于生与死的界限的认识。在诗中，父亲在烧纸钱的过程中与儿子说的几句话，一直没有得到儿子的回答，他自己对此感到不可理解；于是两次说“一米七八的个子”、已经满了“十八岁”的儿子为何“默不做声”，表面上好像没有心灵与情感的反响，其实处处都存在一种心灵的交流。最后，当他们两人在横穿马路的时候，父亲感觉到“他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一方面体现了“儿子”对于“父亲”的深情厚意，一方面是体现了“父亲”对于“儿子”的行为所产生的心灵震动。我认为此诗通过父亲那样一种内心独白的方式，虽然从表面上是对一些外在事情描述，其实处处都是对于情的抒写，最后一行则是全诗的诗眼。
       《狼》以诗人自己独特的想象，表现了一种深厚的历史感与悲剧性，可谓充满着一种少有的力感。诗中塑造的一只跛腿的、头上受伤的狼意象，与我们所处的时代以及历史上的一些人物，似乎有着某种直接的关系。诗人对于人类的命运具有一种沧桑感、一种悠远感，同时也具有一种模糊感。这种深厚的思想内核，却是以一种想象的方式表现出来的。诗中所描写的“狼”，其实是一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晚云猩红”是“狼族的血”，天上有“额上有刀伤的落日”在与“狼”行走，并有“神鹰”在一并飞翔，用它那“比黑夜更黑的翅膀”“删改着死亡”，这些都不是一种写实，而是诗人的一种出人意外的想象。“一只跛腿的狼、行走地西藏的天空下/仿佛替人类驮负着/某种光荣与罪过”，这也许是全诗的点题之句，人类的悲剧性和历史的沧桑感由此而出。
       《想念黑马河》则以其大密度的意象营造取胜。诗中说“黑马河”是青海湖边的一个小镇，也许真是还有一条高原上的小河，而诗人所展示的的确也是一种高原的实景：太多太多的“蜜蜂”、“黄金指”、公主千年以前的“手”、放蜂人的“背”、一只“鹰”等，读了这些诗句好像我们曾经到过那里；如果说有所想象，那就是诗人最后想与“黑马河”一起，合力从河水的泡沫中牵出一只马来，当然应当是一只“黑马”。诗中对于高原湖边景象的展示，真还有一点异域风情，并且表现得非常真切：“雪山太白”，“天空太蓝”。在这样的以写实为主的诗里，如果意象过于希疏，那可能只是写意，给我们的印象就不会很深刻。此诗自然是表现对高原风光的情感，就像诗中所说的：诗人与高原上的“黑马河”是一个“信誓旦旦的朋友”。
       《古城乡之夜》运用的“远距离比喻”让人惊异。所谓“远距离比喻”是指本体与喻体一点都没有联系，一般人很难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但一经诗人的点化，则让人感到一种巨大的情感落差与惊人的美质。如“满天星星”如同埋在地里的“土豆”，无论如何无法将“星星”和“土豆”相联系；“月亮”有着“萝卜”的水分，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月亮”与“萝卜”相提并论；“一头老牛”好似一间年久失修的“房子”，“老牛”与“房子”根本就不相同类，没有一点相似性；“不说的话”比“说出来的话”更重要，“就像黑夜比白天更秘密”，这种“话”与“白天”“黑夜”好像更是扯不上。因此，此诗虽然没有深深的情意，基本上只是一种随意的想象，但这种种“远距离比喻”，正是诗人感觉的敏锐性和想象力丰富的表现。《今夜》一诗，我个人认为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对于城市夜景的一种描述而已。一首诗，如果没有更深层次的内涵，则没有必要写作。最起码的是要有自己的不可抑止的兴趣，或者其中一定要有趣味性的东西。
       对于阳先生的这组诗，我没有整体性的评价，主要是因为它本身没有整体性，这一个方面可以说明诗人的写作还不是太稳定，同时也许还能够说明诗人在诗歌写作上，还存在着一种过于散漫的风向吧。在一组诗中，有质量好的诗，也有一般性的作品，这也许是正常的。在人的一生中，总还有高潮与低潮的区别呢！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研究》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