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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执镜者
作者:南 子

《天涯》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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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注视的越多,看见的越少 。
       ——题记
       博物馆里人不多。开阔、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曲折地延伸,宁静反衬着一切细小的声音。数盏暖光灯,将并不明亮的光射向每一个角落,使人的脸、陈列的器物现出明暗的分界。
       馆内空气幽凉,暗合着一件件先祖的器皿所带来的隐喻,使逶迤而来的历史随着隐形的音阶起伏、停顿,而其中的波澜已经干涸。
       我注视着橱窗内展示的一面保存尚好的铜面小镜。这块铜镜呈青绿色,遍布锈色,笨拙而不光滑。难以想象它的主人,一位持镜者在面对它时的顾盼。作为镜子的雏形,它历经岁月的侵蚀和流逝,再难以映照日影的飘移,洞悉虚构的影像。
       从史前开始,人类就对自身的形象感兴趣,而且采用了各种办法,如光亮的黑石,或是满盆的水,来映照自己的影子。据说,青铜镜是希腊火神和锻冶之神赫菲斯托斯的发明,它在中国的古代就已被广泛使用。它是圆状的碟形,打成薄片以减少氧化,镜面几乎都保持有一定的弧形,凸面使实物的影子缩小,凹面则使之放大,这些镜子的尺寸都很小,这样就可以用较小的镜面,将人的形象容纳其中。
       “任何事物在平静下来的时候都能照得见影子。”
       大光先生温和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微微俯下身子,想要更清楚地看清它,但是,却看见时间如何吸收光线,从最高处的地方俯视着我,反射出变形的影子。
       镜子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通过反射被神秘酝酿,使人通过自己的外貌进入内心——像是一次深刻的自我发现。它与人类的故事息息相关,多少张面孔被镜子照耀——作为普遍矛盾中最准确的隐喻。
       人第一次照镜子,面对酷似自己的双重暗影时,受到了怎样的一种震撼?一篇十八世纪的朝鲜哲学家的寓言向我们呈现了离奇的情节:
       一位姓朴的卖锅小贩,他的妻子唯一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面铜镜。当她终于得到自己渴望已久的镜子时,却惊诧地发现镜盒里有一张陌生人的脸。丈夫回来时似乎是一个人,可是她看到镜中有一个女人站在他身边。那个婆娘是谁?妻子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不知丈夫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丈夫看见里面有一个男人,以为是妻子的情人,于是两个人争吵、咒骂、叫嚷,他们找长官裁决,又引起了一场混乱,这下又轮到长官发狂了:他从那神秘的镜子里瞧见了一名穿着袍服的官员,会不会是新任命的长官刚刚抵达,那么自己是被罢免了?
        镜子是一种活物,负责收集光,收集欲望和秘密,能吸纳世间一切冰凉的影子。
       镜子还带来了性别。
       对于女人来讲,镜子的作用模棱两可。时间的流逝,来自于光洁之镜与破碎之镜前的顾盼和迷惘。因为镜子永远是“女性的特权和弱点”。当女人认识到自己的形象时,她才初次感受人生。
       譬如我,神经质地迷恋着镜子。并喜欢这样的修辞:镜像、镜城春秋、镜恋……在一次次的窥破之后,我开始尝试只认幻象,破镜而出:照镜子的时候,我与镜中人有一种爱情的感觉,因为肉体不能接触而产生了距离,它融化我,并不修改我自身。
       镜中人有时是我。有时不是。
       “你在那破裂的镜子中寻找什么秘密?”法国作家G·佩荣克笔下的主人公自问道。目光黯淡,倚在镜旁。
       “你说,奥斯卡三岁时找到了他一生的鼓,而你找到了镜子。那一年你有多大?”三岁还是更小?在此之前,所有的镜子都是你视而不见的一部分,有如单向世界的剪影。
       我爱浴室。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我的了。我曾经把内心和肉体裸露在肮脏的外部世界太久。在我的这间很大的浴室里,红铜色的仿旧瓷砖墙散发出古旧的光泽。在它的对面,是偌大的一面镜子。它才是我的源泉,我的偏爱之物,相比异性而言,我更贪恋镜子的赞美。我照镜子并认出自己,观察自己的形影。
       我的身体有许多块碎片,都有自己的简洁的名称。有时,我觉得我的身体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像实实在在的承载者,每一个部分都在区分我的欢乐和痛苦。手、眼睛、嘴、耳朵,又像一件结构完好的乐器,每根弦都在发出自己的声音,绝不重复……并把每一次的欢乐、悲伤直接送往我的每一个感觉区域,又像是一个充满和谐的花园。当然,这还得取决于我被拉在什么样的乐器上?什么样的琴手把我握在手中?
       照镜子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审察,时常让我萌生不健康的自虐。如果有一天,它突然变得不协调,一定是一个不幸。而且是一个非常突然的不幸,比如我现在,还谈不上老,只是偶尔从过去的照片上看见一张现在已经变化很大的面庞时,有点发愣: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不喜欢在白天照镜子,因为过于明亮的光线,让我的脸、身体看起来和晚上有些不一样。我有时会厌恶镜子中自己那张乏味的脸。白天的时候,充沛的阳光径直穿过偌大的窗玻璃,又穿过浴室的玻璃墙,将强悍的光打在光滑的镜面上,苍白粗糙的皮肤,不够挺拔的鼻子,还有下唇一道显而易见的坑迹……在过于明晰的光线下,这个在镜子跟前占据其中阴影的人看起来有些僵硬。
       但越不好看,我越发的爱照镜子。
       有时我洗过澡,热气在镜子的光面上抹了一层水雾,映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一张压扁了的纸片,我认不出她但又同时让我产生了好奇。
       在镜子里,我看见我的脸和身体充满了质感。我在镜子跟前,微眯着眼睛,像是镜中人对她有了些许迷恋似的,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
       “你,还认得出我吗?”
       医学上有一个陌生的名词:脸盲症。就是辨认不清楚别人的脸。哪怕是亲友和熟人的。如果她辨认不出自己的脸,这就有些稀奇了。
       据说,得此病症的人每天最怕照镜子。因为她或他看的首先是自己的那张脸。其实,自己脸上的五官特色,哪里长了斑,哪里有皱纹,她都一清二楚。可是,每天见到自己的脸还是觉得很陌生。她会问别人:“我怎么觉得我的脸每天都不一样?”
       有此症状的人,她们跟外界疏离,没有朋友、恋人,从不参加学校、单位的活动,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缺乏安全感,保护自己胜过与别人诚意相对。
       “他们是得了离人症。”有人分析说,离人症是从忧郁症和神经官能症派生出来的一种症状。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这病的症状,就是对自己活着这件事很淡漠,但是患有这种病的人,潜意识里又都很紧地抓住什么东西。就像一个孩子,如果突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亲人,就会一直跟在大人的后面,想紧紧抓住大人不放一样。
       所以,给他们的建议是:不要再照镜子。实在想照镜子的话,就去抓一个抱枕,把脸埋在里面。
       在尘世的诸多面孔中,自己的脸是我们最不了解的。谁会承认,镜中人足以代表真实的自己?哲学家写道:“美丽的人,照镜子时也许会认为自己就是如此。而丑陋的女子则知道自己不只如此而已。”
       镜子被赋予宏大的象征意义。纯净无瑕的镜子呈现出一幅神秘的景象。圣子和圣母总被画成手持明镜的样子。他们自身便是神性的无瑕明镜,让人的心灵以之为鉴。虽然它总是令人不安:因为它并不是原原本本反映出事物的原样——右手在镜子中会变成左手,让人对形象和肖似两个概念产生了质疑:镜像模仿原型,映出一个十分肖似但略有区别的影子。
       这样,“镜子”所包含的可能性指出对其身体复制的可能性,但其所包含的意义却是对复制的超越。镜中之人永不可能与镜外之人等同。因而,和镜中之人,面对相向而立的镜子,在无穷的交相映照中形成影像重叠、真假难辨的深洞。“肖似之中暗藏着背离。镜中的右手实际上是照镜者的左手。”仿佛是月亮的黎明和拂晓,一只鸟儿的右翅和左翅,一个事件的开端和结局。
       比如,普鲁斯特在讲述他的卧室时,曾写过一面“奇怪而冰冷冷”的镜子,侧照着房间,怀着敌意监视着他。某一瞬间在镜中捕捉到的难以描述的东西,触动了他敏感的心弦,因残缺或压抑而留下了空白,令镜中人难以把握。
       但,镜子也会发疯吗?镜子发疯会成为哈哈镜,于是变形就会成为可能。在《疯人之舟》中,阿尔萨斯法学家、诗人布朗将世上常见的疯子归为112类。镜子则被列为可供选择的物品之一。疯人照镜,用来暗喻世界的动荡不定,黑白颠倒和罪孽的真实存在。在镜子里,他们的肉体灵魂像一道阴影,沉浸在“混乱与荒谬中”,含藏着深刻的原罪感。这对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同样是一种暗示。镜子会被魔鬼操纵,使他们无法洞察隐秘的感官世界和人所不知的心灵领域。就像是无法照见自己某次被魔杖致命一击后,就永远萎顿下去的情景。
       和镜子一样,疯人虽然能反照出他人的癫狂,却只见其所见,丝毫不觉自身的疯癫。
       但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镜子。镜子是现实生活中奇妙的圆弧,镜框将它分割,禁锢影子。当人注视这个光滑的平面时,会发现自己的双重面孔。照镜子并认出自己,观察自己的形影。一旦有了镜子,那弧形的表面明亮或黯淡的色泽,会使人产生幻想,贪恋肉体带来幻影和欲念……
       自恋是一种心灵的疾病。道德家用变形了的镜子来代表自恋,因为它会使人的视线产生错觉,与想象一道令人怀抱虚妄的欲念。但讲道者丛书中说,注视自我和自己的身体是最深的罪孽。因为它酝酿了一切虚荣。
       如此,人在镜子面前,无可遁形,毫无遮掩。脆弱不堪。梦幻之镜、疑惧之镜、疯狂之镜、代表无意义的空白之镜。连接内心世界和外在世界的那道桥梁从此崩塌。
       “我的心灵,何时你才会停止凝视那幽深的虚荣之镜?”
       爱情之镜总是与空白和缺失分不开。这种缺失的部分有时会在镜中留下短暂的痕迹。但是,谁没有这种经历?
       左卡森·麦卡勒斯把人分成两种:一种是爱者,一种是被爱者。并曾断言,男人一生缺少的是镜子,所以,他追逐女人。而女人,每一个女人本质上都具有一面镜子的意义。肉体之镜。她意味着可以照到男人的影子,男人的影子只有在这面镜子中停留,才会出其不意地像一段历史。
       那年我出差去另一个城市,见到了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友。女友离过一次婚。因为深爱一个男人。难言的爱情如同少女般青涩,对于一个不再年轻不再漂亮的女人来说,是要守口如瓶的。但是终于,镜子泄露了她的秘密,还有香烟。
       香烟这个词有一丝女性的迷幻暗示。
       有人曾通过观察发现,不会吸烟的人一般比会吸烟的人抽烟的速度要快。因为在吸烟者看来,烟作为嫁接的一根手指,几乎构成肉体的某个部分,而平常不吸烟的人,明确意识到手指间的异物,所以不时“用”到这枝烟,反而更具抽烟的仪式感,强调“是”恰恰因为“不是”。
       但我的这位女友是抽烟的。在她看来,烟是一种“迷药”。她抽起烟来完全不优雅,具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人的异质的、强悍的魅力,充满了一种挫折和邪恶的美感。
       没法忘记那种感觉。她像男人那样很粗鲁地拔出香烟。打火机“啪”地点燃了它,微弱的火苗照亮了她粗糙的、不加修饰的飘泊者的脸。一张被爱情毁坏了的脸。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一头长发扑满了肩头。
       她的嘴唇从那枝烟上缓缓移开,吁出一口浓重的烟雾 ,在米色凳子上坐成一个姿势,而小饭馆里的音乐以一种微妙的韵律应和着她。
       鲁米斯在《我的香烟》中,把燃烧的烟蒂比作“爱的欲望”。火焰只剩下柔弱的光,融合着微微的热——像即将熄灭的欲望之火。他还把香烟与东方的焚香炉相比拟。而在焚香炉中焚烧的通常是波德莱尔曾经列举过的东西——琥珀、麝香、香脂,还有熏香……如一种芬芳的魔咒,隐藏起某种辛辣的东西,唤醒遥远的、深藏的、已经忘却了的记忆。
       香烟还是女人的一首情诗,在比才的歌剧《卡门》中:“甜言蜜语,爱人的甜言蜜语,如烟雾飘散。”
       他们的狂喜,他们的销魂,他们的誓约,如烟雾飘散,我们闻着烟雾在空中飘散。
       那是一个冬日黄昏,我俩在孔雀河沿街的一家小饭馆里吃饭,喝啤酒。小饭馆里人声嘈杂,她的外乡人的气质,还有烟吸引了来往食客们的注意。
       她对此视而不见,对我也视而不见,独自沉默着抽烟,喝啤酒。她偶尔举起脏的玻璃杯,恶狠狠地碰一下我的杯子,“喝!”我说:“喝!”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圆形疤痕。她在他所不在的时间里,用烟头烫伤了自己。她抬起手臂吸烟的时候,这道疤痕像一只永不眨眼的眼睛那样露了出来,从过去望到现在,非常醒目。
       她有时会抚摸这道疤痕。它的边缘,它的中心和表面细小的网纹,在黑暗中她也能够准确地找到它的位置,有如在心里辨认出他。
       回忆中带着惩罚。我的女友一厢情愿地爱着他,就好像绝望的孩子跑不出阴天。她爱着虚妄而又抽象的爱情,带着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这部正剧中,她充当其中似是而非的女主角。多年来,她对他的爱有如漫长的苦役。他是一个名词,一个概念。她心灵的指针只朝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一旦失去,她会束手无策。爱的巨大懊悔,仍旧带着她向前冲去。
       但他是谁也得不到的男人。他的妻子也是一样得不到他。许多的夜晚,那些曾经和他做过爱的女人,他曾经拥抱过的女人,都有着花一样的容颜,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但是,除了身体中的瞬间欢愉,没有人真正得到他的心。他不爱她们,谁也不爱,但这并不妨碍他与这些女人频繁做爱,交换体液。他享用她们的身体,但又分离于她们的体外。
       她一想起这个才华横溢、用情不专的坏蛋,她就想哭。 痛苦得要命。
       但这个男人从不对她们解释什么。即便是她们哭。从一开始到最后,这个面部粗糙的男人像黑夜一样沉默,没有语言。这种沉默光芒四射,但对这些女人而言,他像月亮一样悬挂在她们的梦境上方,为她们所憧憬。
       她坐在这里是为了等他来。他俩已有两年未见了。就这样,我俩在灯光昏暗、嘈杂的小饭馆坐了好长时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更多的时候是在沉默。她有时盯着我看,说起这个男人,目光变得幽深和含义不明。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悬浮在空气中,像某种既粗糙又柔和的物质。它们本来属于流逝已久的时间,消散在看不见的地方。想到这个滥情的坏蛋,她的心竟有一丝母性的怜悯。
       女友的手机响了。
       “是他打来的。他说在出租车上,一会儿就到。”女友冲我甜蜜一笑,眼角打开了扇形的皱纹。
       “我去下洗手间,等我。”
       女友说。
       他来了,还是老样子。过度的滥情纵欲使他的精神看起来有些“软”和“飘”,他刚从一个女人的怀里挣脱出来,身体中有她的体温。目光飘忽不定,嘴角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嘲讽的微笑。
       他向我询问她,在说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是一种好听的温和的和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在经过克制后变得缓和低沉,常常令女人迷惑。
       简陋的卫生间,灯光可以不那么明亮,像来自地下。一面镜子垂直落地,脏污、破损,但不妨碍它分享着这点微弱的蜜色的光。滴答漏水的管道遍布锈色。卫生间的门半开着,嘈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从地下发出的,但不被光滑的镜面所吸收。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显然刚补过妆。艳丽的唇膏使她平凡的脸容光焕发。但俗丽的颜色使她暂时脱离了漂泊者的气质,而增加了一些世俗女人的味道。
       现在,她正倾心于镜中的自己,右臂垂直下来,手指夹着一枝点燃的烟。她向前移动脚步,轻轻摇动手臂,似乎又犹疑不定,片刻后,又把烟夹在了手上,像刚才那样轻轻摆动着手臂。
       “哪种姿势更好看呢?”
       她直视着镜子,与镜中人互相对应着的眼神温柔,充满了质询的意味。一点点放荡就可以令一个普通女人容光焕发。这都因为是他提取了她。是他。他像一面真正的铜镜。因为她的心仍在那里得到映照。没有什么镜子会比他更为明亮。
       想到他一会儿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能会拥有一个甜蜜疯狂的夜晚,她的眼睛怎能不在镜子里潮湿起来。
       她的姿势和镜子里的人紧紧相连着,浑然一体,镜子忠实而一丝不苟地重复着她的动作。重复她脸上,不断涌现的满足和慵懒,她仿佛和镜子之间建立起某种契约,某种磁场,她和镜中人在用某种语言交流。
       她的这种姿势很是奇特。只有镜中人呼应着她,使她拥有这个姿势的最初版本。
       现在,它即将成为一个取悦的姿势。
       谁承受过如此秘密的注视呢?只有我看到了。
       我的心里,涌现对她的一丝怜悯。
       镜子是对称的么?在它的后面空无一物,不透明的东西,始终隐藏在镜子后面,带着对某一事物最智慧的模拟。而人的形象,在这个对镜自照的时刻显示出神性。
       “你在那碎裂的镜子里寻找什么秘密?”人在诘问自己影子的时候,渴望得到的是这个秘密以及对内心的认识。
       我看见她很小心地伸出手擦去镜面上的水渍,从镜子中,看到了我的影子。
       她略微吃惊地回过头。
       ——现在,镜中人开始说话。
       南子,作家,现居乌鲁木齐。主要著作有散文集《奎依巴格记忆》、《洪荒之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