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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李子又来信了，催我赶快过去，“还在那破学校有什么好呆的？赚钱少不说，还经常受些鸟气。这边多自由，一个月少说也有五六千的，也不用见人就点头哈腰，干的不爽了再挑一个拍屁股走人就是。这沿海地区啥也不缺，就缺咱这些‘祖国的园丁’了，想好了就赶紧行动啊……”
       李子是化学老师，我最好的哥们儿，三年前因为工资拖欠问题和教务主任发生矛盾，被调到全校最差的一个班之后，该兄就开始将长期郁积心中的怨气转化为轰轰烈烈的行动，于某日清晨将一封洋洋洒洒的辞职信啪的一声丢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扬长而去。现在在一家私立学校混的如鱼得水，听说一个月有八九千块，还有小外快和年终分红。这让我们这帮一个月的800块基本工资都经常发不下来的穷兄难弟们嫉妒的眼珠子都绿了，先后又有七八个同事步他的后尘到沿海私立学校去，听说现在混的都不错……
       “徐老师，徐老师，想什么呢？”
       “哦，主任，请坐请坐。”我一个激灵，手里的信差点没掉下来，没想到这个时候教务主任会来找我。
       “徐老师，这次教学评估又是你的分数最高，真是后生可畏呀。”“您过奖了。”
       “下星期三区教委来学校检查情况，你上一堂公开课怎么样？我知道你的公开课一向上的很精彩的。”
       “主任，这……您知道我带的两个毕业班马上就要进行大型会考了，我怕影响他们复习呀。”
       “一节课有什么要紧嘛，徐老师，今年评高级教师职称，咱们学校可只有一个名额……”主任的声音低了下去，热烈期盼的眼神让我没法拒绝。
       “那，好吧。”我勉强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这几天的复习计划又得重新安排了。
       二
       “宇欣，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怎么今天回家时间又晚啦？”
       “哎呦，别提了，累死我了，今天数学老师又布置了一大堆作业，下午上课前就要交，我吃了饭还得赶紧去接着做呢。谁发明的鬼高考，我都要累趴下了！”
       洗过脸，坐到摆满香喷喷的饭菜的桌子前，我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急得妈妈直拍我的背。
       “嗯，对了，妈，今天我们徐老师的公开课上的贼棒，讲的机智幽默又充满感情，简直帅呆了。听我们班贺小童说，后面听课的老师都在悄悄夸他呢。”
       “是教你们语文的徐老师吧，上次开家长会他还劝我们不要给你们太大压力呢，人挺斯文，是挺不错的。”
       “就是呀，我们班同学都喜欢他。”
       “这么好的老师，可别又走了，从你上高一起，这上课的老师就不停的换，好老师都快走光了，受罪的都是你们这些学生。”
       “老妈，您就甭瞎操心了，徐老师早说过，他喜欢我们，他要把自己的知识奉献给家乡的教育事业，还说要在我们毕业的那天亲手给我们烹制毕业大餐呢……”
       “那就好，那就好，现在咱们这小地方好老师可是难留哇。”老妈微笑着点点头，心满意足的看着我，“慢点吃，别呛着……”
       三
       早上一走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怪怪的，同事们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管它呢，我兴冲冲地摊开抱在怀里的卷子，昨晚一夜的辛苦还好没白费，两个班考的都不错，看着辉煌的“战绩”，我差点没哼起小调来。
       “小徐，小徐，过来一下”，一向跟我关系很好的老周把我拉到一旁。
       “干吗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还不知道呀，听说这次高级教师名额给教历史的小陈了。”
       什么？他？我眼前闪过一个穿花格衬衣，留撇小胡子的影子。为什么是他？他不是才调来一年吗？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兢兢业业的教书育人，想到几次发扬风格把高教职称让给了老教师，想起教务主任几天前的许诺，一股无名火冲上了心头，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小徐，别冲动，”老周拉着我的胳膊硬把我给拽到了座位上，“听说这个小陈原来是校长的妹夫，胳膊再硬拧不过大腿呀，别跟校长把关系弄僵了。其实论资格、论实力，我们都知道这个高级教师是非你莫属……”
       老周还在说些什么，我却听不清了，只是心里在暗暗思索，难怪今天早上在操场明明看到一个影子像教务主任，正准备过去打个招呼一转眼又不见了，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呢。看来，真要好好考虑考虑李子的建议了，这样的学校还有什么呆头，可是，我那帮可爱的孩子们呢，高考马上就要临近了，再让他们换老师情绪肯定有波动，还有我曾经的理想呢？但这口气又实在难以下咽，到底该怎么办呢？
       四
       “小童，干嘛垂头丧气的，这次不是考的还不错吗？”看到贺小童搭拉个脑袋在前面走，我快步赶上了她。
       “唉，你不知道，我今天去教研室送作业的时候，听见好几个老师在议论说徐老师可能要走了。”
       “什么，怎么可能？徐老师说过要亲手把我们送到毕业呢，他不会也其他老师一样去私立学校吧，那我们怎么办啊。”
       “听说是徐老师在学校受了什么不公正待遇，那边有学校高薪聘请他呢。怎么办啊欣宇？”小童沮丧地向我投来求助的一瞥。
       “小童，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徐老师留住，我可舍不得他走。”“好，一定！”
       五
       一夜没睡好，今天起来眼圈都是黑的。早上一推开教室门，就看见一张张严肃的小脸和一双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平日总会有的些许骚动也没有了，教室里安静的出奇。怎么了？我充满疑惑的看着大家，又顺着他们的目光扭过头去，这才发现黑板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老师我们舍不得您走！”
       我呆在那里，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帮可爱的孩子，他们怎么知道？
       “老师，留下来吧！”
       “老师，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老师，您不是说过要亲手把我们送进大学的吗？”
       激动的、哀求的声音纷纷响起，熟悉的身影围了过来。是啊，曾经也是在同样的地方，我豪情万丈地对他们说过自己的理想，亲口许诺过要把自己毕生的精力奉献给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可如今呢？到底是带着新的憧憬潇洒的离开，还是拒绝诱惑，忍辱负重，坚守自己的理想？人啊人，我到底应该如何选择？我无法让自己面对这些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揣在兜里的李子的来信被我抛落在风中，上面写着，“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待遇很不错，速来……”
       六
       “瞧你今天高兴的，有什么喜事啊？”老妈看我吃个饭还手舞足蹈、一脸得意的样子，不解的问。
       “老妈，今天学校开大会，我们徐老师被评为高级教师啦，校长亲自给他颁发的证书，他还被推选为教研组的负责人呢，我早就说他棒吧。”
       “哦，看来你们老师是不错啊。”
       “那还用说，我今天还听说啊，这个高级教师职称本来校长是想给他的小妹夫，就是一年级那个历史老师的，没想到区教委那里资格审查通不过，教委领导点名表扬咱们徐老师课上的好，说要他代表区里去参加全国模范课评比呢。”
       “好好好，别说了，看你，又呛着了……”
       刘方，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