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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聊斋志异》人物塑造的艺术技巧
作者:李绍荣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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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斋志异》是一部具有自己独特艺术风格和特点的短篇小说集,它的艺术成就体现在多方面,但最主要体现在人物的塑造上。蒲松林是一位超现实主义作家,他在《聊斋志异》中采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并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有机结合起来,塑造了一系列令人难以忘怀的人物形象。作者一方面把花妖狐魅和幽冥世界等非现实事物组织到现实社会中来,极力把花妖狐魅人格化,把幽冥世界社会化,通过人鬼相杂、幽冥相间的生活画面,深刻地反映现实矛盾;一方面充分利用花妖狐魅和幽冥世界的超现实力量,突出地表现了作者理想的人物和生活环境,并给予了美好的结果,给恶人以应得的惩罚。作者这种创作方法和创作思想的形成,与作者本人生活经历密不可分。蒲松林一生穷愁潦倒屡试不举,使他对科举制度的腐朽、封建仕途的黑暗有着特别深刻的体会,“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输壁,不能自达于圣明,真令人愤气腾胸,欲望然向南山而去。”(《与韩刺史樾依书》)生活的贫困,也使他直接感受到封建剥削的压力,“粜米卖丝,以办太平之税,按限比销,惧逢官怒。”(《答王瑞亭》)正是这种不平常的生活经历和对黑暗现实的不满,使作者在塑造人物时把幻想和理想结合起来,从而创造出许许多多极具虚幻色彩又有现实意义的人物形象。
       《聊斋志异》给我们塑造了数以千记的各色人物,这些人物既属于一定的社会阶层,有其社会本质,又都有鲜明个性。同是年轻的女性形象,有感情缠绵,拘于叔父严训而行动谨慎的青凤(《青凤》),也有天真浪漫、肆意言笑、不受任何礼教约束的婴宁(《婴宁》)。有爱诗善歌,“谈词风雅”却心境凄苦的林四娘(《林四娘》),也有不懂世事、顽皮憨跳、乐不知愁的小谢(《小谢》)。有“瘦怯凝寒”、无力自卫的连锁(《连锁》),也有“艳如桃李,而冷如霜雪”只身为父报仇的侠女.........这些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表达了作者的理想,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实。蒲松林善于在矛盾冲突中刻画人物的不同性格,让不同的人物在具体的生活场景中遵循各自不同的性格逻辑活动,在人物的相互碰撞、对比中凸显形象。小翠(《小翠》)是这一方面的代表。小说中一共出现五次较为严重的矛盾冲突,在每一次冲突中,小翠、元丰、王太常及其夫人都从不同的利害考虑出发做出各自的反应,每个人的性格也在这一次次的反应中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第一次,小翠踢球时,球误中王太太面部。小翠和丫环都躲起来了,憨痴的元丰反倒迎上前去捡球,王大怒,把一块石头扔给他,元丰于是大哭。夫人得知后,责备小翠,小翠却“俯首微笑,以手创床”。随即又“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她满不在乎,非常生气,又痛斥了她一顿,“女倚几弄带,不俱亦不言”。夫人没有办法,只好以打元丰出气,元丰大哭,“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气马上消解了,小翠于是“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在这一段中,小翠表现出少女顽皮、善良、活泼的天性,同时从她挨骂俯首微笑、不俱亦不言的神态中,读者也感受到她的倔强。老夫人对此毫无办法,最后自己找了个台阶匆匆收场,而她一本正经、虚张声势的婆婆派头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王太常和元丰出场的时间很短,表现不多,但都确定了各自的基本性格。
       第二次,小翠假扮冢宰,将两个丫环扮作虞候,一道驰到王给谏门前,大声说道她要拜访的是侍御王太常,而不是王给谏。随后返回,守门人也误以为真,赶忙禀告王太常,待他出来迎接时,才知道是小翠的恶作剧。于是大怒。夫人也气冲冲地去找小翠算账,小翠“惟憨笑,并不置一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结果,王给谏也误以为冢宰夜访王待御,从此不敢再中伤她,反而大献殷勤。王太常发现结果出乎自己的意料,窃喜之余叮嘱夫人劝小翠改过。小翠“笑应之”。这一回,细心的读者发现了小翠的举动具有超乎常人的神秘之外,她的笑表示她早已洞察一切,预知一切,而这一切都是在她的操纵下进行的。王太常及其夫人谨小慎微,自私的小人心态已是暴露无疑。
       第三次,王给谏到王太常家寻衅,突然看见元丰身着龙袍,头戴旒冕,惊骇之余,喜出望外地把兖衣旒冕都拿走了。王给谏知晓后,吓得面如土色,大哭道:“引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夫妇俩拿着棍棒去找小翠,小翠早已关闭门户,听凭他俩痛骂。王给谏果然参了王太常一本,控告他谋反,有衮衣旒冕为证。皇上验看时,发现旒冕是高梁秆做的,龙袍则是破败的黄色包包袱皮;又召见元丰,见他完全是个白痴,越发相信王给谏是诬陷。于是将他流放云南。通过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王太常去除了心病,并且感觉到了小翠的特异之处。紧接着,小翠以蒸煮未能治愈了元丰的痴呆,当元丰昏晕过去时,夫人以为小翠烫死了儿子,且哭且骂,甚至用头去撞小翠。每一次矛盾发后时,王氏夫妇总是不问缘由,对小翠非打即骂,一副必除之而后快的架势;事后,即便觉察到小翠所为是为自家着想,谋利,也从未表示过感激。因此,夫妇俩的自私、寡情和沆瀣一气就完全表现出来了。
       最后一次,小翠携失手打碎了一只玉瓶,王氏夫妇又异口同声地呵斥她,全然不想小翠的恩德远非一只玉瓶可比。这回,小翠的倔强脾气上来了,确实是忍无可忍了,她对元丰说道:“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终于负气离去。至此,几位主要人物的性格,个性必都在冲突中得到了充分、细致的描摹和刻画。
       要使作品塑造的人物形象具有典型意义,就既要刻画出人物所处的同一阶层的人的共同性,同时更要突出人物的个别性,只有既具“个性”而又能反映同一类人的“共性”的艺术形象,才能称之典型形象。蒲松龄长于在同一类型人物的共性中发掘各自鲜明的个性,使人物绝无同一面目,同一性格的重复。例如:同是贪官,《梦狼》中的白甲凶恶 胜过猛虎,鱼肉百姓,对上司奴颜卑膝,精于溜须奉承的为官之道;《梅花》中的典史为了五百钱,诬陷梅女与盗贼私通,直接逼死梅女,而他本人就是一个无赖,花钱买了一个典史的官衔,就变本加厉地敲剥,搜刮,无所不为;《考弊司》中的鬼王,在索贿的问题上铁面无私(人人都得献上大腿的一块肉作见面礼),甚至为了钱财六亲不认。同是痴情者,《阿宝》中孙子楚为了与爱人在一起,砍去枝指,灵动出窍,甚至化身为鹦鹉伴随在阿宝左右,一个锲而不舍,执著一念的痴情者形象跃然纸上;《连城》中的乔生则才华横溢,血气方刚,忠诚而有骨气;《瑞去》中的贺生则诚笃重承诺,对爱情忠贞不渝……诸如此类的例子还很多。
       把性别相同,年龄相仿,性格相似的人物塑造得个性鲜明,各不相同,蒲松龄的作法是有意将两个同类型的人物放在一起刻画,同中见异,显示出高超的艺术技巧。《小谢》中的小谢,秋容均为美貌的女鬼,两位都很年轻,爱戏谑,爱调笑,顽皮,活泼,喜欢听恭维的话,聪明好学,任性,好耍小脾气……但她俩仍有各自鲜明的特点,比如小谢善书,秋容善读,秋容较小谢更敏感,好胜等等。即便两人同时出场,读者也能辨别出她们的差异。这种塑造人物的方法,往往更能突出人物的个性,使人物在本质特征上区分开来,也能给读者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人物的刻画离不开语言的应用,尤其是个性融会贯通的语言更能把人物塑造得丰满生动,个性突出。蒲松龄是一位驾驭语言的天才,他懂得语言在塑造人物中的作用。《聊斋志异》善于应用口语,俚语,同时也常常应用声口毕肖的对话来塑造人物。如《荷花三娘子》中,宗生在狐仙的指点下,将荷花三娘子的真身——一枝短干红莲——折回家中:正准备照狐仙的指示用火去烧烤花蒂时,三娘子不得不化为妹丽现身。……宗惊喜伏拜。女曰:“痴生!我是妖狐,将为君崇矣!”宗不听。女曰:“小生自能识卿,何待教?”捉臂牵之,随手而下,化为怪石,高尺许,面面玲珑。乃携供案上。焚香再拜而祝之。入夜,杜门塞窦,唯恐其亡。平旦视之,即又非石,沙帔一袭,遥闻芗泽……女笑曰:“孽障哉!不矢何人饶舌,遂教风狂儿屑碎死!”乃不复拒。这些充满意趣的个性化对话,不仅把荷花三娘子由初对宗生的怨恨到后来产生好感的曲折情感描写了出来,体现出三娘子泼辣的个性;而且也刻画出了胸有成竹,洋洋得意,执著一念的心理状态。
       蒲松龄之所以能塑造出如此众多的成功的形象,关键之一是:他所写的异类具有人的感情,品性,是与活生生的现实 联系在一起的。作者将花妖鬼魅等置于日常生活的场景中,让他们像人一样思维,行动,于平易普通之外见其怪异突兀,也于怪异突兀中尽显人情。正是由于二者的辩证统一,才使作者创作出如许生动鲜明,维妙维肖的异类形象,从而避免了公式化概念化千人一面的弊端。
       总之,作者蒲松龄在他的《聊斋志异》中,借助丰富奇特的想象,变幻莫测的情节,神异迷人的意境,给我们塑造出了一个个典型的人物形象。
       李绍荣,男,江西理工大学南昌分校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