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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天涯》 2001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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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关于公益事业的讨论
       李陀(斑竹):最近我在论坛上看到一篇《中国一半城市居民有病不敢看》的小文,小文里说1993至1998年五年间我国患病率增加了7.3%,而就诊率下降了18.8%,还说据统计,约有63.1%的患者有病却不敢住院治疗。我不知道这些数字准确到什么程度,但我想我们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经验,也会感到与这些统计并行的一个事实:我们的医疗事业正在迅速商业化,经济利益越来越成为医院和诊所进行改革的主要动力;另一方面,随着贫富差距的急剧拉大,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正日益感受“看不起病”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关心、讨论一下中国的医疗改革问题?最近知识界很是热闹,各种争论和讨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为什么不讨论一下医疗这样的事关公益又事关改革的实际问题呢?何况,涉及“公益”的东西不只医疗,还有教育、交通、社会福利等等,这些对无论什么制度的国家都是麻烦事,何况中国?就说教育,大家都知道连很多资本主义国家都实行全民教育,但很少有人对此进行深入的讨论,特别是联系中国的教育改革进行讨论,比如,教育是不是公益事业?如果很多资本主义国家尚且把教育看作是一种公益事业,为什么在我国反而有那么多的人赞成教育事业要私有化?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体制越来越靠近美国的路子,而不考虑德国、法国或北欧福利国家的路子?也许有人说,那是因为中国国情不同,那么我就要问:美国那一套就那么适合中国国情?总之,如果大家有兴趣,我们讨论讨论?
       李陀(斑竹):看了论坛上有关公益事业(医疗、教育、公共交通)讨论的几篇议论文字,我想再发表一些感想:1,有位朋友(多情公主)说“美国财政收入占国民总产值40%”,而中国才10%,意思是美国人当然会比中国医疗条件好,但是我想指出: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富的国家并没有实行全民保险(与我举例的加拿大,还有欧洲许多国家恰恰相反),美国的医疗保险业都是私有的,都掌握在少数大财团手里。这些大公司大财团不仅不把医疗当作公益事业来看待,而且通过“健康保险”的概念(从这里又可看出话语实践的重要,资本主义制度的合法性的建立与话语实践之间的关联,从这里可以透视一二)变成赚钱的机器。由于保险公司完全以盈利为目的,美国的健康医疗已经成为中产阶级(穷人没钱。就不能保险)的非常严重的经济和精神负担,同时大公司以人的“健康”为抵押,上百亿地从美国纳税人那里赚大笔美元,这已经成为美国头号社会和政治问题之一。问题究竟有多严重?我们可以从克林顿的丑闻中略见一般。国内很多人都把这个丑闻的揭露看作是美国民主的体现,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若从根上说起,还是克林顿一上台就要露一手,想大力整顿美国的医疗保险业惹下的麻烦。要知道,克氏之前还没有一个总统或政客胆敢捅医疗保险这个马蜂窝,谁都知道这里的政治风险不一般。果然,克林顿和第一夫人联手提出的改革方案刚一出台,马上就满国风雨。2,我希望对“公益”问题有兴趣的朋友注意论坛上《姐姐卖身》和《拍卖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等文章。这些文章已经涉及和论及教育改革问题,我想,关心、参与“天涯纵横论坛”的朋友都心里有数,我们之所以能在这论坛上生存,是因为我们差不多都受了程度不同的良好的教育,不仅衣食无大忧(相信也会有人有问题),而且还能在这里说东道西。可那些千千万万不可能读书或受足够教育的人,有机会到我们这论坛上来倾诉自己的艰难吗?有机会和我们辩论,表明他们自己的立场和想法吗?生存权是非常具体的东西,其中就包括能不能受到应有的、他们要生存就必须得到的起码的教育。现在“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说法非常流行,妇孺皆知,可现在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在法律前平等闹半天还得有钱或是有权(这种“平等”喊得最响的美国,没钱请律师也平等不起来,这在美国生活的人都明白),可是,你没机会受教育,你既不可能有权,也不可能有钱,你的生存权不过是一张印得花花绿绿的空头支票!和医疗事业一样,教育事业也应该是公益事业。问题是在“市场经济”宰制了几乎所有话语空间的今天,公益和公益事业几乎已没人提起。
       乡校主持(网友):教育、医疗等部门在某些国家是公益事业,在某些国家是市场化的摇钱树。那么我们国家究竟应该如何去发展自己的公益事业呢?是否应该把教育、医疗、养老等全部归入公益事业范围呢?我们首先要问:什么是公益?在当前情况下,哪些可视为公益事业?将来哪些走向市场?哪些走向公益事业?比如:电信、铁路、邮局、医疗……等等,将来有没有可能成为公益事业?或市场化?我个人认为,决定一个国家公益事业的范围,首先要看这个国家的总体价值观和在世界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打个比喻:如果我们有世界上最发达最领先的工业体系、金融体系、商业领域等,我们的公益事业可能会多种多样。因为这是支撑福利开支和财政预算划分的基础。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美国如此富有却在医疗教育等部门多私有化呢?我认为,根本原因是:美国环境所造就的价值观是淘汰弱者的残酷竞争。那就好比是虎狼成群、狮子豹子遍野的天地。在这样的环境里,食草动物(羊、兔子、鹿等)生存的机会和空间是很小的。所以,穷苦的、没有“能力”(指的是广泛的能力,包括资本、背景等)的人在这种环境里是举步维艰!于是,这样的环境使得所有的人必须设法参与到这种竞争(即使不是他们的强项)当中去。当越来越多的没有“能力”的人意识到这种竞争对他们不利时,总是通过现有的各种方式来改变这种现状。美国国会各议员的斗争正源于此,其表现形式就是党派和财团的竞争。德国、瑞典等不同,欧洲各国有着传统的价值沉淀。这种沉淀表现在取舍方面的例子如同古代中国的“唯有读书高”的印记。比如:十万美元和一张北大博士文凭,十个美国人可能没有一个要文凭,只要钱;十个德国人可能有两个要文凭,八个要钱;十个中国人可能有五个要文凭,五个要钱。这种差异是复杂的,更多人是要文凭再要三万美元或都要,或……很多组合。因此,许多欧洲国家的公益事业范围的确定,归根结底是由其价值观和在世界上的角色来决定的。首先它要能解决GDP。我们国家公益事业应该怎么定?我以为,这是个动态的、发展的过程。在我们仍然没有融入世界潮流的今天说哪些应该、哪些不应该是肤浅的。因为我们还没有步入轨道,我们还没有具有标志性的东西来支撑我们的公益事业。无论是哪个直接创造财富的部门,都没有象征性的世界角色。这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定位。“中国特色”只是个口号。特在人口、水平、底子上。公益事业是发展的。也许我们今天的教育、医疗、电信等费用是市场化的结果,将来当它们成为公益事业时(包括公交、铁路等)可能也正是我们今天市场化的轮回。所以,今天的公益市场化没错,它正是步入世界潮流、经济结构调整所必须
       经历的阵痛。
       zuzu(网友):“市场化”并不等于“利润最大化”。也有“微利润”的市场策略。即使是最市场化的房地产,也还有“微利房”销售吧。现在的房产销售,即使是个人出钱买,老百姓也总比当年等单位分房的公益时代,要多住房住好房了吧。况且还有政府的房屋补贴——公积金。
       三呱(网友):公益事业能否市场化,我们可以用一个例子来说明:假设孤儿院是一项公益事业,如何做到让孤儿院走向市场,很简单,看不见的手会指挥一切,如果孤儿院不能产出利润,它就会遭自然淘汰。市场就是没有感情的自然。如果它能获利,孤儿院就必须变成孤儿院有限公司,并且,向成立孤儿院集团公司前进。同时,既然孤儿能带来效益,就必须人工地去创造新的孤儿品种,投入市场。你认为如何?想不想当这公司的经理,同志们?不过,哪怕利润再大,你我大概都不想做可怜的孤儿吧。
       olivien(网友):市场化不是万能的,如果是一个没有管束的市场竞争,也就意味着没有公正,那人类社会就会变成“狼群社会”了,只有弱肉强食,而不存在对弱者的照顾,对贫者的扶助,对最大多数人们的生活提供基本保障了。连美国那么市场化的国家,正因为吸取了1929年经济大危机的教训,罗斯福才决定加大政府在调控市场中的作用,以免竞争失去底线。社会管理之所以有意义,就是因为这种管理能够有效地抑制只为个别人利益的竞争。贝尔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一书中,坚持认为在经济领域必须实行“社会主义”原则。他的意思是说,如果经济上不以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准为目标,而只是照顾少部分富人的利益,社会的不公正就会导致社会的不稳定。公益事业严格来说,是属于这种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利益的“社会主义”事业。其次,这不等于说,公益事业领域就是一个“大锅饭”的地方。就公益部门而言,它既然是一个社会职能部门,当然就必须有对它的有效管理,使之能够更有效地、更合理地服务人群服务社会。但对这种部门的管理或改革,不能等同于“市场化”,不能用利润来作为衡量的标准,而只能用合理的效率来规范它。这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总之,既然人类需要组织成社会,当然希望这社会是一个多点公正少点罪恶的社会。作为社会管理承担者的政府,自然就不能把它的人民推到市场而一了了之。政府就是要对公益事业负起起码的责任,这是不言而喻的。这就意味着,凡是涉及到公益方面的改革,就必须把人民的利益考虑进去,必须以保障公民的起码生活水平为最低标准,而不能什么都甩出去,什么都市场化。一个政府如果把他的人民弃于一边,那它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二 关于海子诗歌“病句”的讨论
       刘大生(网名:求稗书斋):海子是我的同学,上学时我们都叫他“小冬子”。1999年我读到《海子的诗》,然而,读完了诗集中的一百四十多首诗之后,我的情绪就坏了。除了字里行间还能显露一点当年小冬子的灵气外,从头到尾逻辑混乱,语言拉杂,病句连篇,哪里像冬子的文笔?哪里像一个有深厚法学功底和哲学功底 并担任新闻理论编辑的大学教师的文笔?
       试以《天鹅》为例,分析如下:
       当她们飞越生日的泥土、黄昏的泥土
       有一只天鹅受伤
       其实只有美丽吹动的风才知道
       她已受伤。她仍在飞行
       这四行中的问题比较多。第一,什么叫“生日的泥土”?什么又叫“黄昏的泥土”?这只能使人感到莫名其妙。第二,“当她们飞越”在时态上是过去时呢还是过去完成时呢?中国人可以不管,但若要翻译成外文时,则不能不管。可惜,最优秀的翻译家恐怕也无能为力。第三,“美丽吹动的风”中的“吹动”一词完全是多余的。任何风都是动的,不动还叫风吗?所以,“美丽的风”就足够了,不需要画蛇添足,搞成“美丽吹动的风”。如果要想进一步赞美风,可以在美丽后面加上温柔、善良、潇洒、细心、体贴、敏感、酷等等词汇中的任何词,都比“吹动”好得多。
       而我身体里的河水却很沉重
       就像房屋上挂着的门扇一样沉重
       当她们飞过一座远方的桥梁
       我不能用优美的飞行来呼应她们
       这四行也有很多毛病。第一, “而……却”的转折毫无道理。如果天鹅飞得很轻松,“而我却很沉重”当然是对的。可是,上文已经交代,天鹅飞得很沉重,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在“我很沉重”的句子里加上转折词呢?用“也很沉重”或者“越来越沉重”都比“而却沉重”好。第二,用“门扇”比喻沉重也很不妥。如果真的想表达沉重,用什么比喻都比用“门扇”好。俗气一点的如泰山、铁板、大理石、秤砣等,时髦一点的如质子、泥石流、冰川、流星雨、白矮星、黑洞等,抽象一些的如铁流、星流、五行山、千级浮屠,等等等等,哪一个不比门板沉重?第三,“当她们飞过一座远方的桥梁”用词不当。如果这里的“桥梁”和第一段里的“桥梁”是同一座“桥梁”,那么这里的“一座桥梁”就应当改为“这座桥梁”或者“那座桥梁”。也就是说,应当用定冠词“the"’,而不能用不定冠词“a”。如果这里的“桥梁”和第一段中的“桥梁”不是同一座“桥梁”,就应该说成“另一座桥梁”,而不能光说“一座桥梁”。加一“另”字,举手之劳,不为也,非不能为也。
       当她们像大雪飞过墓地
       大雪中却没有路通向我的房门
       ——身体没有门——只有手指
       竖在墓地,如同十根冻伤的蜡烛
       这四行中明显的毛病也不少。第一,第一行中的“当”没有必要,第二行中的“却”应当省略。第二,“身体只有手指”这句话没有价值,也不合情理,如果将“只有手指”改为“只剩手指”可能有点意思。第三,“冻伤的蜡烛”纯粹是胡编乱造。手是可以冻伤的,蜡烛是不可能冻伤的,冻伤的手又红又肿,不会像蜡烛,像蜡烛的手必定是死亡的手,苍白、冰凉、僵硬。手指像蜡烛已经足够悲惨、足够恐怖了,还要让它像“冻伤的蜡烛”,怎么个像法呢?请教方家:蜡烛如何才能冻伤呢?冻伤之后又是个什么样子呢?如果作者并不想让读者得到一个较为具体的想像,干脆就将这“冻伤的蜡烛”改为“甲乙丙丁戊”或“ABCDE”就是了,又何必用“冻伤”和“蜡烛”这些具有具体意象的词汇呢?既然使用了具有具体意象的词汇,说明作者并不希望读者瞎想像。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推敲推敲、锤炼锤炼呢?
       剑温柔(网友):诗歌是拉着语法走的,不是被语法框死的。你这样的,跟你帖就觉得掉身价。你快回家睡觉去吧,你去睡觉就是为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做贡献了。
       李陀(斑竹):说实在的,我不能同意刘大生的意见,文学写作(尤其是诗歌)有一个特权,就是破坏常规语言规范,包括语法。咱们先不说新诗,就是旧体诗,如按你的“不准病句”的标准,合格的好诗也太少了,例如“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大约还能过你这关,但老杜的名句“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你怎么办
       呢?还有,二十世纪文学写作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就是强调语言符号的自我指涉性,强调破坏既有语言秩序和规范以探索语言的新的可能性(具有批评意识的诗人还想以这种探索做渠道,去探索建设一种合理社会秩序的可能性),你如不赞成这种潮流,你得对这一潮流进行批判,不能把批评停留在“病句”的层面上。这些意见,仅供你参考。
       刘大生(网友):先从病句开始,如果连批评病句的权利都争不到,谈何更深入的批评。诗人当然有权发动革命,但语言的革命和其他任何革命一样,也会有破坏。本人对海子的批评不可能都准确无误,但是海诗中确实有对语言的破坏性的一面,人们,尤其是推崇海子的人们也应当有勇气承认。
       王怡(网友):在麻雀眼里,狗叫是病句;在狗眼里,麻雀的声音也是病句。诗的语言就是要洗去尘埃,让每一个字像元素一样重新发亮,让每一个字从字典的、历史的、专业的裁剪中赎身出来,重新成为处女。
       长江后浪(网友):我只能说你们这帮人根本就是不懂诗!中国诗歌自舒婷、北岛等人以后之所以一直在走下坡路,以至到了没人愿读愿理的地步,就是你们这帮无知的读者以及号称所谓的诗人造的孽,并且直到今天还不明白,还没有清醒!
       那位“求稗书斋”先生对海子诗歌在语言上的批评确实有点外行,因为诗歌的语言有它本身反常规语言逻辑的艺术规律。但是不管怎样,这么多年来我们有无数的诗歌确实在语言上存在着诸多的通病,那就是为了片面地追求所谓的新奇,把语言弄得简直就像是外星人发出的“新新人类”的密码,巫婆嘴里叽哩咕噜的咒语,给人的感觉就是装神弄鬼,皇帝的新衣,实际内容却空空如也。我看海子的诗歌在语言上恰恰就有此类的通病。一首真正的好诗它首先应该是美的。然而我们有数以千万计的诗歌缺乏的恰恰就是这种最基本的美感要素!同时一首好诗又必将是自然的,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就是这个道理。它同克罗齐的“艺术=直觉:创造”理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要借着所谓革新的名义把人类正常的思维逻辑都当作传统习惯连同婴儿与污水一起给泼出去了!还是多思考思考社会人生,努力挖掘艺术内在的人文精神吧!多提高一些诗歌的思想含金量,多在诗歌以外去下功夫!不要再批量制造空洞无物却偏要故作高深的语言垃圾了!同时也请多反思反思自己对诗歌的浅薄和愚昧无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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