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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情况(小说)
作者:曹军庆

《天涯》 2003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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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嫂,过来一下。刘科大声喊叫着。他的眼睛在刚刚拖过的地板上溜来溜去,在几只办公桌的交汇处,他看到了脏污的地方。
       马嫂在二楼,在卫生间里。她是从三楼做下来的。清洁工马嫂在这座机关里比较害怕刘科。她感到刘科对她特别严厉,总是挑她的毛病,经常小题大做。其他人都不这样:他们好像不太把清洁工放在眼里,而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听到刘科的喊叫,马嫂答应着,匆匆忙忙地上到三楼。她握着两团湿抹布,袖管卷起,露出红通通的小臂。
       刘科皱紧眉头,指了指那几处脏地方。马嫂赶紧俯下身子去擦,屁股撅得高高的。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清洁卫生不能马虎。机关里每个月花几百块钱招聘你,是要你把事情做好。你也不想再一次下岗吧?
       马嫂重又站了起来,她干活很利索。知道了,马嫂低垂着眼皮说。
       刘科名叫刘图木,秘书科副科长。主要写材料,另外分管机关卫生。科里的其他工作,由别的科长负责。比如派车,由吴科吴心立负责。像来人来客接待,则由梁科梁小伟负责。
       过去刘科只写材料,他是机关里的笔头子,不管别的事。去年办公楼进行了一次装修,地上和墙上分别装了瓷砖和胶合板。为了保持干净,需要一个清洁工。主任把这事交给了刘科。他笑眯眯地对刘科说,也该给你的肩上加点担子了。听到这话,刘科心里晃悠悠的,以为组织上终于有了安排。没想到主任说的竟是这事。
       刘科是1983年进的机关,农村出来的,通过考学进的城。那个年代,像刘科这种情况比较多,好多农村孩子都是走的这条路。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刘科给好几届的领导写过讲话稿,他的笔头子是机关里公认了的。但他自己仍然是个副科长,没怎么长进。
       刘科知道,像他这样农村出来的,如果找不到特殊的背景,自然难有作为。而吴心立梁小伟这一类人却不同,他们进来不久就副科了。虽然现在排在刘科后面,但早晚会挤到前面去。所以,这么多年来,刘科的心境到底比较黯淡,对许多事情提不起精神。
       到了2002年,刘科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四十几岁了。这一生,恐怕也就这样了。这一想不打紧,委实有些亏得慌的感觉。对刘科来说,现在给个什么级别,已没多大意义。倒是看看能负什么责?往这方面仔细想了一下,更是吓了一跳。自从进了机关,他就没有负过责。一直是别人让他写这个总结,或是那个汇报。而他从没有安排过别的人或别的事。即使后来做了副科长,也是个虚衔闲职,没有实权。哪像吴心立,要到哪去,自己就可以要个车。至于梁小伟,整天呼朋唤友,这里吃一顿,那里喝一顿,日子过得油流流的。原因很简单:他有签单权。
       这些事想明白了,刘科越发悲哀。当主任向他交办清洁工的事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坚持要自己去招聘。他的理由是:既然以后要我负责,还是由我选人的好。
       在劳务中心,刘科对马嫂有了比较具体的了解。马嫂学名叫马素芬,四十三岁,丈夫两年前因病去世。她自己从织布厂下岗,有一个儿子读初中。
       刘科之所以选中马嫂,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马嫂和刘科的妻子李金芳的情况有些类似,李金芳也是这个年龄,从床单厂下岗。另一个是刘科也有一个女儿读初中。
       录用马嫂时,刘科和她谈了一次。他当然没有说上面的那些,而主要说了比较官面的一些话,他还是很会说官面上的话的。所以在马嫂的印象里,刘科很严肃,也很厉害。她害怕刘科,是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的。
       马嫂上班以后,刘科的日子相对过得充实了一些。他可以经常叉着腰,到卫生间、楼梯口和各个办公室去走一走。然后,大声地喊叫马嫂。
       马嫂因此不敢大意,生怕出一点差错。对刘科的喊叫,她有一种条件反射的紧张。好在她每天只上半天班。但在半天的时间里,哪怕刘科趴在桌子上写材料,他也不会忘记时不时地喊上一两声。
       主任对刘科的工作给予了肯定,他说,办公楼的卫生状况有了极大改观。
       刘科很谦虚地笑了笑,他的意思是,这不过是件小事。
       在机关,经常有一些比较集中的话题。最近的一个话题是,谁谁有了情况。这个话题其实早就存在,只不过这段时间由暗处浮上了水面。所谓情况,就是情人。刘科本来不太注意这些的,但有关这方面的信息不断往他耳朵里钻。比如说梁小伟曾经有过一个情况,这情况后来嫁到台湾去了,是一个老头。梁小伟经过了一段苦闷期,刚刚又有了新情况。新情况没有过去的那种危险性,已婚,是幼儿园老师。国庆时演过节目,许多人都说她在台上显得风情万种。
       这些话是吴心立说出来的,他当着梁小伟的面说。梁小伟含笑不语。看到大家这副样子,刘科当然心中有数。
       晚上,在外面吃饭。有吴心立、刘科、税务的小肖和财政的小王,小肖买单。刘科不打算去的,被吴心立硬架去了。吴心立说,刘科,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太少见了,出去吃个饭又有什么呢?
       酒席上,几杯酒下去。他们三个人挤眉弄眼的,不断地说一些遮遮掩掩的话。然后,又反过来给刘科敬酒,显出很敬重的样子。但刘科对这种气氛感到别扭,甚至有些心寒。他当然看得出来,他们不光把他当成一个好男人,而且也把他当成了一个老男人,一个没用的男人。
       饭后,在宾馆开了一间房,打麻将。吴心立用手机给妻子小吕打了个电话,意思是几个朋友约在一起打牌,回去不了。说完,吴心立闭着嘴,安静地听手机,也不知小吕在那边说些什么。过了会儿,吴心立又说,我和刘科在一块儿,要不刘科和你说话。
       说着,吴心立把手机往这边递,刘科觉得突然,但还是接了过来。他说,喂,小吕吧?
       刘科的声音小吕还是熟悉的,小吕显得很热情。果真是刘科啊,不是我不让小吴打牌,是怕他在外面玩。既然是和刘科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谁不知道刘科啊?打吧,没事的。
       刘科哦哦的应着。
       吴心立又把手机从刘科的耳朵上拿了过去,他对小吕说,恐怕要打通宵呢。
       接下来,吴心立有些喜形于色。然后,他到走廊上去呆了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进来了,他把手机装进口袋,拍了拍说,又打了一个电话。
       麻将还没打完一圈,就有人敲门。吴心立赶紧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清纯。一看就知道,她和小肖小王他们都熟。吴心立指着刘科说,这是刘科。
       女人很听话地叫了声,刘科。
       这大概就是吴心立的情况。麻将继续打。女人挨着吴心立坐,两人腿靠着腿。吴心立原本打麻将很霸气的,这会儿也变得温柔了,每打一张,都要问问女人。女人就把头歪过去,很认真地看着,就像读书似的。一会儿指指这张,一会儿又指指那张。
       刘科打牌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再看小肖和小王,也都分别拿眼来瞅。意思是再分明不过了。刘科于是推了牌,说酒喝大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小肖和小王一起附和,都说有事。
       刘科没有打的,他是走回去的。路上,他心里非常难受,情绪糟透了。没想到,都这把年纪了,却被人当了工具。什么吃饭,什么打麻将,不过是障眼法。至于他和小吕的那个电话,更是莫明其妙。吴心立一定在心里笑死了。
       更让刘科伤心和气恼的,是他所谓的好名声。正是因为这,小吕才放心地让吴心立在宾馆里打麻将。再往深处想,刘科就算彻夜不归,李金芳也不会追究的。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好像所有的人都认定刘科不会有这种事儿。这一点让刘科不服气,不知道他们认为刘科没有胆量呢,还是没有能力?现在被人当成好人,往往带有蔑视的味道,这谁都知道。
       李金芳在看电视,她白天出去做钟点工,晚上坐在客厅里一部接一部地看电视剧,一看就眼泪汪汪。刘科没理她,径自睡了,但怎么也睡不着。现在看来,结婚也是一次很重要的机遇,它的重要性甚至不亚于第一次就业。比如:如果当初刘科娶的是林局长的女儿林凡玉,而不是床单厂女工李金芳,那今天会是一种什么情景呢?
       可是,当时的刘科绝不会有这么高的认识。他对自己能够进城,并且成为机关干部,继而娶了一位城市女人,已经很知足了。他记得林凡玉得到这一消息时,曾长时间地握住他的手,林凡玉很含蓄地说,我没想到。这句话长久地刺痛着刘科。
       刘科的喜酒是在胜利酒楼喝的,这是一个非常一般的酒楼。当刘科和李金芳挨着桌子敬酒时,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端着酒杯,突然拉住李金芳的手哭了起来。这让所有的客人大惊失色,李金芳像烫了似的拚命甩着手。一帮人把他架走了,他们说他喝醉了。后来,李金芳一直为这事向刘科解释。她说,她确实和那人没什么,那人一定是醉了。
       今夜,刘科想起了这些事情。他以为早就忘了的,谁知随便一想就想起来了。而且很清晰,就像是刚刚发生。李金芳来睡时,已近午夜。她打着呵欠,眼角噙着泪水。刘科看她一件件脱去衣服,身子圆滚滚的,令人伤感。
       记不记得,你也曾有过情况?刘科说。他不想这么说的,可是他说了。他觉得有一种恶意的快感在心里涌动。
       情况?李金芳停止脱衣服,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显出一副蠢相。
       你知不知道有情况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身上来了?
       身上?
       就是月经呀。我们原来在厂里,说谁谁有情况,要请假,意思就是月经来了,不能挡车。
       刘科一下泄了气,还能说什么呢,再说又有什么意思?他的钟点工妻子又开始继续脱衣服,神情轻松,怎么说起了这个?
       我是想问,我们结婚时拉住你哭的那个男人?
       李金芳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睡意几乎已漫过了她的头顶。他呀,我们厂的钳工黄金贵,早就下岗了,在汉丹菜场蹬三轮呢。
       刘科脸色不好,到了办公室,心情越发灰暗。昨天下班的时候,刘科在街上碰到了小吕。小吕坐着机关的小车吱的一声停在他身边。小吕说,要不捎上一段?
       刘科没有上车。
       小吕告诉刘科,她刚到东大市场批了两箱鸭梨,真正的河北鸭梨,水分充足。
       司机也说,吴科让我抽空跑一趟。以后刘科有事,只管说话。
       对这种事,刘科当然心知肚明。吴科可以用车,他刘科却不一定能用。临走,小吕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刘科。说,刘科精神一直这么好,哪像我们家小吴,上次跟你们打了一宿牌,都昏沉沉睡了这么几天了,还恢复不过来。
       刘科就记起了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水嫩水嫩的。心想,一宿啊,吴心立还不知道拚命地干?任谁也难恢复呢。
       这些事和刘科的生活形成了对比,刘科不是木头人,他心里堵得慌。于是,楼上楼下地转了几趟,然后喊道,马嫂,过来一下。
       马嫂答应着过来了,她看到刘科脸色铁青。
       刘科实在找不出问题,但他必须给马嫂布置一点什么。不然的话,他肯定更不舒服。你把三个楼层的卫生间重新用水冲一遍,你不觉得有一股味道吗?臭烘烘的哪像机关。另外,再喷上些空气清新剂。
       马嫂又答应着,照着刘科的话去做。
       刘科这才打开写了一半的材料,往下写。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一点思路也没有。就是烦。想哭,想喊。想和谁痛痛快快地撕打。或者把什么东西打得稀烂。吴心立和司机一起走了,还是昨天跟小吕买鸭梨的那位。梁小伟则在打电话,悄声细语的,不时地看一眼刘科。刘科听清了最后一句,就海鲜酒楼吧,还要308房。
       梁小伟走时,跟刘科打了个招呼。又写大作呀?我出去办事,不打扰你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刘科一个人。这天是星期五。在上午接下来的时间里,刘科一共接了五个电话。其中三个会议通知,另外两个,一个找吴心立,一个找梁小伟。当听说他们不在时,对方不约而同地说,那好,我打手机。
       没有找刘科的。刘科就在办公室里,可是没有找他的电话。刘科面对一大堆摊开的稿纸,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刘科再一次喊道,马嫂,过来一下。他的声音在空洞的办公楼里嗡嗡地轰响着。
       马嫂可能已经准备下班,她怯生生地问,刘科,还有事吗?
       看到马嫂站在身边,刘科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把圆珠笔套塞在耳朵里搅着,过了好久才说,明天上午去我家帮忙做一下卫生吧。
       这是刘科突然想到的主意。他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吴心立可以用小车往家里买鸭梨,他也可以让马嫂去家里做卫生。
       女儿补课去了,李金芳出去做钟点工。马嫂来的时候,刘科叉着腰站在客厅,就像还在办公室里。马嫂也因此像在办公室里一样感到畏惧。她拿着自带的抹布,在几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可是,由于李金芳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女人,到处一尘不染,马嫂几乎找不到事做。
       马嫂望着刘科,要不要在卫生间里喷些空气清新剂?她就连这个也带来了。
       不要,那种味道就像是宾馆或酒店。
       马嫂缩手缩脚的,不如在办公室里那么自在。刘科也不知什么时候把叉在腰上的手拿了下来。这是一个小套间,两间卧房,客厅面积狭小,是那种老式结构。从敞开的门望进去,可以看到一张大床搁在卧室中间。床的四只脚架都垫着厚厚的橡胶垫圈。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枕头放在上面。两人都觉得没有话说,气氛不自觉地变得浑浊、晦暗,或者说意味深长。
       人在很多时候是受气氛左右的。刘科后来想了很久,坚持认为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他恰恰这么做了。
       刘科先是坏坏地对着马嫂笑,然后说,要是房间里没有卫生做,就到床上去看看。
       刘科这样子和过去完全不一样,马嫂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马嫂没有忸怩,她是一个非常实际的女人。她想,和刘科这样的干部好上了,对她不会有坏处。
       马嫂已经躺到床上去了。面对马嫂的身体,刘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问题:马嫂算不算是他的情况呢?如果算,那么在这件事上,刘科同样亏得厉害。看看吴心立的情况,再看看马嫂,这太容易比较了。如果不算,这又是什么呢?
       刘科触碰到马嫂的身体,并不觉得特别激动。马嫂实际上和李金芳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早已变得粗糙,皮肤松弛。
       可是,马嫂却有了明显的变化。本来她对这事也不是太认真,她知道刘科也就是图个玩玩,现在好像时兴这个。她告诫自己不必太投入。但马嫂的男人毕竟已经死了两年,经过刘科的触摸,马嫂的情绪一涌一涌的就起来了。
       马嫂呼吸急促,面孔潮红,粗壮的双手紧紧地搂住刘科。这种情状,和李金芳几乎一模一样:李金芳有时看完电视剧,也是这样缠着刘科。因此,刘科还没有上阵,战线就已瓦解。他居然在关键时候,提不起一点兴致。
       刘科脸红红的下来了,说,真是不像话。
       这句话有点模棱两可,不知道他是不是针对自己的身体。马嫂很失望,闷闷地穿衣服。走时,看了刘科一眼,阴阴地说,原来刘科没用啊。
       马嫂走了好远,刘科还在想这话。让他不好受的,还有马嫂看他的那一眼:他分明觉得那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刘科和马嫂,原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之间从此有了一个秘密。或者说,在他们中间不可挽回地发生了一个事件。这事件虽然并不被外人知道,却毫无疑问地影响着他们的日常生活。比如说,马嫂不再害怕刘科了。这种变化,在机关的其他人看来有些突如其来。当刘科来上班,单独碰见马嫂时,马嫂的目光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诚惶诚恐,而是冷冷的,甚至隐含着讥讽。当然,马嫂可能不是有意的。但刘科不能不往这上面想,他感觉讪讪的,很没面子,好像真的做了亏心事一样。
       而且,刘科再也不喊马嫂了。刘科不喊,别人自然也不会喊。
       时间一长,机关的卫生一日不如一日。楼梯和走廊上,常常会蒙上一层灰土,有时又会湿漉漉地印上一些杂乱的鞋印。卫生间里偶尔还会出现未冲洗的粪便,以及带血的卫生巾。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刘科也知道,私下里开始有了一些议论。一种说法是,机关有没有必要每月支付四百块钱?另一种说法比较尖刻,刘科怎么连一个下岗女工也管不了?除了撰写公文,难道他真的没有别的能力?这些议论,不会有谁当着刘科的面说。但刘科在机关浸润了这么多年,他能嗅出来。自然,他也能猜到,有些人故意把粪便和卫生巾留在便池里。
       马嫂很可能在下午又找了一份工作。她每天来得很晚,草草弄一下,就匆匆离开。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马嫂相信刘科不会管她。一想到这个男人前后的变化,马嫂就忍不住要笑。有好几次,吴心立从背后听到了她独自发出的笑声。后来吴心立在办公室提到了这事,梁小伟证实,他也听到过。他们说,这女人有毛病。刘科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但是,他的脸红了。
       这天,主任叫过刘科。主任说,最近,你的精神比较差。
       手上的这个材料很磨人、伤神,睡眠一直不好。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脑子累。
       主任表示同意,是辛苦。
       要不这样?(这可能才是主任真正要说的话)机关卫生这一块,就让别人督促一下。我的意见是让吴心立多动动脑筋,他年轻些,也该多做点工作,你看?
       不要我管了?
       虽然这是早已料到的,但刘科的内心还是有一阵疼痛。
       主任叹息了一声,推心置腹地说,材料这一块,也很重要,我不想让你太分心。
       曹军庆,作家,现居湖北安陆。主要作品有《结局》、《隐形手术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