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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立场]热情的行踪
作者:张承志

《天涯》 2004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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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人无热情,还有什么魅力可言!
       在传说中,在一个没有根据的印象中,西班牙人,没准还可以添上意大利人,是世上最热情的民族。
       一些人,有这样的民族潜意识,他们总担心自己的民族龌龊孤陋。他们对此暗怀羞耻,所以总是向传说的天地孜孜追求——是的,我说的是日本人。长久以来,他们喜欢把西班牙或意大利,把丝绸之路或蒙古草原,当作自己的憧憬。
       日本有一个名堀田善卫的作家,大概出于如上的思念,他“想离开日本,在西班牙住上一段时间”。大约前后一共去了十余次,在西班牙滞留得相当长。除了当作专业的戈雅研究之外,他先是在杂志上连载,然后出版了《西班牙断章》和《情热的行方》。
       后一本是原搬日文的汉字。“情热”一语在今日生吞硬用日式新词的中国,也许用不着再把字儿掉过来、再译成“热情”。而“行方”(yukue),则可以译成“去向、前途、下落”等词。
       我喜欢这个题目。也喜欢这种思路——去寻找所谓的西班牙热情的思路。
       可是读了他的书以后,我发现堀田的思路,与日本常见的热情仰慕并不一致。显然他多少对流行的传说不以为然。他对西班牙气质的褒扬很少,倒是列举了一些“情热”的孽实业果——比如在马约卡岛上,当听到来自西班牙的塞法尔迪(Sefardi)犹太人讲述他们遭受到的同胞歧视时,这位日本作家曾对人类的宗教狂热慨然长叹。
        而我理解和想寻找的,是常说的热情。是和同样传奇的弗拉明戈、和血与沙的斗牛此呼彼应的,人的天生的性格气质。这样的热情,究竟存在么?这种热情,是不是西班牙的气质呢?
       在这个意义上,堀田没有回答自己的书题。是忘了吗?是这种说法本身就含有偏差?是他放弃了日本人流行的思路?还是这“情热”在如今已经不易找到?
       我感到了自己的执拗。不管怎样,我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事情。你若放弃了,那么这回我要试一试。
       (二)
       我们旅行西班牙的时候,不幸正是美英发动侵略伊拉克战争的前夜。每个遇到的人都忧心忡忡,每天都传来不能容忍的消息。战争的火药味愈来愈浓,天边仿佛涌着不祥的黑云。
       强盗的逻辑,在大规模杀伤性媒体的煽动扩大下,指鹿为马,正变成覆盖世界的霸道横理。一股火,一股慢慢绝望的火,在胸中紧张地燃着。它熬煎着人心,灼烤着人的思考。胸中的一腔愤怒无法宣泄,我强烈地盼望着表达。
       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民主的西班牙,在这里,应该会发生青年和民众的反战抗议。这样想着,我们留意打听反战游行的消息。我们想参加,想让一己之身投入行动。进入2月以来,战争急剧地逼近了。已经是屠杀和正义对决的边缘。1960年代曾有过波澜壮阔的抗美援越反战运动——而今天,在强权和强权制造的舆论如此压迫的今天,它会再一次激动人心地降临吗?
       2003年2月15日,大游行爆发了!
       我走下Sants de Baranda的地铁,突然被吓了一大跳:人挤得密密匝匝水泄不通。虽然估计这些人不少是参加游行的,但我还是担心,阻塞会耽误我们赶往游行的汇集地点。人流缓缓顺着台阶向下走着,卷起的旗杆和标语牌在人流中夹杂。台阶快走完时,我一眼看见——下面的月台上也是密不透风的人群!那场面异样地壮观。我猛地意识到——整个地铁里的人,都是去参加游行的。正这样想着,月台上一群青年开始齐声喊一个节奏分明的口号:No a la guerra(不许战争)!
       没有交通阻塞,游行已经开始了。地铁疾驶着。在咣当的晃动中,人们互相贴紧着,简直像拥抱着一样,驶过一站一站。一个小孩好奇地望着人群,问父亲道:“他们都去哪儿呀?”
       他的父亲发现挤在身边的乘客都在留意地听,于是压低了声音,他对儿子说:“大家都去一个地方。”
       我心头袭过一股热流。我想,所有倾听的人都感觉到了心头袭过的这股激动。它实在是久违了,长久以来,缺少激动的日子,大家已经容忍够了。
       没有阻塞,不会耽误,我已经抵达了游行队伍。一伙人分发着不粘胶纸的胸章,内容都是No a la guerra。我们凑过去,要了几个。这样的时刻使人想表达自己。我在两个肩头和前胸都各贴一个,鲜红的胸章,使人一下子有了加入和宣誓的感觉。网状的地铁,如纵横的血管,从地下输送着人流,向着马德里的中心。
       登上地面,顿时就进入了一个人群、旗帜和呐喊的海洋。
       游行,从来不仅是百姓的大示威,而且是人民的狂欢节。在这里人不再约束和掩饰。于是我也随上大家,把五脏六腑的积郁都大吼出来:No a la guerra!
       没想到,这句“不许战争”,几乎就是我学会的第一句西班牙语。我没有料到,这句话在被有节奏地喊起时,那么富于感染力。特别是在市中心,当队伍走过夹着街道的高耸楼群时,No a la guerra!如攻坚的雷声,一浪浪摇撼着壁立的大厦。那感觉让人难以忘怀。它在我们旅途的每一站轰响着,你能听出声音之中,有一种大家都能接受、大家都想坚持的认同。这句话,在西班牙的每一个大小城镇,一时如同公理或宪法。
       条条大街成了条条汹涌的大河,人,人,人,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达到一致。当人潮涌涨着,滚滚地流向有一座狮子拉车雕像的Al-cala的时候,我发现天就要黑了——这意味着照相机将望洋兴叹,将失去很多珍贵的,尤其是大场面的记录。
       人海中处处有特别的标语。他们把观点写上横幅和标语牌,希望尽快征得一致。忙不迭地读着,我感到了人们的交流。
       最多的一类是对所谓反恐理论的批判:“战争是真正的恐怖主义”、“美国就是恐怖主义”、“布什是最大的恐怖主义者”;还有些企图在细微处与大街上的人们讨论:“警惕盎格鲁-犹太帝国主义的阴谋。”还有一些标语更写得精彩而干脆:“布什和阿森纳尔,别当狗娘养的!(Bush y Aznar,no sean hijo de perra)”——西班牙首相阿森纳尔大逆不道地无视民意紧跟美国,这大大冒犯了西班牙人的自尊。西班牙全国各地在这一天倾城游行,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不能容忍阿森纳尔的嚣张。
       最重要的一条标语,表达了这个人海的心理——焦急和希望:“让我们制止反伊拉克的战争(Paremos la guerra contra Iraq)!”
       这条标语里,流露着2003年初的世界心理。贴紧在人头攒动之间,如贴紧着世界的脉搏。西班牙怦怦的心音震撼着我。它是热望,又是探询,更是呼吁。它担忧又热烈,暗含一丝怀疑。它怀疑个人,但对人类的力量热烈幻想。闪烁的眼神急切,无形的暗示传递,一个无声的叫喊声在响着——坚持!别松懈!一次一次地游行!你和我不相识,但我们绝不能分开!全体西班牙人一定能打败几个下流的西班牙政客!全世界人民一定能战胜几个美国流氓!No a la guerra!浪头只要坚持,堤坝就会倒塌。我们只要变成浪头,就能冲垮罪恶,我们只要变成人墙,就能保护伊拉克。No a la guerra!拉起我们的手,拦截战争,制止战争!No a la guerra!不许屠杀!
       互不相识的人,在喧腾海洋里结成了朋友。夜幕完全降下了,天气很冷。我享受般挤在人堆里,如紧贴着时代的心。不用语言,谁都懂得今夜的暗语。西班牙人在行动,他们要抢在军队之前行动。他们幻想着一种可能,他们想能以全球的民意,在最后一刻,把战争拦截住。实在是太贴近了,人的善良。体会着这一切,心在狂跳,喉头哽咽。一瞬间看见一个阿拉伯妇女,她不停地哭着。习惯了不义和冷漠,习惯了歧视和无助——突兀撞上如此的真挚,人会真的受不了。我想在场的穆斯林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一面阿拉伯语的牌子闪过。赶快追。刚挤入人群深处,就发现了一群参加游行的北非移民。更多的阿文标语牌林立着,举着标语的并不都是阿拉伯人。我像到了家一样满足,停下来,借来了一个。
       我拿着它端详。标语牌上,用绿色描着一个阿拉伯文的大字。可能是请移民的小学生代笔,或者干脆就是临摹,因为书法幼稚甚至可笑。但是,它笔划庄严地宣布着—— “Salamut”(和平)。
       显然阿拉伯人的心理如同写在脸上。他们必须来,因为这个海洋里如果没有他们,那简直是穆斯林的耻辱。他们也盼奇迹发生,盼着大游行能阻止战争的野蛮步伐。但他们表情迟疑,不敢确信,被歪曲和孤立的日子毕竟太久了。这从天而降的正义使他们惊愕;突兀的同情,使他们不知所措。
       我看见,男子都过分严肃地走着,而女人则一直都在哭泣。似乎他们一边表达对战争的抗议,一边在表达对世界的感谢。
       我深深地记住了这种感觉。它使人觉得千金难换,虽然它也使人伤感。从他们的紧张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和我一样,已经直感到最恶的结局。真想和他们聊一会儿,但是这人海不是合适的地方。我们只是用阿语致意,恰好就用标语上的话。我们暗暗使劲地握手,像交换含义不明的暗号。
       行列的上空,飞闪着一个默契的讯号。必须要捉住它,才能跟上游行。首先,作为老外,不管你怎么语言不通,你必须一边游行一边试着弄懂他们在喊什么。要加入进去,要弄懂哪怕一点,要竭力跟上节奏。至少,要迅速学会口号的节奏。
       西班牙人喜欢不断变换嘴里的花样。口号喊在一个节奏上,有点像音乐里的切分音,也像哪一种鼓点。“ 哒哒哒嗒嗒鸇—鸇—”,如果词儿编得好,口号就会显得合拍有力,使喊的人异常兴奋。“我们转过屁股,对着这个政府!(Estamos de culo……)”每当人们喊到“culo”(屁股),整个游行队伍就倒过身子,屁股向前,表示对阿森纳尔政府的厌恶和嘲笑。紧接着又是“Y luego diveis gue,Somos cinco seis !(一会儿看你还敢说,我们只有五六个!)”
       这第二句如有魔力。在成千上万的人流中央,喊着这句口号,人们不由地相视一笑。因为其他口号都是喊向世界的,惟这一句喊给自己。它给人以信念、真相和温暖的联想,它当场确认公理。后来我逐一研究过这些口号,想给它们打分评奖,比来比去,尽管我更喜欢“布什阿森纳尔别当狗娘养的”,但还是觉得以“五六个”为最佳。确实,被分离和隔断的人此刻握住了手,正在为自己的强大而惊喜。我们不是五六个,我们是整个世界。人们的眼光鼓励着我,哪怕背得不准我也要喊:
       “屁股!……五六个!……”(culo!……cinco-seis!……)
       西班牙女郎们哈哈大笑。“我们转过屁股,对着这个政府!”她们尖声叫着,齐齐转过屁股。我联想到小胡子阿森纳尔,不知他偷窥着这一切,会有如何的感想。我甚至联想到中国的侏儒阶级,那些为一夜美国梦支持战争的下流精英。当然,他们还会连连高论,反正他们毫不知耻。最好给他们倒转的屁股,给他们的教授腔一哄。
       西班牙姑娘的遗传很特别,她们有一种极瘦的脸型和身材。她们笑和喊的时候,显出粗哑的音色。我判断不出她们之中,大学生和高中生的分界。她们的野性是奔放的,她们找到了狂欢的归宿。
       她们将记住这个夜晚。对于年轻人来说,抗议和游行从来是狂欢的节日。这是一次青春的祭典,也是一次高尚的体验。因为在这个夜晚里,她们放肆地大喊“屁股”,嘲笑了卑鄙的政府。
       广播器中,一个声音压倒了一切:“今天我们是一百万人!……”
       其实,他得到的数字大大保守了——2月15日那一夜,马德里城的上街人数超过了二百万。而全世界有六百座城市爆发了大游行。我满意地读到,西班牙夺得了那个正义之夜的冠军,全国共有四百万人参加游行!
       那一夜,成群的姑娘,穿着大衣的老太太,推着婴儿车的父母,都在淋漓的表达中狂欢。游行队中的细节数不胜数。星条旗,被做成白骷髅(或者白炸弹)和一道道鲜红的血。布什和阿森纳尔拥抱接吻的活报剧,引得人捧腹大笑。空袭警报锐厉地响起,人们大片地卧倒,躺着的人铺满了一街……人们喊着,闹着,表演着,呼应着,原来他们也一直感到思想被压制的恐怖,他们也需要在一个机会,让感情和观点得到宣泻。人山人海,淹没了名城马德里,淹没了一切中庸和媚权的舆论。
       一个清楚的共识,如一个幽灵,盘旋在这一夜的黑色天空。他扫荡了宣传媒体连篇累牍的貌似公允和强权舆论。共识已被确认:没有一个人不厌恶美国的横行,没有一个人相信所谓的反恐,没有一个人相信伊拉克要大规模地杀伤人类,没有一个人支持这场重新瓜分世界的新帝国主义战争!
       (三)
       尽管有如此的一切,震惊依然出现在以后。
       游行的次日,我们到了萨拉曼卡。一到了旅馆,我们就找前一日的报纸。我不懂西班牙文,但我想一定会有照片。
       当时虽然在队伍里,虽然一阵阵被袭来的兴奋弄得晕眩,但我还是在第二天,在看到萨拉曼卡的报纸上登载的、全球主要城市——柏林、巴黎、伦敦、罗马、马德里……被游行队伍淹没的照片时,才感到了震惊。
       何止我们,据报道说:“这样的规模,连组织者都感到震惊。”
       萨拉曼卡的报纸,用我们的话说,只能算一份小报。但是它居然这么精彩!我毫不犹豫地撕下了它登载的一组新闻照片。旅馆老板不会生气的,我想。尽管以后可能找到更清晰的,但谁敢说还能再找到这么棒的一组。
       这是一组欧洲最大城市的鸟瞰照片。在罗马的大竞技场、柏林的布莱登堡、英国的海德公园、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马德里的阿尔卡拉狮子门的上空,照相机拍下了——这些最著名的古老标志建筑所见证的、城市被人海淹没的全景。
       也是后来才知道:
       那一天爆发的,是自越南战争以来规模最大的、成为人民抗议里程碑的一次反战游行。当时,西班牙有家电视台正播着主持人的乏味做戏呢,突然意识到,将被载入史册的伟大事件正在发生。大概是西班牙式的热情使人冲动,按钮一按,庸俗的调情改成了对游行的现场直播。
       许多杂志也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时刻。比如日本《世界》杂志紧急增刊,记录了全球的游行盛况。但比起我目击的真实情景,日本摄影记者的照片缺乏大画面和冲击力,这显出他们毕竟还是少了点“西班牙式的情热”。但他们罗列的城市最多:伦敦、哈佛、芝加哥、罗马、米兰、柏林、马德里、巴塞罗那、悉尼、莫斯科、京都、东京、布拉格、雅加达、汉城、莱比锡——在六百座城市的同时行动中,那一夜的参加者最少达一千七百万人。我确认了:西班牙各城市一共有四百万人投入行动;而我们置身其中的马德里,确实荣幸地排在世界第一名。
       我突然想到——热情的行踪!……
       也许,传奇中的西班牙热情,血与沙、响板与长裙的西班牙热情,仿佛失踪的西班牙热情,就这样被我抓住了她的裙襟!……在马德里,每四人就有一人,全西班牙,每十个人就有一人,在那一夜走上街头反对逼近的侵略战争。那么,那以后我常想,若是历史走到了更关键的路口,西班牙人会再次出现,表演英雄的角色。不,热情并不只会沦丧,它是存在的。一种民族的热情气质,是存在的。
       我们的旅途在继续,战争的凶残步伐也在继续。
       眼看着不义的战争居然成了现实,西班牙的反战和平运动,变成了对阿森纳尔AP党的愤怒攻击。
       我们是在摩洛哥,听说了马德里人和警察冲突的消息的。
       我清楚地感到了其中的刻意安排。那个留胡子的小个子,显然想给人民一点血腥味儿。他和他的警察们,显然看到了游行者的狂欢倾向。在电棍和水龙,瓦斯和枪弹的合击下,没有什么狂欢不会瓦解。
       媒体的报道又被限制了。我们只知道游行的人们和警察进行了英勇的对抗,只知道事件中流了血,但是得不到细节。我记得电视或者报纸有过这样一句话:“每次游行,都变成对阿森纳尔的AP党总部的攻击。”
       我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虽然一切的发生并不在意外。我甚至并不担心承受战争的伊拉克,因为一切都是前定的演绎。但我为人的热情遭受践踏而深深难过,因为那热情是如此的罕见。我牢牢记着我亲眼看到的马德里人,那是显示了高尚热情的西班牙人啊,他们的形象已经矗立,再也不会从我的记忆中磨灭了。
       我想起那一群阿拉伯人,想起游行队伍中表情庄重的穆斯林。那样的夜晚对他们也是宝贵的,因为他们看到了比自己更巨大的力量,他们确认了人的良知。在以后的路上,他们会一直带着西班牙的友谊。他们永远都不会去选择孤立主义,哪怕伪装幕布都已撕掉,险恶的道路暴露无遗。
       我还想起那些活泼的西班牙少女。她们无疑经历了最好的成人仪礼,见识了最美的和最时尚的东西。尽管她们的双手没能阻止战争,但是2003年春天的游行,为她们奠定了青春的坐标,也许就在那一夜,她们还确定了爱人的标准。
       传说中的西班牙热情,它真的存在么?
       我还会继续我的寻找。我也会继续捉摸老堀田的思路。但是我愈来愈相信,不是使人陷入凝视的弗拉明戈,不是疯狂的斗牛,所谓西班牙的热情,是别的、更本质和伟大的什么。它已经在大游行中为我露出侧影。它被两个大陆孕育,在两个文明的交融汇合处长成,它对我至关重要,值得我一次次寻找。
       回家的路上,一路听着轰炸的消息。我们默默地听着,它反正已经来了,我们只能忍受。人的希望,还有人的热情,都在这样的日子里忍受着。但是我已经不会悲观。不觉间我甚至暗自笑了,一切决不会是一场徒劳。它一定会卷土重来,它早就是播下的种籽,已经深埋在这片粗犷的土地上。
       2003-10,北京
       张承志,作家,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张承志文库》(七卷),长篇小说《心灵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