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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破译了《达.芬奇密码》?
作者:叶舒宪

《读书》 2005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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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末热销六百万册的《塞莱斯廷预言》和本世纪初八百万册的《达·芬奇密码》,给图书界和文学界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人们有个疑问,这些作者是怎样赢得那么多男女老少读者之心的?其小说能够吸引人的诀窍何在?
       一般的看法是,书商精心策划和媒体炒作啊,作者善用悬念、非凡的想像啊,出其不意地反拨历史啊,诸如此类。然而问题绝非如此简单。从雷德菲尔德、卡斯塔尼达到罗琳和丹·布朗,这一批作者非常不简单!我们只知道他们是舞文弄墨的小说家,却不知道他们同时也是声势浩大的社会运动的重要参与者和中坚干将。这种眼界和知识上的盲点,使我们不能透彻地领会这一批超级畅销书所蕴涵的文化价值意义,更无法从欧美当代社会运动的普遍性与巨大影响力着眼,把握其所以引起共鸣的深层原因。
       构成我们知识上巨大盲区的这场社会运动就是“新时代运动”。这些作者的灵感和思路无一不是来源于它。该运动的特征就是反叛现代性及其基础——西方基督教文明和资本主义生活方式,让长久以来被压制的异教思想和观念来对抗和取代正统基督教观念,成为新世纪引导人类精神的新希望。这种精神的反叛大致围绕着四个重心而展开。
       第一,针对以白人为最高文明代表的欧洲中心历史观,让非西方文化的价值观来取而代之;第二,针对以《圣经》神学为基础的基督教的一神论的长久统治,让具有更加悠久传统的巫术—魔法—萨满教的多样性神幻世界来取而代之;第三,针对西方文明史中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占主流的传统,让处于边缘的非主流文化如凯尔特文化得到重构和复兴;第四,针对父权制的男性中心的价值观,让女性重新圣化,让更加古老的女神信仰得到复兴并引导未来的人类精神。
       从以上背景出发,重新审视当今这些热门作品,就可以清楚地把握其创作背景和基本价值倾向了。其实,在新时代人大举进军文学想像世界之前,他们就已经大举进军并且在音乐界占据了一统天下。今天世界各个城市的音像店里销售最多的不就是署名“新时代音乐”的那类作品吗?《达·芬奇密码》的认同取向属于上述四方面的最后一类:借侦探小说的形式重新解读达·芬奇名画中潜藏的异教异端信息,从而在基督教传统压抑的缝隙中发掘出更加悠久的女神宗教的信仰和观念。
       倘若像一般书评家那样把它看成是推理破案的侦探小说来读,那就根本无法得其要领。如果和二十世纪西方学术思想变迁的大背景联系起来看,那么,新时代运动的第一和第三个重心属于文化研究中的种族—族群维度;第二个重心属于宗教—政治的维度,第四个重心属于性别—宗教的维度。这三个维度的批判反思恰恰是二十世纪后期整合出的、打破原有学科界限的“文化研究”和“文化批评”的基本思路。因此,按照保守的正统的学院派文学批评的理论和思路,已无法适应对新时代文学的认识需要。知识的更新与眼界的拓展是学院派教授们面临的当务之急。就像《达·芬奇密码》主人公哈佛大学教授兰登那样,走出学院与书本的束缚,关注世俗与民间的真实生活及其变化的潜流。
       具体地看,雷德菲尔德的《塞莱斯廷预言》、罗琳的《哈利·波特》、卡斯塔尼达的《寂静的知识》和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都属于新时代人大力拓展的异教想像的代表。上世纪末问世的前三部书,都突出了新时代人对新千年(实际是以两千年为一个完整时间循环周期)即将开启的新世界的期待。这种期待心理到了二十一世纪开始,就自然地转化为一种过渡的意识。《达·芬奇密码》第六十一章中提彬的话,就是这种意识的写照:
       根据预言,我们正处在一个发生巨大变化的时代。千禧年刚过去,随之而结束的是长达两千年的双鱼时代,要知道鱼也是耶稣的标记。正如星宿符号学者所言,双鱼星座的理念是,人类必须由比他们更强大的事物来告诉他们应该做些什么,因为人类自己不会思考。因此,那是一个充斥着强烈宗教信仰的时代。可是现在,我们进入了宝瓶时代。而这个时代的理念是人类会掌握真理,会独立思考。观念上的转变是如此之大,而这种转变正在发生。
       由于新时代人坚信这个转变必将抛弃基督教的两千年统治,所以罗马教廷方面把新时代呼唤的转变时期称作“末日”(索菲语),也就不足为奇。如果说过去的两千年作为一个历史时间单位——双鱼时代,那么该时代的核心宗教精神就是以男性的神子基督为代表的;新时代人宣告基督的男性中心信仰走向终结,替代它而出现的应是女神精神!这种女神精神不是凭空发明出来的,而是在男性中心的时代被压制和埋没的一种潜在的弱势传统。小说中若隐若现的异端宗教组织——郇山隐修会,作为“成立于一○九九年的欧洲秘密社团”(扉页),就是西方社会中保存和发扬女神宗教传统的主角。
       隐修会是怎样的一个持不同意见的信仰群体呢?丹·布朗除了在开篇做了简略介绍以外,还在书最后一章给予说明:“不管怎么说,这个组织历来都有女性的加入。在它历任的领导者当中,就有四位是女性。护卫长传统上由男性充任——即担任保卫工作——而女人则占据了更高的地位,并可能担任最高的职务。”
       一个由女性担任最高领袖的宗教机构,希望崇奉女性的神灵,这其中的性别政治内涵,及其颠覆父权制意识形态的欲望,已经和盘托出。十九世纪由巴霍芬提出的“母权论”,虽然在二十世纪已经被人类学所否认,但却不影响女性主义著述依然津津乐道。同样的,像郇山隐修会这样的异端教派是否历史上实有其事,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会被作者拿出来说事。我们一旦明白了世纪之交的新时代运动要求恢复古老的女神宗教传统的思想背景,这个疑问也就明朗了。《女神的要素》一书作者凯特琳·马修斯指出,当代人对女神的关注应该看作是“她的第二次降临(Her second coming)”。女神何以重新降临这个世界呢?马修斯认为,人类精神对神性的理解恰好处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上:以往的父权制的一神教统治限制了人类对神的认识,压制了悠久而珍贵的女神智慧(Caitlin Matthews,The Elements of Goddess,Element Books Lmited,1997)。
       与隐修会复兴女神传统相对应,小说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正统基督教历来不提的女神,并竭力称颂女神信仰的伟大。郇山隐修会的著名成员包括牛顿、波提切利、雨果和达·芬奇。所谓“达·芬奇密码”,也就是作为该会成员的达·芬奇在他著名的画中用隐喻编码的方式曲折传达的女神主题。小说的主要场景之所以安排在卢浮宫,也是从双重意义上呼应女神的主题。作者在“尾声”部分,通过主人公的视线描述了卢浮宫建筑的象征意义。其双重蕴涵:一是卢浮宫就是收藏着“达·芬奇密码”名画《蒙娜丽莎》的所在,也是收藏有大量的前基督教世界女神偶像的艺术宝库;二是卢浮宫新建的金字塔形玻璃建筑也呈现为倒立的圣杯状,而圣杯这个基督教传统的圣物,在新时代人的谱系中也象征着女神!
       小说第二十章记述的发生在卢浮宫的男女主人公对话,清楚地揭示了作品的主旨:
       索菲问道:“那么斐波那契数列呢?还有P.S.?还有达·芬奇和女神的象征意义?那一定是我祖父留下的。”
       兰登知道她说得对。五角星、《维特鲁威人》、达·芬奇、女神以及斐波那契数列——这些线索的象征意义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圣像研究者会把这称为一个连贯的象征系统。所有的一切结合得天衣无缝。
       具体地追溯《达·芬奇密码》的构思之源,我以为也许有两部书给了作者明显的影响。一部是生态女性主义代表性学者理安·艾斯勒的《圣杯与剑》,另一部是二○○一年新问世的惊世大著《耶稣与女神》(Timothy Freke & Peter Gandy,Jesus and Goddess:The Secret Teaching of the Original Christians,London:Torsons L.D.,2001)。前者为小说的中心象征提供了素材和灵感,让我们知道,小说表现的宗教冲突故事其实也是人类在这个星球上一两万年以来“男女之间的战争”的延续;后者似乎更重要,因为它给《达·芬奇密码》奠定了中心思想。
       弗雷克与甘地合著的《耶稣与女神》,副标题为“原始基督教的秘传教导”,一看就知道《达·芬奇密码》对基督教反弹琵琶的做法并不是丹·布朗的首创。就连女主人公索菲的名字及其象征蕴涵,也直接来自《耶稣与女神》这本新时代学术著作。书中揭示的秘密是:为什么原始基督教的秘传教义被罗马教会全然埋没呢?就因为其中讲到了基督教女神索菲亚的神话!女神索菲亚在《福音书》里化身女人出现,作为处女与妓女,表达的是心灵堕落和获得拯救的过程。对此,《达·芬奇密码》第五十五章以下有大段的连续补充说明:篡改原始基督教的是一个异教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他把基督从人改造为神,删掉了耶稣和他的女人——抹大拉的玛利亚的记录,并通过编造创世记的亚当夏娃神话而彻底终结了女神的信仰和崇拜。圣杯,其实是一个隐喻,是抹大拉的玛利亚的象征化身。作为容器的圣杯代表女神的生育本体——子宫。而抹大拉的玛利亚也恰恰为凡人耶稣生育了后代。作者借兰登之口说:“圣杯代表着失落的女神。关于骑士们寻找圣杯的传说实际上是关于寻找圣女的故事。那些宣称寻找圣杯的骑士是以此来掩盖真相,以免受到罗马教廷的迫害。当时的教廷欺压妇女,驱逐女神,烧死不信奉基督教的人,而且还禁止异教徒崇拜圣女。”
       达·芬奇的另一名画《最后的晚餐》,则借形象的密码再度揭示了被掩盖千年的真相:耶稣身边有个女人——抹大拉的玛利亚。后人忽略了她的性别,把她当成十二门徒之一了。而在《福音书》里她竟然被别有用心地污蔑成了妓女。小说一方面要求揭示这些被歪曲的真相,另一方面还说明了“历史是由当权的胜利一方来书写”的道理。小说人物借用拿破仑的话说:“什么是历史,只不过是编造的谎言罢了!”
       如果孤立起来看,《耶稣与女神》这样的书会显得十分刺目:作者为什么要在流传千年的宗教常识背后反弹琵琶呢?然而,稍微了解一下近年来女性主义在宗教与神话研究方面汗牛充栋的著述标题,这样的疑问就自然冰释了。像《古希腊失落的女神》、《上帝为女性时》、《上帝是女性》、《女神的观念》、《女性主义神话学导读》、《圣经创世记的女性主义指南》、《女神的语言》、《活的女神》等一大批同类书籍,已经在西方学院内外随着新时代运动的影响而广泛传播了。无疑,丹·布朗对这些书不会陌生。他的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宗教音乐家,他对此早已熟悉。
       以“探寻秘密”的文学形式来讲述新时代的观念,是二十世纪末新时代文学的杰出代表——雷德菲尔德的《塞莱斯廷预言》和卡斯塔尼达的《寂静的知识——巫师与人类学家的对话》获得巨大成功的诀窍,丹·布朗对此也心领神会。他这部以“人类历史的最大秘密”为悬念的小说,虽然充满知识性的大段论述,却依然能够吸引读者。反过来看,《达·芬奇密码》的创记录的发行量,对新时代思想的传播,尤其是女神复兴运动,也产生推波助澜的作用。
       也许读者会奇怪,为什么一部通俗小说中要津津乐道符号、象征、密码、偶像、神秘数字、字谜、塔罗牌、女神、巫术、占星术、朝圣、秘密仪式等大批神秘的内容?
       只要你在欧美的任何一个新时代书店里浏览参观过,就会很容易看到,那里琳琅满目陈列着的,正是这些“异教”知识之书。小说以女主人公索菲的祖父——卢浮宫美术馆馆长索尼埃的神秘死亡为开端,给全书埋下了解谜的线索。由于索尼埃让自己尸体的姿势模仿了达·芬奇画的《维特鲁威人》,使小说的情节展开变成了符号解码的过程,层层疑团的破译把枯燥的知识转化为生动的启蒙课了。
       当然不是巧合。祖父要借助斐波那契数列给我们一些提示——就像他用英语来书写信息、模仿他最喜爱的艺术作品中的画面和摆出五角星形状的姿势一样。这只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你知道五角星形状的含义吗?”
       “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过你,小时候,五角星在我和祖父之间有特殊的含义。过去,我们常玩塔罗牌,我的主牌都是五角星的。”
       兰登打了个冷战。他们玩塔罗牌?这种中世纪意大利的纸牌隐含着异教的象征体系,用五角星花色来象征女神。
       象征学专家兰登不仅从塔罗牌的细节中看出女神宗教的蕴涵,也猜测到老馆长的异端身份。专业知识使他成为这方面最在行的侦探!
       二○○一年笔者考察英国大学教育中新时代思想的影响程度,像牛津、剑桥、伦敦和爱丁堡这样老牌正统名校都还显得保守。黑人教授开设后殖民理论这样的课程,还是经过了辩论之后才获准。新时代人的著作只是从大学外围的书店对师生们形成知识的包围。而今,在丹·布朗笔下的美国哈佛大学的课堂上,情况完全变了。那里讲授的是女神的象征系统:斐波那契数列,五角星,黄金分割(1∶0.618)等在人类文化史上扮演的绝妙角色。
       在大多数中国读者心目中,哈佛是当今世界高等教育的金字塔尖。多少家长把送孩子上哈佛作为终极理想,多少学生把哈佛作为自己的人生梦境。这种超常的向往,从《哈佛女孩刘亦婷》能狂销一百二十万册,成为全国最畅销书,可见一斑。可是,丹·布朗表现的哈佛大学呢,却是普及新时代信仰与相关异教知识的场所。难道作者在开玩笑吗?
       只要大致了解上个世纪末以来,新时代人的思想如何迅猛地席卷美国知识界,就可以肯定这里的哈佛课堂情况并不是凭空虚构的游戏笔墨。早在丹·布朗之前,哈佛大学出版社就出版过人类学家克里福德的《文化的困境:二十世纪的人类学、文学与艺术》(The Predicament of culture,1988)一书,讨论到新时代人的原始主义给作家、艺术家的重要影响。杜克大学英语系主任玛丽娜·托戈尼克根据自己的新时代体验撰写的专著《原始的激情》(Marianna Torgovnick,Primitive Passions,New York:Alfred Knopf,1997)也曾荣登《纽约时报》畅销榜,引来一场原始主义文化热潮。如此看来,丹·布朗让非主流文化登上哈佛课堂,就不足为奇了。
       在兰登教授的讲述中,PHI既是上帝造物的大小比例,也是一个异教组织——大地母亲教的核心。兰登给学生们播放了米开朗基罗、阿尔布莱希特·丢勒、达·芬奇和许多其他艺术家作品的幻灯片,这些艺术家在设计创作其作品时都有意识地、严格地遵循了黄金分割比率。兰登还如数家珍地讲到希腊巴特农神殿、埃及金字塔甚至纽约联合国大楼在建筑设计中所运用的黄金分割率,并兼及莫扎特的奏鸣曲、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以及巴托克、德彪西、舒伯特等音乐家的创作。他讲课,不光把西方艺术史上各种佳话生动展现出来,还通过性别政治的视角,把五角星解释为黄金分割的首要代表,作为美丽与完美的象征,与女神和神圣的女性联系在一起。难怪在他的课堂上,男生们大受启发的同时,“班上的女生都满脸笑容”。这里确实有女性主义视角对艺术史、宗教史和社会思想史的重要发现。
       如此神奇丰富的内容,如此具有启发性的教学方式,难怪大部分无缘到哈佛大学学习深造的读者们要深深为之所动,从小说模拟的课堂中获得极大的心理补偿呢!
       其实,丹·布朗自己是比兰登教授更加精深的象征学专家,你看他别具一格地解析达·芬奇杰作,从《蒙娜丽莎》到《维特鲁威人》和《最后的晚餐》,居然都是潜藏女神崇拜信息的图形密码。这些密码的破译自然指向历史上那场旷日持久的没有硝烟的大战——性别之间的战争。它告诉今人:历史,是男人书写的;而“男人的欺骗是多么黑暗”。如同兰登所解释的:“隐修会认为,君士坦丁大帝和他的男性继位者们通过将女性神灵邪恶化的宣传活动,成功地将基督教转变为男性统治的宗教,将女神的地位从现代宗教中抹去了。”这些理论性的描述不是正好呼应着女性主义的历史批判,以及把“历史(history)=他的(his)故事(story)”的男性偏见公式改换为“她的故事(herstory)”那种激进要求吗?
       新时代人为了告别父权制基督教的统治,已经做了大量工作和再启蒙铺垫。现在,轮到丹·布朗在新世纪开端做出全面的清算了。第二十八章的下面一段,可以说是书中分量最重的血泪控诉:“由天主教裁判所发行的《巫婆之锤》无疑堪称人类历史上最血腥的出版物。它向人们灌输‘自由思考的女人们给世界带来威胁’的思想,并教导神职人员如何去识别、折磨并消灭她们。……在追捕女巫的三百年中,被教会绑在柱子上烧死的女性多达五百万。”读过《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的读者,一定还记得主人公哈利·波特曾在魔法学校撰写论文,题目是《十四世纪焚烧女巫的做法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看似漫不经意的少年戏笔,实际上清楚地说明了作者的新时代思想倾向。罗琳在作品中不讲基督教的那一套,也不去表现西方文学中常见的上帝、教堂与圣经。却以一位少年男巫为主人公,让他出面为历史上被基督教教会迫害烧死的数百万女巫翻案昭雪。
       原来这些顶级畅销书的作者在性别政治立场上如此一致!尽管他们在生理性别上有男女之分。罗琳于二○○四年获得爱丁堡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但还不能算学院派学者。卡斯塔尼达本人在加州大学攻读人类学博士学位,是典型的学院知识分子。而丹·布朗让美国最古老的高校哈佛大学的学者也走入了民间异端宗教复兴运动的核心位置。其言外之意是深远的:作为西方现代性的教育、知识、科学之标志的最高学府的教授,兰登在课堂上讲的是什么呢?能够从黄金分割、五角星、十字架中解读出女神象征意义的他,充分表明部分学院派的知识分子对新时代的认同。
       新时代人为什么要恢复女神的信念?小说中也有所暗示。如第二十八章的另一段,讲到上古女神时代结束,大地母亲已经变成了男人的世界,毁灭之神和战争正在夺去无数人的生命。男性时代已经延续了两千多年,而没有受到女性的阻挠。郇山隐修会认为,正是由于女性的神圣地位在现代生活中的被剥夺才造成了“生活的不平衡”——即霍皮族印第安人所说的“koyanisquatsi”。这种状态是由睾丸激素诱发的,人们对于大地母亲也愈发不敬。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彻底失衡,可以说是人类群体性的忘本的恶果。恢复女神信念则带有精神拯救和文化治疗的性质。
       由男性的睾丸激素直接诱发暴力和战争,这样的判断在学理上能否成立,肯定会有好一番争论,我们暂且存而不论。而这种对和平的强烈呼吁,对平衡的渴望和追求,也许就是在世人对战争和杀戮已经司空见惯,人体炸弹和恐怖主义肆虐全球的今天,新时代人的女神文化理想的积极意义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