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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小辑]以骂制骂
作者:五乾荣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4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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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屋》杂志2004年第2期有篇文章——《动物上阵》,看标题,好像是写动物的,读了内容,方知是批评鲁迅“骂人”的。鲁迅之骂人,从他写文章到现在,被批了七八十年,而批评文章多陈词滥调,略有新意者甚少。这篇《动物上阵》大的见识没有,在贬鲁方面却有点儿别出心裁。
       文章在举了鲁迅骂人“叭儿狗”、“乏走狗”等事实之后写道:“如果说,战啊、斗啊,还没脱哺乳动物的话,那么,骂呢?尤其是那种‘动物上阵’式的。……动物似的上阵,会不会先自与动物为伍呢?”
       这是说,鲁迅“先自与动物为伍”了。且不说鲁迅为什么“骂人”,骂谁,骂得是否有理,起到了什么作用;我不大明白的是,论者既然批评鲁迅骂人,其觉悟至少比鲁迅高,为什么又把批评对象说成“动物”,也要不折不扣地骂人呢?这总不像与贤者为伍的样子吧?
       也许,论者是与贤者为伍的,他心中的贤者,乃是胡适。他在这篇文章里主要拿胡适的骂与鲁迅之骂相比较,从而得出了贤愚、优劣、高下的结论——他当然要与贤、与优、与高为伍了。请看:
       胡适文中有“最好闭起鸟嘴”这话,论者说这是唐德刚“根据英文稿翻译出来的”。胡适喊“推翻这鸟政府”,论者又说这虽是“恶例”,但只是“未能免俗”,“偶尔骂骂”。到了鲁迅骂“寻什么乌烟瘴气鸟导师”,就被论者指为“向胡适射出的暗箭”了。而且,鲁迅《华盖集》中还有“走狗”、“狗屁”、“屎橛”之类,于是这书就成了一本“骂人集”。
       知道“狺狺”当什么讲吗?就是狗叫。胡适说“鲁迅狺狺攻击我们”,论者说这只是因为“苏雪林用此在前,胡适不审,沿用于后”而已。可是谁都知道,所谓走狗,乃指帮助权势者作恶之人,是个比喻,鲁迅把他认为没操持的文人比成“走狗”,论者就干脆骂鲁迅“与动物为伍”!他还把有人骂鲁迅的话“黔驴技”,轻飘飘地说成“仅就技而言,不过是方式的归类”。您看他的爱和憎、宽容和严厉、精心维护和故意歪曲,何其分明!您看谁的骂,属于露骨的市井之骂?
       论者一方面似乎公正地说,胡和鲁“骂的双方掉在一个档次”;一方面又“真不能不说胡适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清流”,“出污泥而不染”,而鲁迅则是挑起“文人恶斗”的污泥浊水。连高长虹骂鲁迅为“狗”,也被论者说成“年轻一代染上骂习,而且骂得更厉害,文化界的老一辈有一定责任”,也就是鲁迅的责任了。而如此之清流和浊流,怎么会“在一个档次”呢?
       论者本人在此又处于一个什么档次呢?他对给胡适写信的一位“旁观者”的话颇感兴趣。那人对胡适说:“我并非为你难过,而是替那些脱不了哺乳动物的本性‘好斗’的文人悲哀。”论者赞叹道:“这话说得极有意思。”我想他这篇文章的灵感,也许正是从这“极有意思”而来的。这位“旁观者”骂“哺乳动物”之时,是把胡适“并非”出去了的,那“动物”就只剩下鲁迅一伙,而主要是鲁迅了。论者认可、欣赏旁观者的话,就是要引申开来,从标题到文章主旨,把鲁迅打成一个“动物”。可惜的是,论者自己在这里也变成了一个骂人者。论者明明说,“就算”陈源、梁实秋们形迹很有问题,鲁迅可以指责,就事论事,但不必骂;可他自己为什么还要骂“就算行迹很有问题”的鲁迅呢?大概这也“算”鲁迅骂人遗风所致吧。鲁迅真是罪孽深重,连高洁的批评他的人,也糊里糊涂地被他腐蚀,拉下水了!
       鲁迅之骂,看似私怨,实为公仇,却被论者归结为“偏斜于‘动物上阵’的文化形态”。他在文章结尾道;“写到这里,就剩下四个字:回到‘胡适’。”胡适自有其贡献和历史地位,近年对他的研究也甚多。但是回到胡适,就一定要灭了鲁迅吗?“灭”而不易,就先歪曲、动物化一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