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标题 全文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友人许君之子萌萌，是一名15岁的活泼少年，在安徽和县某中学念初中。我略略与之交谈片刻，顿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萌萌发表自己的见解，比听那些教授博导的高谈阔论有趣多了。于是，我记下了萌萌的一些谈话，写成了这篇《萌萌语录》。
       我问萌萌：“你最喜欢的科目是什么?”
       萌萌回答说：“语文。”
       我问：“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
       萌萌回答说：“鲁迅。”
       我问：“你为什么喜欢鲁迅呢?”
       萌萌回答说：“我读鲁迅的文章，觉得他太狠了，他谁都不怕。人不怕死，文章就有气势。我觉得，人就一条命，人反正迟早要死的，还不如豁出去凭胆量写几篇最狠的文章。鲁迅的选择就让我敬佩，他不怕死，他敢说真话。即使被特务暗杀了，但文章却能够留下来，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余注：看来，在萌萌心目中，最优秀的作家除了才气、天赋和勤奋之外，更重要的素质是勇气。鲁迅不怕死，故能“横眉冷对千夫指”。今天，中国当代文学的衰亡，大概正是因为大多数当代作家丧失了基本的勇气。他们说话装腔作势，行为矫揉造作，进入了娱乐明星的行列。鲁迅风骨没有过时。)
       我问萌萌：“你喜欢写作文吗?”
       萌萌说：“不喜欢。”
       我问：“为什么呢?”
       萌萌说。“因为我们在作文中不能说真话。”
       我问：“这是老师的规定吗?”
       萌萌回答说：“有一次，老师布置写一篇题目叫《我的老师》的作文。事先，老师对我们说，随便怎么写都可以，向老师提批评意见也没关系。于是，我就写了一篇批评老师的作文。结果，我发现我们班上只有我一个人写的是批评老师的文章，其他人都在吹捧老师怎么好怎么好。老师很生气，专门开会批判我。把我叫到台上骂了好久，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踢了我好几脚，把我的小腿都踢肿了。”
       (余注：中国教育的弊端之一便是教孩子说谎，写作文也成为训练孩子说谎的手段之一。因此，孩子们便把写作文当作苦役。在这样的教育制度下，萌萌很难继续坚持说真话。因为在一个习惯说谎的国度里，虽然人们已经不相信天堂，喜欢自嘲和说谎，但谎言不能被公开拆穿。假装以为谎言是真实的，这已经成为在这个国度生存所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假若有人要打破这个规则，坚持说出真相，必然会引起惊天动她的连锁反应。萌萌被踢肿的小腿就是证据之一，还有张志新被割断的喉管。)
       我问萌萌：“你们学校搞‘减负’吗?”
       萌萌说：“什么‘减负’啊?越减越重。我们的书包里有好多种参考书呢。”
       我问：“老师强迫你们买参考书吗?”
       萌萌说：“当然啦。老师自己就在学校门口开了家书店。我们同学都说，一本20元的参考书，他只要花5元就可以进来，然后以四倍的价格卖给我们。这笔收入比他们的工资还多。”
       (余注：如果一个社会中连教师与医生都不能谨守基本的职业道德，那么这个社会已然是一个道德伦理全面沦丧的社会。师道尊严荡然无存，固然跟政府基础教育经费投入严重不足、教师只好自己寻找外快有关，更是半个世纪以来政治对文化和教育的压迫、凌辱所造成的恶果。另一方面。今天的教育腐败亦触目惊心。其中，教辅读物每年的数十亿的码洋中，不知有多少的黑洞。我熟悉的一名书商，就曾经以奥迪轿车贿赂某地教委主任，诱惑其订购数十万套教辅读物。此人之贪渎，比之萌萌的老师的小打小闹，自不可同日而语。)
       我继续问：“你最喜欢哪个科目的老师呢?”
       萌萌答曰；“最喜欢英语老师。”
       我问：“那么，你为什么喜欢英语老师呢?”
       萌萌说：“虽然我的英语成绩不太好，但我还是喜欢上英语课。我们的英语老师经常给讲一些美国和欧洲的情况，我很喜欢听这些内容。他讲的内容跟政治课上所说的‘资本主义已经到了垂死阶段’等等不一样。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余注：萌萌从天性出发，即可判断英语老师和政治老师所讲述的内容的真伪。英语老师不应只是教孩子英语单词，还应将西方先进文化介绍给孩子们。由此，我愿意向萌萌的英语老师致敬。另一方面，在中国，从小学念到博士，各个阶段的教育都要必修“政治”课，而其内容大都与社会现实脱钩。如李慎之先生所论，是否可以取消原有的内容，换上公民课、法学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