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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语文]解放区群众工作读本(1947)
作者:吴芷英

《天涯》 1999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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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语文资料:文案005号
        第一章群众
       第一节日常接触的各色各种群众
       朱永茂拿了一封介绍信,去见实验中学的周校长。周校长问了他几句话,就派通讯员送他到林先生那边去,林先生正在和一个贩布商人谈买布的事情。就找一个学生,送他到第三班去。班长王少平在屋里帮木匠老张打草鞋,看见永茂来了,连忙招呼他,帮他向老张的兄弟张金生借稻草。张金生种有五斗多田,他往年在黄陂城里拉车子,因为敌伪拉夫,今年才回来种田的。
       (上面说的教员、商人、学生、木匠、农民等等,都是群众,他们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
       第二节中国的基本群众
       晚上,第三班同学开小组讨论会,朱永茂因为初来,大家要他早些休息,他斜躺在草铺上旁听。
       讨论的题目是:“什么是中国的基本群众?”
       发言最积极的小刘,起来说:
       “中国的基本群众是农民,因为中国的农民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中国的抗日战争,假如没有农民积极参加,不要说抗战胜利,就连抗战都抗不成。在前线打鬼子的,在后面生产,供给抗日军队粮食的,都是农民。中国的一切大小事情,没有农民参加,总不会成功的。”
       杨珍听了不服,她说:
       “中国基本群众是工人,工人抗战最坚决,工人革命最坚决。自古以来,农民受了压迫,一次次起来大暴动,到头来总是失败。农民一定要有工人(指共产党领导下的工人阶级,下同。原注)领导,革命才会成功。”
       争得正热烈的时候,林先生来了,给他们做了总结:
       “中国的基本群众是工人和农民、革命的知识分子和一切小资产阶级。”
       第三节中国的农民
       王少平很快和朱永茂成了好朋友。一天吃罢上午饭,他们两个一路上山打柴去,一面割茅柴,一面谈笑。
       王少平问永茂:
       “你在汉口割过茅柴吗?”
       朱永茂笑了,汉口哪儿来的茅柴割?他知道王少平没有到过大都市。
       王少平确实没有到过大都市,他是农民出身,从他老祖宗传下来,历代都是种田的。在他祖父手里,境况比较好,有三石多田,他祖父雇了两个长工,自己经管种田,一家五口人,日子过得还丰裕,算是富农。
       到他父亲手里,有些不同了,他父亲和他两个叔父分了家,各人分得一石多田,国民政府七捐八税的,他父亲带了他两个哥哥自己种田,一家人勤把苦做,勉强糊得住口,由富农降做中农了。
       抗战前两年,他父亲死了,向一个地主借了一笔高利贷,拿田契作押,料理他父亲的后事,这一来,落在粪窖里爬不起来了。末了,拿五斗田还清了债,剩下五、六斗田,不够一家生活。外国的花洋布,像潮水一样的涌到乡里来,他母亲和他嫂嫂纺的线,织的布,又没有人要,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他大哥佃种了地主四斗多田,要交租,要完粮,落下的又不多,只有半饿半饱地挣扎着过日子,他家成了贫农。他二哥帮人家种田,当了雇农。
       中国农民分为上面说的几个阶层:富农、中农、贫农、雇家。富农是乡村的资产阶级,雇农是乡村的无产阶级。
       第四节中国的工人
       朱永茂是汉口人,抗战前他父亲在汉口织布厂做工。在工厂里织布,和在家里独自个织布不同。在家里织布,布机是自己的,线子也是自己纺出来的,织成的布,也是属于自己的;你要自己穿,或者卖给人家,都由你自己作主。在工厂里,有几百几千工人,大伙儿一路做活,有新式机器。一家布厂少的有十几架机器,多的有几十架、几百架。线子也是用机器纺出来的。工厂的房子、机器、原料……一切都属于工厂老板(资本家),工人除了自己一身以外,什么都没有,只是靠出卖自己的气力换饭吃。
       朱永茂的父亲生活很苦,每月赚的钱,不够养活一家三口人。朱永茂的母亲给茶叶铺捡茶叶,每天赚三、四角钱,贴补家用。后来因为日本的花洋布花色好看,价钱又便宜。永茂父亲做工的那家厂家,出了货卖不出去,不久,就关门了。
       工厂的机器和房子,一齐卖给了日本老板,换了一批工人。因为失业的工人太多,永茂的父亲找不到工做。一天不做工,就一天没有饭吃,永茂一家人挨饿了。好容易用高利贷借到了一笔钱,搞了一副担子,每天都出门去做生意,勉强过日子。
       永茂的父亲起先是产业工人,以后变成穷苦的小贩了。
       第五节中国目前抗战中的工人与农民
       王少平和朱永茂是好朋友,实验中学的同学全知道了。小刘的嘴最灵活,编出一大套故事,他说:
       “王少平是农民出身,朱永茂是工人出身,工人和农民原来是好朋友,怪不得他们两个那么好。抗战少不了工人,也少不了农民。在前线,在敌后,在和敌人伪军拼命打仗的不是农民,就是工人,学生和商人只占极少数,绝大数是农民。抗日战争中,农民出的力最大,当兵的是农民,养活兵的也是农民。没有农民,就没有抗战,不抗战,中国就得灭亡。”小刘愈说愈起劲,冷不防横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杨珍又出来反对他,杨珍说:
       “照你这样说,中国抗战完全依靠农民,你忘记了工人的伟大力量,没有工人,单靠农民,能够成大事吗?”
       小刘又接着说:
       “你别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让我慢慢说来。农民人数多,力量大,但是没有工人领导,还是成不了大事。中国的工人,人数虽然少,却是在一切革命中最坚决,在抗战中也是这样。他们把农民领导到抗战的正路上去,帮助农民进步,把自私自利的农民思想,改变成大公无私的工人思想,像现在农救会的换工互助,正向着工人的集体道路发展;同时把农民组织起来,建立八路军、新四军,成为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人民的武装队伍。农民只有跟工人走,跟着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共产党走,抗战才会胜利,工人也只有带着农民一起前进,革命才会成功。中国的工人和农民,就像一个人的右手和左手,拿笔写字,拿锄头锄地,都靠右手,但是假如没有左手帮助,单靠右手,也做不好事情。”
       说得杨珍也点头了,她说:
       “工人和农民是抗战的重要力量,工人阶级是领导者,农民是工人阶级的同盟军。”
       第六节群众的优缺点(一)
       朱永茂到学校的时候,住在木匠老张家里。吃饭时,王少平不在跟前,永茂向周婆婆借碗,婆婆不肯,说没有碗。永茂明明看见灶上有两个碗,婆婆硬说没有,不肯借。永茂正在和婆婆争吵,少平来了,连忙代永茂说好话,婆婆才把气平下来,拿了一个碗交给少平,永茂很生气,说:“婆婆真自私!”
       下午,少平和永茂去参加县农救代表大会,农民正在讨论拥军,情绪热烈极了,二百多人,大家抢着说话,一个农民建议:
       “宁可我们少吃些饭,不能叫部队挨饿,我提倡每家每餐煮饭的时候,拿出一把米,积少成多,一月一交,送给部队。部队为我们打仗,流汗流血,吃辛苦,拼命,不能叫他们挨饿啊!”说得全场都拍手赞成,掌声雷一样响起来。
       朱永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烈伟大的场面,他的心激动了,不禁暗暗喝采(彩):“今天边区的农民真进步!”
       选举的时候,一个个农民候选人起来介绍自己,一个老爹爹说:
       “我活了五十好几,天保佑我身体健壮……”“天保佑”三个字,朱永茂听了心里好不舒服,心里想:
       “在这样进步的农救会上,为什么还有人说这样落后的话?”
       在回家的路上,朱永茂问王少平,为什么有的农民提的意见很进步,为什么有的农民说话又落后?
       王少平说:
       “农民的落后不是天生成的,是受了统治阶级的骗,什么‘天保佑’啊!‘穷靠富,富靠天’啊!‘富贵自有天命’啊!全是地主统治阶级胡诌的欺骗穷人,叫穷人吃亏,还不知道吃谁的亏。这都是地主统治阶级的巧板眼,农民受了长期的封建麻醉,一时醒不过来。实在农民中有状元,有诸葛亮,有天才,有圣人,像延安的劳动英雄,靠了自己一双手,靠把生产组织起来,不仅使一家人过得富富裕裕的,并且领导全村人都走上丰衣足食的道路,并且影响全中国的抗日民主根据地,都向他学习。不过这种天才,只有在抗日民主根据地内才会出现。农民的自私落后,不是天生成的,是封建势力造成的,你说农民自私,可是农民的一双筷、一根线,都是自己的心血气力换来的,叫他们怎么能够不爱惜呢?”
       说得朱永茂连连点头说:
       “我说婆婆自私,我错了。”
       第七节群众的优缺点(二)
       朱永茂又问:
       “农民在封建统治下面过久了,他们看到的只是眼前一片小天地,一堆粪、一头猪、一只鸡子,看到的只是这些,所以落后、自私、保守、愚昧,弱点很多。工人不同吧,你是不是说工人最进步,工人是老大哥,领导农民抗战的。那么工人的毛病应该少些,你把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王少平说:
       “你说得对,工人是比较进步,但是中国的工人和农民,不容易明白划分,许多工人都是农民出身的,所以中国的工人,也带有农民的许多弱点。只有上海、汉口等大地方的工厂工人,他们过的集体生活,他们看得多,又看得远,不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他们晓得集体的出路,也就是他们个人的出路。比如要求增加工资,你一个人要求不行啊,一定要团结起全体来,用集体的力量,达到增加工资的目的。他们用罢工怠工等方法,往往获得胜利。乡里的手工业工人就不行了,就没有这种雄厚的力量了。因为他们和农民一样,是分散的。”
       朱永茂说:
       “这样说来,工人真是了不起,最坚强了。”
       王少平又说:
       “毛病还是有一些的,个别的工人,还有好赌好酒的,像我的一个舅父,是煤矿工人,他辛辛苦苦在地底下挖煤,赚得的一些工钱,一出煤矿就在附近的赌摊上输光了。每次输光了,发誓不再赌,隔一天,拿到工钱又去了,钱输光了,拿衣服去当。”
       朱永茂又傻傻地问:
       “煤矿老板不禁止工人赌钱吗?”
       王少平大笑,笑永茂太傻,他说:
       “赌场的老板就是煤矿老板,老板是怎样一种人,他就是靠喝工人的血汗发财的,把工人吸得黄皮瘦脸,一脚就把你踢得远远的。死的时候,连棺材都不给你睡。”
       永茂才恍然大悟,原来资本家的手段是这样毒辣啊!
       第八节几种不正确的群众观点
       基本区群众特别坏
       林先生带了二十多个学生,到××乡去做秋收减租工作,××乡是个外围区,难得看见这样大批的新四军工作同志,婆婆小伢都来看热闹。杨珍指挥大家唱了一个歌子,看的人越来越多了。唱罢歌,大家找屋子休息。婆婆们见了学生,多客气啊!问长问短的,邀到屋里喝茶去,打门板、找长凳,要什么有什么。
       小刘对少平说:
       “我早就说外围区的老百姓比基本区的好,基本区群众被新四军放纵惯了,不怕新四军,又没有敌顽来欺侮他们,没有比较。”
       少平不同意他的意见,两个人又争辩起来了。
       少平说:
       “你只看表面现象,没有看到里面原因,外围区群众对我们态度好,客气,当中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对我们不了解,有些怕。基本区群众已经懂得我们是为群众做事的,新四军是不讲狠气的,所以他才敢于和我们讲理、争论、吵架,正说明基本区和外围区的群众对我们认识上是有差别。客气并不一定是对我们好,不客气,有话便说,敢于批评,那只有交情好的朋友才办得到。难道这个简单的道理还不好懂吗?我们住在基本区的日子多,侵犯群众利益的机会又多,尽管新四军待人民好,日久生厌,便只看到坏的方面了。这里主要还是由于我们群众工作没有做好,群众的觉悟程度没有提高。但是无论如何,基本区群众是比外围区进步,他们待我们好是真心好。比如黄冈某某地方的群众平时没有一天不和我们吵吵闹闹的,但到反共军进攻时,他们不顾生死,自动地把所有船只划在渡口等候,运送我们的队伍过河。这件事不恰恰证明他们能够和我们共患难吗?”
       少平又把小刘说服了。
       群众是(有)天生的奴隶性吗
       晚上小刘在油灯下写日记,他写的有这样一段:
       “过去我认为群众落后是(有)天生的奴隶性,今天在政治课上听黄主任讲:‘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我才知道我过去想法错了,群众中有落后的,这是一个事实,用不着怨群众。难道群众主观上愿意落后,不愿意进步吗?群众落后是由中国落后造成的。中国的落后,又是因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性质所决定。我们今天要抗战、要民主,就是要改变这种落后的地位,要把落后的中国,变为进步的中国。把落后的群众,变为进步的群众,如果群众都是进步的群众了,那又何必要革命呢?”
       报复思想
       傍晚,二上全级同学集合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报告主席,刘耀打老百姓的小孩子,刘耀起初还不承认,后来有一个同学把那个放牛伢找来,放牛伢说刘耀确是打了他,刘耀没有抵赖,愤愤地说:
       “在家里当老百姓,当兵的欺侮我们,出来参加了新四军,老百姓又欺侮我们。”
       又有同学报告,刘耀常常为了借不到东西用,和住屋的婆婆吵嘴,刘耀削了一把竹刀子,说要刺死老婆婆。
       同学们都知道刘耀不对,但是又觉得老百姓有时也实在太狠,正在不得解决时,吴先生来了,她说:
       “像刘耀这样想法是不对的,我们想一想,我们为什么来住学的?许多同学为什么从河南,从敌占区,从几百里外跑到这个地区来住学?我们是为了抗战,抗战是为谁个呢?是为人民。再说,我们今天在学校里,住的房子,吃的大米,穿的衣裤,都是谁个供给我们的?同学们想一想,人民培养我们,教育我们,就像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犯点把小错误,父母教训我们几句,我们就想报复吗?这种报复思想,是农民狭隘的落后思想。至于你们在家里,国民党军队占领的大后方,军队压迫你们,哪(那)种军队不是为人民,是压迫人民的,难道我们应该向他们看齐吗?”
       她又说:
       “同学们!记住!我们是人民的儿女,我们是为人民来这里学习的,像刘耀那种想法,那种行为,一定要改正,我们帮助刘耀改正好吗?”
       同学们齐声说:
       “好!”
       讨论问题:
       一、什么是富农、中农、贫农、雇农?具体分析几个农民,属于哪一阶层?
       二、产业工人和手工业工人各有什么特点?
       三、为什么说工人是抗战的主要领导者,农民是抗战的基本队伍?
       四、你看到的群众,有什么优缺点?
       五、你对群众怎样看法的?是否正确?
       原注:文中学生王少平、朱永茂、杨珍、刘耀均为虚构。
       资料写作者:吴芷英,退休干部,现居武汉。
       资料提供者:方方,作家,现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