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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语文]影碟贩卖者日记(1999—2000)
作者:曾凡雄

《天涯》 2004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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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10月4日星期一
       前天晚上我打了个电话给老同学SH,问问他最近干些什么。早两个月他摆地摊卖影碟,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干,替他打工,每月给我三百五十元,生意好的话还可以多加钱给我。我当时没有答应,如今又失业了,眼看就要囊空如洗,不得不与他联系看看。
       昨晚他来了,我说我愿意和他一起干了。他说他近日在××路摆地摊,让我先去看一看,熟悉一下。今天下午我去了,见SH在一处树荫的一个棚子下正摆着地摊,铺满VCD歌碟和一些故事片碟,另有一个用三合板拼成的木箱装有更多的影碟。我待了一阵子,见生意还真不错。他每天上午九点到傍晚六点摆摊,中午随便买点东西吃。他另外还请有两个女的小工,给她们每月二百元和包吃包住。他说我接手看这一处地摊,他就好再去另一处又开一摊。
       这两天内我就有可能答应接手干了,我打算搞到明年过年,能有点钱过年又解决一些生活问题。SH准备了一个较大的三合板拼成的箱子来装运那些影碟和歌碟,我接手干后,那么也是用自行车托(驮)着这个木板箱来回奔波,生活是多么艰难、沉重、单调、乏味和无奈。
       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我去到××路SH摆地摊的地方待了一段时间,有不少人来看货购买,也有来交换影碟的。有的人或低声地或大方地问有没有三级、顶级的黄碟。看样子看三级、顶级的碟子的人相当普遍,由于我平时对此不闻不问不去了解,也从来不接触这类东西,还以为人们的欣赏水平有提高,可是狗屁,人们都爱去关心低级趣味的、无聊甚至庸俗的、黄色淫秽的东西。SH也有渠道搞来黄碟,假如有谁愿意买,他可以约定第二天带来,而且会有不少品种。
       我对他说我决定明天早上开始接手看摊。
       10月6日星期三
       今天我开始去帮SH看摊。我早上九点准时到达,SH快十点才到。生意很好,一开始摆摊便有不少人来选购和交换影碟。有的人来问有没有三级片,并约定时间来买,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低声问有没有带三级的枪战片。小孩们都喜欢看科幻片和恐怖鬼片,一位母亲给女儿买了一盒《少女学唐诗》。女人一般都爱看歌碟,男人都爱看影碟,其实那些故事片碟许多都是无聊的粗制滥造来迎合人们的趣味的,谈不上有什么意义。
       中午我就将收入的钱吃了一碗粉。SH准备了一本软抄本,交代我说每天收入多少支出多少都应该记录下来。
       有一个卖菜的乡下男子津津有味地向我们谈论他收藏有一张脱衣舞女唱歌的碟子,他说真爽,啧啧啧,十分清晰清楚,啧啧啧,是有人从广州带来送给他的,一面唱一面脱,啧啧啧,一面舞一面脱,哪个部位都看得很清楚,啧啧啧。当我们说没有这种货时,他十分失望。SH好不容易挑选了一碟他认为满意的,他嗦嗦地没完没了地向我们夸奖他那张脱碟,直到他老婆来催他快走。
       傍晚六点钟时我们开始收摊,然后清点了一下全天的收入钱款,连本带利有两百多,SH留下了五十元的零散钱给我,以便给顾客找补,其余的他便全收了去,说等我干满了一个月再给我工钱。看来他干这一行生意每天能赚相当高的利润,而且据说早两天国庆节期间,他每天的收入都有三百多。
       收摊以后,SH就决定开始把货放在我家,第二天我用自行车再托(驮)去摆摊就行了。父母见我放一箱影碟和歌碟在家里,也懒得过问我的事。
       10月7日星期四
       根据SH的意思,别人可以拿自己的影碟来交换,只要是没有什么质量问题,再付给五角钱的交换费,即可交换一碟。每天都有不少的顾客拿自家有的影碟来交换,如今影碟机普及得很,有的人一次就拿十几碟甚至二三十碟来交换,光是收交换费就有十分可观的收入,加上直接卖出的影碟和歌碟,那就可观加可观了。当然,这些可观的收入都理所当然地由SH收下,我只有等干满一个月才能从他手里得到事先约定的工钱。交换影碟的方式是普通碟换普通碟,三级片换三级片,有谁想用普通碟来和我们换三级片,SH说要收一元钱的交换费,因为三级片比普通碟多卖贵五角钱。
       有两个小女孩喜欢看鬼片,拿了几碟来交换都因为质量不好,我们不能收下,她俩十分失望。我只好安慰她们不要看什么影碟了,国庆长假快完了,明天好好上课。这些小女孩都是一片天真无邪。
       10月8日星期五
       上午,SH卖了一套十碟的三级片连续剧出手,他卖四十元,叫什么《杨贵妃》,是台湾色情片。立即又有几个人闻风而来说也想买,他便到一处书报亭打电话,让人马上送货来,说到片名时他用暗语。隔了一阵子,果然有人骑摩托车送来了十套《杨贵妃》,而且转眼间便被人抢购完了。这些黄碟是什么人送来,进货渠道又是哪里,SH并不对我说,不让我知道这些内幕,我也觉得最好是知趣点,懒得去问。之后,他便决定走了,我开始独自看摊。我和他约定晚上去他家,把每天收入的钱交给他,再从他家要来一些新货,以便第二天卖出。
       所有摆卖的影碟我一碟也没看过,黄碟我也没看过,我没有影碟机,如果不是为了几个钱我才懒得接触这些东西,不知我是否算是出淤泥而不染?毕竟还是有一些人喜欢健康高尚的碟子的,有一个残疾青年买走了三碟食用菌栽培技术的科教片,有一个中年妇女买走了几碟舞蹈教材的歌碟,民歌、民族器乐曲、前苏联歌曲等的歌碟都很好销,一些老电影的VCD如《上甘岭》、《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铁道游击队》、《地道战》、《刘三姐》、《阿诗玛》、《五朵金花》等也好卖。总之,无论是黄色的还是红色的、高尚的还是下流的,来买的人各取所需,各有所好。
       10月9日星期六
       今天一大早便有几个老顾客来等着我出摊,抢先知道我带有什么新的三级片来,要三级、顶级的人确实真他妈不少,如蝇逐臭。那负责每天收取五元钱地摊费的市管人员也来要黄碟去看。有一个漂亮的少妇买了几碟三级片,一面付钱一面低声自嘲说:“唉,我感到生活太空虚啦。”有两个国家干部模样的人也来问有没有三级片,最可气的是其中一个说他只想看一看有故事情节的艳情片,说什么都结过婚的人了看三级片有什么意思呢?他张嘴闭嘴地对三级片口诛舌伐,却又分明是有心而故装无意地说出几部三级片连续剧的片名,问我有没有,一只手老是在我用来装影碟的木板箱里翻动,眼珠也在贪婪地搜索。我说暂时没有,约好如一旦有货时便替他留着。
       SH今天去××小区又新摆了一摊。他自己当老板,我和他另外请的小工又替他各看一摊,每天他都能赚到非常可观的利润,给小工的工资用不了两三天便赚到了,真是很有生意头脑。从前我和他同在一个班级读高中,上课时他经常不听课,老是爱趴在课桌上打瞌睡,学习不用功成绩差又挨留级,然而现在不是照样头脑精明做生意挣大钱?从前学习成绩差的当上了老板,学习成绩好的反而不懂得在社会上混,要替人打工。
       10月11日星期一
       在我右边是一个卖皮带的河南来的小伙子,他既卖皮带,也卖松紧带,每天生意不多,看样子挣钱是不多的,他讲的是带河南口音的普通话,他说他二十六岁,已经结婚,有一个两岁的女儿,老婆是本市郊区的人,在附近的一个市场摆个摊卖点小百货,他们是租房子住的,房租每月一百五十元。
       我和卖皮带的河南仔是临时摊,每天须交五元钱地摊费,只要我交了五元钱,摆卖的货物是否合法,市管部门并不过问,那负责收取地摊费的人还时常来问我要黄碟回家看。
       在我左边的是俩夫妻摆的一个烟摊,他们是固定摊,按月交摊租。俩夫妻暗中经营外地烟和走私烟,他们的烟柜里摆卖的是本市产的香烟,却把外地烟和走私烟暗藏在河南仔的摊位中,以躲过市烟草专卖局的检查。有一次我见到附近一处派出所的警察来向这俩夫妻买了一批走私烟。
       
       10月13日星期三
       昨天和今天都有两个少年拿来一些影碟问我收不收购,那是他们从别处偷来的,我选择了一些好卖的收购了下来,而且尽量压低收购价。这事先也是SH交代过的,原来SH经常和这些偷碟子的少年打交道,这些人偷到碟子便找SH销赃,SH总是尽量压低价格从他们手中收购到好卖的碟子,再转手谋利。
       那曾经对三级片口诛舌伐的干部模样的人,昨天和今天都来问有没有他想要的三级片连续剧,我说暂时还没有货。今天他买去了八碟单碟的三级片。
       10月14日星期四
       下午四点多钟,一个我认识的人,刚巧走过我看摊的地方,坐下来和我交谈了一阵子。我和他是在今年年初市文联开办的文学创作讲习班时认识的,他在诗歌班,我在小说班,他发表过几首歪诗,我发表过一些散文习作。他姓蓝,我称他为蓝诗人。
       7月1号那天他想引我加入一个什么金太阳读书俱乐部,我不干。那天我见到在市图书馆外挂出了一张招聘启事,说是由一家省级文学刊物杂志社举办的金太阳读书俱乐部要招聘工作人员,启事上说得挺诱人的,说有什么图书部、编辑部、电脑部、策划部、内联部、外联部,这个部那个部的,要分期分批招聘什么优秀人才。我便去试试看,希望能找到一个工作。
       原来这个所谓的读书俱乐部是租用市图书馆的一间办公室在开办业务,在一层楼的大厅里摆放着两张宽大的四方桌,桌上摆有几百本书,都是些流行小说、企业管理、股票操作、处世技巧、名人传记之类的书。我只见到那间办公室里摆着两张办公桌,这个读书俱乐部的经理和副经理正向来应聘的人口若悬河地侃侃而谈,没见到招聘启事写的这个部那个部,那两个经理和副经理对招聘启事只字不提,只是向来求职的人宣传加入他们的读书俱乐部。我正疑惑不解时,刚巧碰见了这位蓝诗人,他说他成为了这个读书俱书部的成员,他专门向我介绍了这个读书俱乐部的工作情况。
       原来这个读书俱乐部的工作其实就是为这个俱乐部发展会员,说谁只要交纳一百八十元入会费,就可以在这个俱乐部读一辈子书,每个会员从新发展的会员交纳的入会费中得到少许提成,会员没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如果不能发展新会员,那么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我立即意识到这不是搞传销吗?一种变相传销。比如说,蓝诗人发展我成为新会员,从我交的入会费中,那经理和副经理给他少许提成,他又必须去发展别人,我为了有收入也必须去发展新会员,新会员又去发展更新的会员,实际上是一个去骗另一个,一人去骗多人,入会费都要交给那经理和副经理,他们可以谋(牟)取暴利,什么读书俱乐部,不过是骗人的幌子。这种人想在读书人中搞传销,捞读书人的钱。
       这个读书俱乐部的搞法与招聘启事上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挂羊头卖狗肉。那经理和副经理把他们的宗旨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让更多的人来读书,让更多的人提高素质和修养,最好能发展更多的企业家、个体工商户等收入高的人来加入读书俱乐部,能捐献更多的入会费,因为还有不少贫困的人读不起书,据他们说捐献的入会费都要拿来扶弱济困。他们就差没把“希望工程”也当作行骗的幌子了。
       当时蓝诗人递给我一张表格,说只要填好表格,交了入会费,就是读书俱乐部的一员了,就可以像他一样去宣传、号召、发展更多的人来读书了。还热心地借钢笔给我填写表格,我意识到他想引我上钩,我推托说尚未考虑成熟,改日再来。后来我将就上到图书馆的二楼期刊阅览室,查阅了那家省级文学杂志,根本没见到其中有什么要举办读书俱乐部的启事和广告。这个什么读书俱乐部竟然假借一家文学刊物的名义,居然在市图书馆里搞非法传销。
       后来没过多久这个读书俱乐部就消(销)声匿迹了,还说什么别人可以来读一辈子书呢。今天我见到蓝诗人,我认真地问他那个读书俱乐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无奈地承认,那确实是搞变相传销,他也不知道那经理和副经理跑到哪里去了,确实是骗了一些人后溜之乎也,他被骗去了一百八十元,一个会员他也发展不了。
       10月18日星期一
       今天转北风,北风一阵一阵地忽来骤去,灰尘漫天,飞沙走石,对于摆摊卖影碟不太方便。
       今天生意十分清淡,多半是因为天气转冷,加上恰逢星期一,人们都忙于工作,来光顾的人大为减少。下午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拿来了一盒歌碟,说是在我这里买的,质量不好,要退换。我一看根本就不是我卖出的货,SH也从来不进这种货,这人是想来混水摸鱼,把从别处买来的质量不好的货来转嫁给我,再把我的好货换走。这种人我不是第一次见了。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他纠缠了一阵子,见占不到便宜,骑上摩托车走了,他威胁说要叫人来掀我的摊。
       10月20日星期三
       我感到这次替SH打工,或称算是一种合作吧,很可能不会长久。
       前天生意十分清淡,连本带利只进不到四十元。由于生意不好,卖出的货不多,前天晚上我没有去SH的家进新货,我只是打了个电话让他昨天到我看摊的地方来收钱,顺便带少数几碟三级片来。
       昨天他见到进那么少的钱,我立即注意到他流露出一种怀疑的眼神,我敢肯定他对我产生了不信任感。往天进钱不是有两百多,起码也接近两百,这回突然锐减到不足四十元,他能不疑心我搞私吞吗?他一个人仔细地盘点清查那些影碟、歌碟,我清楚他是在查一查是否有哪些货卖出,而我又没有把钱交出来。其实前天他给我的货该在的都还在,但并不等于能消除他的疑心。他对我说话的口气顿时严厉起来,接近发脾气。就算他没能抓住什么把柄也对我翻脸说话,我是百口莫辨(辩)的。他之所以准备一个本子让我把销售收入如实记录下来,目的就是尽可能防止替他打工的人搞私吞,卖出的歌碟和影碟有多少当然可以一五一十地记下来,至于有多少人拿多少影碟来交换,收了多少交换费,只有我清楚,他心中肯定没底,自然就难免疑心我私吞钱了。不管我怎么廉洁奉他,我的这位老同学,他也照旧会对我存有戒备之心的。
       我见他很仔细地反复盘点查看了几次那些未卖出的歌碟和影碟,我也作了一些解释,什么天气不好啦,人们都忙工作啦,所以顾客来得少生意才清淡啦。他没有多说什么,先走了。
       昨晚我去到他家。他家在一个离市中心较远的开发区,是买了八十个平方来新建成的四层楼私宅,很豪华很气派,第一层有四米高,门口是宽阔的门面式,装的是高高的防盗门,他家里的装修也是非常豪华铺张的,我家与他家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昨晚我在SH家里时,他的两个姐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来看我,他的那两个女小工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来看我,他的那个不丑也不美的准老婆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来看我,她们都不是第一次见过我,但就像是第一次见我,又似乎是要重新认识我。SH对我的态度也缺乏了热情,只是勉强地应付了事。他的二姐拿过我带去的那本记录本,翻看着前天的销售记录,再次问我前天收入多少钱?生意好不好?交换影碟的人多不多?简直是一种盘问的语气,又要装出一种轻松平静的神态来掩饰。我除了照直说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我向SH提出想顺便带走一些新货以便明天摆卖,他有点勉强地带我去取货。当我正在清点欲带走的货的数量时,我偶然一抬头,见他正在用一种怀疑的带有怒火的眼神注视我,见我一抬头,他赶忙垂下眼睑企图掩饰,眼珠转了几下。我打定注意,如果他翻脸和我说话,我就让他算清楚这些天来的工钱给我,既然他和他的家人如此猜疑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不会不给工钱的,他还有整整一箱货放在我家,他有顾虑。他要和我翻脸,他除了必须算工钱给我外,他的一箱货我让他来我家取,我是不会送去给他的。
       他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翻脸绝交的话来,看样子他也尽量不想使我和他那么多年的又比较要好的老同学关系突然变得死路一条。他毕竟没抓住我的什么把柄。然而我与他的关系不能不说已就此投下了阴影。
       昨天的收入比前天翻了一倍多,今天天气转晴了,顾客又来得多了,连本带利进了一百五十多元,SH专门来我看摊的地方看了几次,和我守候了一阵子,清点了一下那些影碟、歌碟的存货数量,不用说他是在调查了解生意情况,对我不放心,我也没有说穿他的用意。我只是解释生意的好坏和天气的好坏有关,天气不好,人们出门少,消费不活跃。生意有好有不好,这很正常。他没有再说什么。
       10月25日星期一
       近几日来生意都又很好,每天连本带利的收入都有两百元以上。主要是SH进了一批三级片新货,来购买和交换碟子的人真不少,此外VCD歌碟的销路也很好。不但我所看的一摊生意不错,SH自己摆的一摊和那两个女小工摆的摊的生意也很好。所以SH几天来的情绪显得很兴奋很高兴,上个星期对我的怀疑态度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家的人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客气而友好。
       晚上我去到SH家,SH告诉我要当心,因为在另一个地方由他请来的一个女小工摆的摊,被警察没收了三十多碟三级片,要当心被扫黄打非。我所看摊的地点是SH找定的、位于市中心附近的一条有多处树荫的小街道,居住人口比较稠密,所以总的来说生意是好的。但是附近就有一所派出所,每天都有警察在摆摊的小街上来往、上下班,从我的摊前走过,只有一个警察对我摆的货物稍微检查了一下,我没有让他发觉我带有黄碟,他也不仔细察看,以后每天走过时他总是对我不闻不问,过后我才知道他是这里的管街民警。这么多天来我还是安全,没有被扫黄打非。
       11月4日星期四
       今天,出事了。
       11月5日星期五
       昨天摆摊到刚过中午11点,便出事了。来了两名穿便衣的文化稽查人员,我事先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正让几个来买碟子的人挑选着三级片,被他们当场发现,随后他们才出示他们的证件。可笑的是那几个挑选三级片的顾客,以为这两名稽查人员也是争购三级片的,竟然与两名稽查人员争抢起来,直到两名稽查人员出示了证件,他们才傻了眼,扔下碟子或立即走人,或站在一旁看热闹。
       我知道倒霉了,市政府最近要举办一个奇石节,所以要整顿一次文化市场,所以我挨“整”了。这两名稽查人员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从他们出示的证件上我知道那中年的姓许,那青年的看样子与我年纪相当,姓李。他们随即开始清查我所带去摆卖的影碟和歌碟,共四百多碟VCD故事片碟、八十四碟VCD歌碟,被他们发现了二十八碟三级片,幸亏我没有带顶级片去。SH曾经让我带顶级片去卖,我只是答应每逢双休或节假日带少量顶级片去卖,平时不卖。昨天如果让他们发觉有顶级片,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许某和李某两人以我无证经营和销售带有不健康内容的音像制品为由,将那些影碟和歌碟全部没收带走,连那本软皮抄销售记录本也收缴。我让他们把本子给我,他们不给,让他们把我装货的箱子给回我,他们当然也不给。那箱子的外底还有一个夹层,里面还塞有二十碟三级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和知道。
       我是以我的名义和他们办交涉的,我没有说出SH的名字。他们开了一张收据给我,收据上写明没收影碟和歌碟的数量以及那本销售记录本。他们让我一个星期后去他们的文化稽查办公室处理此事,他们在市文化大院办公。
       周围做其他生意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居然对我很同情,都纷纷替我向两名稽查人员说情,说我是失业下岗人员,挣两个钱不容易,请求他们网开一面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不要没收和处罚。许某和李某充耳不闻,把没收了的影碟和歌碟装好在箱子里,抬上一辆青色的子弹头面包车,扬长而去。
       昨晚我到SH家,把被没收的事具体向他说了,我和他商量好,到时候去看看怎么处罚再决定,当然是由我出面,但损失由他负担,这也是事先他与我约定好的,他是老板嘛。如果挨处罚重了,就干脆不要那些货了,如果是交一定的罚款能取回货,那就交罚款。不管哪种结果SH都要遭受一定的经济损失,但从表面上看他不怎么在乎,他完全能应付,看样子他曾经经历过这种事。昨晚临走时他塞给我一百五十元钱作为部分酬劳,其他的等这件事处理完再说。
       11月13日星期六
       昨晚SH到了我家,给了我三百元钱准备应付罚款。他说货物拿出来后,仍旧在原先的地方摆摊。
       昨晚我和他聊了蛮久时间,谈到了高中毕业以来十多年的情况,彼此的恋爱遭遇,他在广东打工的经历等等。但是在交谈着时,我发觉他对我新购买什么物品很关心,尤其是贵重物品。我新买了一件外套准备过冬穿,他问我多少钱,又装作无意的样子看看我的抽屉和柜子里新添有什么值钱物品。看得出来,他认准我失业以来一直一文不名,他在暗中查看一下我新购买的物品是否大大超出他付给我的钱,以此来判断我是否有私吞行为。有不少贪官都是因为乱花钱挥霍而被引起怀疑查出来的。看样子SH对我仍是存有疑心的,既要利用别人又要提防别人,这种私人老板我见过多了。我没有说穿他,他似乎也没有查看出什么名堂。
       11月15日星期一
       上午,我带着SH给我的三百元钱,去到了在市文化大院的文化市场稽查队办公室。
       我先见到了那李某,李某给我看了一本小册子,向我宣传了加强文化市场管理的重要性及各种法律法规和处罚措施,说什么不允许无证摆卖音像制品,而且我的货既是盗版的又有不健康内容,货要没收,要按五倍以上十倍以下罚款云云。我请求说我是初犯,能否从轻处理?李某严肃地说光是没收货物不罚款已经够轻的了,又说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向他们的领导反映。
       意见?要说意见我当然是一肚皮的意见呀。远的不说,就在这文化大院外面附近,就是一长串经营音像制品的门面,尽管都有经营许可证,可是摆卖着铺天盖地的盗版货,莫非他们是瞎子和聋子不成?打盗版就只会打一打我这种蚊子苍蝇,算什么能耐?我能没有意见吗?这些有经营许可证的门面几乎每一家都在暗中贩卖和批发黄碟,只要走过这些门面就会听到低声的询问声:“喂,要黄碟吗?港台的、日本的、欧美的都有。”SH也是从这种地方进货的,这种地方才是源头,他们为什么不取缔?其实要真正地扫黄打非,这些门面多数都要查封,他们有那样的精神和魄力吗?时下买卖黄碟和看黄碟在民间普遍得很,凡是有影碟机的家庭都难免没有黄碟,不少党员干部和国家公职人员都买黄碟看黄碟,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已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可笑这些搞文化稽查的还视若洪水猛兽,未免滑稽。
       后来我见到了他们的领导,文化市场稽查队队长,就是那中年人许某。我只好没话找话地说我是失业下岗人员,没有职业没有生活来源才摆卖影碟,请求他们从轻处理,念我是初犯,给回货物给我,保证下不为例。总之我是一个劲地装难过装诚恳装失意甚至装可怜,说话低声下气,我甚至说我母亲患病住院治疗至今仍欠着医院的一笔高额医疗费。许某说:“哪怕你是饿死你也不能干违法的事呀!”他的态度比较盛气凌人道貌岸然,因为他有权整治我,所以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我只好装着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去反衬和迎合他的盛气凌人与道貌岸然。
       许某说我的那些货都是盗版的,不可能再给回我。我刚说了句如今盗版很普遍,他立即接着说,是很普遍,但是我们是抓一起就查一起,尽量查,卖毒品要挨枪毙不是照样有人贩毒吗?整个对话过程完全由许某掌握着话语的主导权,我心里当然不服,但是我又不好把我那一肚皮的意见爆发出来,我要是胆敢顶撞他,只怕后果会更不好办。许某又说我的货里竟敢有不健康内容?我只好说那是无意掺杂有的那么一点点儿童不宜,而且只卖给大人不卖给小孩。许某说:“有一点都不准,卖给什么人都不许可,幸亏是被我们发现,要是被派出所发现,先关你十五天再说!”许某的那种严肃的滑稽,加上我的愁眉苦脸,惹得坐在周围的其他工作人员一阵好笑,仿佛我和许某正在表演一个令人捧腹的小品节目。
       我只好再次没话找话地说我是失业的,生活困难,没有什么路子才干这一行,请求许某答应给回货物我,那些货我都是投入了本钱的。许某这才说那四百多碟DVCD影碟是不可能给回我的了,那些VCD歌碟还可以考虑考虑。说着便招呼了李某一同走进了办公室里的一间小库房,在里面忙了一阵子。从门外远处就可以见到那间小库房里堆积了不少没收来的非法音像制品。隔了一会儿,许某走出那间小库房来对我说:“见你样子可怜得很,又是初犯,我罚你两百块钱,给回歌碟给你,你以后不准再搞。”我问能不能再从轻处罚?他说罚两百块钱已经够轻的了。我又问能不能把那本销售记录本也给回我。这也是SH特别关照过的。许某严肃地说:“那个本子正是你非法经营音像制品的最有力证据,怎么可能给回你呢?!”我无话可说了,只好照办。
       许某让一个女工作人员开了一张单据给我,收回了4号那天给我的没收货物的收据,我拿着单据按他们的指点去到外面街上的一所工商银行交了两百元罚款,又持了一张已交了罚款的凭据转回来,那许某和李某已经不在场了。那名女工作人员开了一张罚款收据和一张没收那四百多碟DVCD故事片碟的凭据给我,便让我自己去那小库房门口去取退回给我的货物。
       我见到被连带没收去的箱子已经放在了那库房的门外,我走过去掀开箱盖看了看,见到箱里只有歌碟,影碟已经没有了。当我端起箱子正要走时,突然发生了惊险的一幕,箱子外底的夹层盖板自动打开了,藏在夹层里的二十碟三级片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碟子封套壳上的黄色淫秽画面映入眼帘。原来用来卡住底盖板的是两片活动的薄铁片,把铁片拨横就是卡住,移直就是打开,由于箱子被搬来移去折腾多了,导致那本来就松动的铁片移动,结果底盖自动打开。我当时虽然表面上装得从容,但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那二十碟三级片放进箱子里,又把那底盖板卡住。那办公室里还有几名妇女,她们已经完全看在眼里,只是她们都不理不睬冷漠麻木懒得做声视而不见,我想幸亏那许某和李某不在场,要不然又不知会是什么后果。我把箱子端出了办公室,放上自行车后架绑紧,骑上自行车走了。
       晚上我带着得回的那些歌碟去了SH家,向他说了说今天办理的经过,清点了一下得回的VCD歌碟,仍是八十四碟,我给回了一百元钱给他,把罚款收据和被没收影碟的凭据也给他看过。
       11月16日星期二
       将近中午时我去到××路原先摆摊的地方看了看,因为SH说继续在这里摆卖碟子,不要担心。我便去察看是否还有摊位,我见到原先摆卖的地方仍空缺着。
       那摆烟摊的夫妻俩和那卖皮带的河南仔,还有那些补皮鞋的四川妇女,以及摆卖其他东西的男女摊主,都对我被处罚的事表示慰问、同情和愤慨。尤其是摆烟摊的夫妻俩,他们曾经因为卖走私烟被烟草专卖局处罚过,所以对我的遭遇特别表示同病相怜气味相投。他们当然并不清楚我和SH是老板和打工者的关系。
       据他们反映,这些天来不见我去摆摊,不少爱看碟子的老顾客经常来询问,问他们怎么不见我来摆摊了,想找新碟子看都找不到。看来做生意只要能以诚待人买卖公平服务态度好货物质量又好还是很受顾客欢迎的。
       他们各个摊主对我决定明天又去摆摊都表示乐意,因为我时常提供各种碟子给他们看,他们借一两碟回去晚上看,第二天又还给我,我很少收他们的钱。连那负责收取地摊费的市管人员也常问我要三级片去看,也算我对他的一种行贿。我和他们商量了一下怎样避免处罚和减少损失的做法,如互相掩护。我可以把黄碟暗藏在他们的摊位,这样就不易被查获,那摆烟摊的夫妻俩就是把走私烟暗藏在河南仔的摊位中。这些摊主都或多或少地有过不同程度的奸商行为,有的也被处罚过,所以对我被处罚都感同身受,出于个人好恶目的对我表示同情和安慰,对有关主管部门表示不满。
       下午四点多钟我到了SH家,重新装好了一箱货,我和SH决定好,今后准备带少一些货去摆卖,特别是影碟,这样万一被没收损失就小一些。每天的销售记录记完后就从本子上撕下来,当晚送给SH,不要留在本子上,以免被收缴成为所谓的有力证据。黄碟可以分放在河南仔的摊位上和那些补皮鞋的四川妇女的摊位上,有谁买再取来供人选购。总之尽量做到趋利避害。
       临走时,SH塞给我一百四十元钱,说加上先前给我的一百五十元钱,再加上每天两元钱的午餐费用,共三百五十元,作为我刚好一个月的工钱。我推托说不要再提了,既然发生了这种倒霉的事(指处罚和没收),那么大家都亏。他说损失是他的事,不用我承担。他再一次把钱塞给我,我于是没有过分拒绝,收下了一百四十元。
       11月21日星期日
       这几天摆摊一切都十分顺利,生意很不错,又有许多回头客光顾。SH最近进了一批黄碟新货,顶级和三级的都有,顶级片有什么《人与动物》、《艳降勾魂》等等,片名都定得色情味十足,我闻所未闻,初听《人与动物》这个片名,我以为是科教片什么的,不料却是没完没了的淫秽下流的镜头,都是西方女人与各种畜牲如猪、狗、马等动物交配的画面,十分无聊。三级片都有些什么《金瓶梅》、《红楼梦》、《武则天》、《杨贵妃》等等,都是台湾色情片,其中《武则天》有两种式样的,一个是宫雪花主演的,一个是陈宝莲主演的。还新进有不少单碟的三级片。据SH说这些碟子都是有人从广州、深圳、南宁等地要来的,至于具体是什么渠道来,SH就对我守口如瓶了,他不希望我知道得那么清楚,所有这些黄碟的进货价是多少,他也不告诉我,我也不便多问。我不过是打工的,老板进什么货我自然就跟着卖什么货。
       今天下午六点左右,我正欲收摊时,那位曾经对三级片口诛舌伐的干部模样的人,骑着一辆大单车,又一次来光顾了。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说不纯正的本地话,说话速度略快,体现出一种不容他人与他争辩的架式和派头,显得很神气很威风。他来买过不少三级片,每次来买都是尽量压低价钱,有点连买带抢的味道。
       他来问我约定要的片子有没有货,我正好有一套《金瓶梅》等待出手,便掏出来递与他看,开价四十元。这个片子一套五碟,每碟一回,每回又分上、下集。他二话没说,把那套《金瓶梅》干脆利落地装进他的衣兜里,说三十块钱可以了,说着掏出三十元钱给我,我故易(意)和他争执了一会儿,他就是只递三十元钱给我,见我还要争执,他掏出了一个证件在我眼前亮了亮,我一看居然是《法官证》,原来他是一位人民法官,人民法官也爱看黄碟。他不无得意地说:“你看看我是什么人?”说着收起了证件。我就不再争执什么了,收下了三十元钱。因为SH交代过这套碟子开价可以是二十五元,二十元就可以出手了,现在卖到三十元已经够可以的了。
       他问我干什么前一阵子不见我出摊?我当然不好说出挨没收和罚款的事,便说是怕挨检查躲了一阵子风头。他说:“有哪个敢来查你?”我说文化局的稽查队。他又问我还新进了什么新碟子,我便不失时机地告诉他什么《武则天》、《红楼梦》、《杨贵妃》等都有了货,这些都是他多次来打听过的,《武则天》还有两种不同的式样。我说这些套碟那些开门面的每套都要卖到上百元,我摆地摊的每套都要卖到六七十元,如果他想要,每一套给我五十元就行了。其实根据SH的意思,每套四十五元就可以卖出。他满口答应,约定明天来要货,便如获至宝似的,踏动他骑来的那辆大单车,一道烟走了。
       12月21日星期二
       SH被行政拘留了十五天,昨天才得以放出来,被拘留的事SH还不好对我说,还是别人先告诉我的。
       12月5号那天,SH去××小区摆摊,被人告发卖黄碟。原来有一个曾经向SH买过黄碟的人,因为有别的犯罪行为被警察到家里搜查,意外地在那人家里查出了不少黄碟,警察便问那些黄碟从哪里来的。那些黄碟多数都是从有门面的音像商店暗中买来的,只有少数是向SH买的,但是那人不敢供出那些有门面的音像商店,只好说都是从SH那里买来的,并带警察到SH摆摊的地方搜查,结果SH倒了大霉,被警察当场查获了不少三级片和顶级片。那些顶级片都是去掉了原先的黄色淫秽的包装,换上普通影碟的封套壳来做伪装,但都被那人揭发了出来。结果,SH被带进了当地的派出所,带去摆卖的影碟和歌碟被全部没收,被罚款了五百元,又被拘留了十五天。
       SH被拘留期间,由他的两个姐姐和他那不美也不丑的准老婆经办他的生意事务,即向替他看摊的打工者配发新碟,再收取每天的销售收入。他的准老婆也懂得进黄碟的渠道。SH被拘留的事,他的姐姐当时不好对我说,只是说SH去广东进货去了,要两个星期才回来。看样子她们是尽量对替他们看摊的人隐瞒这种事的风险性。
       SH家的第一层楼最近开成了什么娱乐中心,摆着五六张麻将桌,由他的两个姐姐经管,每天都有人通宵达旦日以继夜打麻将,他自己又卖黄碟,他还有一个弟弟因吸毒正在戒毒所呆着。这家人真是黄、赌、毒,三样俱全。
       昨晚我去SH家,见到了他,才完全清楚他不是去进货,而进了“笼子”刚得放出来。今天他又装了一箱碟子去另外一个地点摆摊,不敢再去××小区。反正不干这一行,他也没有别的职业。
       今晚我去他家,发现他为了提防有警察来搜查,把黄碟都藏到了楼顶晒台的一处小花圃中,用塑料袋装着那些黄碟,用浮土和草皮掩盖,又用几盆花卉来遮挡。他简直成了惊弓之鸟,他说如今临近元旦和春节,必须提防挨“整顿”。
       2000年1月11日星期二
       今天,有两名武警也来买黄碟,我说:“你们是军人,看黄碟恐怕影响不好。”他们说:“军人也是人哪!”结果他们各人选买了好几碟黄碟。一个当父亲的在我摆摊的地方与他的儿子不期而遇,儿子找了两碟惊险枪战片,而老子六十多岁了却老不正经,经常来我这里要三级片去看,还不敢给儿子知道,见到儿子来了慌忙跑到一棵树后躲着,等儿子走了才出来继续挑选三级片,十分滑稽好笑。那个法官从那次买了一套《金瓶梅》后,有几次都是公然穿着法官的制服来向我买三级片。
       下午,有一个大概有七十岁的老家伙偷影碟,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一个小男孩告诉我的。近来,按照SH的意思,为了不让文化稽查人员容易发现影碟而没收,SH让我把装影碟的箱子放得离摊位远些,放在别人的摊位后面,这样我一面要照看摆着地摊的VCD歌碟,一面又要注意放得远了的装影碟的箱子,总有两头难顾的时候,来选购和交换影碟的人哪里会个个自觉呢?人心隔肚皮,人人都有可能偷碟子,难怪近来我收摊时,每一天都发现影碟要减少一点。那老家伙表面慈祥和善有说有笑性格开朗,暗地里也照样偷窃,等这老家伙走后,一个在旁边拍皮球玩的小男孩才敢告诉我,他瞧见那老家伙偷了一沓碟子,起码有十几碟。
       今晚我去到SH家,我说了近几日来都发现影碟被偷窃的事,加上如今天气已连续多日寒冷,生意淡薄,销售收入低,SH明显不愉快,最后终于对我说,不要我替他看摊了,让我把放在我家的一箱货明天送回给他。我立即明白他这是在怀疑我搞私吞,只不过他没有明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我炒鱿鱼。我不想把货送去给他,而是让他明天去摆摊的地方交接。
       1月13日星期四
       上午我按照平常的出摊时间,九点多钟便用自行车托(驮)着那一箱碟子到了××路摆摊的地方,SH直到将近中午11点才到。他骑着摩托车带着他那个不美也不丑的准老婆,还买来了一串香蕉,他的准老婆很客气很热心地请我吃香蕉。SH脸上也挂着干笑,前天晚上的不欢而散似乎荡然无存,我有几分惊讶。他清点了一阵子歌碟和影碟,据他统计影碟被人偷去了六十碟左右,这是近一个星期发生的事。
       我在看摊,他说他先去吃午餐,但是他并没马上去,而且在和左右摆摊的人攀谈。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正在向别人打听我每天在这里看摊生意如何,顾客多不多。其实最近以来,每天基本上都是二十来个左右的回头客,左右摆摊的人都看在眼里,我不用担心他能查问出什么新名堂来。
       SH和他的准老婆去吃完了午餐,给我带来了一碗有红烧肉的米粉。我说既然被偷去了那么多碟子,加上收到的一张假的一百元,这一个星期的工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是弥补这些损失。我的这种说法当然都是虚与委蛇的表面文章,上个星期他已经给了一次工钱给我,我收到那张假的一百元的事他没有计较,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为他的这种小恩小惠而感动。这个星期以来,我已经暗中私吞了一百一十多元,不要工钱也不算亏,所以装模作样地做一做表面文章。
       他说他和我既然是老同学,那还有什么说的呢?他让我不要看摊了,是因为我照看不过来,被别人偷碟子损失多,至于这个星期的工钱他会照付给我的。他脸上不时露出干笑,看来他这是掌握不了什么我搞私吞的有力证据,另找一个理由来辞退我,也可以掩饰一下他怀疑我的尴尬。其实把影碟放得离摊位远点供人挑选,也是由他决定的,结果让顾客可以趁机偷碟子。我直问他:“一面是失去了那么多的碟子,没有卖出的记录;一面你又照样给我工钱,你就不担心我搞私吞捞双份?”他却没有做声,无言以对。
       待到下午将近三点钟时,SH便决定收摊了,把货物装进箱子,放上他的摩托车绑紧。昨天的生意也很清淡,直到他决定收摊时,连本带利也只是三十多元,而且还没有交五元钱的地摊费。这种情况多少是对我的一种掩护,正好让他亲自来看看,生意基本上就是如此,后来我骑自行车先走了。
       日记写作者:曾凡雄,下岗工人,现居广西柳州。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