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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语文]毕业留言(1946—1998)
作者:佚名

《天涯》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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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同学临别留言(1946)
       东谷:
       我该写的话多得真的使我写不出,也许这一点已经够别人不了解了,只要你能够知道,我是不怕什么的。你是如此的爱护我,使我慢慢地领悟到世界上还有好人,不是个个都是幸灾乐祸欺弱怕强的小人。也许由于你的爱护很可以冲淡我愤世妒俗的残酷心理。在这一方面,我是应该如何地感谢你,你也应该当之无愧而接受的。
       每在分别的时候总翻开一页页的往事:我们在一起曾度过了多少寂静的黄昏与月夜,有时在路上我们也喜欢瞎谈,但是我们顶喜欢谈论的时候是在睡觉前,我睡在上铺,而你呢,站在床前,那时候我们谈得多畅快,由当时的功课,讲到家乡的往事。那时候你会想到今日的离别吗?没有吧,哦……在临别前,你能够原谅我平日许多孩子的脾气吗?我有时会讨厌你的散漫的生活习惯,那多么不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孩子啊!我希望下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是整洁、文质彬彬的青年了。虽然人不可貌相,首先给人家一个好印象不好吗?你爱数理等科学,这是我赞成的,但也不可忽视了文学的作用,那里面有许多的新世界,在新的世界中有我说不出的美妙,你虽然已经爱看,我却觉得必须重说一遍的。
       记得我们今年年初送郭定一的时候,那时的感觉没有像现在的凄凉,我们是希望他从此上进。现在呢,我们是像秋天的落叶各去一方。哦,你能不像我吗?你以后回到你的家,找到了你的老朋友、老同学,和他们好好地玩吧!你能忘记我吗?哦,把我忘记吧!我知道,我不会再带给你更多的快乐,更多的安慰。你如果想自己减少一点麻烦,最好忘记我吧!像是隔年的闲花野草被我们抛到脑后一样。
       不!你不会的。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人是感情的俘虏,日子是雕刻的刀子,两三年来在你的脑海中早已有了深深的痕迹——一个“鸭子”的印子。
       ……这个鸭子是喜欢在风平波静的湖上游着,但是他也不反对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搏斗……
       1946年5月21日
       宽贵于十四中
       资料写作者:哈宽贵(1928—1982),回族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全国第三、四次文代会代表。1949年3月在复旦大学参加地下党,1951年被选为上海市学联副主席。作为华东与上海的青年代表参加了第一、二届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参加了《萌芽》杂志的创办与编辑工作。1982年在银川病逝,时年54岁。逝世前任宁夏文联、作协副主席。
       资料提供者:吴音,宁夏人民出版社退休编辑。
       农村初中生毕业留言(1990)
       ××:
       同窗三载即将而过,时间将悄悄地过去了。同窗三年,使我了解到你是一个开朗、大方、正直的小孩子,特别是你那小孩子气的性格,时常逗人喜爱,给我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象。我真幸运有这样一位学友,现在就要分别了也许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同窗读书,听不到你的笑声了。请君不要悲伤,花谢了才有开,人又(有)离就一定有逢。好了,在君的留言本上(写)丑丑几个字,来表达我们之间的友谊。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学友:HuangGuiYing
       ××:
       我们俩相识多年,在多年的岁月里,我们克服许多困难,也渡(度)过了许多欢乐。一直到现在就要分离,我感到没有什么悲伤,我们相逢的日子还长着哩!最后我祝(你)早日和女朋友相结合,快快生一个天真的小娃娃,这样给生活带来美满。
       (无署名)
       1990.6.8
       ××:
       我们从开始学习到初中毕业,都在(是)同班同学,由于异性的原因,我们很少一起谈笑,如果你是一个女孩的话,也许我们也能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吧!在小学你完全还是一个小孩子,可到了中学,你还小孩气十足,成天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地过日子。也许你还未曾想过人生旅途吧。你脑子好用,成绩仍然很好。以后你一定能够成功,将来为(把)咱们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富饶。
       (无署名)
       ××:
       三年的同窗生涯即将过去,在这三年里,我感到你那永远逗人喜爱的笑脸无比地惹人喜爱。我们之间虽没有谈上几句话,也彼此不算很了解。这些都是由于学习上的差异,使你我疏远了一大截。但是必尽(毕竟)是同窗学友吧。在这里我感到非常遗憾的是,连一张小小地(的)像(相)片我们都没有必要交换。我感到无比的……
       最后祝君
       金榜题名
       弱友:九金
       资料提供者:伍明春,大学教师,现居福建泉州。
       吉林大学历史系九八届学生毕业留言(1998)
       油条:
       这个外号虽是我给你起的。在你软弱无力的反抗中,这个外号被我挂在嘴边整整叫了四年。四年呼啸而过,油条依旧是我所不愿看到的昔日模样:古董似的黄铜脸庞,四年不变的江苏沐阳土装,以及一副非深非浅的近视眼镜,一眼看去,无需放大镜细辨,便可知是历史系活脱鲜动的高级样板。
       与油条同窗共舍四年,可惜没有发现油条有什么不良嗜好,唯共同埋头读杂志时,油条面对似裸非裸的艺术女人体情不自禁地哼嘿惨笑,才知道油条也有我们共同的七情六欲。
       曾经与油条烛夜长谈油条那可爱的沐阳,也曾与油条共同探讨过油条一句话就足以打发的诸多人生大事,然,只有在谈足球的时候,才能听到油条发自内心的神采飞扬。油条,我可以忍受你因长年累月不洗澡而散发的死蟑螂气息,也可以忍受你闲来没事抠臭脚的陋习,就是忍受不了你那经常性的软弱叹息。一脸黄铜色的朴实,却总是整天软弱无力地傻笑,让人误以为其中暗藏了多少狡诈。
       四年溜溜,油条,四年的你不要总是你自己的谜。同学相识一场,你为什么给人的总是那不值钱的老实?也许吧,是我们张扬了自己,你却在刻意隐藏。你还用得着跟我们隐蔽什么呢?当你的软弱还没转化成恶性的怯懦的时候,在这即将毕业之际,我只有以一句俗话奉劝你:信自己!
       四年深情,没有给你最后的鼓励,反而是一顿臭批。油条,老弟别无他意,只是期望:四年真情永相依。YEAH!
       吴××
       小托:
       在堆里呼来唤去了四年的你的代号,今天就算我招了。反正,也无机会用了。小托就是孙××。
       你总是在被人的反复认识中才暴露原形的,如同哲学的否定之否定。你冒充淑女、冒充摩登、冒充快乐、冒充爱情观念现代化、冒充日本卡通少女、冒充私务繁忙、冒充了解男人、冒充男人不了(解)你、冒充虚伪、冒充还有点事、冒充坚强、冒充无所谓、冒充心很冷、冒充经历复杂、冒充世俗、冒充喜欢听课、冒充相信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冒充从头到脚从前到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轻松无比。其实,想要浪漫、想要改变、想要把爱情经营得轰轰烈烈、想要一天百变、想要金钱、想要别人羡慕、想要保持体型留住青春、想要排除内心的忧虑、想要不再失眠、想要在电车里广场上信件中自习时舞会里遭遇一件情感事故、想要去日本、想让别人参观真心、想要常有人请客、想要从此以后艳光四射成熟动人名传四方让自己也不认识自己让别人真正认识自己。小托,你拒绝了简单的真实和简单的虚伪,你拒绝了直接的表达和直接的沉默。你将简单问题复杂化,又将生活问题操作化,可见你信心十足耐力超人。曲线产生灵感!而你的曲线过多且相互交叉,以至你有时心乱如麻又常怀幻想。不过,还是放心走吧,随着真正的长大,心中的疙瘩会变小的。
       祝保持原形、体型,治愈间歇性神经衰弱。Goodbye,沙扬娜拉!
       刘××
       刘××:
       想要对你说的话,刚刚在吴××的留言册上写了,所以不愿重复太多。对于我来说,与你们交往极少,你们在我心中只是一种象征,我恨这东西。但“恨”说多了,只能表达一种爱了。那天聚餐见你英雄之泪,猛然惊醒,其实你们并不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折磨别人上的魔鬼。我们从未真正理解过。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性格里又都有顽强的追求,才使彼此距离遥远,以致我曾狠狠地骂过你们“这帮坏蛋”。
       临行,抛开个人的小恩怨,看在你是大家尊敬的角色,也看在在我交往的圈子里我也是常常自负的一员,祝愿我们来日再相逢,举杯畅饮,没有芥蒂,不再敌视——其实好像从没正眼瞧过对方一眼,怎么算“敌视”呢?
       张××
       老彪:
       毕业之前,感慨无论千万还是万千,对于你,我只想做一个你也许不以为然的“纯批判”,下面只按照你那狗屁不通、遇拐不会弯的思路及行文习惯罗列批判内容,如读完不生气,则算是吴某人“纯属捏造”。
       第一、勤奋有余,灵敏不足。证据:(1)誓言“蛋蛋”,偷偷喝完几大包发霉茉莉花,捂热萃文楼大半的凳板,最后在自以为憾、别人也脸红的分数中离“人大”愈来愈远。(2)想入非非。自大一以来,小资产阶级情绪一来就呼爹喊娘,上下奔走,想要办什么只想捞一把就走的“暑假中学生辅导班”,幸好到最后摆在外面等待报名的桌子堆有几十万沙粒,聪明的学生就是没有一个。
       第二、热情有余、理智不足。证据:当了一年多班长,事事参与事事弄糟,大多是满怀良好愿望,但理智却没能克制热情的冲动,想想多少事可做得更好,却被你乱搅如糊了?
       第三、装作欢迎批评,其实最经不住别人的批评。证据:只长顺风耳,在别人指出不足时,好斗得像一只孟加拉老雄鸡。住六舍时,尚有与转业军人在楼道夜战至凌晨的纪录。
       第四、脾气暴躁。曾与数人“表演”过脑袋开酒瓶,脸上拍蚊子的游戏。
       第五、功利心严重。行为、做事在热情的同时,往往有令人不理解的功利心。此条证据不必写,别人看了你会不舒服。
       以上是我发现的几条“小小”毛病,于你人格虽无相害,对你处事却极为不利。以上全部毛病体现在你行动中,最明显的是:固执。如哪一天想详知病因,来信来电告诉我。我将再告诉你我现在还为你隐藏的几条,如:色大胆小,等等。如何?
       吴××
       海波:
       你的大脑神经组织非常发达,沉思时能分解出宝贵的脑结石,供自己在茶余饭后试着肯定自己,并痛击他人。你的心思网络也很细密,敏感度很高,对隐秘的蚊蝇足迹亦洞察深见,而且包装严密无隙可击。你部件精良,结构合理,在平静运行里培育生产,在详和静谧中透露杀机,外表柔波荡漾春意,心底波澜一泻千里。你总想得到一些别人无法得到的东西、你总想以另种方式征服一些人,你想象的空间装去了你一半的生命。有时,你觉得旁人都是天真的儿童。有时,你觉得他们都是世故的老人。而你,与他们总是有点格格不入又依依不舍。
       大学四年,虽交流很少,但在某些观念上却有着特别的默契,这很不易!你有大志,也有天赋,成为什么样的女人,你有能力选择。但愿成为祝英台与武则天的混合新人类,为自己争光!
       刘××
       阿非:
       生活带着我们走过一程又一程,命运使我们的境遇不断变迁。我见到的只是一路崎岖坎坷,我听到的一切都令我心惊肉跳;你见到的却是一路繁花似锦,你听到的是音乐的旋律。
       于是,一个孤独寂寞却又自命不凡的所谓诗人与另一个同样夜郎自大的男人走到了一起。但他有足以感染人的魅力,用他的诗、他的词、他的那把老吉它。
       美坐在她荣耀的宝座上,显露在我们面前。于是,我们以思慕为名,用诗接近了她,同时也弄脏了她的裘服。
       然而,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个在貌似诗行的文字里奔波的行者。喟叹之余,我主动把自己关在了诗的门槛之外。
       我不悲伤远离了诗。略有伤感的是与此同时与你少了一条知心交心的小径,那曾是多么诱人的小径!轻松的周末,黄昏的天空下,斜阳像金子般地洒在那几管水泥管上,也洒在两具人像上,一切因诗人的存在变成了诗。
       多么愉悦的一段时光,然而它一去不返,只有靠回忆来体会。
       远离诗的我,也远离了可爱的生活。就这样,黑夜从我身边经过,我却浑浑噩噩。日子同我握手,我却既怕夜晚,又怕白天。神祗本属于我,我却向泥土靠近。
       我知道我所追求的生活的顶端便是无聊庸俗的极点。然而我无法说服自己。于是在理性的你面前,我只有打着纯真的旗帜冒充回归的诗人。
       一切因诗而起,因诗而继续。
       虽然不再写诗,但我依然爱诗。我总在期冀着,情谊若像诗一般醇美一般长久,那该是多么美的一生啊!
       新的生活将是美好的。生活在懦弱的人面前装得像一个男人,而一旦强者向她露出拳头,她就回复了她日本女人的形象。
       李××
       资料提供者:刘剑非,职业不详,现居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