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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语文]民营企业家自述
作者:潘石屹

《天涯》 2002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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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4月我从机关辞职下海。当时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石油部管道局工作。这个局有四万多人,光机关干部就有一千多人。我辞职是因为那是一个开放而令人激动的年代,国家领导人的言行,比如当时胡耀邦穿一身西服都能给人的观念很大的冲击。在这种冲击下,我慢慢觉得,我在机关的工作完全是多余的、没用的。可能我们机关只有一个部门,就是输油管理的调度室有用。我感觉到随着发展,各种多余的,不能给社会带来价值的环节,迟早会被淘汰掉的。
       我辞职离开北京去深圳,的时候,把自己所有家当变卖了,也只有八十多元人民币,买去深圳的火车票,到深圳因为没有特区通行证,又花了十几元找人带着钻铁丝网进了深圳。在深圳的这段时间,现在回忆起来,可能是最不愉快的一段时间。当时我在一家咨询公司工作。香港一些严重污染的工厂要迁往深圳、珠江三角洲,我们帮助做一些前期工作。深圳天气热得不得了,语言也不通,还经常加班加点,感觉非常压抑,刚下海心理也脆弱。没下海前,在机关收入、福利待遇各方面相当不错,天天在办公室坐着,每月还有二十元的野外津贴!我刚下海时,几乎所有人都劝我走回头路,只有一个在伊拉克做过工程的朋友跟我说,计划经济没出息,你坚持往前走,哪怕要饭也不要往回走,这是我下海后唯一支持我的人。1989年,我跟了老板上海南。那时的海南,完全是个荒岛的感觉。第一是没电,黑灯瞎火的;第二是又脏又臭又乱。我记得第一天上岛,安排在海滩边上住,整个枕头湿乎乎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和一个朋友沿着滨海路海边往前走。当时有的人就在海边大便,那边有人大便,这边就在进行手表交易,手表贩子把袖子一拉开,胳膊上各种各样的手表。我朋友挑中了一块,那卖表的说不卖给你。我朋友说,为什么不卖给我?他说,没钱你买什么?说你的钱包已经给人偷走了。我们一看那小偷偷了钱包也不跑,就在那里蹲着。我们追,他就跑,小偷人跑得快,我们跑不动了,他也停下来,又在那里蹲着。这是我对海南的第一个印象。
       1990年春节前后,海南刮了一次特别大的台风,损失很大。海南经济一困难,很多人没有工作,就纷纷回去了。我老板当时在那里承包了一个砖厂,让我当法人代表、厂长,带着三百多个民工。那时所有工程都停了,民工就在那里饿着,他们是计件工资,没人要砖,他们就一分钱没有。我那时年轻,责任心还强,就把自己的钱掏出来,让民工买上一袋米,吃完了掏钱再买一袋。我是厂长,还有一台吉普车,这一段时间觉得天高皇帝远的,虽然条件也艰苦,心情还比较愉快。
       1990年,大部分下海南的人都回了内地,我一直在那里坚持,一直坚持到邓小平南方讲话,我们几个朋友才在一起成立了“万通”的前身“农高投”——海南农业高科技联合开发总公司。
       我们一共六个合伙人,一个是冯仑,他原来是海南体改所的副所长,曾经到牟其中那里打工,当过办公室主任。另一个叫王功权,原来也在牟其中那里投资公司当过总经理。我们当时没有钱。我们有个朋友,是个女的,听说我们注册了公司,跑来一看,办公桌还积了很厚的灰,就说跟我们这些人不能再往来,要出问题的。
       我们基本是炒房炒地起来的。没钱怎么办,说找到了北京的一家集团公司。当时他们的老板认为我们这帮小伙子可以,于是达成一个条件,给我们贷款五百万人民币,利息好像是20%,这笔钱由他派人监控,利润五五分成,这是我们第一笔种子资金。这个条件今天看是天价,但当时真就有点像天上掉下来五百万!
       拿到钱后,先买进了几座别墅,我们当时不到三千元一平方米买过来八栋。在手里放了一两个月,没人要,出不去,这可麻烦了。大家在一起想办法,就盼着海南发展……我说我最感激的一个人是邓小平,一是因为要没有他,我父亲就不会平反,我也不可能离开甘肃,我们现在还可能在受苦受穷。二是要没有他的南方讲话,海南不可能发展,也不可能有我们的今天。有人要来买别墅了,就得益于南方讲话。先来了山西的大老板韩九吉,我开价四千,又来了一个内蒙的,我又开价四千一。我想这是最后一赌,反正有人要,打的就是心理战,就一直往上抬。这可把山西来的韩九吉气急了,他说你怎么这么谈判呢?他两个儿子说不谈了,咱们走,老头说沉下心,再谈谈。我跟他说,我重合同我也会重信誉,但开价可以正向开,也可以逆向开,我不断将开价提高。结果,大约四千二出去,韩九吉买了三栋。没多长时间,又有两栋六千元一转手就出去了。,另两栋卖给了内蒙古人,其中一座他自己住着,挂一块牌子“为吉祥起见,我这座别墅的价格是8888”,结果砸在手里,现在也没卖出去。在我的婚礼上,韩九吉专门扛着山西的玉条、景泰蓝,用大布包着,非要直接送到我手里,成了我很好的朋友。
       跟在海南炒地的时候一样,感觉就像现在的“.com”公司,谁都觉得荒唐,没有这么做公司的。但去年我去硅谷,跟一些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在整个抬市过程中,你身临其境,每个人都在投资,你掌握好一个点,到一定程度能出来就行了。这个大市起来你不介入,这是愚蠢。聪明人就是别随波逐流,你能往上走时就走,当别人还在往前走的时候,你认为该退的时候就退了。
       1990年的时候,海口有两个数字引起我的注意:常住人口15万,暂住人口50万。而我当时去规划局看报建面积大约是人均每人50平方米,当时北京人均才7平方米多一点。一个还很穷的地方,人均50平方米的住房面积,我感觉快出事了!我们几个人开了个会,想怎样把风险分散一下。我几年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就去了西北。那时有了点钱,再也不是西北的一个穷学生了,可以吃顿好饭,坐出租车了。看了一圈回来,觉得西北还是太穷,没有任何投资的价值,就领了五万元差旅费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我先跑到怀柔,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当时怀柔主管经济的副书记。这位书记特别开明,我们也很能谈的来,说你们来吧,在我这儿注册公司,先领个执照,说咱们发展经济要思想解放一些,我到国外去,人家营业执照只注明什么东西不能做,剩下的都能做,过了两三天,工商局给我们批准了执照,注册后就住在怀柔的龙山宾馆,百无聊赖,什么事也没有,倒也清静。就在这时,海南岛已经搞起了股份公司。一天在怀柔县政府食堂吃饭,突然听说北京市政府下发了一个文件,给怀柔县四个指标,搞定向募集的股份公司,现在没人做。我跟县体改办主任边吃边聊。我说我们来做一个行不行?他说好哇,可是现在来不及了,要准备六份材料,并且让下星期就报上去。我就直接找了北京市体改委主任贺阳,正好冯仑认识他。贺阳说这是个好事,以后都要按公司形式组建,你们报就是积极支持改革。我们就先按要求找发起单位,我当时在北京没有多少熟人,有一个朋友他爸爸在煤炭部工作。他从日本一回来与我通话,我就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找上几“中字头”的公司做发起单位。当天,我们一起与他父亲商量,决定找一找中国工程学会联合会和中国煤炭科学研究院。与他们谈了我们的想法,都很快就同意了。说这两个单位估计你盖个章没问题。中国华诚集团,也就成了我们万通的发起单位。我问冯仑,注册资金应该多大,他说咱们现在做事要往大里做,不能小打小闹的,能不能上亿啊?这样执照拿出来才有影响力。我说,咱们在海南岛呆过,都比较迷信,八不就是“发”吗?我注册八亿吧,大家都同意了。注册时就叫“北京万通实业有限公司”,我找了个小伙子准备材料,结果北京市体改委马上批了,人民银行也马上批了。
       我认为在住宅发展上有两个机会,第一个是银行的按揭,一出台就能把购买力放大了。第二个时机我一直等着,还没等来,就是二手房市场。二手房市场现在把很多人的购买欲望压住了。
       公司注册下来后,股本金怎样到位呢?而且给我们规定两个月就得到位,否则两个月以后就取消。哪来这些钱呢?我想到了广告,我们在《金融时报》做了一个整版的广告。按国家体改委的规范意见,应该叫招股说明书,我们起草时学习海南的叫法写成了“招股通函”。《金融时报》一个整版要四万元,因有位员工的父亲正好在这里工作,就打了五折,交了两万元。
       广告印出去后,这件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我们在报纸上登的广告,证监会副主席先看到,马上给国家体改委与人民银行打电话,国家体改委与人民银行又给北京市打电话,让我们去汇报情况。这件事我不知道是犯了错误还是没犯错误。到了中南海边上的体改委,一进门,体改委几个处长都在,一人手里拿个复印件,都是我们在报上登的广告。在这之前,我专门找过北京市体改委的主任,主任说,这是国家体改委的规范意见,又没说北京市应该批多大,我们批八个亿,批八十个亿也是我们的权限,我们没犯什么错误!当时社会上风风雨雨传说,我们自己也很紧张。我一到会上才发现,外面说的和体改委关心的,完全是两回事。当时全国各地都在搞定向募资,体改委关心的是文件下发后,定向募资到底怎么做,政策怎么进一步制定。他们问我,我就拿着资料一边流汗一边说,汇报了一个多小时,满脸是汗。当时有个司长说,小伙子你别紧张,慢慢说。他问我,你给你的股东发的股权证是什么样?我说我已经印好了,每人发了一张。这个股权证我是在印人民币的白纸坊印的,用与人民币一样的纸张,还带着水印,就是尺寸比人民币大一点。背面是一个一个框,谁转让给谁都可以盖章,并且把国家体改委关于股权证的规范意见一条条都印了上去。那个司长说,这还真不错。他又拿出一个海南做的股权证,说这就是街上买的收据,代股权证。北京人做事就是规范。我一听这事没那么糟糕,就放心了!他们说,我们这政策刚出台,还得总结经验,不要出问题。这个规范意见回过头看,实际上我们国家走了一段特别大的弯路。这一切就因为公司法迟迟出不了台。公司法如果早出台,所有事都统一了起来,正因为公司法不通过,才出了一个政府的规定,使定向募集公开发行,法人股、个人股这些东西都乱了套。
       我觉得一个人在一个环境里呆久了,会变得懒惰,因为听同样人的话,接触水平一样的人,就会形成思维定势,跳不出去。
       做万通新世界广场主要靠广告,当大家还没开始打广告时,打广告的效果,就像没吃过药的人第一次吃感冒药,再重的感冒一片药就治好了,没抗药性。当初我们打了大约有一千万元的广告,在当时来说是天文数字,《人民日报》海外版、《文汇报》、《大公报》上都是整版整版的广告,工程还挖坑时就销售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头对当时的状况不可想象:成本每平方米三万元。
       万通广场一做完,大家有了钱,这六个合伙人就各想各的了,批判我太老财了,守着北京的一块都不给兄弟们搭舞台。我呢确实比较老财,几百万可以,上亿往外投,我基本都持反对态度。但这时候也反对不了,还是投。第一个举措是收购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都到万通上了半年班,最后收购失败。然后收购贵州航空公司,武汉国投,陕西证券,还收购了一家上市公司,投资几家金融机构、保险公司,并且成为民生银行的大股东。我们都冲昏头脑了,原来量的时候就像天平上的刻度,多少克多少克的,现在成了大秤了,说是咱们粗点量,只要量个大概就行了。
       其实我们那时候的生活还是非常简单的,我们在北京保利大厦前的一条小街道上吃饭,吃一盘菜,我记得是一盘土豆丝,就为到底是八元还是五元钱,就和饭馆的服务员争起来了。可那时候我们正在大笔大笔地往外投钱。
       没见过那么多钱,突然一下子有了那么多钱,找不着感觉了。现在看,大家都经历过这个过程,市场经济初期,也必然要犯这样的错误。只不过我们迷惘了一段,马上就感觉不对了,马上觉得我们要给这个社会提供产品,提供服务,才能得到回报。如果账面上得到那么多钱,总觉得来得快去得也快。
       钱的积累从小到大,越积累越多,多到一定程度,突然觉得像丘吉尔在二次大战时说的,“猴子爬得越高,它的屁股就看得越清楚”。
       当时我强烈地想看看国外的人有了钱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他是怎么吃饭怎么穿衣的。另外也一下子特别喜欢历史,历史上那么多人一旦拥有金钱、财富、权力时,他是怎么过来的。我过去读历史不系统,南怀瑾的书教给我一个怎样学中国历史的方法,比如说老子的《道德经》,就每天背一段,对我就特别有启发。刚开始看时看不懂,现在成了我生活中的老三篇了。1995年我到欧洲,看到他们越有钱越低调,不像国内有些人挣了钱一定是金链子,面部表情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另外,他们对历史、文化的尊重令我们不可想象。
       从国外回来就开始注册自己的公司,离开万通,对我而言还是挺痛苦的。成立自己公司后,首先是关于商业经营上的冲突。张欣在剑桥大学毕业,受过非常正规的西方训练,崇尚的是理性、民主、人文关怀;我呢,土生土长中国老农民的一套。张欣天天要开会,就像华尔街投资银行的那种形式,每一件事大家要讨论,要跟大家说清楚。结果我是一个说不明白事的人,我原来一直是跟着感觉走,我感觉对了,下面的人都跟着我走,你别问为什么。现在每个人都要发表意见,像国外的辩论会一样,我明明知道这些人说得不对,却找不出充分的理由,这一段时间就特别痛苦。最后我跟他们说:一个国家要民主,一个企业要独裁。一个国家牵涉到每个人的利益,一个公司再这样民主下去就不行了。当时就和张欣吵架,她认为民主才是有生命力的,你为什么想说清楚而表达不清楚?肯定是你的表达缺少训练。
       结果还是以我的意见为主,我认为做生意不要用嘴去说,不要用眼睛去看,要闭着眼睛去听去闻,寻找这样一种感觉。冲突最激烈时我们差点离婚。
       房地产发展商现在在社会中,是一个特别尴尬的角色,不是原来批判炒房炒地那样的尴尬,而是没有一种理论支持。
       我们这个公司的成长当然与现代城紧紧联系在一起。现代城这个名字是北京市一轻局的领导起的,他们是地主方,已经起好了名字。我觉得这名字还可以,没想封现在能成为一种概念,唯一考虑不妥的是不平和,现代过一段就不现代了。
       做房地产一要看地段二要看时间,有许多项目地段选得很好,资金也很有实力,做砸了就因为房地产周期的经济波动。你要在高潮时进货,低谷时往外推就做反了,再有能耐也没办法。现代城原来是北京二锅头酒厂,一星期出酒糟的两天根本就没法进来,出酒糟的臭味连国贸大厦都能闻到。我自己下决心建现代城之后,我又派两个助理看了一圈回来,向我汇报,我说你们不要两个人一起汇报,一个一个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没独立判断了,结果一个助理对我说,潘总,这项目你别做了,地方糟透了,另一个委婉一点,也说这项目不能做。我要说服大家,先得把我老婆拉着一起去看。走到现在二号楼这个地方原来是个仓库,开始下雨了,里面全是烂泥,臭得不得了,也走不出来了。张欣捂着鼻子说,这地方真不行,别做了。
       我回去后就一个个做工作,我以为关键要看时间。我们至少在两年以后做,两年以后意味着京通快速路要通车,复八线地铁要通车,这儿就像长安街一样,成为长安街的延伸。而通惠河两岸原来长着芦苇,臭得不得了,按北京市规划,只要高碑店污水处理厂二期工程一通过验收,这河就变成清河。为这事,我专门跑到高碑店去看污水处理厂建到什么程度。我说如果这几个条件具备,我们做四十万平方米,住上三千多户人家,四边全是路,是个不错的小区。他们说,咱们也没做过房地产,就听着吧。
       我研究过北京的整个城市格局,解放前主要沿南北走向建设,整个中轴线是政治中心,也是建筑中心。解放后因为中轴线不可能发展,所以长安街两边成为新的发展方向。改革开放前基本在西边发辰,那时东边三环路上两边是白杨树,路两边晒着玉米。东边规划时,当时故意开出一片区域,涉外饭店、使馆、外国记者都集中在这里,使这里正好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所以改革开放后一下子发展起来。东三环、东二环这个区域汇集了70%的四星、五星级宾馆,这个区域就成了新的发展线,现代城在这区域边上,有互补性。香港人到北京选地,都把天安门、故宫、中南海作为中心点,认为离这点越近越是好地,像东方广场、新东安、恒基中心、新世纪……实际上北京整体规划是一个锅的形式,二环内不能有太高的建筑,限制是45米,恒基中心做到八十多米已经破天荒了,缺少发展空间。
       我以为中国的经济周期不像西方那样,规律性的多少年波动一次,股票、利率都是晴雨表。中国经济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就是一些突发性、政策性的事件,影响非常大。我认为在住宅发展上有两个机会,如果这两个机会来的话,市场一定会火爆,这两个机会,第一个是银行的按揭,一出台就能把购买力放大了。一百万的房子,银行提供八十万的按揭,就拿二十万。这个社会能拿一百万的不多,但拿二十万的比例就会相当大,而且人们也普遍都会有信心。一开始做现代城,我就感觉到了启动按揭这个机会,我想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不管天上下的是雨还是油,你一定要有个容器把它抓住,这个容器就是现代城。
       1999年春节把我们等得苦得不得了,我觉得这个事去年就应该成了,怎么这么困难?想着它应该马上到的,它就是不到。我们请来了建设银行行长,跟他讲银行按揭如何好,我说你给国企放款回不来,个人借的款肯定都会还。他说我担心的主要是银行风险,你能把我说服了,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研究。我一狠心,提出由我们发展商存款给客户做担保,个人按揭如果按月不还款,银行追不过来,我可以给你建设银行账上存上几了,缺少发展空间。
       我以为中国的经济周期不像西方那样,规律性的多少年波动一次,股票、利率都是晴雨表。中国经济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就是一些突发性、政策性的事件,影响非常大。我认为在住宅发展上有两个机会,如果这两个机会来的话,市场一定会火爆,这两个机会,第一个是银行的按揭,一出台就能把购买力放大了。一百万的房子,银行提供八十万的按揭,就拿二十万。这个社会能拿一百万的不多,但拿二十万的比例就会相当大,而且人们也普遍都会有信心。一开始做现代城,我就感觉到了启动按揭这个机会,我想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不管天上下的是雨还是油,你一定要有个容器把它抓住,这个容器就是现代城。
       1999年春节把我们等得苦得不得了,我觉得这个事去年就应该成了,怎么这么困难?想着它应该马上到的,它就是不到。我们请来了建设银行行长,跟他讲银行按揭如何好,我说你给国企放款回不来,个人借的款肯定都会还。他说我担心的主要是银行风险,你能把我说服了,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研究。我一狠心,提出由我们发展商存款给客户做担保,个人按揭如果按月不还款,银行追不过来,我可以给你建设银行账上存上几了,缺少发展空间。
       我以为中国的经济周期不像西方那样,规律性的多少年波动一次,股票、利率都是晴雨表。中国经济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就是一些突发性、政策性的事件,影响非常大。我认为在住宅发展上有两个机会,如果这两个机会来的话,市场一定会火爆,这两个机会,第一个是银行的按揭,一出台就能把购买力放大了。一百万的房子,银行提供八十万的按揭,就拿二十万。这个社会能拿一百万的不多,但拿二十万的比例就会相当大,而且人们也普遍都会有信心。一开始做现代城,我就感觉到了启动按揭这个机会,我想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不管天上下的是雨还是油,你一定要有个容器把它抓住,这个容器就是现代城。
       1999年春节把我们等得苦得不得了,我觉得这个事去年就应该成了,怎么这么困难?想着它应该马上到的,它就是不到。我们请来了建设银行行长,跟他讲银行按揭如何好,我说你给国企放款回不来,个人借的款肯定都会还。他说我担心的主要是银行风险,你能把我说服了,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研究。我一狠心,提出由我们发展商存款给客户做担保,个人按揭如果按月不还款,银行追不过来,我可以给你建设银行账上存上几了,缺少发展空间。
       我以为中国的经济周期不像西方那样,规律性的多少年波动一次,股票、利率都是晴雨表。中国经济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就是一些突发性、政策性的事件,影响非常大。我认为在住宅发展上有两个机会,如果这两个机会来的话,市场一定会火爆,这两个机会,第一个是银行的按揭,一出台就能把购买力放大了。一百万的房子,银行提供八十万的按揭,就拿二十万。这个社会能拿一百万的不多,但拿二十万的比例就会相当大,而且人们也普遍都会有信心。一开始做现代城,我就感觉到了启动按揭这个机会,我想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不管天上下的是雨还是油,你一定要有个容器把它抓住,这个容器就是现代城。
       1999年春节把我们等得苦得不得了,我觉得这个事去年就应该成了,怎么这么困难?想着它应该马上到的,它就是不到。我们请来了建设银行行长,跟他讲银行按揭如何好,我说你给国企放款回不来,个人借的款肯定都会还。他说我担心的主要是银行风险,你能把我说服了,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研究。我一狠心,提出由我们发展商存款给客户做担保,个人按揭如果按月不还款,银行追不过来,我可以给你建设银行账上存上几千万,客户不付款,你就从我们账上把这钱划过去,我们负责去追他。因为他住的是我们的房子,我们让保安天天去催,不怕他不交。最后他说,这样细想倒也没什么风险了。我们找到了支行的行长,他说,我们五十年代就给个人贷过款,买牛买驴贷款,一分钱没收回来,现在还欠着呢,不贷!结果又是一个.月过去,还是不贷。我们是等着天上掉馅饼,它就是掉不下来。
       后来我和张欣在钓鱼台开一个世界经济论坛,又碰到建行行长问起我们情况,问按揭办了没有,我说,一分钱没办,还是不放心,观念的问题。行长着急了,把他的助理叫来,说你去过问过问这事,这不是对一个项目的问题,是启动中国经济的问题。他助理说,那我这是拿着尚方宝剑了,过了一星期,建行各处的人召集起来开会,开始放按揭款了。
       这时,突然工商银行北京分行的行长找我,说现代城项目我们也要来做按揭。我说建设银行在做,他们也做得挺好,建行行长已经在现代城现场两次办公了。他们说我们的服务比他们还好,我们直接把终端机接到你们现场。工商银行的速度特别快,建行一看他们速度快,就比着干。然后中国银行一看这业务好,也来了,招商银行也要来签协议,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银行按揭在短短一年之内发展得 很快,给我们帮了大忙。
       第二个时机我一直等着,还没等来,就是二手房市场。二手房市场现在把很多人的购买欲望压住了。你可能已经有了一套房,70平方米,已经住了二三十年,可能不愿住了。可这套房不出手就让我买新房,一是资金上有问题,另外把这房放在那里也是个浪费。要是这套房出手,银行按揭又能给帮助,我为什么不住好房子?二手房市场现在嚷嚷了有两三年,就为东一个章西一章,到处卡而无法启动。其实就是一个大的交易所,去的话二十分钟办完不就得了吗?我觉得这是一个更大的机会,北京大约有两亿平方米的公房,这其中如有10%的人想换房,就是两千万平方米。两千万平方米对市场的影响非常大,而且这部分人的购买力已经压抑了很多年。
       我觉得一个人在一个环境里呆久了,会变得懒惰,因为听同样人的话,接触水平一样的人,就会形成思维定势,跳不出去。所以我有意识地经常要走出去,换换状态,包括到国外去看人家的生活方式。去年到青藏高原,缘由是因为《阿姐鼓》里的音乐,它使我感觉到一种对生与死新的理解。在西藏你感觉到一种崇敬,那是一个特别干净的地方,大自然,天空都干干净净的。在那里超过了世俗的感觉,居高临下,老有一种想山下人在干什么的优越感,实际山下是根本看不到的。等到下山,就发生了邓智仁挖现代城销售人员的这档事。
       我想是克林顿、莱温斯基事件给我感触很大,我觉得这个社会真的变了。不管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中国也好美国也好,都要允许媒体说话。当时全世界媒体都在说克林顿与莱温斯基,恨不得全世界的人能把克林顿的裤子扒了。但他尽管脸上很憔悴,还得出来参加晚会,会晤外国记者,这压力有多大!这说明人还要有专业化的精神,还得强大;说明这个社会已经是一个公开化的社会,不要想隐瞒什么事。媒体公开与社会的公开,实际形成了一个良性监督机制。
       有人把一段时间我对媒体的态度称作危机攻关,我只是对媒体的曝光采取了配合的姿态。因为我感觉到,你从事的这个行业和你的工作要给别人带来价值,你所提供的产品与你的经营理念要经得起别人的检验,否则你这个人与你干的事都不可能长久。
       后来现代城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大约首先是因为它的创新理念。建筑的发展来自三个方面的影响,第一是人们操纵与驾驭原子的能力,主要是指原材料与设备。原来用普通的木头、石头盖房,只能是固定的高度,超过一定高度就没法盖了。农村的房子、大梁的长度就决定了房子有多大。变成钢筋混凝土后,高度跨度就都有了变化。人们控制原子、分子的能力在发生变化,它体现在,一是钢铁二是玻璃,成本的大幅度下降。原来炼钢很麻烦,现在大量钢材卖不出去。现在一座大楼所用玻璃的量,可能超过古罗马一个国家所用玻璃的量。第二是能源的影响。实际上只有一个根本能源,就是太阳。太阳能让树吸收,树到了地下变成煤;让动物吸收,让鱼吸收,压到海底下变成石油;还有电,原动力也是太阳。建筑里使用什么样的能源,对建筑的影响和发展是很大的。第三就是信息的影响,信息与网络时代的到来,改变了许多规则。原来的生活方式是在特定时间,八点钟一定得上班,你干什么他干什么,规定得清清楚楚。现在,随着信息越来越畅通,工业时代的界限正越来越模糊,在家里也可以办公。以后的情况,应该是家不像家,办公室不像办公室,而且这样的形式可能是最有效的形式。
       从这三方面出发,我们把SOH0的观念作为突破口,强化材料与结构上的创新,对最有效形式的追求得到了大家认可。
       (潘石屹让妻子张欣来回忆现代城设计过程中因为创新而引出的争论,张欣说:
       最开始做现代城公寓部分设计时,我们希望给市场提供较有品位的房子,但并不知道什么叫好房子。我在欧洲、美国、香港呆过,欧洲和美国的房子大,香港则比较注重使用率。我想把两者结合起来,又要空间大,又不要造成浪费。怎么叫不要有浪费?比如开始发现设计师有一个惯性思维,一进门就要有一个玄关。玄关这个东西来自日本,可能也是从咱们四合院的布局传过去的,强调隐蔽性。四合院隐蔽是应该的,它一家几室同堂,那么大的门脸。现在在有限空间里还要划出这么一块,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是自己家里人,我们就认为一定要把这样的东西从,质性中去掉。
       另外有很多人说我这睡房要20平方米?30平方米?40平方米?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当然越大越好。在有限情况下,究竟怎样才叫合适呢?我们把空间分成白天的区域与黑夜的区域,睡房属于黑夜的区域,客厅是公共区域,属于白天,我们尽量把最好的朝向、最好的光线献给白天的空间,黑夜就为睡觉,睡觉你还要拉上窗帘,所以睡房的空间就可以让给客厅。人们往往都理想地考虑问题,其实我们只能在有限空间里寻找有效面积。在有限空间里把面积更大地体现出来,还有一个视觉空间的问题。扩大视觉空间的唯一办法就是玻璃,玻璃面积越大,墙的面积越小,视觉空间就越大。我们当时想用落地玻璃,这当然道什么叫好房子。我在欧洲、美国、香港呆过,欧洲和美国的房子大,香港则比较注重使用率。我想把两者结合起来,又要空间大,又不要造成浪费。怎么叫不要有浪费?比如开始发现设计师有一个惯性思维,一进门就要有一个玄关。玄关这个东西来自日本,可能也是从咱们四合院的布局传过去的,强调隐蔽性。四合院隐蔽是应该的,它一家几室同堂,那么大的门脸。现在在有限空间里还要划出这么一块,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是自己家里人,我们就认为一定要把这样的东西从,质性中去掉。
       另外有很多人说我这睡房要20平方米?30平方米?40平方米?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当然越大越好。在有限情况下,究竟怎样才叫合适呢?我们把空间分成白天的区域与黑夜的区域,睡房属于黑夜的区域,客厅是公共区域,属于白天,我们尽量把最好的朝向、最好的光线献给白天的空间,黑夜就为睡觉,睡觉你还要拉上窗帘,所以睡房的空间就可以让给客厅。
         人们往往都理想地考虑问题,其实我们只能在有限空间里寻找有效面积。在有限空间里把面积更大地体现出来,还有一个视觉空间的问题。扩大视觉空间的唯一办法就是玻璃,玻璃面积越大,墙的面积越小,视觉空间就越大。我们当时想用落地玻璃,这当然有很多阻力,阻力首先就来自公司内部。我们公司的人就说这不行,这么高的楼,站在边上还把人吓死,说这审批肯定通不过,还认为这玻璃面积大了,不能承重,风一大不能承受这么大的风压。我当时就不信这个邪,这首先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房子,香港寸金寸土,一点点房子就靠这来拓展空间,所以许多房子都是落地玻璃,风压问题可以找工厂解决。还有就是阳台,北京的阳台实际没有用,每个阳台其实都封上了,封起来晾衣服种点花储存点大白莱。要是把中间墙去掉,变成客厅的一部分多好。因为这几平方都是花钱买来的,拿十几、二十平方米做了阳台,整体庄稼汉就少了解这些平方米。这在一开始也受到阻力,工程人员说,北京习惯就阳台,没阳台的房子卖不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很意思,这么简单的问题,现在大家认同,当时每步推行都很困难,所有问题都是斗争结果。我们追求的是最佳效果,把能压的都压下来给客厅。所以大家看我们的房子,都说你们的客厅真好,就是这儿那儿的小了一点,他就不知道客厅好的前提就在压缩了别的东西。
       村料的争论在当时也比较大。按当时的标准,先是大理石,然后是不锈钢。我们想把钱放在永久性的地方,比如窗户、暖气。我们用德国维卡的窗,中国原来用铸铁的暖气,又是漏水啦,又是生锈啦,然后用破木头包起来,又占了半平方米,我们选用的这个暖气是现在欧洲很流行的暖气,我跟厂家联系时,连生产线都没上呢。现在这家厂的产品紧俏得不得了,商品房再也没人用铸铁的暖气。
       我记得做现代城样板间时,第二天就要做好了,前一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反映糟糕的不得了,他们要敲掉了。我去一看说,不是挺好吗?我们一个部门经理,还有一个投资商,说这个样板间要砸在你手里了,什么木头啊,都用的是最简单的东西,没有花岗岩、大理石,又没有水晶灯。墙还是活动的,是黄色的,说墙不能用黄色的,北京的面的才是黄色的,非说要拆。我说你明天等我交工了再拆行不行,不差这一天吧。后来总算宽限一天,我们连夜赶出来,放上家具,他们也就说好了。现代城的颜色归功于建设部设计院的设计师崔恺。崔恺是喜欢大胆创新而总是没有机会,我跟他合作,就跟他说,你一定要大胆创新。崔恺说,如果我把房子涂成各种颜色怎么样?我说好啊,北京到处都灰乎乎的,咱们把颜色搞鲜艳一点,多元化、多色彩才是美好的。他听了特别激动,再好的设计师,你给他空间,他的创造力就可以充分发挥;不给空间,出来的都是垃圾。)
       我们计划今年之内编两本书,第一本《SOHO现代城批判》现在已经出来,立意是讨论中国现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建筑。我们可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给大家一些思考:社会、材料、设备都在变化,这种情况下究竟什么建筑能适合人们的心理习惯。第二本书打算出《投诉潘石屹批判现代城》,把所有客户对现代城的投诉汇集起来,把它们完全暴露在公众的监督面前。
       投诉之后如何改进,这是服务、管理上的事。我们到哈佛去,感觉他们没有多少管理概论之类的东西,都是案例,提供一个个案例让你思考。所以我想,出员工手册、出制度,不如给员工搞这么一本《投诉潘石屹批判现代城》。不光让付给我们钱的人投诉,我们付给别人钱的,你服务不好也应该投诉。前一段,我们公司原来的工程总监因为与部门经理闹矛盾,最后要离开了,他跟我说,我现在觉得窝火。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要是把我炒鱿鱼了,我心甘情愿;我现在窝火的是我是甲方,让乙方告状,乙方给我气受,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问他甲方乙方有什么差别。他说,甲方就是掏钱的人,人家就得听我们的。甲方乙方在合同法上是平等的,但商场上,乙方求着甲方,甲方是业主,乙方是施工方,是供应材料的,在中国人观念中,服务意识上是不平等的。我给你掏钱,你就得求着我。这就构成了中国的独特文化景观:官大的一个样,官小的一个样;有权力的一个样。
       我强调,房地产开发商不能把房子卖出去就完事,更重要的是以后的服务。这个服务不是指表面上要有多殷勤,一个有生命力的机构、公司,不仅要看产品质量,而最缺的是服务意识与服务质量。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读到孔子说,人的最大的弱点是“迁怒”,当时不明白:人贪婪、丑陋的东西有多少,为什么单单迁怒成了最大毛病?最近我仔细反思,发觉大部分人有一个毛病:你给我气受我给他气受。老婆给我气受我就给员工气受,员工给我气受我就给儿子气受;服务员给我气受、出来我给卖东西的气受;一个机构,一个人反复迁怒,就像病毒一样传染,社会就会变得浮躁,大家没信任感,没安全感,一点也不能和善。我们作为一个机构,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客户,骂你骂得有道理就改正,没道理也应像一个容器一样,把这迁怒过来的怨气承载下来,不让它再传播出去。
       我们提出“无理由退房”,其实也是针对这种思考而言。因为现在服务意识与服务质量普遍低,所以市场缺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就想从根本上解决服务意识与服务质量问题。
       房地产发展商现在在社会中,是一个特别尴尬的角色,不是原来批判炒房炒地那样的尴尬,而是没有一种理论支持。就像有人比喻的那样,说房地产发展商与城市的关系,就像疯牛进了瓷器店。现在的建筑师都有反建筑主张,把厂房改造改造就行了,别建新房子了;人和自然的关系是自然的,人为建造的建筑都被认为是垃圾,这是现在几乎所有知识分子普遍能接受的观点,这就使我们这些发展商缺少合法地位,深圳不是把从事各种行业的人排名了吗?倒数第一是坐台小姐,第二股评家,我们是不是排在第三?
       人与自然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建筑未来的发展可能不受制于交通、信息,而是受制于垃圾。我最近刚读过《垃圾之歌》,本来有了垃圾,该烧的烧,该腐烂的腐烂,现在人们为环保而把垃圾堆起来,没氧气也就没细菌了,就不会腐烂而成为文物了。一层一层的垃圾堆成山,考古学家用大钻头往下钻,取出样本垃圾里,报纸的年月日都能看清。人们在环保过程中实际也在破坏环境,堆起的垃圾山就使这世界上永远有这么一堆垃圾,这说明越追求事物的本质,就离事物越远。
       前些天看凤凰卫视杜宪主持的节目,反映美国黄石公园在八十年代的一场大火,着了好几个月。美国政府与学者都认为这场大火不能灭,是一种自然界把能量释放的过程,只有把老树烧了,新的物种才能茁壮成长。而这时市民开始游行,声讨“无能的政府”,美国政府没办法,出动了好几千人,出动飞机喷洒化学灭火物质,结果这火根本灭不了,大火烧过后两三年,专家们发现新的物种全出来了。这说明树在成长时产生了腐烂杂质,积到一定程度,雨水、细菌正好把落叶氧化成肥沃的土壤,形成良性循环。落叶越堆越高,没法向大自然释放,就只能着火。
       我以为一块土地的净化可能会经过不同阶段。一段时间可能长的都是松树,过些日子,周围环境变化了,不长松树了,变成阔叶林;又过些日子,阔叶林变成灌木,灌木完了又变成草原了;它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变化。这是树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房子呢?北京城明朝清朝时建成了,过了一段时间到了一定程度,技术水平、材料、交通、能源变化了,人的生活水平提高到了一定程度,它就会自动变迁。不要人为地去担心,人往往把自己看得太伟大,把自己当成大自然的观察者,认为人自己对大自然的影响太强大。其实,在大自然面前人显得很渺小,大自然的能量要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能量大得多。其实可以从另一个社会变化的角度去思考,在工业社会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人们的交流需要凝聚到一个点上,成本才低,离得远交往成本就高。信息化到来的其中一个变化是把城市拉平,不是像摊大饼式的拉平,而是在周围形成像硅谷、星座这样的生长点。城市密度究竟应该有多高?其实完全没必要从环保角度操心。有人认为建四合院,搬到郊区才是环保,但马来西亚有个建筑师却认为,只有城市中的高楼大厦才是最环保。他的观点很有说服力,认为每个小乡村不管搬到哪里都是在地球上,每个房顶都会形成热岛效应。高楼从容积率上说,可以腾出更多的空间成为绿地,而且把平行的交通改变成垂直的交通。他认为,摩天楼可以帮助大自然空气循环,摩天大楼多的城市降雨量会高10%至15%;另外对鸟也有好处,因为热气往上走,昆虫往上飞,鸟能吃到食了。看来高的建筑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坏!
       我小时候在农村,家境贫苦,穿衣服一定要穿破了才舒服,吃饭可以吃好东西,但一定要吃完,剩下一大堆浪费我心里就会不舒服。坐飞机一般情况下都是坐普通舱。张欣在美国华尔街工作,她的大老板是美国前十大富翁的儿子。一起去上海时,我的秘书照章办事,就给我一个人订了普通舱,其他人都是头等舱。后来到机场一看坐不到一起去,美国人特别客气,说你还是换个头等舱行不行,这个航班没了,我们一起等下一个航班结果让人家一大帮人一起在机场坐了两小时。这些都是我不入流的习惯,但我自己觉得舒服。
       我现在看禅的故事和书和两三年前不一样。原来是虚无缥缈的,现在好像有了点理解。原来尽管禅说不要被形式所左右,没有经典也没有权威,没有崇拜没有偶像也没有寺院,但我以前想把悟性的东西用理性去作解释。越想理性牵强地去解释,越是偏离了禅的本来意思。我从内心里就喜欢禅宗,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拿着禅书就会感觉特别平静,比较注重简单。人们追求形式上的繁琐,总是表现得没有自信心。
       我一般早上八点起床,晚上一般每天都是十二点以后睡觉。对运动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日常生活中的一大半时间用来应付工作,也会看孩子。这次张欣生孩子,我一个月时间完全脱离公司工作,就是侍候老婆孩子,人有时候也需要这样的生活安排。生孩子对母亲与孩子都是特别大的事,一个新生命要出来,别的事都可以慢待一些,惟有这事太重要了。多少生命刚出来,稍微疏忽一点,就出了问题。看孩子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但跟孩子接触也可以让你平静下来。这社会有时会不断让你往前跑,人家官职比你大,做的事比你大,挣的钱比你多。孩子能让你感觉到人的一种原始状态,使你把周围的一切带回到单纯的状态。看到刚出世婴儿的状态,你就会感到在人生的道路上误入歧途走了多远!我从骨子里还是一个挺封建的人,家庭观念比较强。小时候在那样一种家庭中长大,对家庭成员与家庭外成员的界限,对家的顾忌程度,要比一个在城市中长大的人强。城里人的进步,就是对家庭内外成员的界限,要比像我这样从比较荒凉的地方来的人要淡化一点,对外面朋友与家里成员的轻重程度不像我一样重。我从骨子里还是大男子主义,从小受潜移默化的影响,认为男人要说了算,老问女人意见,男子汉角色哪里去了?最近一段时间有点变化,到国外去,看到男人不管是多大的官要给女人开车门,处处要把女的照顾好,如果一帮人出去,一定先要让女人处处满意。我看这不掉价,这是文明社会的意识。想不明白才是老农呢。所以我现在有意识地在改变自己,接受文明。要是在二三十年前,突然发现一个男的老给女的拎包,跟在她后面走,我一定不能接受。
       挑战的境界,我原来有过,但我好像生下来就不爱赌博,连麻将扑克都不打。
       朋友拉着去拉斯维加斯,我就换了一百美元放在那儿。没了就出来睡觉去了,完全没有乐趣。在前一段时间,挑战的意识,觉得要做好,做大,是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现在这热情好像在慢慢消褪,觉得这不是特别本质的东西。现代城做完了,员工们都在着急地问有没有新项目,我反而平静了:先不要着急,不要急功近利,有和无、难和易都是相对的。
       最近特别强烈的想法是想做一个“中国建筑师走廊”。我想在长城脚下,一平方公里,都是参天大树,让最好的中国建筑师去设计成不同的风格,给年轻的建筑师提供一个机会。中国建筑师受各种影响太大,没有机会发展,放开他们的手脚,看他们能不能创造出我们这个时代的精品。
       口述者:潘石屹,北京红石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资料整理者为成林。
       资料提供者:张小文,编辑,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