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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陶渊明的精神立场剖析
作者:苏纯云

《文学教育》 2005年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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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脍炙人口的诗句,千百年来给无数面临困境的文人雅士以精神的慰藉和灵魂的寄托。陶渊明也不只是一个古代文人,他还是一种文化,一种生活方式。在当今这个熙来攘往的社会,人们需要陶渊明的澹泊调节日渐膨涨的欲望,抚慰失落的心灵。但人们在欣赏他不慕荣利的同时,也否定了他的归隐避世。读陶诗,我似乎看到一颗高贵的灵魂在黑暗动荡的社会中苦苦挣扎。我认为,陶渊明的归隐并不是消极避世,而是对自我个性的坚守,坚守自己的理想,坚守人格的尊严,坚守心灵的自由。
       离乱纷争是社会的悲剧,生不逢时是陶渊明的悲剧。陶渊明生活在东晋、刘宋王朝交替的大动乱年代,朝廷内的争权夺利,统治者的生灵涂炭,他是耳闻目睹身受其害的。这对陶渊明思想认识的形成和发展,对他生活道路的选择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陶渊明出身于破落的官僚地主家庭,他的曾祖陶侃,曾任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诸军事。祖父和父亲也做过太守一类的官。但父亲早逝,到了陶渊明,家境日渐衰落。因此,陶渊明“少而穷苦,每以家弊,东西游走”。生活虽然贫穷,但他少年时期思想乐观开朗,颇有雄心壮志。“忆我少年时,无乐自欣豫。猛志固常在,骞翮思远翥。”(《杂诗》)他怀着大济苍生的宏愿,于二十九岁时出仕,任江州祭酒。以后他还做过镇军参军、建成参军等地方军阀的幕僚。但担任这些职务的时间都不长,他几度仕而隐,隐而仕,在四十一岁时,彻底与仕途“息交绝游”,再不出仕,终老田园。
       权贵们的乱政夺权,朝庭的腐败堕落,使他陷入悲愤痛苦中。“万族各有托”、“众鸟相与飞”,群臣和士大夫都赶快去趋炎附势,寻求依托,只有他像一片孤云寻找着自己的方向。面对黑暗动乱的政局,面对门阀世族的排斥压抑,没落贵族家庭出身的陶渊明即使有补天之才,又何有用武之地?他一个微职官员能扭转乾坤吗?他大济苍生的宏愿能实现吗?他太清醒了,官场不是他的人生舞台,他不能做个达者兼济天下,那么就做个穷者独善其身。他不能为富贵所迷,他只为理想而生。当他所从事的事业有违于己愿时,他宁愿舍弃,也不能同流合污。圣人有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他只有选择归隐,虽然理想无法实现,但也不能践踏平生之志。他的心中始终存有一个伟大的构想,在《桃花源诗并序》中,他勾勒了那样一个幸福美好的所在,一个富裕和乐的社会,这足见他的热情。一个心中充满理想的人永远不会消极。所以我认为,陶渊明的归隐不是避世,而是对理想的坚守。
       这种坚守更突出地表现在他的固穷守志,历尽生活的贫困艰难却矢志不渝。诗人在归隐后,家里曾遭受火灾,房屋被焚毁,此后又遭水灾、旱灾、虫灾的袭击,一度贫苦至极。“躬耕未曾替,寒馁常糟糠。”(《杂诗》)诗人亲自耕种,却常常受冻挨饿。“夏日常抱饥,寒夜无被眠。”(《示庞主簿邓治中》)有时在饥饿难忍时不得不去乞食,“饥来趋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扣门拙言词”。(《乞食》)在贫困面前,他常以古代贫士固穷守困的节操自勉。到了晚年,疾病饥寒一起折磨着他,他忧愤痛苦但毫不妥协。陶渊明“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节操,“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高尚情怀,令后人钦佩不已。这就是陶渊明,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
       陶渊明的自我坚守不仅表现在他对理想的执着追求,还表现在他对自我人格的尊重。《宋书·陶潜传》记载,在他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县令时,“郡遣督游至县,吏白应束带而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是啊,人的高贵在于灵魂,人的思想在于自由。陶渊明怎能降志辱身周旋于官场?怎能束身恭敬屈身于权势?这不是他的个性。他“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他早就感到官场“违己交病”、“志意多所耻”,“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是他与官场彻底决裂的表白。他耿介不阿,没有丝毫的奴颜媚骨,他心里有一个高大的自我,怎能低下高贵的头向权势卑躬?《饮酒》第八首说:“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殆异类,卓然见高枝。”霜威下盛开的菊花和不凋的青松,正是诗人不屈性格的象征。也正是诗人的这种孤高,使得他与官场格格不入,他只有归隐,只有在田园他才能释放自由的个性,呵护自尊的心灵。因此,陶渊明的归隐也是对自己人格尊严的捍卫。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官场上“心为形役”,使他“惆怅而独悲”,他时时感到受人羁缚的苦闷,归隐田园,脱离官场,他就像笼中的鸟飞回大自然一样,感到无比的欢畅和愉快。农村美好的风光,春播秋收的劳动景象,亲自耕种的体会,农民朋友的真挚情谊,都使他感到神清气爽。在这里,淳朴宁静的田园生活与虚伪、欺诈、互相倾轧的上层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灵魂憩息地。陶渊明的田园诗,远远超出了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识,在东晋那个玄学之风盛行的时代,像一缕清新的风,一溪清澈的泉,给身心疲惫的人们以心灵的抚慰和滋润,在封建社会那个漫漫长夜闪烁着进步的思想光辉。
       陶渊明不仅有田园牧歌般的吟唱,还有“金刚怒目”式的呐喊。在《咏荆轲》一诗中,诗人热情歌颂了不惜牺牲生命而勇于除暴的荆轲:“其人时已没,千载有余情。”《读山海经》第十首,歌颂了精卫和刑天虽死不屈的精神:“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这“猛志固常在”就是诗人不屈意志的表现,正表明诗人心中永远燃烧着一股不熄的火。
       纵观陶诗,我们看到陶渊明在淡远闲适的背后,深藏着对现实的不满和壮志未酬的悲愤。他把理想埋在心里,却一直没有忘却现实。“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多悲凄,终晓不能静。”(《杂诗》)他在《五柳先生传》中说自己“性嗜酒”,其实他是借酒寄托自己的情怀。他的悲愤,他的恬淡自然,他的无奈,他的愤世嫉俗,都源自他追求“本我”、“真我”的性格志趣,源于他与黑暗的官场坚决不合作的态度。所以说,陶渊明的归田,是在对污浊的现实完全绝望后而选择的一条洁身守志的道路,是黑暗时代一名坚守自我,追求崇高人生理想的封建文人“迷途知返”后的另辟蹊径。
       苏纯云,教师,现居安徽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