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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早年和现在的狗
作者:张爱华

《天涯》 2000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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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家一直缺少顶事的男人,就靠养狗来建立安全感。
       印象中早年有一条黑狗,非常矫健,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肉。全家人把它当成男子汉,它也
       真就恪尽职守,只是有时过头。
       这条狗明显喜欢光明正大,路人如果目不斜视,就不会有事,如果你往我家院里斜视(更
       别说觊觎),它立即狂吠扑去,绝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后果总是很明显,有时是一个人的前胸出了血痕,有时是脚后跟出现齿洞,最后一次是一
       条裤子的裤腿成了一条一条的。
       一条崭新的裤子!在六十年代,一个人完全有理由为了一条新裤子而当街大骂,“出来!出来
       !”母亲出来一看,那位愤怒的男人原来是她教过的学生。险情虽然化解,但母亲下了决心。
       记得杀狗那天,我午间放学回家,已是满院子的狗肉味了(不可否认,狗肉的香味的确是坚
       韧不拨),屠夫是那个新近当上我姐夫的人。日后我对他深厚的成见源于杀狗,他笑眯眯地
       吃着狗肉!
       我把自己关在里屋,想着悲惨的狗,内心充满恐惧。
       这条狗绝对是在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它唯一的缺点在于不会把握尺度,它只知嫉恶如仇,
       这完全可以教育。
       令人怀念之处是它很体恤家境,在大姐得了肺结核休学的日子里,它每天都从一个秘密的地
       方叨回鸡蛋,小心翼翼地用口含着,轻轻放到地上。
       这只狗的继任是一只黑白花狗,庞大,躺在那里有半铺炕那么大。和它的前任相比,它文明
       ,庄严,不吠自威,有贵族或酋长气派。它从不失职,也从不惹事。
       一天早晨,它反常地跟着上班的母亲,母亲撵了三次,“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母
       亲哄着,它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直到晚上我们才获悉,一帮孩子往电网上扔石头,狗以为是食物,扑上去,电死了。
       此后,家里再没养过狗,伤心不起,就是小鸡小鸭,也渐渐没了。
       狗依然是现今城里人豢养的主要动物。
       我并不是就那么不喜欢城里的狗(除了狗,城市里莫名其妙的东西还少么),只能是因为和狗
       在一起的人。动物和人在一起,动物总是无辜的。
       人身边的狗越来越多了。
       一个澄明安静的清晨,林荫路上拂动着湿润的树影,微风吹过,天地间那么洁净、舒展,这
       时候,一个人和一条狗出现了,那个人趿着拖鞋,头发蓬乱,牵着狗——或说被狗牵着,人
       和狗都趔趔趄趄的,这二者十分相像——人生怕自身的懒散松懈一时不能被人认出来,或是
       还嫌不够,一只狗恰到好处地作了补充。
       狗本来的品位或许并不在人之下,有什么办法呢,狗也有狗的命运。
       离我家不远有一个小公园,每天都放着曲子,让人们在清晨静听内心的声音,赶走恶梦。可
       是,总有一些人领狗来到这里,狗又老是叫,好像生怕谁把它和人混为一谈。人们把它们领
       到草坪上,它们便不失时机地在茸茸青草上排泄。尽管如此,也不必要责备狗,狗接受的训
       导是有限的,在公共走廊里拉了屎,它自己又不会用扫帚将其扫净。
       你走在街上,有时会碰上一只狗跟住你,默默地走一段,我猜那大概是不满意它的主人。
       城里的狗眼睛里有一种冷冰冰的傲慢和爱理不理的淡漠。假设它们的高贵品质不会在钢筋水
       泥中改变,起码它们会把人身上的毛病学了去,这一点它们是很灵的。
       在城市畸型的文明进程中,狗会不会消失掉它身上唯一的优点——诚恳呢?我们一直认为,
       人一旦和狗交上了朋友,他就永远拥有了这个朋友,这话具有永恒的意义吗?
       我看过一部美国片《负有使命的狗》,那条负有使命的狗差点儿被试验室毁掉,一位医生救
       了它,并向它的主人说:“这条狗这么通人性,一定属于某个人。”
       我想,这是人们的愿望吧。
       
       张爱华,作家,现居大庆。曾发表散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