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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生活与思想”写作征文]阿纳姆地风物记
作者:乌热尔图

《天涯》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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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7月,我应澳大利亚北领地旅游局、澳大利亚WDW公司的邀请,随同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摄制组人员及部分摄影家,前往澳大利亚北部阿纳姆地保留地,对那一片神奇的土地进行了深入的探访,领略了那里奇特的自然风光,还有令人难忘的风土人情。
       丛林中的塔形蚁山
       旅行车疾驶在澳大利亚北部阿纳姆地保留地一望无际的旷野。
       一眼望去,公路两侧遍布热带气候的标志性植物群落,它们以粗细不等的桉树家族为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构成了独具特色的植物乐园。不时,从路边的沼泽湿地惊起一群从未见过的珍稀鸟群,白色的飞鸟鸣叫着高低盘旋;时而从路边窜出几只袋鼠,蹦跳着横穿公路。这扑面而来的景致真是奇妙,给人心旷神怡的感受。这是7月24日一个万里无云的上午。
       阿纳姆地保留地位于澳大利亚北部,面积九万四千平方公里,是澳大利亚最具旷野之美的地区之一。这里人口不到一万五千人,有三十多个原住民部落世代在此居住。据我所知,原住民部落拥有在阿纳姆地保留地居住及管理的权利,非经原住民部落或原住民事务部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这已形成法律。我们参与其中的本次活动,获得了包括原住民事务部在内的当地机构的许可。在这些被称为最难获得的准入许可中,包括了特别拍摄授权。
       一堆建筑物形状的土黄色物体从路边林木中露出轮廓,它闯入我们的视野,有人脱口喊出声来:“快看,白蚁山!”挺拔的蚁山悄然耸立在那里。准确一点说,这是白蚁的巢穴,它拔地而起,高出地面足有七米之多,呈尖塔形状。“……那里还有呢,哇!连成了一片!”果真,在林木中、在草滩上、在沼泽地旁,接连出现了高高低低的白蚁巢,这一景观足以使外来游客惊呆,它们数量多得惊人!
       走近白蚁山,亲手触摸墙体一般的构造物,你很难将如此的“大建筑”同微小的白蚁联系在一起。这是北澳大利亚教堂白蚁的杰作,它那壮观的柱形结构样式,看起来真带有中世纪教堂的韵味。谁能想到它是由盲视的工蚁们联手建造的。有人将其与人类建筑相类比,估算其劳动量相当于将一百万盲人组织起来,修筑一座超过一英里高的摩天大楼。
       女司机杰茜,曾在大学主修植物学,她介绍说,我们所在的卡卡都国家公园里有一百五十多种白蚁,大多数不为人所知。简单一点说,白蚁是丛林生态环境中重要的一环,白蚁的分泌物和粪便改变了土壤的成分,千百年来白蚁使贫瘠的土壤补充养料和储存水分;白蚁还是大自然中公认的“清洁工”,由于它们种群的存在,促进了丛林的新陈代谢和自我更新。白蚁按食性来划分,比如食木白蚁、食土白蚁、清除残骸的白蚁和食草白蚁。
       生物学家用“发动机”来称呼这一独特的物种,积极评价它们在本地生态系统中的作用。澳大利亚的原住民们也很喜欢这些小东西。
       由此联想到蚂蚁种群。在生物学家眼中,蚂蚁是地球上成功进化的物种之一。美国学者埃里奇·霍依特在他的《蚂蚁帝国》一书中,对蚂蚁世界进行了整体性、形象化的描述。比较流行的观点认为,蚂蚁起源于南半球的一种迄今一亿多年的原始蚂蚁,后来随着大陆的分裂,才分别流传到北美洲、欧洲和亚洲等地。全世界已有记载的蚂蚁品种大约有9500种,归属于约300个属,而白蚁的种类超过了2600种。按照蚂蚁学家的测算,全世界拥有的蚂蚁种类总数应该在15000种左右,还有5000—6000种正在被发现,这其中绝大多数生活在热带。
       人们都知道,大象不能举起超过自己体重的物品,而蚂蚁则能托举起几倍于自己体重的东西。但蚂蚁种群的其它特性却很少为人所知,说起来,蚂蚁种群与白蚁种群大体相似,基本属于“女族社会”,母蚁肩负着繁殖种群的至高无上的使命,蚁群称得上是“地球上的女王王国”。同时,它们也是社会化的群体,组织分工极为精细,的确令人惊讶。生物学家早已发现,蚂蚁及白蚁能利用昆虫的排泄物以及有机碎片,培植真菌,以供整个蚁群食用;一些蚂蚁还有驯养昆虫的技能,它们以聪明的手段与昆虫建立合作关系,舔食其蜜露,建起自己的“奶牛场”。
       据称,十九世纪初,达尔文曾抵达澳大利亚北领地的丛林进行科学考察,他通过观察蚂蚁王国的利它主义群居生活,提出了“家族选择”的构想,试图解释蚂蚁的行为模式。
       具体说到眼前的白蚁,它们一直被误解为蚂蚁的同类,实际上它们更类似于蟑螂,其种群主要生活在地下或活动在腐木烂叶之中,以分解腐烂的植物纤维为食物来源,以此与植物群落建立起共生的关系,在生态环境的均衡与更新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蚁群的最大特点是,它们能够控制自己的种群数量,与周边环境处于大体的协调状态。这其实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们生存的目的是为了
       照顾自己的土地”
       旅行车涉过两条清澈的溪水,掠过河岸茂密的丛林,然后在暗红色土壤铺就的便路上穿行,随后翻过一道不算高的山脊,一头冲进满是黄沙的海岸线。傍晚时分,我们经过大半天的行程总算赶到目的地:一个叫乌瑞依的原住民临时营地。
       乌瑞依的位置在阿纳姆地北端的海岸边,这里只有一座用金属预制件构造的标准房屋,发电和供水设施却一应俱全。
       路途中,刘漫先生曾以严肃的语气强调:任何人不准将酒带入原住民居住区,那将是违法的;不准对途中经过的村庄和一片山崖拍照,因为没有获得那里的拍摄授权,因此任何人在那儿拍摄都将是违法的;最后一点要记住的是,到了临时营地,在海边散步往返不要走同一条路,那样容易被鳄鱼伏击。刘漫先生语气凝重,他的一席告诫说得人们不免有些内心紧张,进入原住民的领地规矩还真不少。刘漫是澳洲WDW公司的总裁,是本次活动的总策划,他在澳洲已经生活了十七年,大体上可以说,他已经从情感上融入了这片土地。
       在原住民的临时营地,站在海边的篝火旁迎接我们的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她是此地的部落代表——玛瑞娅女士。玛瑞娅身着民族服装,面带笑容,慈善、平和的神态中透出端庄文雅的气度。从年龄上猜测,她应该当上了祖母。站在她身边的是表妹南希,南希的肤色纯正,就是那种黑巧克力色。篝火旁还有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他席地而坐吹奏着一种叫作“迪吉里杜”的木管乐器,对我们表达着欢迎之情。一群孩子立刻围住了我们,他们棕黑色的皮肤泛着光泽,每张黝黑的脸蛋上闪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玛瑞娅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一边轻轻地扬着,一边用地道的英语说:“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欢迎你们!”她的语气亲切自然,带有知识女性的坦然和自信。无论从玛瑞娅的言谈举止,还是从她身边十几位亲友平和的神态中,一眼就能使人感觉到他们是一些心地极为单纯、生活极其俭朴的人。随后,玛瑞娅介绍了部落欢迎宾客的传统礼节,在传统的迎宾仪式中,主人要抚摸自己的腋下及身体的两侧,用地上的沙土抹在上面,表明自己的汗水融入了这片土地。然后请客人喝口水,客人要把口中的水吐到地上,表示他的汗水也融入了这片土地。在这极具象征意味的迎宾习俗中,包含着对土地及领地所属权的尊重。
       暮色中,玛瑞娅朝远处的海湾比划一下,又把手臂指向另一个方向。她告诉我们,这一大片包括海湾在内的几百公里土地,属于她和她的家族。用她的话说:“我们属于这片土地,而不是说我们拥有这片土地。”随后她说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我们负责照顾这片土地。”这看似平淡的话语,表达了内涵深厚的情感,其中饱含着崇敬和依附之情。
       天色暗了下来,篝火燃烧得更旺。玛瑞娅同她的亲友回到小屋中更衣,并十分正式地在脸颊和手臂涂上白色的油彩,当她们以更为传统的装扮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给我们带来了激动人心的感受。在篝火旁,女人们站成一排,伴着“迪吉里杜”低音号般的旋律轻柔地起舞,男人则赤裸着涂了油彩的上身,赤脚踏着沙地,口中发出欢快的低喊。
       他们盛情邀请客人以同样的装扮加入其中,与他们一起赤臂裸足在大地上狂舞尽欢。
       如果追溯历史的踪迹,有考古资料证明原住民部落在澳大利亚居住了六万多年的时间,他们是这块古大陆的主人。1770年,英国水手因探险船触礁,意外地与澳大利亚原住民相遇。之后,白人涌入澳大利亚,那时大约有30万原住民。到1960年时,大多数原住民居住在白人认为“几乎是无利可图的边远地区”。1962年,人口调查数据显示,纯血统原住民仅有4.4万人,混血原住民8.5万人。
       同美洲印第安人无私地帮助第一批身陷困境的欧洲移民一样,如果没有澳洲原住民的积极相助,白人探险家无法完成在澳大利亚干旱内陆的探险,他们无法找到水源和安全的通道。历史证明,澳洲原住民同白人的早期接触是痛苦的记忆,原住民感染了白人的疾病,如麻疹,这使他们的部落人口骤减,一些部落很快灭绝。而早期入侵的白人殖民者大多是新兴的欧洲牧场主,他们射杀和驱赶原住民赖以生存的野生动物,直接威胁了原住民的生存,使原住民意识到“白人的行径就是要把我们斩尽杀绝”。这与在美洲印第安人那里发生的历史悲剧相类似。当然,这是这片土地上的历史伤疤。
       如今,按官方公布的数据,原住民仅占澳大利亚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二。
       使人类学家感到意外的是,澳大利亚原住民具有高度发展的领土观念,这种领土所有权的观念,是他们肉体和精神赖以存在的基础。按人类学家的记载:“原住民肯定不会允许陌生人事先未经许可而穿越他们的领地,他们的激愤和忧虑都会因遭到入侵而起。”因为这种强烈而普遍的领土意识,澳大利亚这块大陆上的原住民创造了至少600种不同的部落语言。这一至关重要的与生命相等同的价值理念,已作为澳大利亚原住民文化价值观中的核心部分传承下来,成为不同部落的人们以及与外来人交往的基础,成为人们相互表达信任和友情的基础。
       在一个空闲的时间,玛瑞娅女士接受了我们的采访。说起来,玛瑞娅的身世有些复杂,她母亲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父亲是西班牙人,很早就去世了。她很小的时候离开了母亲身边,接受白人的教育。她或许就是那后来被称为“偷走的一代”中的一员。那起历史事件发生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澳洲当局曾以原住民无力教育自己的子女为借口制定专门的法律,强行将数千名原住民幼儿从其母亲身边夺走,交由白人保姆托管,让他们接受白人的所谓“文明教育”。玛瑞娅没有涉及“被偷走的一代”这一敏感话题,看来她是其中的幸运儿,既接受了白人的教育,同时也没有遗忘自己的传统文化,直至成为部落和家族的代言人,成为一名清醒的知识女性、一位专家。
       玛瑞娅说:“我最大的幸运是没有失去自己的文化传统。因为,我们的家族很大,我从小就一边帮助家里劳动,一边来学习。后来,为了让自己的民族健康,我专门学了治疗糖尿病,掌握了健康方面的传统知识。现在,我有自己的公司,是一家建筑公司。我们在六年前筹办了这家公司,一年前开始运转经营。我们公司的业务主要是帮助自己人建造房屋,也面对一般建筑市场。我们为自己人建房子成本低,价格又便宜,还是可搬迁的,而澳洲的银行一般不会给原住民贷款。我们的建筑质量很好,能承受五级台风。”
       随后,玛瑞娅的话题转向介绍部落的风俗,她知道这是我们所渴望了解的。她说:“……常有外来的专家来这里了解原住民部落的情况,他们的言论更容易使人相信。外面的人至今认为原住民不识字,不懂数字,实际上我们的绘画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外面的人常常是善意地帮助原住民,但有一种东西改变不了,就是他们那种自傲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坦率地讲,我们在澳大利亚没有感觉到已经得到了应得的尊重,一些人对原住民还是有一种固定的成见。外来人一般容易看到原住民部落文化的表面,其实我们有复杂的法律和习惯。比如说,到了一些地方不允许说话,那里是祖先灵魂歇息的地方;比如说走入其他部落,要事先得到人家的许可;见了长辈要用传统的手势来表示恭敬;比如说不允许滥捕滥杀,吃你自己必需的,不允许浪费一口食物……外来人到此最有必要记住的是:要记住邀请你的主人所属土地的范围,你如果进入其他部落的土地,先要同他们联系。有些地方是禁忌之地,那里有特殊的意义,那里是祭天的地方,是祭祀祖先之地,也是奇幻的梦想产生之地。那里是有禁忌期的。非禁忌期的标志是,在山崖上涂抹颜色。如果山崖上没有涂抹颜色,表明路人是不能从这里通过的。如果有人误入了他人的土地,或者在禁忌期闯入了禁忌之地,会没收他的物品,或者对他罚款。不同部落的人擅自闯入他人的土地,可能会挨打,或者用箭头戳他的脊背。如果是外来人误入他人的土地,一般是由长老决定,或是对他处罚,或是将他放行。部落里最重要的仪式是葬礼,在葬礼上亲属的手臂要画三道颜色,没有这一颜色标记的,你是不可以同他说话的。而在葬礼上表达自己悲痛的方式常常是用刀割自己的额头、手臂,那会流很多的血,让人不忍心去看。人死后,要把死者的骨骸放置在树洞或山洞里。说起来,我们的法律、禁忌,还有习惯真是不少。”
       倾听玛瑞娅的亲口述说,无疑要比阅读专家的资料和听他人转述生动得多,你会真切地感觉到他们的情感,他们生活中的关切点,他们的生存态度,还有深藏在他们心底的信仰。玛瑞娅认为最重要的是:“不能遗忘你自己的文化,你的历史。”她希望孩子们先学自己的语言,再学习英语。而学习邻近民族的知识和文化,能更好地了解和理解自己的民族。
       最后,玛瑞娅强调说:“有人问我是澳大利亚人吗?我回答说:我是‘姆拉’人,我不会随意说自己是澳大利亚人,我们属于脚下这片自己的土地。”她的这句话意味深长。
       夜深了,仰望头顶闪烁的星河,真可谓星光灿烂,伴着海水拍打海岸的声响,我思绪万千,在临时搭就的旅行帐篷里进入了梦乡。
       大约在后半夜,一阵猎犬的狂吠声把我惊醒,随后听到迫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原来,是猎手考尔、杰森和艾德姆,他们为了保障我们的安全,在持枪守夜、巡护。次日清晨,有人找到沙滩上一溜野兽爬行的印迹,这印迹表明昨夜在距离我们帐篷一百多米的地方,确实有一条鳄鱼爬上了海岸,而圈在车笼里的猎犬嗅到了那条鳄鱼的气味,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这是阿纳姆地保留地一个平静的夜晚,在原住民引以为骄傲的土地上。
       年富力强的猎手们
       在阿纳姆地整日与我们相伴,并很快同我们结为朋友的是三位出色的猎手,他们是早期欧洲移民的后代,是澳洲北领地土生土长的年轻人。这三位年轻人的共同点是,体魄强悍,全身长着那种鼓溜溜、硬邦邦的健美运动员的肌肉。他们酷爱运动,同为一个拳击俱乐部的成员,而更使他们痴迷的则是丛林中的狩猎活动。从这三位年轻人身上,你会强烈地感觉到从早期探险家、牧场主身上遗传下来的“文化基因”,那是一种崇拜英雄、崇尚自然的“丛林汉精神”,如今,已演化为一种新的价值观和精神追求。
       说到澳洲北领地的狩猎活动,有个前提必须谈到。在大约近一二百年的时间里,野牛、野猪这些外来物种在澳大利亚的荒野落脚,并且数量很快失去了控制,种群繁殖过度,成为丛林中的破坏性力量。据不完全统计,仅昆士兰州的野猪数量就超过了500万只。而在阿纳姆地丛林中四处出没的野猪、野牛,一直没有精确的数量统计。澳洲政府将这些外来种群确认为生态环境的“杀手”,同时也将其视为潜在的资源而开放一条通道,允许当地人自行开展捕杀活动。但任何人在猎杀野猪、野牛时,必须得到那片土地拥有者的准入许可,同时向管理部门缴纳一定数量的费用。这样,就为狩猎爱好者们提供了行动的空间以及可猎取的资源。
       猎手们组成了行动果敢的“丛林突击队”,二十七岁的考尔处于“狩猎小组”的核心位置。他是达尔文市的轻量级拳击冠军,他身手矫健,具备了在丛林中搏杀的良好素质。七年前,考尔开始驯养猎狗,并在原住民猎手的帮助下掌握了用猎犬围剿野猪,只身用匕首将其刺杀的技巧。他饲养的犬种属于名犬系列,个头很大,凶猛、机敏,也很听话。母犬“思古塞”年岁最大,是其他几条犬的母亲。“思古塞”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它的嗅觉特别灵敏,能在时速120公里疾驶的车笼里嗅到附近林中野猪的气味,然后低吼着向主人报警,待主人停车打开车笼后,它会抢先冲进树林,凭借敏感的嗅觉找到野猪,紧紧地咬住它的耳朵,直至主人赶来将其扳倒用匕首捅死。“思古塞”哺育的后代一个比一个凶猛,一条全身油黑的成年犬名叫“莱基”,它的哥哥叫“特纳”,还有一条毛色浅黄的名叫“玛思堤”。这些猎犬被训练成了专门撕咬野猪的“猛士”。
       在丛林中,借助猎犬的忠诚和威猛,与长着獠牙的野猪只身搏斗,无论怎么说都是勇敢者的游戏,猎手无时无刻不置身于凶险之中,这是一项极为刺激的“现代游戏”。
       这里提到的“现代”,也是从猎手们的整齐装备有感而发的。在乌瑞依营地的那一夜,我曾跟随考尔等猎手们一同出猎,在幽暗的星空下闯荡山林,那感受真是独特。考尔驾驶日本丰田系列的顶级越野车,超大马力的四驱车在丛林中的小路上呼啸而过。猎犬安置在车后的特制笼子里,它们身披护甲,脖套上拴着闪闪发光的荧光棒,也是武装到了牙齿。在林中发现目标后,猎犬蹿出车笼的瞬间就消失了踪影,猎手考尔紧随其后高举跟踪定位仪,紧张地测定猎犬在丛林中移动的方位,以便用最快的速度跟进。随着传来猎犬的几声低吼,还有野猪凄惨的尖叫,表明狩猎即将进入人兽近身相搏的阶段。
       猎手艾德姆也是早期欧洲移民的后代,他身材魁伟,平日里喜欢在营地里光着膀子走来走去。我注意到在他右侧锁骨下有两块大伤疤,而他的右腿上也留有疤痕。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那一次猎猪的场地是在沼泽地,野猪朝他冲过来了,他站在没膝的泥淖中难以躲避……但最终他还是获胜者。艾德姆有自己的故事,他的朋友说他曾坐五个小时航程的飞机去悉尼,想在那儿当健身教练,可他到了悉尼待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转身溜回了家。他的这段经历成为朋友们的笑谈。我问他,那是真的吗?他笑着点点头,承认自己很不喜欢大城市。他的体型与美国影星施瓦辛格相似,当健身教练是不成问题的。艾德姆喜欢同新结识的朋友交流,常用那双蓝眼睛瞧着你,然后竖起大拇指对你说:“good!”他还喜欢在朋友面前学说中国话,每当他用洪亮的嗓音说起山西口音的“方—便—面”时,准要引来一阵笑声。艾德姆出生在阿纳姆地丛林中的小村子里,从小同原住民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无论从情感上,还是在心灵中都深受影响。在他七岁的时候,父亲给他买了一枝枪,他开始用这枝枪去打小鸟。他十二岁的时候就使大枪打野猪了。不久,他觉得猎枪的声音太大,野兽常被吓跑,这样他使猎犬和猎刀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他的狩猎经验最初是从原住民猎手那里学来的,因为他们最熟悉自己的丛林,他们知道什么时间什么野兽会待在什么地方。几年前,艾德姆真心地爱上了一位有原住民血统的姑娘,两人生活在一起,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家也安置在奥比林镇,他本人渐渐地融入了原住民文化之中。艾德姆说他打过一千多头野猪了,以前养了7只猎犬,现在只剩一只猎犬了。他的猎犬毛色纯黑,名叫“居纳”,也很威猛。摄影家鲍昆曾随他一起夜猎,体验了惊心动魄的人猪相搏的血腥场面,拍下了一组精彩的画面。那个夜晚,听到猎犬的撕咬声,鲍昆同艾德姆几乎前后脚赶到现场,但还是晚了一步,猎犬与野猪相持的时间较长,一只猎犬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瘫卧在地,另一只猎犬死死地咬住野猪的耳朵不放。艾德姆不顾脚下的泥泞冲上前去,伸手拎起野猪的一只后腿。野猪死命地挣扎,把猎犬甩来甩去不时撞在树干上。艾德姆使蛮劲把野猪扳倒,让它四蹄朝天,然后用全身的力气把它死死地压在地上……
       在营地的闲暇空隙,我同艾德姆聊了一会儿。可以说,艾德姆如今脚踏两种文化,孰轻孰重在他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掂量。看得出来,他真心崇敬原住民的古老文化。谈了一段个人的经历后,他说:“我要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让她们首先学好自己的传统文化,能够继承自己祖先的文化遗产,然后让她们享受现代教育。我一定要给她们创造这样的机会,然后由她们自己去选择。”这是一位父亲的誓言。但目前的状态还是让他感到忧虑,“现在比较可悲的情况是原住民部落开始忘记自己的文化,年轻人都喜欢跳现代舞,不愿跳他们祖先跳的舞了。在阿纳姆地还有一点传统文化,比别的地方要好一点。”艾德姆坦率地谈了自己的见解,他觉得:“最重要的是给年轻人机会,让他们住在自己的土地,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就没有办法跟他们的父母学自己的文化了。现在,好些年轻人进城了,如果年轻人都进城,不在自己的土地和林子里照看山火,丛林里的生态环境就有危机了。所以,我们白人应该注意这个问题,帮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文化。”艾德姆的这番话很不简单,其实很少有人从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第三位猎手名叫杰森,他是“玩弓”的高手。杰森练就了一身百步穿杨的硬功夫。他“玩”的弓箭是现代工艺流程制作的高科技产品,弓弦的两翼装有金属滑轮,弓背上还配有瞄准器,而箭镞则是由铝合金铸就的。你要想拉满杰森的这张弓必须要有过人的臂力,单说那铝合金箭镞,锋利得可以刮掉你下巴的胡须。
       在一次专门安排的用弓箭射野牛的活动中,杰森没有成功,原因是随行的人员较多,动静大,惊跑了野牛。杰森每次出猎都要穿上迷彩伪装服,远看就像一个“树人”。这还远远不够,他常常要赤着双足在草滩、沼泽地里幽灵一般贴近目标。当然,一个猎手掌握好风向是第一重要的,他必须时刻处于野兽的下风头。那一次在副领队冯涛、摄影家梁子随行的狩猎中,杰森一箭射中一只野猪,距离在三十步开外。令人惊奇的是,杰森射出的那一箭从野猪的前胸斜着横穿而过。那弓箭果真厉害。
       当然,杰森的狩猎也有自己的弱点,每次他都需要有人陪同,帮他指点野兽觅食的地点和方位,而这个人就是部落猎手——艾瑞克。
       部落猎手艾瑞克
       艾瑞克是一位地道的原住民部落的猎手。他肤色黝黑,中上等个儿,体态显得有些发胖。他眼睛挺大,嘴唇肥厚,神情举止中显露着纯朴和憨厚。最初,我们是在奥比林镇(原住民的一个定居点)与他结识,他那憨厚的微笑给人印象很深,他能用熟练的英语同你交谈,也喜欢在与人用眼神打招呼时,同时用英语问候你或竖起赞赏的大拇指。他大约有三十多岁,听说不久有可能接替部落酋长的位置。我们不知道他对中国了解多少,但他似乎很喜欢送给他的那套中国的迷彩服,在我们一同前往猎场之前,他已经利落地将其穿在了身上。
       我们丛林体验的地点,距离奥比林镇有数小时的路程,是在一片荒野中的山岗上,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一条便路通向外面。艾瑞克是这一大片丛林的地权拥有者。虽说艾瑞克与考尔、艾德姆是朋友加伙伴,还与WDW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但进入他的权属之地,还是需要办理相关的准入许可、特别拍摄许可,因为这是澳洲政府既定的法律。
       我注意到,进入丛林猎场的艾瑞克除了腰间挎把猎刀外,两手空空,没带一件家伙儿。由于语言上的障碍,他与外人很少交流,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但艾瑞克在完成自己所承担的工作时,表现得却很认真,也很投入。他实地示范原住民们在荒野中如何就近寻找可食用的植物充饥,如何寻找含有水分的植物块茎。他还找来一截被蚂蚁蛀空的木料,用它来演示如何削制成传统的“迪吉里杜”乐器。
       最初,艾瑞克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天上午,夜猎回来的人们刚刚睡过一觉,还没从极度紧张和疲惫的状态中缓解过来,恰恰就在这时,有人发现考尔的猎犬“思古塞”不见了踪影。夜猎中它曾死死地咬住野猪的耳朵,把它弄得原地打转,但制服那只长着獠牙的大家伙,“思古塞”也付出了代价,它下颚底部的皮肉被野猪獠牙挑穿,腰脊上也有两处流血的伤口。眼下,这位无畏的“斗士”会去哪儿呢?考尔显得很着急,他在营地里四处喊着爱犬的名字,一些人也加入了找寻的队伍,寻找的半径也随之扩大到附近的树丛。两个小时过去了,仍旧不见“思古塞”的影子。这时人们有理由确信,“思古塞”准是闻到了路过附近的野猪气味,独自跑离营地尾追而去。那样的话,没有猎手的相助,“思古塞”的性命就处于危急之中。考尔急得有点发疯,他开着四驱的美式沙滩车,横冲直撞地朝林中急驶而去。
       过了好久,考尔回来了,他两手空空依旧耷拉着脑袋,表情沮丧极了。他找不回“思古塞”,也就算认定这只猎犬报销啦。
       营地里,艾瑞克一时成了局外人,他一直在厨房的火堆边埋头做着“迪吉里杜”,不知人们在忙碌着什么。有人路过厨房时,顺便问了艾瑞克一句:“看见‘思古塞’没有?”艾瑞克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用鼻子在空气中闻了闻,然后说:“它在附近。”他语气平和,回答得十分肯定。
       他的话让人将信将疑。人们在营地里开始了最后一轮寻找,有人推开副领队冯涛虚掩着的屋门,一个惊喜随之而来。原来“思古塞”大模大样地酣睡在冯涛的床上,它侧身而卧,伸展着四条腿,嘴巴里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思古塞”的睡态把人们逗乐了,大家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
       猎犬失踪的“事件”一过,人们猛然回过味来,艾瑞克怎么可能会用鼻子闻到“思古塞”的气味?因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呀!这时人们才觉得艾瑞克不简单,他身怀过人的本事,如同一条潜卧河底的大鱼深藏不露。
       两天前,杰森同艾瑞克一道去射野牛,摄影家梁子也随同旁观。很快,梁子便发现了一个小秘密,通常的情况下都是艾瑞克告知白人猎手杰森,左前方的树林里有一头野牛,右前方的灌木丛卧着一群野猪,而杰森得到这样确切的判断和定位后,才蹑手蹑脚地朝那个方向摸去,在距离猎物大约三十步的范围拉开他的弓。梁子对艾瑞克的印象是,这位原住民猎手在丛林里有超人的感觉,他几乎是凭借直觉来判断猎物的方位。
       那天,精力旺盛的杰森也有自己的表现,他抢先发现了远处草丛中晃动的一头野牛,他还取出十倍数的瞄准镜瞧了瞧,然后示意艾瑞克他要朝那个目标出击。艾瑞克用鼻子闻了闻空气,对他摇摇头。“那是一头死的!”艾瑞克说。杰森不信,他觉得那头野牛仍在走动。等杰森穿过三百多米宽的荒草地,奔到那个目标跟前,结果发现还是被艾瑞克言中了。原来,三天前,考尔乘坐直升机陪同电视录像摄影师在空中拍摄时追逐了一小群野牛,待直升机着陆后,考尔快速地跳出机舱,在草滩上采用跪姿连发三枪,击倒了一头孤牛。三天后的这一时刻,艾瑞克从很远的地方用鼻子闻到了它的死亡气味。
       我对澳洲原住民传统文化方面的知识积累极为有限,仅从资料上看,原住民猎手们一直以梭镖、投掷棒为主要狩猎工具,他们猎捕的对象多是有袋类动物和鸟类。在那荒野丛林中日复一日地使用简单工具的煎熬和磨砺,造就了猎手们辨认、跟踪、捕杀猎物的超凡能力,个人素质达到了一种极致的状态。
       坦率地讲,像艾瑞克这样有着超常嗅觉的猎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所见。虽说,同我打过交道的鄂温克、鄂伦春族的优秀猎手已经不在少数。
       对猎手艾瑞克不同寻常的素质,人们很快就忽略不计了。但这位貌不惊人的原住民猎手的形象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他成了一个充满神奇魅力的谜团,一个蕴含着无穷能量的象征。这使我想起人类学家科克·胡夫曼的一段话,他在谈及现代社会与澳洲原住民部落之间的关系时说:
       “现代社会的问题之一是,我们总是认为他们的文化很原始,但我曾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十八年,我认为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他们的思想更加开明,他们对大问题更加关心,而在西方,我们只关心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们的文化总是关于:如何以更快的速度旅行,如何活得更长,如何赚更多的钱等。”这无疑是一位白人学者的见解,看得出来,他有一个清醒和理智的大脑。
       地权拥有者
       8月5日的一大早,我们便来到了艾丽斯泉市(Alice springs)的“安塞克”纪念碑前,准备同一位当地的代表人物会面。“安塞克”纪念碑坐落在一个小山顶,它是为了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六万将士而修建的。在这里,可以环视艾丽斯泉市的整个街区,远望周边的旷野和延伸到天边的荒漠丘陵,在这一视点足以感觉到澳洲大陆的广阔与博大。艾丽斯泉市位于澳大利亚中部腹地,地处稀树草原与沙漠的交汇地带,这里有多处世界闻名的自然奇观。
       此时,从大漠中吹来的风已带着凉意,我们大约等待了二十多分钟,全身上下已感觉到阵阵寒意。当我们考虑是否再等待下去,担心上午的计划有可能落空之时,与我们会面的主人公已经朝我们走来。她中等身材,古铜色的肌肤,年纪大约在六十岁上下。她的名字叫因巴塔(在此使用了音译简称),是地道的原住民出身(如果我没记错,她属于阿南古部落)。她平和的神态中略显几分矜持,但她很快显露出作为一名社会活动家、部落代言人的自信和风度。总领队刘漫先生重视这次难得的会面机会,主动担当了现场翻译的角色。刘漫介绍说,因巴塔女士是艾丽斯泉市这片土地的“地权拥有者”,这一大片土地属于她的家族。她本人是颇有影响力的社会活动家,是原住民“地权运动”的发起者之一。因巴塔女士似乎揣摩到我们对什么问题感兴趣,也意识到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谈些她所关注的问题。她在用英语表达简短的欢迎之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直觉告诉我,因巴塔话语中表露的是原住民最真实的情感和立场,是在任何一本书中阅读不到的。“我们原住民的历史超过了六万年,可澳洲白人的历史只有两百年。”这是她开场白中最简洁的一句话。“这里的原住民分成不同的民族,也可以理解为不同的国家,有六百多种语言,各自有自己的律法。1950年前后,还有200个小国家(原住民部落)。从那之后的五十年,这里的原住民有了保留地,才从丛林里走出来。直到1967年,所有的原住民获得了公民权。”因巴塔女士简洁的话语中省略了背景性介绍。她特别提及了1967年,我记得玛瑞娅女士也曾谈到过1967年,看来那个年份对于澳洲的原住民具有特别的意义。那一年一定发生过重大的政治事件和一些有趣的故事,但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就连同行的一位白人女士听到原住民的历史境况也颇感惊讶。对于澳大利亚近代史我只能说略知一二,大概从十七世纪开始,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到达澳洲海岸外航行。1770年英国航海家库克踏足这片土地,声称东部海岸由英国占领。1788年英国遣送首批流放犯到此,于当年的1月26日这一天在悉尼建立了第一个殖民地,后来这个日子成了澳大利亚的国庆日。由此可见,这个于1931年在英联邦体系内独立的国家,其殖民主义的色彩该有多浓,殖民主义的历史负担会有多重。因此,1967这一年份,对澳大利亚的原住民来说非常重要,他们经过几代人的抗争获得了本该早就属于他们的国民身份。对于澳洲立法机构而言,在1967那一年份,或许是顺应了当时国际上民族主义的进步潮流,或许是在社会压力之下采取的“去殖民化”行动,无论怎么讲这都是社会性进步和跨越。因巴塔说,这片土地是她父亲拥有的,1974年政府把土地所有权交还给了他们。在争回土地所有权的斗争中首先需要证据,就是要证明你的家族及祖先一直在此居住。对于千百年来以迁徙和狩猎为生活方式的原住民来说,要拿出说服人的证据还真有些困难。因为澳洲原住民的生存准则与其他古老部族的生存准则一样,就是要保持和维护大地母亲的原貌。为了争回自己的土地所有权,因巴塔的哥哥坚持在一片无水的沙漠中生活,过去他们的家族在那里迁徙往来,现在他要在那里长期居住,以证明这片土地早就属于他们自己。因巴塔整个家族都支持她哥哥的行动,没有饮用水就想办法把引水管接过去,他们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年。“我们祖先的灵魂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们没有离我们远去。祖先是支持我们的。我们拿回自己的土地,就是要像祖先那样生活,这是对祖先的承诺!为了拿回自己的土地所有权,我们住在那片干旱的土地,后来政府也给了我们支持。所以说,我们拿回了自己的土地,也是找回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向最高法院提出诉讼时,我的亲属讲述自己一代一代相传的梦幻故事。我们的梦幻和这片土地联系在一起的,它是与生命、信仰、灵魂融合在一起的,对我们原住民来讲,‘艾丽斯泉’是我们的梦幻表达和汇集的地方。我们的梦幻和白人所理解的梦幻是不一样的。谁来讲述这片土地的故事,那么他必须是这片土地的拥有者。”因巴塔语调平静,她的话语充满了力量,蕴含着被现实磨砺之后的思考,我被她质朴的思想及深厚的情感所吸引。谈到这里,因巴塔停顿了一下,话题也随之一转:“欢迎你们来了解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语言和风俗,最重要的是你们首先要了解我们原住民部落之间相互尊重的传统。对于彼此的尊重我们有自己的表达方式、习惯和准则,这就是不属于你的土地,你的脚是不能踩的,你也不能代表它讲话。你们要记住,这个地方有白人的法律,还有我们原住民的法律。”随后,在回答我们的提问,诸如当下的原住民怎样继承古老的文化传统,怎样推出自己代表人物等等问题时,因巴塔的话语简洁而深刻:“……谁能传承文化、谁有知识、谁能真正代表传统文化,那么谁就拥有土地所有权,谁就会成为脚下这片土地的代表。”看来,这已不是说教,已成为他们共同遵循的准则。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我经历了太多的失望,特别是对身边那些自以为能代表一切的权贵们的失望,此刻,我被因巴塔的话语所感动,连我的心脏都在异样地跳动。我觉得因巴塔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伟大的女性,她在争取和维护原住民权利的同时,也成为保护人类古老文化财富的特殊贡献者。
       之后的几天里,因巴塔的话语成为我们理解这片土地,以及理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一把钥匙。
       乌热尔图,作家,现居内蒙古海拉尔。主要著作有小说集《七叉犄角的公鹿》、《乌热尔图小说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