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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经典]热钱风暴
作者:陈一夫

《今古传奇》 2009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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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金融市场上游荡着一只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明显感觉得到的“巨手”,一只可怕的魔鬼的巨手——热钱,它瞄准各国的金融黑洞,掀起风桌,然后攫走巨额财富。
       l997年,这只巨手伸向了东南亚。以索撒的,巨蜂基金为首的热钱,飓风般扫荡了泰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缅甸、马来西亚等国。
       飓风所到之处,货币贬值,工厂倒闭,银行破产,物价上涨……这些国家几十年的经济增长成果化为灰烬,国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汽车刚下生产线,房子新刷的油漆还没有干,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而索撒等人在这场飓风中,一举刮去了数百亿美元——如果全部换成一元的纸币,这些钱可以绕地球好几圈。
       现在,这只巨手又伸向了中国。索撒一伙携着2万亿人民币呼啸而来,试图制造中国的金融末日……
       世界“金融大鳄”的魔掌伸向了中国:“我要用3000亿美元制造中国的金融末日!”
       美国金融巨鳄索撒的爱好是动辄就用3000亿美元的资金,玩弄一个国家。他喜欢把资金当成自己的呼吸,把一个国家当作自己的玩具气球,用自己的资金把这个国家吹起来,再缩回去,缩回去,再吹起来,一吹一缩中,数百亿美元就进了他的口袋。
        索撒足一个头发花白的欧洲老头儿,略带匈牙利口音。他曾获得美国哈佛大学的名誉博士学位,现任美国巨蜂基金主席。
       现在,这个令很多小国闻之胆战的老头儿,就站在黄海市最高档的酒店——国际金融饭店的顶层包房里,俯瞰着这个东部大都市。良久,他转过身望着面面相觑的弟子们,侃侃而谈:“黄海银行虚假财务报表的败露,一定会像最狂暴的风唤醒青藏高原上沉睡的积雪一样,引发一场雪崩。雪崩就是中国的金融末日!成千上万个中国企业会在雪崩中被淹没!中国像婴儿一样脆弱的金融,也必将伴随着被淹没了的一切,突然死亡,许久才会再生!”
       索撒凹陷在眉骨里炯炯有神的老眼,在弟子们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瞄准了一个中国姑娘。他忽然用非常流利的中国话说:“中国有两句古诗挺有意思,叫做‘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接着,他又用英语说,“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先吹大中国经济的泡沫,而后以黄海银行的虚假报表为引子,捅破泡沫,做空中国!这之中,我们进行一轮买空卖空的操作,实现利润——300亿美元!”
       中国姑娘忐忑不安地站起来,用悦耳的英语,率直地发言了:“索撒先生,在北大读本科的时候,我和许多同学一样,都是您的粉丝。中国政府在加入WTO之后,是为了向世界展示中国开放的力度,才邀请德利金融公司为黄海银行进行上市审计的。在审计中,我们的确发现了隐藏在‘正常贷款’科目中无法收回的10亿元不良贷款。但是,我们可以要求黄海银行追回不良贷款,记入损失类科目,我们可以让黄海银行以真实的面目在市场上求生存。如果就此制造中国的金融危机,攫取巨额利润,似乎违背了您基督徒的善良,也损害了您原来为促进世界各地的开放所做的努力吧?”她叫冯卉,祖籍上海,28岁,美国德利金融公司中国部的副总经理。
       索撒温和地看了看几个弟子,走到冯卉身边,说:“中国有句老话,我挺欣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财富,对我个人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概念,已经失去了实际意义。一个小小的上桥支行,总资产只有83亿,不良贷款我们只查明一笔,却已经有10亿!像上桥支行这样的机构,在黄海银行恐怕不是少数。冯小姐,你是善良的,也是佛教徒,请你以佛教徒的善良标准去衡量:让黄海银行死,还是让黄海银行继续在股市上欺骗融资,哪个更符合道德?”
       冯卉一时无言以对。
       德利金融公司中国部的总经理、法国人亨利站起来说:“我支持索撒博士的计划。这是正义的商业行为,也是给中国金融的一个教训!也许,中国政府能在这次危机中,学到,许多立身于世界经济之林的有益知识,这更利于他们完成民族复兴计划!”
       索撒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时值冬季却依然翠绿的大地,果断地命令道:“我们要利用黄海银行的不良资产,引发中国的信用危机,通过上桥支行的10亿元不良贷款,制造中国的金融末日!眼下第一步,我们要顺应中国主流媒体习惯的宣传口径,多报喜少报忧,继续提供黄海银行虚假业绩利好消息,拉高股市,然后在他们公布年报前,出空我们的股票,公布真相,让中国股市见底!”
       亨利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除了这些面上的工作,您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索撒诡秘地一笑,狡黠地回答:“制造一个国家的金融危机可是一个系统工程,除了顺势而为,还需要稳、准、狠的手段!这手段也许是谋略,也许是杀人,也许……”
       冯卉仰起脸,睁大眼睛,索撒却对弟子们耸耸肩,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他转过身,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对面的黄海银行大厦。大厦一楼的证券营业厅正一派祥和。
       营业厅门口的大榕树下,有一间小报亭,老板是一个胖胖的大姐,也在股市里混了好几年。
       一个年近五十、相貌堂堂的男人走过来,拿起《金融时报》翻阅着。他姓程,是一个老银行了,≯由于看不惯国有银行的大锅饭体制,挥起椅子与处长打了一架之后,就愤然辞职了。他本以为自己满腹经纶,下海之后必能打鱼捞虾,可结果是小事不干大事干不了,几年下来,连一个正经的工作也没找到,只好动用自己和老婆连同七大姑八大姨的多年积蓄,杀人股市,成为职业股民。
       老程翻到印着黄海银行分析报告的那一版,仔细阅读着:“今年6月末,黄海银行各项经营指标名列国内股份制商业银行前茅。预计该行今年末的业绩,依然会突飞猛进……”
       “有消息吗?”肥姐的手在报纸堆里忙着,嘴上也没忘了追问一下老程,“昨天我的黄海银行可又涨了五毛钱!”
       老程鼓鼓眼睛,从深度近视镜片后面端详一眼肥姐:“侬守着报纸,守着营业厅,应该是最先晓得消息的啦!”
       肥姐没好气地嘀咕:“得,我也不和你这老玩意儿打岔了,一会儿咱们大厅里絮叨去!”
       虽然才‘是早晨九点半,黄海营业厅内已经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了。大厅正中的屏幕上显示着大盘和个股的走势。黄海银行今日开盘价46.23元,涨幅为10%,已经进入涨停板。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伙子一路唱着改编的股民歌曲《死了都不卖》走过来,望着大盘高声叫着:“我买黄海银行,算是没走眼!”他叫霍宏利,据说祖上是小生意人,他父母深知做生意获利才是硬道理,于是就把家族的追求与寄托全放到儿子的名字上来了。
       老程做出专家姿态,开口评论起来:“这只股票,也算是民族金融概念股哩。‘十七大’都说要优化中国的金融生态环境,依闭着眼睛买好了,没跑的啦!”
       肥姐已把小报亭交给了伙计打点,她摆弄着股票交易机,焦急万分地嚷嚷:“我的黄海银行可又涨了四块多!今儿寻心着满仓进入,可这嗝儿屁拉稀的机器,咋就不接单了呢?”
       霍宏利白了肥姐一眼:“早干吗去了您?都封住涨停板了!
       现如今哪,谁卖谁是大傻蛋,没人卖您上哪儿买去?”
       ……
       这群股民正处于牛市的兴奋中,看不见对面高楼上索撒脸上阴险的笑容。当然,即使看到了,他们也猜不透这笑容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黄海银行——这只外人眼里会下金蛋的鸡,在副行长眼里,却是一堆欲弃之而后快的垃圾
       索撒发现隐藏着10亿元不良贷款的黄海银行上桥支行,行长叫陈静。
       陈静三十有五,风姿动人。她是在黄海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造之前,被总行派米的。按照银行人事管理的潜规则,她属于下派锻炼的干部,镀金性质,如果在基层扯职期间表现优异,甚至只要没大的差错,都能再回到总行并官升一至两级。
       清晨,陈静走进豪华漂亮的写字楼,一边和迎面而来的员工打招呼,一边推开银行会议室的门。会议室内,已经有二十几名银行员工就座。客户经理于欣向陈静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于欣是财经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来上桥支行工作快一年了,是一个清秀的姑娘。
       陈静脸上的微笑掩饰不住严肃的神情:“大家都晓得了?我们的股票,不仅带动股市大盘一路凯歌高奏,而且连续几天涨停!今天召开这个会,就是研究落实如何真实、漂亮地做好年报。黄海银行在上交所上市已经快12个月了,月底就要封账拿出第一份年报……”她扫一眼与会者的脸,看着于欣,关切地询问,“张行为啥子没来呢?”
       于欣轻声回答:“早晨我还见到他呢!”
       陈静点了点头,继续作动员报告:“年报我们年年做,只是今年是黄海银行的改革年、上市年,情况特殊一些。希望每个同志都能做到这一点:对待自己的工作,无论大小,不但要有认真负责的精神,而且要有数字概念……”
       散会时,陈静叫住于欣,让她提醒张行别忘了下午银监局的年报动员会。
       副行长张秉京是因为一个电话忘了上午开会的事情。他与美女行长陈静是本科同学,只是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基层,而陈静读了三年硕士后直接进入了总行。虽然两人目前同在一个支行工作,从表面上看,一个是支行一把手,一个是支行二把手,但是明眼人都清楚,他们俩在官场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为了高飞在积蓄力量,一个是日薄西山,混一天算一天。
       他戴着一块半新不旧的普通手表,穿着银行的制服,外表看上去还有几分农民的朴实,其实他私下里持有30万股黄海银行股票,这是令人咂舌的身家。然而,这只一路上涨的股票,在他这个银行内部人眼里,却是一堆欲弃之而后快的垃圾。他轻点鼠标,在“卖出栏”上熟练地填了1万股,毫不犹豫地点了“卖出键”。
       交易成功后,他关掉计算机,正要去开会,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刚听了一句,就吼起来:“你说啥?10个亿的贷款不能按期归还啦?”他突然失去了银行高管的职业礼貌,恢复了农民粗鲁的本色,“你再给我说—遍!那花10个亿的贷款盖的房子全都被拆除了,这个我知道,你就别再啰唆汇报啦!可……你不是说有个美国基金琢磨着给你做风投的吗?咋没能从他们那里扎来钱,堵上这10个亿的大窟窿?”
       对面的女人没好气了:“一个叫亨利的大个子欧洲人,带着一个挺漂亮的中国女人,来了一趟就再没下文了!要是能扎来钱,我还找你张行啰竣啥呀!”
       张秉京不由自主地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一把揉在手里:“你不是说市里已经同意把这片别墅的小产权换成大产权吗?咋就没人肯借给你钱呢?”他压低了声音,“你……咋不早点儿放个屁!那10个亿贷款的用途可是新农村生态基地的流动资金,你却拿去盖没屁眼儿的破房子,这可是挪用贷款!再还不上……你说……你让我咋整?现如今哪,银行正要做年报呢,这10个亿的窟窿你让我咋堵?”
       电话里的女人冷笑起来,亲切而无赖地说:“现如今哪,我没啥法子了,你要我命,也换不来钱呀!您张大行长还能没法子?”
       “我这辈子算搁你身上了!”
       女人似乎有意逗弄他,嗲着嗓子说:“咱们热乎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急赤白脸了,把领带扔在桌上:“行啦,我的田姐!黄海银行现如今也是股份制银行,不是黄海农村信用社啦!你咋就还老脑筋呢!”
       女人也没了好气:“行了,京子。我是怕你忘了,你京子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擦自个儿的屎屁股,肯定比我替你擦得干净!”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撂挑子,是吧?一出事,就往我一人身上推!现如今你是爷爷,我成孙子了,是吧?贷款还有二十几天就到期了,你这是往死里整我呢!你在总行不是有个叫何亲名的老相好吗?他是人事部主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该走这颗棋子啦!”
       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像女人难听的哭号,他缓缓放下听筒,瘫软在椅子上,早忘了会议室里还在开着会。直到于欣敲门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于欣通报了会议内容,并转达了陈静的叮嘱,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认真地整理贷款客户资料。在绿色农科集团的档案里,她突然发现有一笔10亿元贷款的到期日是12月30日!档案上客户经理的名字竟是已经内退回家的崔大卫!
       于欣立刻警觉地调出绿色农科的资产负债表:6月末,总资产28亿元,未分配利润8000万元。6月末,销售收入20亿元,利润总额4,8亿元。
       于欣释然地起身,把档案收拾起来,来到营业厅,正碰上一个男人与营业员争吵。男人个子不高,穿一件皱巴巴的T恤,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拖鞋,头发长而灰白,他就是崔大卫。他正用一口地道的京腔和营业员抢白着:“钱存您这儿了,我自个儿来取,干吗不让划走?”
       营业员一丝不苟地解释:“您的签名和存人时的不相符,按照规定,必须由存款人亲自签字,我们才‘能给您划走资金。”
       崔大卫没好气地嚷嚷:“你少跟我玩这一套!不就是瞅我破衣烂衫的不像个款儿吗?告诉你吧,我在黄海银行放贷款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个中小学里蹲着呢!”
       于欣走过去,笑着说:“崔师傅,您怎么在这儿?不是听说您自己当老板,发财了吗?”
       崔大卫眼睛一亮后又一脸沮丧,说:“亏于姑娘抬举我!您当我是张秉京哪?下岗之后没人要,自个儿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儿。啥老板呀,养家糊口,混口饭吃!”看看于欣制服上没有了柜员的胸牌,又说,“于姑娘,听说你不在营业部了,到信贷部去了?”
       于欣脸上的笑容,好像八九点钟的太阳,灿烂而清澈:“是呀,时间不长,才两个月。”看着崔大卫一副落魄的模样,疑惑道,“那您现在这是……”
       崔大卫仿佛晒蔫了的茄子,无奈道:“办个个体执照,要先交一笔钱,老婆子把5万块钱存进去了,可写的是我的名字。她那笔臭字,比如爬都难瞅,我咋学还就咋学不像!执照下来了,可巧她住了院,这不,钱也就取不走了!这可是我买断工龄的养老钱哪!”他仿佛突然醒悟了,说,“对了,于姑娘,现如今您这儿熟,跟柜台这姑娘证明一下,我是不是崔大卫!”
       
       于欣推门进人柜台里面低声说了几句,很快帮着崔大卫办理完了划款手续,刚要和他挥手再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柜台里出来:“崔师傅,绿色农科这个客户原来是您管的,您走之后,谁接手呀?”
       崔大卫没好气地说:“你们张行。除了当副行长,不是还兼着信贷部经理吗?他自个儿管着呗!”他神秘地望一眼眼前的大美女,话外有音地说,“他敢让谁管呀!”
       于欣诧异了:“贷款就要到期了,怎么没有贷后检查和还款计划呀?”
       崔大卫冷笑几声:“还款?房子都扒光了,她拿鸟毛还呀?这回,咱们等着瞧热闹吧!”
       于欣眼睛直视崔大卫:“您说什么?绿色农科建的房子,都扒光了?可从账面上看,企业一切正常呀!”
       崔大卫眨眨老眼,说:“您来信贷部工夫短,还没体会呢!张秉京那小子,比猴都精,比泥鳅都滑!他还能让你们这些雏儿从账面上瞅出屁股上的屎来?那他不是白在银行混这十几年了!”
       于欣依然不解:“崔师傅,我怎么听着您这话里有话呀?”
       崔大卫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原来为了不下岗,我自个儿整了一套绿色农科集团的黑材料。本来琢磨着‘黑’张秉京那小子一把,让他把我也当个爷们儿待见,可结果呢,自个儿都落到现如今这份儿上了,我也没敢把这黑材料抖搂出去。张秉京和陈行是同学,我估摸着,我一抖搂这黑材料,恐怕是张秉京还没倒。我自个儿的内退工资倒先没了!您琢磨琢磨,如果陈行不和张秉京那小子串着,我能下岗吗?”
       “您是说您有绿色农科集团的真实材料?是他们的什么罪证?”
       “这个破企业,压根儿就不够贷款条件。张秉京愣是以企业购置没备和原材料的名义给了她10个亿!那绿色农科自个儿也不争气,愣敢短款长用,这10亿元贷款连一个材料毛也没买,全在农村建无产权别墅了,这些房子现如今又被政府勒令拆除了。于姑娘,您自个儿琢磨琢磨,他们断了现金流义出现了巨额亏损,咋能按时归还贷款呢!他们拿什么还?就是印假钱也来不及呀!”
       于欣的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追问道:“材料呢?这可是大事。我不怕,我直接送给陈行!”
       崔大卫诡秘地笑笑,问:“咋?您才去两个月,张秉京也对您不地道了?有没有啥……”
       于欣细细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崔师傅,您想什么呢!这根本不是个人恩怨的事!银行要做年报了。陈行说,要报出一份真实而漂亮的年报,这是我们的荣誉,也是我们的责任。”
       崔大卫不屑地咂咂嘴:“听着倒是冠冕堂皇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您还像顶花带刺的黄瓜,嫩得出水呢!”
       于欣望着崔大卫神经兮兮的模样,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您以为行长们希望暴露这问题,喜欢亮这屎屁股给大家瞧吗?姥姥!”崔大卫把头凑向于欣,低声而肯定地说,“银行业绩是和股市连着的,股市是和行长的位子系在一起的。这问题一暴露,我敢保准儿:银行那股票,就像人跳楼似的,哗啦一下就掉下来!行长们的位子,我保准儿,就像地震一样,忽悠忽悠地晃起来!于姑娘,我敢跟您打赌:他们保准儿会把张秉京护在翅膀底下,用给绿色农科增加贷款的法子堵上这10个亿的大窟窿!这样一来呀,银行账本上显示的是一借一还,没有出现不良贷款。这银行年报上呢,不但瞧不出来不良贷款,还会显示新增贷款10个多亿呢!恐怕那个张秉京,现如今正折腾这个事儿呢!”
       于欣诧异了:“借新还旧,弄虚作假?”
       崔大卫的眼珠子上下转动几下,神色忽然忐忑起来:“这种事儿,张秉京那小子玩起来,可是老手!弄不好,我们连热闹都没得瞧,还得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呢!您记住了:在中国,如果不把欠债企业拖上刑事案,银行永远是赢了官司拿不着钱!”
       于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法压抑的愤怒,她毫不客气道:“崔师傅,我觉得您特可怜。我们要做真报表,你说是冠冕堂皇。您容忍大鱼吃小鱼,也甘心啃滓泥,就是不肯为了黄海银行的荣誉大胆地站出来,哪怕是作出一点点牺牲!”她果断地跟他挥挥手,说,“我相信,您崔师傅能整出来的材料,我于欣一样可以搞出来。再见!”
       崔大卫怔怔地看着远去的美女,不服气地嘀咕着:“等着瞧吧,他们吐口唾沫都能把您淹死,搓吧搓吧准把您搓成人干儿!”他忽然拍一下大腿,老脸上也现出了难得的阳光,“对呀,我这黑材料可是个武器呀!凭啥我就得心甘情愿地啃滓泥呢?”
       他转身去找张秉京,却扑了个空。张秉京已经到银监局开会去了。
       黄海市的所有银行全部上市,是黄海市市委市政府的一大骄傲,但是,银行上市之后,能不能以优良的业绩为黄海市再争得荣誉,黄海市委市政府没有底,黄海市银监局也没有底。因此,在上市银行编制年报之前,对银行年报工作做一次动员,便成了一件必不可少的大事。
       张秉京见会场里没有陈静的影子,便索性等候在会场的门口。他见陈静匆匆而来,赶紧做出等候已久的样子,迎上去:“陈行!我早到了,你路上堵车了吧?”
       陈静刚要说话,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者姓名是女儿媛媛的班主任刘老师,心里不觉一沉,没有事情刘老师是不会打电话的。
       刘老师是个简单而率直的人,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晚上,您来趟学校!我想跟您聊聊媛媛的情况,电话里已经不好说啦。”
       陈静的脸立刻蒙上一层忧郁:“好的。”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早已约了一户大企业谈存款的事情,赶紧改口,“今天不行了!明天晚上,行里要是没啥子紧急的事情,我就赶过去。让您费心了,刘老师。”
       她心神不宁地挂了电话,望向张秉京:“我和机床公司曹总谈存款的事情。怎么,耽误得不久吧?”一边说,一边推开会议室的门。
       张秉京满脸堆笑:“王洪局长刚开讲,没多一会儿工夫!”
       会场里黑压压坐满了黄海市各个银行支行副行长以上的干部。主席台上方,挂着一面横幅,上面大字写着:“抓管理,防案件,打好年报攻坚战。”主席台上,银监局局长王洪正在讲话:“中国的经济改革,最关键和最根本的改革是金融改革。我们的改革是否成功,我们的银行经营效益如何,能不能和外资银行比拼?年报,就是最后的答案……”
       陈静小声对张秉京说:“瞧瞧,老王头都亲自关心银行年报了!你没感受到压力吗?”
       “王局长不是你的硕士导师吗?我们即便有啥,他也会包涵吧?”张秉京和美女行长打着哈哈。
       陈静一脸严肃地回答:“年报是针尖对麦芒的事情,师生情谊也不好使!”
       张秉京平静地说:“啥年报呀,不就是几个指标嘛?我们年年做,没……问题。”
       陈静用手挡着自己的嘴,悄悄说:“听说,有个叫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贷款户,经营状况不好?支行的信贷口,我可是全权委托给你了,如果有啥子事情,可不许藏着掖着啊。我们上桥支行绝不能掉链子!”
       张秉京赶紧把绿色农科集团资不抵债的
       坏消息更深地埋了埋,装出信心十足的模样,一语双关地说:“绿色农科集团正申请新贷款呢。新贷款批下来,企业就啥问题也没了!”
       陈静信任地点点头:“别出啥子问题就好!”
       谁也不知道,索撒的秘密名单意味着什么,但很明显,他已经开始了他邪恶的计划
       索撒的笔记本里,有一串中国企业名单: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恢宏科技投资公司、通达集团……谁也不知道这十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中国企业对索撒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索撒的核心机密,除了他自己,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其中的恢宏科技投资公司,是黄海市最大的民营企业。黄海市银监局年报动员会的第二天,索撒亲自出马,来到恢宏科技大厦,拜访王董事长。
       可他在会客室里,津津有味地品完了一杯龙井,王董事长仍然没有出现。
       亨利一脸阴沉地嘀咕着:“我们上次去绿色农科集团,那个姓田的女老板,是自己开车接我们去的。可现在这个企业,竟然让我们等这么久还没人影!我看这个王董事长对我们的人资没诚意!”
       索撒笑了:“我倒认为,就因为这个王董事长不守时:倒的的确确表明了他的诚意。你们俩想想,自己的孩子让别人抱走,什么感受?有实力的企业才有资格这样。而你说的那个绿色农科集团姓田的女老板,是个大骗子,就是再怎么热情,这热情也是似的!”
       “您说他是有意晚来,想在谈判中占据强势地位?”冯卉问。
       索撒含笑点头。当他品完第三杯龙井的时候,王董事长终于出现了。他是一个身材不高的小老头儿,面色黝黑,早先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小木匠,见刨花板贴皮生产利润大,就倾全家之囊买了一台贴皮机,而后从一台机器变两台机器,从两台变三台,直至变成了300台,再之后不断地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赚钱神话。此时,这个昔日的小木匠憨厚地笑着,伸出双手走向世界金融巨头索撒。他连声道歉:“车坏路上了,车坏路上了!不好意思,让您久等!咋能让您久等呢?不好意思!”
       索撒哈哈一笑,用流利的中国话说:“车坏得好,坏得好!我有更多的时间研究你的公司文化,也对你的企业更有信心啦!”
       王董事长一笑:“这么说,我应该晚来?”小木匠也身的他,终于藏不住自己的城府了,“这么瞅着,咱们的股权价格好商量了?”
       索撒也学着王董事长的憨厚模样,直截了当地说:“只要我控股,你出多高的价,我们都能谈!”
       让索撒同样关心并列入名单的通达集团,收购的进展却没这么顺利。董事长杜鹏程就是行长陈静的前夫,他出生在温州,父母都是精明的生意人。
       这一天,杜鹏程也在开会讨论收购的事情。他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端部,气宇轩昂地说:“刚才印刷、地产、广告、科技几个公司的问题已经讨论清楚了,下面金融控股公司再谈谈资产并购的计划。”
       金融控股公司的老总金丰清清嗓子,开始汇报:“美国巨蜂基金拟收购我们所持有的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百分之八的股权,如果成功,我们一次可套现10亿人民币……”
       杜鹏程摆摆手,打断了金丰:“别人收购我们的事情先放放,而且还没个谱呢。先谈谈我们收购别人的事情。”
       金丰点点头,换了一份材料,继续汇报:“对绿色农科集团进行资产重组的主要价值,是他们有几块低价获得的地皮,代交土地出让金后,有望由租变买。他们在黄海银行有10亿元贷款,到期有可能无法归还,银行可能以给企业新贷款的方式收回原欠款。从报表上看,资产和经营情况还是不错的……”
       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开了,有人闯了进来,杜鹏程的女秘书跟在后面,匆忙解释:“对不起,董事长,我跟叶娜娜小姐说了您在开会……”
       杜鹏程扫扫桌子周围的员工,说:“没关系,你们先出去吧。”
       叶娜娜用手理了理有些乱了的长发,义正词严地问:“你为啥连着这么多天都不回家?”
       杜鹏程一边收拾散放在桌上的文件,一边说:“对不起,我忙得很。”
       叶娜娜眼中涌出了泪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有了别的女人了?”
       杜鹏程语调平和:“没那回事,公司最近在谈引进外资,还准备并购一个农科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忙……”
       “借口!这是男人惯用的借口!”
       杜鹏程仍未抬头,语气中却带了明显的怒意:“随你怎么想!”
       叶娜娜睁着她那一双仿佛永远都睁不开的朦朦胧胧的眼睛,娇嗔道:“那你怎么都不敢抬头看我?”
       “扯淡!”杜鹏程突然站起来,气愤地抬起头,大声说,“这是我工作的地方!这么多公司高管在讨论公司大事,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家再说?你竟这样闯进来!你们黄海电影学院就是这样培养研究生的吗?”
       叶娜娜被杜鹏程的愤怒吓住了,突然失去了大声嚷嚷的底气,她撒娇道:“我只是想你嘛。这是你自己的公司,还不是跟在家里一样嘛。”
       杜鹏程严厉地告诫:“干什么事情都要讲场合和分寸!”
       叶娜娜感到了自己的理亏,她软绵绵娇滴滴地回应道:“好吧,那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家。”说完摇曳着离开了会议室。
       杜鹏程却没了半点儿工作的心思。他觉得有些累了,颓唐地陷在老板椅里。往事如烟,他却咂摸不出是甜还是涩……
       他和叶娜娜相识在张秉京安排的饭局上。当时,叶娜娜的到来,就像暗淡的黑夜突然被白昼冲破,整个包间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张秉京有意把叶娜娜安排在杜鹏程的身边,并热情地引荐:“这位可要隆重介绍一下……想当年,我的这个老同学,硬是放着中央银行处长的位置不要,扑通一声下海了,凭借自己的脑袋和多年在金融商圈混出来的关系,迅速开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先搞印刷,再搞风投,现如今哪,真成了一个成功人士啦。”
       叶娜娜微笑着向杜鹏程伸出了纤纤玉手,并用好听的嗓音,加重语气说:“您好!杜总,幸会!”
       杜鹏程赶紧礼节性地握了握:“幸会!幸会!你们学校出了不少星呀腕的,想必叶小姐也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啊!”
       叶娜娜撅起小巧的嘴唇:“哪里,哪里,只在电视台的小节目《梦幻剧场》得过一个冠军,连个小流星都算不上呢。”
       杜鹏程只知道喝了很多很多酒,却不知道谁开了房间,更不知道是谁让他和叶娜娜成了野鸳鸯。杜鹏程只记得,自己曾经激情四射,用足了男人的勇敢,使尽了男人的力气,爽得一塌糊涂。而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仿佛张秉京们也有女伴,他只模糊地记得这些女伴不是他们的老婆。
       房间里灯光朦胧而昏暗,有一种迷离的美,叶娜娜脸上有着一抹羞红的娇媚,眼神里仿佛有着丝丝醉酒后的伤感,整个人散发着性感的诱惑。
       杜鹏程醒来,刚拿了一支烟,叶娜娜立刻帮他点燃了。
       杜鹏程声音平静地说:“娜娜,这一切好像是做梦,是不是太快了?”
       叶娜娜甜美地笑:“比做梦还快呢!我做梦
       都想不到世界上真有你这样的男人!有钱而不粗俗,随和而有身份!而且,身体倍儿棒!”
       杜鹏程沉吟片刻,迟疑地问:“你……和张秉京原来怎么样了?”
       叶娜娜不屑地撅撅嘴:“他呀!”忽然,她会心地笑了,“你是在吃醋吗?我和他早就掰了,他呀,农民一个,除了有几个好朋友,简直一无是处。”
       杜鹏程笑了,学着叶娜娜的腔调调侃:“没钱而粗俗,随和而虚伪。除了女人,没其他嗜好。典型的农民进城。”
       叶娜娜忽闪着长睫毛。认真地说:“你可不要小瞧他,他花钱挺大方的!他有时候开奔驰车,还偷偷到法国买家具,他嘴上老是哭穷,可我猜呀,他一定是有钱的男人。”她深情地望着杜鹏程,“可谁让我和你一见钟情呢,我已经爱上你了,就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了,不管他是穷光蛋,还是真大款。”
       杜鹏程有些动情地亲吻着叶娜娜的发际:“谢谢你,娜娜,你真是上天掉下来的林妹妹。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辜负你。你不是马上大学毕业了吗?就到我公司来!”
       叶娜娜小巧的鼻子在杜鹏程脸上蹭了一下,撅了嘴:“那可不行,人家已经考上研究生了嘛!”
       杜鹏程没想到眼前的小美女还这样有出息,他学着叶娜娜的样子,额头在她脸上蹭了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我就供你读书啦!”
       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再一次开始了翻云覆雨的游戏……杜鹏程沉睡多年的激情被叶娜娜点燃后,一发而不可收拾,两人很快如胶似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陈静很快知道了他的私情。杜鹏程虽然极力想挽回他与陈静的婚姻,但却与叶娜娜藕断丝连,难舍难离。于是,在他们办理离婚手续之前的十几天光阴里,吵闹不断,一对高素质的温文尔雅的夫妻,竟然都成了战场上的战士、角斗场里的斗士,往日的温情早已烟消云散。
       可当他真正和叶娜娜朝夕相处的时候,杜鹏程却开始有些失落,常常想起往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
       女秘书悄悄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问:“董事长,会……还开吗?”
       杜鹏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了想,说:“散了吧。主要问题就按照刚才会上议定的办,尤其是资产并购的事,要抓紧到位,决不能含糊。”
       “安排与绿色农科集团田总的见面,是否继续?”
       杜鹏程沉思一会儿,说:“听张秉京话里话外的意思,绿色农科集团的小产权别墅被市府强行拆除了,在黄海银行拉了10个亿的窟窿,外资晃了一下也没个结果。现在倒是我们吃掉这个绿色农科集团的时候!按照计划,安排与田总会谈一次。”
       秘书刚走到门口,又被杜鹏程叫住了:“绿色农科集团的事情,还是再等等,晾晾这个田总,还是看看发展再说。另外,今晚安排我和温州老乡们聚聚,公司股份如果卖给鬼子,自己手里就没有资金控制了,心里不踏实。温州的5000亿人民币的民间热钱不可不用呀!”
       杜鹏程没想到,眼下让他烦恼不已的叶娜娜,已成了香饽饽,同时被索撒的两个弟子盯上了。
       索撒虽然已经吩咐亨利通过中间人与通达集团的金丰取得了联系,但是,收购股权的事,却迟迟没有进展。于是,他安排冯卉去接近董事长杜鹏程,试图另辟蹊径,以期有所突破。
       冯卉在网上搜索杜鹏程的信息,但是,看来看去,不是杜鹏程作为通达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讲话,就是他代表通达集团参加某种社会或商务活动的报道。
       就在冯卉失望时,她发现一个叫做“心雨的天空”的博客。博客的首页有博主资料:“笔名:心雨;本名:叶娜娜;年龄:不告诉你;职业:学生及自由演艺工作者。”
       博客上最新的文章《我的幸福生活》吸引了冯卉的眼球,因为文章后面,竟然有一张杜鹏程和叶娜娜亲亲热热的合影。聪明的冯卉立即明白了博主与杜鹏程的关系。
       叶娜娜自鸣得意的娇言软语,让冯卉对她的品行和嗜好有了几分把握。潜意识告诉冯卉,这个叶娜娜对她接近杜鹏程、深入通达集团一定大有用处。
       冯卉立刻注册了一个名叫“飘动的云”的博客,又按照叶娜娜的品位,从网上下载了一些关于离婚女子情感不幸的故事和二婚女子幸福生活的文章,发到博客上面。然后在叶娜娜的文章后面发表了评论,并发出了添加好友的邀请。
       几乎是同一时间,享利在“中国交友网”上搜到了叶娜娜,不由眼前一亮,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无疑是打发时间的好伴侣。
       他给叶娜娜发了三封邮件,都以同样一句话结尾:“如果你见到我,我一定会给你个意外惊喜!”
       叶娜娜终于给亨利回了封邮件。此后你来我往,竟然都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感觉。很快,她和亨利的交谈便由邮件发展为电话了。当然,这之前叶娜娜早已悄悄告诉了亨利,自己孤独寂寞的时间表:也就是与她关系不好的未婚老公,一般都啥时候不在家。
       亨利确实是一个挺会让女孩子开心的主儿。他一边把叶娜娜逗得哈哈大笑,一边乘胜追击:“哪天我请你吃个晚餐?”他相信自己在情场上会像在股市上一样,无往不胜。
       小小一个绿色农科,竟让索撒兴奋、行长心惊、老信贷员重燃希望、客户经理苦闷不已
       比叶娜娜更受关注的,是绿色农科集团,也就是让索撒兴奋、让张秉京心惊肉跳的巨额贷款欠债户。
       董事长田晴,就是那个让张秉京脸色大变的女人。这天上午,她的两个小面首,黄秘书和江副总陪着客户经理于欣在绿色农科集团的生产基地上转悠。于欣是主动向张副行长申请做绿色农科集团客户经理的。张秉京眼珠子只转了一转,就赶紧顺水推舟答应了。
       在一座蓝色的大棚下,堆放着几大堆白色柳条包。柳条包两侧是两个车间。于欣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材料?”
       江副总回答:“聚乙烯,生产农膜用的材料。”他把放在最上面的一个包打开给于欣看。
       黄秘书煞有介事地说:“生产工艺你进车间一瞅,就门儿清了。”
       “买聚乙烯生产农膜,这就是你们申请此次贷款的用途吗?”
       江副总、黄秘书异口同声地回答:“对!”
       车间顶很高,面积很大,却黑乎乎的。近百台注塑机隆隆地轰鸣着,却稀稀拉拉只有十几个人。
       于欣半真半假地赞道:“看来,咱们这里生产效率挺高呀!”她用手摸了一下机器,手指上立刻沾满了铁锈,她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江副总敷衍着:“我们也是资金密集型企业嘛!和美国一样,多用设备少用人!”
       黄秘书也赶紧附和:“对!人比机器麻烦。”
       江副总见于欣将信将疑的模样,赶紧补充:“美国一家基金公司还寻思着给我们进行风投呢……”
       黄秘书继续补充:“如果美国鬼子给了钱,也许我们就不要贷款了呢!”
       董事长办公室里,田晴和张秉京正在网上视频聊天。她一边吸着烟,一边盯着监视器。监视器屏幕里,于欣在车间的机器旁正仔细查看着。
       “你派来的这个于欣。可靠吗?”
       
       张秉京很自信地回答:“刚来的80后。单纯幼稚,除了书本还是书本,啥都不懂!”
       田晴将摄像头对准监视器,说:“你瞅瞅,她看得可贼认真呀!”
       “客户经理贷前调查能不认真吗?这也是我教育的。但是,她瞅了也是瞎瞅!她能明白你那机器上全是锈吗?她能推论:这铁锈表明设备长期被闲置,企业也没正常生产吗?她不能!”张秉京仔细端详着镜头里面的车间,不满起来,“你咋不多找几个工人来!你也不琢磨琢磨,这几个人,能看得过来这么多机器吗?”
       田晴无奈地支吾:“我的工人全走光了。这几个人还是我花钱临时雇的呢!如果这笔贷款批不下来,我也得远走高飞啦!”
       张秉京没心思听女人唠叨,盯着计算机屏幕里的车间,仔细地查看着,担心起来:“机器的台数,能对出10亿2千万的贷款吗?”
       田晴倒是一副轻松的神态,给自己再点燃了一只摩尔烟,深深吸上一口,才回答:“这早已按照你的吩咐做好了!两个地方的机器有240台,这还不算四台大型机器。按照生产能力,完全能用掉10亿2千万的聚乙烯!”
       他依然不放心,追问:“合同的采购数呢?”
       “我让黄子做了几份假的采购合同,也正好是10亿2千万的聚乙烯。上游公司是我早已经预备好的一个企业,叫大明物资公司。”
       张秉京冷笑两声:“啥大明物资公司?也是空壳吧?”
       田晴把烟圈吐到摄像头上,说:“注册资金5000万呢!合同全是原件,贷款用途完全符合你们黄海银行的要求。而且,我还让黄子他们在车间外面堆了许多塑料包,让他们当着你派来那小于的面打开一包,那小于也亲自端详了,白花花的,全是真正的聚乙烯!”
       他诧异起来:“真的全是聚乙烯?你啥地儿整来钱买的?”
       她夹着摩尔烟的胖手轻轻摆了摆,呵呵笑了:“我变也变不出那么多的钱来买聚乙烯呀!”
       他疑惑起来:“那聚乙烯……”
       她呵呵一笑:“只有上面的两三包是聚乙烯,下面的塑料包里,全是沙子!”
       他沉吟片刻,而后会意地点了点头,像哭又像笑地说:“有你的!我都不知道是夸你聪明,还是骂你歹毒了!这么瞧着,这回,你还真能把小于蒙过去!”
       她得意地吐了个烟圈:“她也不白忙活,我还给她备了一份小礼物呢!”她从监视器里看到江副总和黄秘书已带着于欣朝办公室门口走来,赶紧对张秉京说,“你的革命同志来了,我们要面对面地玩一把了。咱俩再见吧!”
       张秉京叮嘱道:“再听我说一句,如果于欣问起担保,你就把你的上游公司报上来!”
       “可……大明物资公司真是空壳呀!”
       张秉京冷笑几声,胸有成竹地说:“我料到了。你这大明物资公司只要有财务报表、营业执照和贷款卡就行了!”
       敲门声已经响起来,田晴迅速关掉视频,捻灭烟,坐直身体,对着门口喊:“请进!”
       寒暄过后,于欣故作欢欣地说:“田总,咱们公司的材料和现场情况我都看了,情况和来之前张行介绍得差不多。”
       田晴的眼中立刻洋溢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是吗?小于经理果然像张行说的那样,聪明伶俐!而且,还漂亮!”
       于欣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失了,问:“但是,我怎么没看到担保单位的材料呢?”
       田晴一点儿也不含糊地撒谎:“大明物资公司担保,这是我们的上游客户,也是优质企业。”
       于欣不紧不慢地问:“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
       黄秘书用手正正自己的小眼镜,赶紧接过话茬:“远,在巴通县呢!”
       江副总看一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大声说:“我们光顾工作了,于经理,都中午12点了。该吃饭啦,我们吃饭去!”
       于欣谢绝了,她直奔黄海营业厅,想找崔大卫谈一谈,听说他最近常在那儿晃悠。
       虽是中午,黄海营业厅依旧人头攒动,在索撒巨额资金的强力推动下,股票大盘一片飘红。
       老程神秘地说:“今天,阿拉那黄海银行总行的老战友,可透了消息给我哩。”
       肥姐赶紧把耳朵凑上来:“利好还是利空?今天我的黄海银行可又涨了一块多钱!”
       霍宏利也赶紧把脑袋伸过来,老程得意地说:“此人姓何,叫何亲名,是黄海银行总行的人事部主任,消息绝对可靠的啦。”
       霍宏利急红了脸:“您快说,您哪会儿忽悠过不准确的消息呀,我们相信您。崔大卫说的银行有不良贷款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老程压低了嗓门儿:“何主任说这事是真的。不过现在,他准备亲自帮助化解呢!”
       霍宏利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个人事主任,帮助化解不良贷款,我听这事儿咋有点儿悬乎呀?”
       “阿拉这个战友,人很精明的啦。他是不会乱说话的,马上就要升成总行的副行长哩。依想,总行副行长要放一笔贷款出来,还不容易吗?他说,他和他的家属,黄海银行股份全部是满仓的啦!”老程认真地说。
       肥姐如梦方醒一般:“难怪!难怪呢!黄海银行这两天一个劲儿地涨……”
       霍宏利拍一下大腿:“刚才老崔也来了。他还问我,买股票好,还是买房子好呢!弄不好这个老家伙,早先散布利空消息,就是为了吃进呢!这是个什么世道?看谁都得多几个心眼儿了!”
       正四处张望的于欣听到崔大卫的名字,连忙上前向霍宏利打听。
       霍宏利不怀好意地瞟着于欣:“小姐,您是干什么的?老崔,感觉他有钱可没两天,也许真实情况还是没钱!可别被老同志忽悠了!”
       老程看不惯霍宏利的嘴脸,走上前来:“小姑娘,老崔有两天没来啦,听说他正闹腾着买房子。如果依没他电话、家里地址呀,就到售楼的地方转转,兴许能找到他哩!”
       于欣道过谢,转身走了,脑后的马尾巴轻快地左右摇摆着,可她的心里苦闷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报告应该怎样写。因为她明白,作为副行长的张秉京态度明确:贷款是_定要放的。他嘴上说让她去进行贷前调查,是为了熟悉熟悉企业情况,培养培养研究企业的能力,可实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让她走个过场,糊弄完贷前调查这个环节。但是,行长陈静会是个什么态度呢?于欣心里没有底儿。
       她想见见崔大卫这个老信贷员,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更真实、更准确的情况,也希望他能帮自己出出主意。尤其是他说的那份“黑材料”,到底和自己已经掌握的情况还有多少不同?他说通过这个“黑材料”可以把经济案变成刑事案,那谁会受刑呢?而且,他还说有人吐口唾沫都能把自己淹死,又是指谁呢?
       想到这里,于欣忽然感到某种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在这个压力和恐惧面前,她感觉自己的身板儿是那样的纤细和脆弱,似乎已经弯曲,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在几个售楼处,于欣都没找着崔大卫。他在这个关键时刻,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难道他是有意回避自己吗?
       崔大卫今天确实没有去售楼部,整个中午,他都和张秉京在一家咖啡厅相对而坐。
       
       两个脑袋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一会儿还相互挥动胳膊,似乎在争吵什么。不一会儿,张秉京站起来,猛地推开咖啡厅的门,快步出来,一脸的愤怒,仿佛战斗的硝烟凝结在了脸上。
       随后,崔大卫也从咖啡厅里出来了。他夹着个文件袋,一脸的轻松,仿佛从战场上凯旋。他冲着张秉京的背影,喊了一句:“您尽快和田总商量商量,我等着您回话!”
       这天晚上,张秉京果然约了田晴见面。在田晴的豪华别墅里,他面色凝重地望着田晴,情绪复杂:“咋样?还顺利吗?-”
       田晴娇嗔道:“指什么?没头没脑的。”
       张秉京自嘲地笑笑,尴尬道:“先说说感情。”
       “你又在说总行那个何亲名?在你眼里,我不就是跟‘鸡’一样,在卖肉吗?而且是赔钱再赔人!总行一个快退休的老玩意儿,至于你念念不忘吗?”
       张秉京见她急了,赶紧摆摆手,说:“误会!我是说,总行人事部那个何主任,美女行长都怕的,该利用他就得利用他,不能便宜他!感情上……是那两个小靓仔……”
       “你整天陪着家里的一个母夜叉过小日子,我只好I哄着两个小男孩儿,闹着玩呗!”
       “得得,咱不扯这段,不扯这段!小于的表现还好吧?”
       她捻灭手里的烟,喝了一大口咖啡,叹口气:“表面瞅着,还好吧。”
       “实际上呢?”
       “实际上,你低估了那个小毛丫头。”
       他仿佛深有感触,叹口气:“是呀!下午,她到我办公室,把你送给她的小宣传品退给我了。”他故作轻松,“一切缴获要归公嘛。”
       她的脸色难看了:“这个小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捏捏她的手,让她平静下来:“我又劝她收下了。告诉她,企业的一般宣传品是不需要交公的。”
       田晴气哼哼地:“那可不是一般宣传品!一万块,顶她三个月工资了!”
       张秉京安慰她:“小于也不是傻子,心里还能没数?”
       她依然没好气:“她还要实地去看担保企业呢!”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咋敢让她瞅,压根儿就啥也没有嘛!”
       他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经安排小于去外地开会了,三天后才能回来。你那个大明物资公司,我自个儿去瞧就行了!”
       她会心地笑了:“忒棒了,明天你跟行里忽悠说去核保,我把两个尕贝儿打发走,就在这里,你看一天我是不是女人就成了!”她又突然止住笑,不安起来,“客户经理不在,不会耽误贷款审批时间吧?”
       他胸有成竹地说:“我让她带着笔记本昵,出差回来就交贷前调查报告。”
       田晴赞许地望着他道:“还是我的张行长行!”又不解地眨眨依然美丽的眼睛,“那你还有啥问题呢?”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那个崔大卫用他的啥子材料,开始讹我了!”
       她睁大了眼睛,诧异道:“那个窝囊废还敢讹你?他有啥材料,又能讹你啥?”
       他叹了口气:“这个老小子人窝囊,可眼睛挺毒。我们俩的这点儿事,他竟然能窥测出八,九分!”
       “我们俩的事儿?”她先疑惑,而后释然,“现如今这时代,作风问题已经不成问题了嘛!”
       他依然语调低沉:“关键是,他瞄准的是经济问题。鬼知道他会不会在啥地方录过音摄过像!”
       她用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副沉思的模样:“想当年,老娘杀进黄海市那阵儿,企业可是响当当的。要不是你亲姐姐长好姐姐短的,大施美男计,我早找国有银行存钱了,才不搭理你这个农村信用社的破主任呢!”
       他没有好气道:“之后呢?”
       她眨眨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无奈地摇摇头:“我贷了9000万的款,连同20∞万的本,全丢进股市,一块钱进去,两毛钱出来,两毛钱再进去,五分钱再出来……赔得底朝天。”
       他依然没好气:“再之后呢?”
       她哑着嗓子,回忆道:“我又贷了10个亿,顶了那一亿一的老账。再不玩股票了,把剩下的8亿9盖别墅,可又被拆了!血本无归……现如今只有向银行继续贷款!拆了东墙补西墙!”
       张秉京把她的双手都握住了:“按照现在的法律,做假账骗取银行贷款,不判死刑,也得判十年二十年!”
       田晴沉浸在赔钱的痛苦回忆里,冷不丁听张秉京这么一说,不知所措起来:“那,我们……不要这笔钱了?索性我就直接破产。”
       他阴沉着脸说:“可从你赔了股票开始,你所有的报表全是……似的!这之后的所有贷款,不都能定你个骗取贷款罪吗?”
       她沉默了许久,而后若有所思地把手抽出来:“股市毒,股市险,都是股市把我割零碎了!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是到了让我那两个男孩儿孝敬我一次的节骨眼儿上了。”
       他的眼睛一亮:“听说,你那个江副总曾经是特种兵,杀人如同捻蚂蚁?”
       她白了张秉京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琢磨着借刀杀人。不过,在万不得已的节骨眼儿上,这也是个法子。人在材料在,人没了材料也就消失了。”
       张秉京点点头:“这事儿你琢磨着办吧,别让那老小子又来行里找我,正在申清新贷款的节骨眼儿上,影响不好!”
       收购,控股,炒作,造势……索撒到底要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田晴和崔大卫耗了一周,却又怕他狗急跳墙,搅黄了新贷款的事儿,不敢太拖久了。这天一大早,她就召来了故秘书和江副总。
       她懒懒地陷在沙发里,无精打采地问:“黄子,咱们账上还能提出多少银子?”
       黄秘书含糊着:“一百多万吧。”
       她把脸一拉,坐起身米:“到底多少?以后跟我说话,把那个‘吧’字抹了!”
       还是江副总中规中矩:“一百一十八万。”
       女人苦了一会儿脸,而后又有几分得意地笑笑:“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账上这点儿银两就够他崔大卫这样的小老百姓吃喝几辈子了!”她坐正身体,从抽屉里拿出支票、财务章和私章,熟练地开了十万元的支票,然后把脸转向黄秘书:“从账上提十万元现金,再给我约一下我们的老朋友——崔大卫同志,把他带到海鲜餐厅去见我。”
       黄秘书诧异地问:“这土老帽儿已经下岗了,我们干吗给他钱?原来他当信贷员那阵儿,也是个耗子胆儿,只敢收东西,而且是小玩意儿,从来不敢收钱……”
       女人不耐烦地呵斥:“叫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干吗!”黄秘书嘀嘀咕咕地走了。
       江副总看着一脸阴云的女人,若有所思:“田总,这个老东西的一条小命,能值咱们10万块吗?”
       她叹口气,深情地望着这个小情人,说:“江儿呀,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可姐姐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你出手的……”
       田晴带着江副总来到海鲜餐厅的雅间时,崔大卫已经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了,黄秘书在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
       田晴高着嗓子吩咐着:“钱,拿上来!”
       黄秘书将一个纸口袋轻轻放在桌子上,江副总像恶狼一样怒视着崔大卫,似乎准备扑上去把他撕个粉碎。田晴挖苦地对崔大卫说:“老崔同志,当您还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小日子
       那会儿,我田晴已经在市场经济的海洋里打拼成了千万富婆;当您还在信用社混一份低工资,只求安稳那阵儿,我已经统领百十号人,决定着他们的吃喝了。我一个女人,能打拼成这样,啥阵势没见过?啥人我怕过?”
       崔大卫偷偷瞟瞟纸口袋,连声恭维道:“那是邢是!所以,放贷款那阵儿,我没打过半个磕绊儿!”
       田晴厉声呵斥:“我是你们张行长的优质客户,那磕绊儿是你不敢打!”
       崔大卫把纸口袋搂到怀里,死死地攥着袋口,支吾着:“您赔了股票之后,我也没说过坏话!”
       田晴慢悠悠道:“是呀,就为了这点,我现如今给你钱。功过相抵,你的啥材料也没了,对吗?”
       崔大卫不似思索地顺口道:“就十万?那张秉京可……”
       田晴脸色大变:“姓崔的,你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欺负我是女流之辈,仗着张秉京不敢惹你,就想入非非!”
       崔大卫把纸口袋紧紧抱在怀里,又低下了头,嘴上支吾道:“别……别生气嘛……我只是忽悠忽悠……只是忽悠忽悠。”
       张秉京接到田晴的电话,长嘘了一口气,总算没捅出娄子来。
       黄海银行的股票还是一如既往地涨,不过这可不是张秉京的功劳,很大程度上是索撒恶炒的结果。
       近期,索撒以合资的方式完全控制了恢宏科技投资公司等数十家中国优秀的民营企业,这些民营企业共拥有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百分之四十六的股极。换句话说,索撒已经实际上完成了对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的基本控制。
       同时,索撒授意冯卉以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的副总裁、留美金融博士的身份,在知名电视台的股评频道上亮相。电视上,冯卉文雅端庄地侃侃而谈,预计黄海银行近期将有一波不可限量的大行情。各大网站的股票论坛里,冯卉被冠以“中国股市第一美女”的头衔,收获赞美帖无数。
       有了主流媒体对黄海银行经营业绩的疯狂炒作:再加上黄海银行的大股东黄海基金管理公司有了外资参股的真实背景,没几天的工夫,黄海银行价位竟轻松越过100元,充当了中国金融板块的领头羊。
       索撒并不满足,他迫切希望收购或控制杜鹏程的通达集团,因为其拥有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百分之八的股权。只要实现这一目标,索撒就可以百分之百地控制黄海基金管理公司,就可以为他在中国股市上合法地兴风作浪打好更加坚实的基础。
       可是,杜鹏程对索撒的收购计划似乎反应冷淡,他更关心他的温州基金。
       这天,他意外接到前妻陈静的电话,这还是离婚后,陈静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杜鹏程知道,在陈静的心里,对他的恨依然没有消失,对他与叶娜娜的婚外情,她仍然耿耿于怀,虽然她总是表现得很轻松很快乐。
       陈静尽量简略地讲了和女儿的班主任刘老师会面的情况,并约他晚上见面,一起和女儿好好谈一谈。
       他和陈静久未见面,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媛媛撅着小嘴,瞧瞧爸爸,再看看妈妈,打破了僵局:“先点菜吧,我饿了。”
       杜鹏程赶紧接过话茬:“好啊,媛媛先点吧,点你自己爱吃的。”
       媛媛俏皮地看了看爸爸:“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份糯米藕,一份竹筒排骨。”
       杜鹏程笑看着女儿,说:“你好像点的都是妈妈爱吃的啊。”
       媛媛顽皮—笑:“妈妈爱吃的,我也爱吃啊。”
       陈静接过菜单,又随意点了几个菜,挥手让服务员去了。媛媛吐吐舌头:“这可是爸爸爱吃的呀。”
       杜鹏程看一眼陈静,发现她比原来憔悴了许多,便关心地叮嘱道:“你也别太累了,有些可以交给别人做的事情就尽量交给别人做,这也是一种领导的艺术。”
       陈静端着茶杯,挺认真地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儿,忍不住说:“媛媛,妈妈最近比较忙,很少有时间关心你。你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啊?正好爸爸也在,你跟我们聊聊。”
       媛媛只是低着头吃饭,不言语。杜鹏程望着女儿:“媛媛,妈妈跟你讲话呢。”
       媛媛埋怨地望了他们一眼,说:“是不是刘老师跟你们说什么了?我说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两个大忙人能陪我一起吃饭!”
       陈静焦急道:“媛媛,爸爸妈妈是担心你啊,担心你现在不努力,等到将来后悔了就来不及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跟一个男孩子……”
       杜鹏程赶紧打断了陈静的话:“媛媛,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闷在心里,爸爸妈妈也年轻过,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会理解你的……”
       媛媛抽泣着大声说:“我觉得……你们……你们都不要我了,我只是……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这过分吗?”
       陈静的眼圈红了:“对不起,媛媛,是妈妈不好,对不起你。”
       媛媛泪眼朦胧,自顾自地讲:“我就是把他当作我的哥哥,一个我需要的时候就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有人说这叫早恋,我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错误!”
       杜鹏程沉默了良久:“媛媛,即使你现在真的结交了什么男孩,这也不能算是一种错误,只是单纯和冲动。只是,你还是小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要经历的事还很多,而中考是你不得不去面对的人生关卡,我们做父母的……”
       这时,杜鹏程手机不识趣地响了起来,是叶娜娜,他起身离开桌子:“喂?我在开会……今天不回去。”挂断电话,他赶紧回到桌前,继续道,“对不起啊,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们做父母的一定是为你考虑的,毕竟我们的年龄在这儿,经历的比你多,怕你走了弯路。”
       媛媛不看爸爸,小声嘟囔着:“那也要自己走过了才知道!”
       杜鹏程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媛媛不耐烦了:“没什么,好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无论怎样,我得谢谢你们在百忙之中陪我吃这顿饭,我受宠若惊!”
       陈静爱抚一下女儿的头,让她重新安静下来,却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杜鹏程赶紧转移话题:“我的通达集团发展挺快,下面的金融控股公司准备引进1.5亿美元巨蜂基金,还准备成立温州基金。以后如果你陈行长需要拉存款,尽管开口!”
       陈静冷笑:“等你—个民营企业老板帮忙的时候,我看我这个行长也该下岗了!”停了一下,她突然问,“准备人股的,是美国巨蜂基金?”
       杜鹏程点点头。陈静诧异道:“听说这个美国巨蜂基金已经用lO亿美元控股了恢宏科技投资公司,他们到底想干啥子呢?”
       杜鹏程开心地笑笑:“大概美国佬看中中国经济的发展,也想来分一杯羹呗……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所以迟迟没答应他们。”
       涨!涨!涨!股民们排着队去开户,索撒得意地笑了,加紧密谋他的阴险计划
       杜鹏程的态度,反而激发了冯卉的斗志。她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和叶娜姗成了亲密无间的小姐妹,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见到了杜鹏程。
       叫娜娜热情地向杜鹏程介绍:“冯卉,只比我大三岁,海归女博士,我的好朋友!”
       看到像丁香一样淡雅、像荷花一样婀娜的冯卉,杜鹏程眼前一亮,半玩笑半认真地
       说:“海归?女博士?我家娜娜的朋友,档次越来越高啦!”又转向冯卉道,“冯小姐,回国工作了吗?”
       叶娜娜见杜鹏程紧盯着冯卉打量个没完,便不高兴地拍一下他的肩膀,说:“别指望着挖卉卉给你打工!人家卉卉是索撒的助理,年薪没有20万美元才怪呢!人家索撒可是世界级的金融大亨,20万美元顶多是他的一根汗毛!”
       杜鹏程突然警觉起来:“冯小姐,你不会就在美国巨蜂基金任职吧?”
       冯卉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说:“怎么,杜总和我们有业务联系吗?”
       杜鹏程笑了:“我公司的金丰正和你们谈合作呢!”
       冯卉装出如梦初醒的模样:“哦,您原来就是通达集团的杜总!娜娜一直没和我提起过!”
       杜鹏程把一只手放在叶娜娜肩上,笑道:“我家娜娜要是有冯小姐一半的智慧就好了!”
       叶娜娜撅起了小嘴,冯卉乘机追问道:“收购您公司股分的事,怎么没动静了?”
       杜鹏程的眼睛直视着冯卉,问:“冯小姐,咱们都是中国人,也是朋友,你能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我,巨蜂基金对我们公司股权的收购,有没有欺诈的可能?”
       冯卉爽朗地笑了:“欺诈是有条件的,比如,我们拥有了您的股权,而资金不到位。所有的欺诈都应该发生在我们后付款的时候。这点,您杜总应该比我清楚呀!”冯卉有意把后付款的“后”字,说得很重。
       杜鹏程嘴角有淡淡的笑容:“这么说,你们巨蜂基金可以预付款?”
       冯卉平静地微笑:“收购合同签字的同时,我们支付收购款,这是比较公平的。”见杜鹏程依然沉思着,冯卉趁热打铁道,“中国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也是讲法制的社会,杜总资金在手,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杜鹏程的脸上阴转晴了,朗声说:“冯小姐不愧是博士,话说出来之后,让人心里透亮!”
       冯卉用玩笑的口气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杜总不是还能找到我吗?”
       杜鹏程会心地笑了:“好,冯小姐是个爽快人。我们一言为定!我明天就让金丰联系你们!”
       索撒终于百分之百地控制了黄海基金管理公司,他将这个消息通过主流媒体散布出去,股市更是疯涨,股民以火焰一般的热情排队到证券公司和银行开户。
       楼市也随之疯狂上扬,不到一个月时间,黄海市住宅已经由每平方米2万上涨到3万;物价也大幅度上涨:原本丈8角的苦瓜,现在卖8块了,本来卖4角的土豆,现在也卖3块5了,猪肉更是从5块涨到了15块。
       不久,中国人民银行总行迅速发挥宏观调控作用,连续发布了七次加息的命令,并六次提高了银行和金融机构的存款准备金利率,希望借此减少贷款并抑制消费。但是,这些措施却仿佛是扔在大海里的石头,中国的股市在小有微调之后,依然是嗖嗖地涨。
       在股市里从来不赚钱的老程乐了,现在他不但在股市里赚了钱,而且赚到了大钱。
       一向谨小慎微的肥姐也乐滋滋地对老程道:“我的黄海银行每股已经赚六十块钱啦!”说着她走到交易机旁,又买进了黄海银行的股票,“听我肥姐的,多贵都买,买进没商量!”
       他们的神经被赚钱的喜悦麻痹了,丝毫没有嗅到危险的味道,没有发觉索撒炯炯的目光正俯瞰着他们。
       “离听到新年的钟声不到二十天了,我们的股票,抛得怎么样了?”索撒问。
       “已经套现8800亿人民币,还有股票净值人民币1万亿元。”亨利看到老师阴沉的脸,补充道,“中国的央行反应挺快,七次加息,六次提高存款准备金利率,我们虽然不断制造利好消息,但高位出货,实属不易……”
       索撒慈祥地笑了:“亨利,你怎么了?为什么紧张?我没有批评你嘛!”
       亨利说:“我知道,我们抛售的力度不够,还有大部分资金没有套现!”
       “我能理解的。中国一直是一个外汇管制的国家,我们资本的进出没有1997年在泰国那阵儿那么自由,你们的行动也就没有那么市场化!”
       亨利如释重负地耸耸肩:“先生,您所说的中国不够市场化,非常准确。我担心,我们的商业行为会受到中国安全部门的干涉!”
       索撒又笑了:“有这种迹象吗?我这一辈子,自始至终只是在做生意,对政治没有兴趣。中国当局应该明白。”
       亨利话外有音地说:“冯小姐对同胞的感情挺深,股民买股票,仿佛是在吸她自己的血一样!”
       索撒走近亨利,低声问:“冯小姐在收购通达集团股份的业务中是有功劳的,这使我们对黄海基金管理公司有了百分之百的控制权。怎么,冯小姐还有什么不恰当举动吗?”
       亨利凑近老师,低语:“您上周回美国的时候,她去了北京。昨天她竟然又去了北京,上午去下午回,她到底去干什么?会不会在与什么人接头?”
       索撒的眼珠飞速地转了几转,叹了口气:“毛泽东是这样说林彪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亨利的眼中突然闪出了凶恶的光:“您是说,我们……”
       “NO!NO!NO!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借力打力是我的游戏规则!”索撒摇了摇头,“我是说,冯小姐爱她的祖国,这没有错。我也爱她的祖国,我很早就熟读了《唐诗三百首》,我还可以把朱白清的散文《荷塘月色》倒背如流。可见,我们都对中国有爱,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亨利一副茫然的表情。
       “目前,我已经百分之百控制了黄海基金管理公司,控股了十几家中国优质企业……绿色农科集团这个定时炸弹也可以随时引爆。可以说,中国的金融已经掌控在我的手心里!”索撒耸了耸肩,“如果冯卉这个佛教徒真像你说的那样热爱这个国家,那我就不妨让这个善良的中国佛教徒,帮我继续吃进中国股票,以示她的爱国好了!”
       亨利似有所悟:“原来您手中的企业名单,就是操纵中国股市的筹码?”
       索撒会心地笑笑,对亨利的话不置可否,吩咐道:“我就是要买黄海银行,我要让这只股票成为中国最贵的股票。你给用冯卉名字开立的股票账户里,划入100亿人民币,让她专门吃进黄海银行。你要散布小道消息,让地球人都知道,我索撒有黄海银行大量的法人股;让全世界都知道,冯小姐是我索撒的股票代理人。冯小姐每买一次中国股票,就是我索撒对中国大陆股票表示一次信心!同时,我们必须在黄海银行做出年报前出尽手里的筹码,以便我们对中国股市进行打压、做空中国之后,再进行第二轮的吸纳!”
       于是,在索撒包下来的股票交易室里,一前一后坐进了冯卉和亨利。冯卉一脸的灿烂,大举吃进黄海银行股票。而亨利一脸阴沉,仿佛是午夜的鬼影一样躲在冯卉身后,利用99个个人账户和20个机构账户,悄悄抛售着手里的获利筹码。
       如索撒所愿,整个黄海市,以至所有中国股民立刻都知道美国巨蜂基金已经大举进入了黄海银行,黄海银行立刻进入了涨停板。在中国的股票交易史上,史无前例地出现了300元一股的股票,而这只最贵的股票就是隐藏着巨大问题的黄海银行。
       
       虽然中国安全部门已经很轻易地核实:最贵股票的最大的个人购买者,就是中国姑娘冯卉,而冯卉的资金提供者就是索撒。但是,他们却不能直接干预,因为索撒的资金是以收购中国企业的名义合法进入中国的,而后投资于中国股市、楼市,并没有抽逃海外,这一切,都不构成任何违规和犯罪。而且,安全部门也不想动冯卉这个小姑娘,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索撒代表的国际热钱,在中国大陆兴风作浪却又是不争的事实,索撒本人大举购买中国最贵股票的消息就像洋人的狐臭一样,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引得股民竞相追随。
       黄海营业厅里,肥姐忐忑地问老程:“我的黄海银行可又涨了五块钱。俺寻思着继续吃进300元一股的黄海股票呢,你咋寻思?”
       霍宏利探头过来,插嘴道:“我也瞅好黄海银行,最多的那阵儿,我也有3000股呢!可就是没捏住,30块就跑光了……少赚81万呀!我他妈的找谁哭去!”他懊恼地捶击大腿。
       受到黄海银行股票狂涨到300元的刺激,像肥姐和霍宏利一样的股民开始群情激昂、倾囊而出地大举行动了。
       于是,最贵的股票带动了相关金融板块继续狂涨,金融板块又带动整个中国股市的继续飘红。中国股市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狂飙直上,仿佛是一匹永不回头的野马。
       股市的狂涨为亨利提供了舒舒服服大举抛售的机会。他每抛售1亿元股票,就会带动A股大盘下滑近百点,冯卉就赶紧买进1 00万元或1000万最贵股票,使股价继续飘红。于是,各大金融论坛里,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中国股市最美的女人继续吃进中国最贵股票,看来,国际金融巨鳄对大陆股票信心十足。”
       真实的情况却是:索撒曾经高达2万亿人民币的股票筹码,已经完成了拉高出货的套现计划,现在,除了集中于冯卉个人账户中的黄海股份,其他账户里面的股票几乎抛售得只省下留作打压股市、制造股市恐慌川的2500亿人民币的筹码了。
       而股票大厅里始终人头攒动,老程望着一片飘红的股票大盘,兴奋道:“现在可是中国历史上最牛的大牛市哩!”
       肥姐四下里踅摸了一罔:“不知道崔师傅有没有小道消息!”
       霍宏利撇撇嘴:“他有消息也是忽悠银行不好的,说什么一块钱一股都别买。挨过银行整,记仇呗!听说他发财了。现在正到处淘房呢。”
       肥姐忐忑地分析着:“他不会是这些天故意散布黄海银行利空消息,而自个儿却偷偷买了黄海银行,30块买,300块卖,发财了吧?”
       崔大卫对黄海银行的股票可没一点儿兴趣,他只寻思着找张秉京再弄笔钱,于是又去了上桥支行漂亮的办公楼。
       张秉京正在会议室里主持市贷会。崔大卫贼头贼脑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偷听。
       张秉京正襟危坐:“绿色农科集团公司向我行申请10.2亿元贷款的事情,陈行让我们先召开支行审贷会,她根据会议结果再行使同意或否决权。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是我们支行的老牌优质客户,也是总行重点关注的企业,现在,南于欣把贷款企业和担保企业的情况给大家作一下汇报。”
       于欣看了看大家,不动声色地说:“按照张行的安排,我和张行分别对绿色农科集团公司和担保单位人明物资公司进行贷前调查和核保。”
       张秉京看一下与会成员,说:“纠正一下。我和于欣是按照银行的规定,进行的是双人贷前调查和核保,只是我们是分别去的,对不对,小于?”
       于欣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她拿出按照张秉京的授意和指点撰写的对绿色农科进行歌功颂德的报告,直接读起了起来;她的抽屉里,藏着另一份截然相反的报告。
       崔大卫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会议室。
       于欣赶忙起身扶起他。张秉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慌:“崔大卫,你有事说事,这是干啥呢?”
       看着崔大卫一脸尴尬而羞愧的样子,许多人笑出了声。崔大卫结巴着解释:“我……找张行有事儿汇报汇报……”
       张秉京厉声呵斥道:“崔大卫,你也是老同志了,找行长汇报事情,有闯会议室的吗?到我办公室等着去!”见他憋红了老脸,张嘴想说什么,张秉京赶紧缓和语气,阻止他,“我们马上就完了,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听您汇报,成了吧?”
       为绿色农科集团公司增加10.2亿元贷款的议案很顺利地通过了,张秉京回到办公室,看到一脸谄笑的崔大卫,刚刚轻松的心立刻又蒙上了阴影。他没好气地说:“崔大卫,你再摸摸胸口,掂量一下我和田晴是不是对不起你?你为啥就没完没了呢!”
       崔大卫沙哑着嗓子说:“不是我姓崔的心眼儿黑,实在是黄海市的房价涨得快!十万块钱,原来够买半套房,现如今却不够交首付款。”
       张秉京鄙夷地说:“你买套农民房,不就齐活儿了吗?”
       崔大卫翻了翻那对黄豆一样的小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我买套农民房,你们是齐活儿了。可没暖气、没下水道……我老娘在农村落下的关节炎……就永远不能齐活儿了!”
       张秉京眼睛里充满了凶光,不耐烦了:“崔大卫,你少废话!你到底寻思着咋着?别又拿啥破材料说事儿!”
       崔大卫嘻皮笑脸道:“我不寻思着咋着,材料也一直没拿出来过。二十一世纪了,我也寻思着与时俱进,混套像样的房子住住!”
       “如果我不同意呢?”
       崔大卫冷笑起来,声音也挺难听:“那黑材料可以……让一切就都齐活儿了。”
       张秉京突然站起来,一脸阴沉地说:“是呀,兔子急了也咬人!你崔大卫原来是只会吃草的兔子,现如今已经是喝血的狼了!”
       崔大卫毫不含糊地开口:“再拿一百万,材料我给你们,我和您张行,还有田总,就彻底齐活儿。如果我再来要,我就不姓崔,我就出门让车撞嗝儿屁,上楼掉下来摔拉稀!”
       张秉京鄙夷地看着他,心里却嘀咕着:一笔眼看就要水到渠成的贷款,千万别让这个臭虫给搅了!他挤出笑道:“好吧,一言为定!我让田晴安排人给你送钱,你交出材料!”
       崔大卫站起来,喜形于色:“我只要现金!”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正在门口偷听的于欣听见动静,忙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绿色农科终于成了索撒手中的利器,引发了中国加入WTO后的第一次雪崩
       张秉京怎么也没想到,他拼命想捂住的绿色农科资不抵债事件,会以最猛烈的方式爆发。
       周五早晨,索撒站在国际际金融饭店的落地窗前,望着黄海江畔项链一样连贯的路灯,缓缓说道:“希望‘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后,我在大陆赚到的人民币,可以买下整个黄海江!”他脸色严峻地命令所有弟子,“孩子们,开始套现行动吧!公布黄海银行年报真相,不计成本地抛掉我们所有的股票,还有我们手里的全部动产和不动产!”
       中国的金融迎来了加入wTO以米的第一次雪崩。
       英国《金融时报》、美国《华尔街时报》同时披露了美国德利金融公司对黄海银行的年
       度审计报告,标题醒目:《“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让世界瞠目结舌》。绿色农科集团的真实经营情况也被披露无遗。
       中国的主流媒体却依然莺歌燕舞,对海外报道的“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只字不提,然而网络里随处可见相关报道。
       索撒制造的中国金融危机像地震一样,搅得黄海市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处于震中的陈静,却因为昨晚应酬太晚,还在酣睡。
       媛媛轻轻地走进陈静的卧房,说:“妈妈,我弄了点儿早餐,你起来吃点儿吧。”
       陈静洗漱后来到餐厅,发现桌上有煎鸡蛋、热牛奶和全麦面包,欣慰地笑了:“媛媛真是长大了呢!”
       媛媛很郑重地说:“妈妈,我今天11岁了!”
       陈静抱歉地说:“对不起,媛媛,妈妈都忙糊涂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媛媛懂事地笑了:“没关系,妈妈,我能理解。不过,今天我想你、我、爸爸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行吗?”
       门口忽然有人敲门,卢音很急,边敲边匆匆说道:“陈行长,你手机咋关了?家里电话也没人接!银监局王局长正风风火火地找你呢!电话都打我家里去了!”
       陈静赶紧开了手机,又拿起家里的电话,线被拔了。陈静怒视着媛媛,媛媛委屈地说:“妈妈,我是怕影响你睡觉呀!”
       陈静想发火,又忍住了,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书房,轻轻关上了门。王洪声音异常高亢:“陈静,你咋搞的?咋也联系不上,我就差打110啦!”
       陈静歉意地说:“对不起,老师。昨天睡得太晚了,没……听见。”
       王洪虽然已经接到了中国高层部门最严厉的质询,但语气依然缓和:“别啥子事情都自己扛着!你的肩膀还嫩哟!你扛得起吗?”
       陈静不安地问:“您是指……”
       “绿色农科集团利用似报表,勾结我行内部员工骗取我行贷款10亿元的案子!”
       “我正在调查此事!只是,我怕影响黄海银行的形象,也怕影响到黄海市整个金融环境,所以……”
       王洪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了:“陈静呀陈静,让我说你啥子好呢?你大概还没上网看‘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的消息吧?你怕家丑外扬,你藏得住吗?现如今整个世界都晓得你上桥支行隐藏着10亿元不良贷款啦!”
       陈静狠了一下心,说:“我决不会拖整个黄海银行后腿!”
       王洪强作笑声:“陈静呀,我再提醒你一次,弄虚作假、违法违规的事情,黄海银行坚决不能做,而且现如今已经是做无可做!绿色农科集团的不良贷款,你到底是咋打算的?”
       陈静迟疑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通过给优质客户贷款来整体收购绿色农科集团,由贷款客户负责全额归还我行贷款本息。绿色农科集团虽然亏损严重,但毕竟握有几块地,升值潜力巨大。”
       王洪沉吟片刻,说:“好,如果事成,在年报业绩不下滑的情况下,其他支行压缩不良贷款的压力就小得多了。”
       挂了电话,陈静匆匆赶到办公室,力公桌上已静静躺着着一份厚厚的材料:《关于绿色农科集团公司资不抵债的情况反映》,署名是于欣。
       她急速地坐下,迫不及待地地阅读着:
       ……绿色农科集团是一个打着全民所有制招牌的私营企业。主营业务是以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为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注册资金1亿元,实际到位资金只有2000万元;该公司有名义股东5个,实际上的股东只有田晴一人。绿色农科集团财务报表上体现的去年6月末,总资产28亿元,实际上,“固定资产”没有购置发票,“存货”是伪造的,除数包聚乙烯外,其余全部是沙土。其“在建工程”是已经全部被拆除的无产权别墅。所谓“货币资金”更是子虚乌有,实际银行存款为一块九毛八。其“销售收入”是虚假合同,没有税票对应,因此,可以得出结论:绿色农科集团的财务报表全部是虚假的,目前真正的家底不会超过1000万元……
       陈静感到窜息,用力深呼吸着,但依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儿米。她冷峻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小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砰砰”地敲响了,张秉京谄笑着走进来。陈静快速收起材料。
       “陈行,绿色农利一集团申请贷款10亿2千万的材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审查一下。你认可,我们就上报总行!”张秉京说着,把贷款材料以及贷款合同放在桌子上。
       陈静翻了翻,清一下嗓子,平静地问:“客户经理是小丁吗?”
       他不假思索地同答:“是。她亲自进行的现场调查。”
       “这是她第一次办理贷款吧?”
       “是。不管外边咋忽悠,绿色农科集团却一直是我们的优质客户。老信贷员是崔大卫。小于是硕士研究生,素质高,给她一个大户,正好锻炼锻炼,培养年轻同志嘛。”
       她望一眼他,不动声色地说:“总行人事部的何主任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要支持优质企业发展,尽快放款,尤其是在‘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谣言四起的时候。他说这是事关黄海银行发展的大问题,也暗示了这也是关系我个人发展的大问题。”她突然问,“这何主任的一举一动,与你张秉京没啥子直接关系吧?”
       他尴尬地笑笑:“这个何主任,我只听说过,压根儿不认识。据说他要当总行副行长了呢!”
       她没有搭理他,低头看着他送来的贷款材料和贷款合同。墙上时钟的指针一分一秒地在走,由于安静,指针的走声显得非常大。
       他心虚起来,拽下了脖子上的领带,轻声问:“陈行……你?”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埋头看材料。他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终于沉不住气了:“老同学,瞧这样子,你有啥心里话要说吧?是不是关于外电的报道?”
       她终于抬起了头,冷笑了一下:“行,你张行长还晓得我们是老同学!”
       他情绪有些失控:“你陈静从总行来支行当行长的那阵儿,我知道有许多人忽悠我有啥……经济问题,是你陈静保了我,让我赖在副行长的位置上。我张秉京对你陈静是感恩戴德的!我没白天没黑夜地跟大客户泡,对自个儿吃不准的贷款户,都要亲自看一遍才敢批。为啥呢,不就是要业绩,也怕给你陈静捅娄子吗?”
       她霍地站起来,把他刚送来的材料摔在他面前:“我把支行的信贷业务全权委托给你,一个还不上贷款的企业,藏着啥子猫腻,你只字不提,竟描绘得美如天仙!你把我当傻子,还能把世界人民当傻子吗?制造‘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就是你对我的感恩戴德!”她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努力控制情绪,但声音颤抖,“张秉京呀张秉京,你是我们班年龄最小、家境最穷的同学。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你农村的老妈有病没钱住院,我们全班的同学是用生活费给你凑上住院费的!把你留在副行长的位置上,我陈静顶着多大的压力,你晓得吗?如果把你痛痛快快地免了,我省事了,可你就永远完了。你对得起饿着肚子给你捐款的同学们吗?”
       张秉京惆怅地沉思,似乎有了良心发现。她望一眼表情复杂的他,痛心地说:“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透,只能点到为止。咋样
       子做事咋样子做人,我不该再多说啥子了。”
       他从沙发上无力地站起身,打开门:正好和于欣双目相对,于欣主动打招呼:“张行好。”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于欣,说:“好。你们谈,你们谈。不过,小于呀,你可要给陈行汇报得全面而准确呀!”说着关上门走了。
       陈静拿出于欣的《情况反映》,神态严肃地问:“张行不晓得这个材料吧?”
       于欣摇摇头,陈静把张秉京的贷款材料也拿到桌子上,轻声说:“一个企业两份材料,都出自你的手。一份说绿色农科集团是鲜花,一份说绿色农科集团是垃圾。你咋解释呢?”
       于欣急促地说:“垃圾是真实,鲜花是包装。表述垃圾的,是我的良心,描绘鲜花的,是张行的要求。”
       “这些都是你亲自核实的吗?”
       于欣点点头,补充道:“只有‘存货’中的沙子,是崔大卫告诉我的。”
       陈静敏感地反问:“崔大卫已经下岗回家了,他凭啥子会晓得企业现在的存货是沙子装的呢?”
       “崔师傅偷偷到绿色农科集团去了。他说他有一份关于绿色农科贷款问题的黑材料呢!”
       陈静一怔:“黑材料?”
       于欣肯定地点点头:“黑材料一定是有关刑事犯罪的。”她拿出田晴给的戒指,说,“企业还给我送了礼品呢!我上交过张行,他说,不值钱的玩意儿可以自己拿着,否则影响银企关系。”
       陈静仔细看了一下,说:“我看着,倒像个真东西!”
       于欣心直口快地说:“我去鉴定了。专家说是真的,价值_万元左右!”
       陈静沉思着:“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看来,问题真的很严重了,弄不好外电的报道是真实的!”
       于欣看陈静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越来越忐忑了:“陈行,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呢?”
       “一个垃圾企业竟然贷款10个亿,这就是一个天大的丑闻。丑闻现在正被别有用心的人和别有用心的组织所利用,他们制造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事件已经带动我们黄海银行股价大跌,我们的业绩受垃圾企业的影响,年报会很差,年报会让股价进一步受挫。之后,有些人会被逮捕,比如张秉京;有些人会下台下岗,比如我……黄海市的金融生态环境受到影响。引起世人对中国银行业的怀疑,也许最终会影响到中国的股市,甚至引发泰国一样的金融危机……”
       于欣由忐忑变为害怕:“这么严重?那……如果按照张行的想法,批下这笔新增贷款呢?”
       陈静淡淡地一笑:“那样一来,我们银行增加了10亿2千万的贷款,再用这笔贷款顶上笔贷款的本息,我们支行的贷款任务完成了,利润增加了,不良贷款没了,年报好看了。我们还可以对外电进行主动反击,说他们是造谣中伤。这样一来,‘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也许就不了了之,我的行长位子坐稳了,大家也都平安无事了!”
       于欣看着桌子上的《情况反映》,一把拿了起来,卷成一个卷:“要不,我找崔师傅再核实一下,看看那存货……真的是沙子吗?”
       陈静拍拍于欣的肩膀,把她手里的材料接过来,重新放到办公桌上:“小于呀,咋的了?你改变对我的看法了?怕我会明哲保身,和他们一起弄虚作假?”
       于欣脸上写满了无助的苦涩:“陈行,起初我只想不能让企业骗我们银行的钱,真没想到,这事还会被别人利用,现在看来,我的这个《情况反映》似乎就是对‘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的确认。对我们银行,对社会,甚至对您本人,带来这么大的不良后果,甚至是巨大灾难!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于欣的忐忑倒让陈静变得坚定了:“出水才见两腿泥。这事情,恐怕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恐怕也比你我现在想的,还要严重许多!”见于欣茫然的眼神,陈静再次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不怕,事情再大,还有我陈静呢!”
       于欣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默默地点点头。
       陈静重新坐到椅子上:“外电的报道必然只是停留在新闻层面上,除了假报表之外,有没有我们银行被欺骗的事实?有没有银行职员与企业沆瀣一气、行贿受贿骗取贷款的事情?崔大卫的黑材料是不是反映这些问题的?这些,还需要我们和有关部门核实。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不要打草惊蛇,避免增加调查难度。你要赶紧找到崔大卫,他是老信贷员,一定掌握了更多的情况。我们掌握更多的情况,甚至有了证据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同时,我们要迅速寻找一家或几家有实力的优质企业,由优质企业对绿色农科集团进行资产重组,对我行不良贷款进行化解。如果能化解掉这笔不良贷款,即便外电报道是真实的,我们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中国迅速启动“诱敌深入计划”,对抗世界金融大鳄
       陈静迅速开始了自救行动。用日中午,她那辆红色的奥迪A4疾驶在黄海市开发区,她身边坐着于欣。
       于欣一对不大但很圆的杏眼看着前方:“如果有直升机就好了。总行为了支持我们的自救工作,给我们联系了十家企业。一天下来,连午饭都免了,也才跑了五家。”
       陈静一边不停地发短信一边说:“这不光是我们黄海银行的自救行为,也是对中国股市的贡献。午饭不吃算啥子事情?死了也得跑呀!”
       红色的奥迪A4轿车抵达了昆仑大饭店。饭桌对面坐着的是恢宏科技投资公司的总经理隋总和董事长助理徐萌。
       寒暄过后,陈静收住脸上的笑,言归正传:“‘黄海银行虚似报表事件’你们大概也听说了,企业和银行的情况我跟你们王董事长在电话里沟通过,他是我的老客户了,对兼并绿色农科集团的事情,还是挺感兴趣的。”
       隋总温文尔雅:“是呀,我们从美国巨蜂公司拿了一笔钱后,正打算把原来的自有资金投到黄海市房地产,所以您一提这个情况,王董事长就很有兴趣。他说‘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后的资产重组,是中国人帮助中国人的事情,要求我们全力配合。今天来呢,主要想听您讲讲绿色农科集团具体的情况,特别是土地的事情,我们好做一个整体的评估。”
       陈静开诚布公:“目前绿色农科集团已经是巨额亏损的企业,它的无产权别墅已经被政府拆除了。但这个企业在地产方面还有很多已签约的项目,另外,在新农村建设方面具有一定的品牌效应。”
       隋总点了点头。陈静面露难色:“只是……只是,绿色农科集团欠我们银行这笔贷款,马上到期,他们没有资金偿还。”
       隋总没有诧异:“听工董事长谈起这笔贷款了,网上电炒得沸沸扬扬。只是还没弄清确切到期日和金额,以及你们银行对这笔贷款的处置方案。”
       陈静直言相告:“本月30日到期,金额是10亿元人民币!”
       隋总略显惊讶:“本月30日?真是10亿人民币?这些情况我得回去向王董事长汇报。银行方面,对这笔不良贷款有什么打算呢?”
       “如果贵公司同意并购,绿色农科的所有债权债务就必须由贵公司承担了。”
       隋总吃惊:“让我们企业全额承担债务?”
       陈静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我们王董事长给我的底线只有
       50%呀!”
       于欣不解地问:“什么50%?”
       徐萌解释道:“就是银行认可5亿元损失,我们帮助绿色农科集团偿还5亿元债务。”
       隋总恳切地说:“这个决议,还是王董事长背着股东大会作出的。他说,他以前欠了您陈行的人情,我们企业在发展初期,您一直大力支持我们,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现在这也算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吧!”
       陈静沉思了许久,客气地说:“代我向你们王董事长致谢吧,你们的确为我作出了很多努力。可我陈静不能,也没有这个权力让黄海银行的5个亿人民币打水漂呀!”
       隋总道:“那我们再回去商量一下,有了确切的消息我们会立即通知您。可……股东们连这5个亿的债务都不愿意背呢!我们现在是合资企业,5个亿呀,这需要我们全体员工苦干几年才换得回来呀!”
       于欣毫不含糊地问:“什么时间能给我们确切消息呢?”
       隋总尴尬地笑笑:“这不好说,估计王董事长也会挺为难!”说着起身,“我们就不耽误工夫了,您留给我的时间可不多!,”
       陈静感激地望着隋总和徐萌,对于欣说:“你去埋单吧。”
       徐萌拦住于欣:“不必了,单王董事长之前就已经签了。”
       陈静并不是孤军作战。这一天:中国政府通过主流媒体郑重声明:“……中国政府有信心、有能力打退国际热钱的恶意进攻,站起来的中国人民也决不允许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或机构的阴谋得逞……”
       中央银行办公室,新上任的特别行动小组副组长——黄海市银监局局长王洪,用深邃的眼睛望着面前端坐的姑娘:“冯卉同志,感谢你在关键的时刻再一次站到了祖国一边。不久前,你向国家安全部门提供的海外热钱通过地下钱庄偷渡中国和索撒企图用2万亿人民币做空中国的情报,为中国政府反击国际热钱的进攻赢得了宝贵时间,也提供了应对的经验,功不可没。”
       冯卉美丽的脸庞仿佛风平浪静的湖面:“我是一个中国人,在国家利益面前,我和索撒先生的师生情谊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与她青春的年龄真正相符的灿烂微笑,“而且,我也应该算是国家安全部门的老员工了!”
       见王洪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冯卉解释道:“我出国读博士之前,安全局的同志就找过我,希望我成为安全局外派兼职工作人员呢。当时我还小,不懂事,也不明白安全局是干什么的,就拒绝了。这回倒好,几乎成了索撒的帮凶!”
       “哦,这点我倒没听说。”王洪会心地笑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收住笑容,“‘中国股市最美的女人’是你,这是公开的秘密;索撒股票的操盘手是你,这也是公开的秘密。身为黄海基金管理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你帮助索撒做事,无可非议。但是,网络上那个‘逢春一笑’是谁?原来同志们认为也是你,现如今发现我们错了。那么,这个在网络里兴风作浪、煽风点火的‘逢春一笑’到底是谁?她的IP地址飘忽不定,我们始终没有查获她。你有没有她的线索?”
       冯卉摇了摇头。
       王洪望着长安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轻声说:“鉴于现如今的形势复杂,我们准备从安全部派出干警,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冯卉坚持道:“这样会打草惊蛇!而且,我是了解索撒先生的,他是个智者,不是恶者。生意第一,不问政治;是他的做人原则。”
       王洪点点头,拿起冯卉的《反击计划》,边读边思索:“一,继续稳定人民币汇率不变,继续强化资本出入境管制……动员国内的境外某投资集团,与索撒对冲……”
       王洪直视冯卉,问:“你真的认为,境外某投资集团有与索撒热钱对冲的可能吗?”
       “虽然索撒与境外某投资集团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通过资本运作获取巨额利润,但是,据我所知,索撒与境外某投资集团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王洪不语,低头认真地看完冯卉的报告,赞叹道:“不愧是北大的高材生,哈佛大学的博士!也不愧是国际金融巨鳄的弟子!”
       冯卉笑笑,说:“索撒先生把中国想象成泰国,他的思维基础是中国的经济基础比泰国还要糟糕,这是他所有计划中最核心的失误!”
       “不过,虽然在我们强大的经济压迫下,索撒所制造的中国金融危机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但是,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我们要遭受多大的经济损失?索撒又会有多大资金盈利?”
       “黄海银行……恐怕麻烦了!”冯卉迟疑着。
       王洪似乎看出了冯卉心里的点点滴滴:“中央政府已经有明确的指示,中国不能容忍任何单位和个人的股市欺诈。如果黄海银行的业绩真像外电所描绘的那样,就要坚决退市,至于黄海银行的债权、债务,中央已经作了决定:如果需要,就由其他银行进行接管。”
       冯卉振奋起来:“如果让索撒先生的金融末日计划失败,同时还让他破财,我们就要在行动计划上加上一条:再追加5000到1万亿人民币进入股票市场,把股价冲回到原来的水平。”她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当然,在操作上,我们要做哀兵之态,和索撒先生的资金进行拉锯战,这样才能避免获利热钱外逃,才能把他们已经套现的将近2万亿元人民币重新诱回中国股市,最终让他血本无归!”
       王洪果断地一击双掌:“好,我们就把小组的行动命名为‘诱敌深入计划’!”
       跌!跌!跌!是“化险为夷”还是坚守良心?女行长陷入两难
       星期一早晨,各主流媒体依然歌舞升平。但是,黄海营业厅里,人人紧闭双唇,面带忧郁,仿佛罪犯在等待宣判。
       果然,黄海银行开盘即跌9%,很快进入跌停板。
       霍宏利突然抽了自个儿一个大嘴巴:“我买这个傻逼黄海银行,算是傻逼啦!”
       老程依然挺绅士地安慰他;“依不是已经300元出货了吗?依比谁都精,依应该笑的呀!”
       霍宏利又抽了自个儿一个大嘴巴:“可我他妈的傻逼呵呵地又买了!每股302元,几千股哟,我把房子都抵押了呀!”
       肥姐悄悄拉拉老程的衣袖,问:“这黄海银行再咋跌,也不会跌回30块钱吧?我的养老钱可全都在里面呢!
       老程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这索撒像你我一样善良吗?瞧他这架势,非让黄海银行退市不可!”
       霍宏利哭丧着脸叫道:“我们的股票就要成一堆废纸了!”
       肥姐不解地摇摇头:“美国佬在这里也套着不知多少个亿呢!他咋会和我们一起嗝儿屁呢?”
       老程不耐烦了:“几个亿人民币对这个美国佬来说,就是喝咖啡的钱,毛毛雨!”
       张秉京虽然及时抛出了大半股票,日子却与股民一样难过。新贷款的材料压在陈静手里,迟迟没个结果;崔大卫又借着“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一次紧似一次地索要一百万元人民币,并威胁说他随时准备抖搂“黑材料”,把—个举世瞩目的经济案转化成权钱交易的刑事案。可张秉京没想到,田晴的账上竟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了,他只好自己提了钱交给黄秘书。
       田晴拿到钱,叹口气:“难为他了!”她仿佛要哭的样子,“没承想,我田晴……”
       
       江副总安慰她:“田总,您甭难过。贷款下来,我们还他就是!”
       田晴瞟一眼江副总,问:“这钱,你寻思咋整?”
       江副总似乎成竹在胸:“我们先给姓崔的95万,让他交出‘黑材料’。如果他是真心洗手,不再憋坏继续讹我们,他一定会交出‘黑材料’,我们和这老小子就此两清。如果他不交出‘黑材料’,就说明这个姓崔的老小子,是成心和我们过不去,欲壑难填了。”
       田晴问:“然后呢?”
       江副总一点不含糊:“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闲置的烂尾楼,让黄秘书带他到楼上‘取钱’,我找机会,一脚把老东西踹下去,把他的‘黑材料’就势拿回来。”
       田晴看着江副总和黄秘书,眼睛里充满泪水:“唉,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走到这份儿上了!”她亲自打电话,约了崔大卫。
       黄秘书赶到约定的餐厅包间,把沉甸甸的皮箱放在桌上,干笑了一下:“老崔同志,你的材料也交给我吧!”
       崔大卫把皮箱拉到自个儿身边,仔细点了点,鼓起眼睛说:“少5个。”
       “贷款下来,再给你补上。”黄秘书说着拿起崔大卫肩上的包就要走。
       崔大卫嘻皮笑脸地制止他,说:“黄秘书,您再呆会儿,我还有话说呢!”
       黄秘书阴沉了脸:“是为那5个?”
       崔大卫谄笑着:“是……也不是。”黄秘书眼中泛起了凶光。
       崔大卫依然故我地叨咕着:“黄秘书,这5万也就这样了。不过,‘黑材料’我今天没带在身上。”他把脸挨近黄秘书,嘻皮笑脸地说,“我媳妇儿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子,昨天下岗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原来住集体宿舍,这一下岗,他就……”
       黄秘书冷冷道:“就还住集体宿舍。”
       “他就没地儿住啦!我琢磨着能不能跟田总反映反映,给我那小舅子也弄套房子?”
       黄秘书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你真他妈的是一条喂不熟的狼!他阴险地冷笑一声,说:“给你小舅子弄套房子,不如让我们田总再给你50万,买一套得了!”
       崔大卫也不管黄秘书的脸有多难看,自个儿喜笑颜开了:“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贷款一下来你们就有花不完的钱了,再多给我50个,算啥嘛!”
       黄秘书呵呵冷笑起来,声音阴森森的,像深夜里乌鸦的叫声:“多余的钱,我们田总早为你备着呢!她说,崔大卫同志对我们绿色农科集团有功,而且这功还不小呢!”
       崔大卫认真地点点头:“那是那是,没我崔大卫,就没绿色农科集团的今天!”
       黄秘书努力地和善自己的语气:“那跟我走吧!”
       崔大卫诧异了:“今天就能兑现?”
       黄秘书用一副居高临下的语调,回答道:“推到明天,我们还怕你崔师傅要利息呢!”
       崔大卫立刻喜不自禁:“够意思够意思!”
       两人上了车,黄秘书一边冷着脸开车,一边拨通了江副总的手机,按照事前的约定,直接说:“按你的第三套方案执行。”
       。
       崔大卫问:“咋?小江预备出钱来了?”
       黄秘书笑笑,回答道:“他早就备好了。而且准备推荐一套房子给你的小舅子!”
       来到烂尾楼下,崔大卫疑惑地问:“这就是江副总推荐的房子?不是拿我打哈哈吧?”
       黄秘书随口道:“这楼因为没有后续资金暂时停建了,有一个大老板正要接盘呢!所以现在买,算你崔大卫同志捡个漏儿!我们一起上楼看看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刚爬了四层,崔大卫的手机响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崔大卫同志吗?”
       “你是谁呀?”
       “我是上桥支行监察室的主任,姓刘。我来支行的时候,您已经走了,所以我们没见过面。关于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事情,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您能不能来支行一趟?”
       崔大卫瞟了黄秘书一眼,用不满的语气说:“涨工资,你们不找我,了解情况的事儿,倒惦念起我了。告诉您吧,我啥都不知道!”
       刘主任继续说:“崔大卫同志,你是受过党教育的人,这件事情……”
       崔大卫不耐烦了:“行啦行啦!我忙着呢!”说着挂断了电话,换上一副笑脸,说,“黄秘书,银行监察室让我去反映你们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问题,我拒绝了!”
       黄秘书一惊,赔笑道:“老崔同志就是说到做到!我们田总奖励你一百个……”见崔大卫面露疑问,“哦,一百个再加五十个,完全是应该的!哦,我们给你定的房子在八楼,那里数字吉利,风景也好!”
       刚到八楼,崔大卫的手机又刺耳地响了。
       于欣在电话那端心急火燎地喊着:“崔师傅,我看见您啦!您赶快下来!”
       崔大卫把手里提着的钱箱握得紧紧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于姑娘,咋又是您?我正忙着呢,咱们再见啦!”说着他朝楼下单了望,果然看见于欣正手搭凉棚向上望。
       黄秘书和躲在水泥板后面的江副总也看见了楼下的于欣,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慌忙带着崔大卫从另一边撤离了。
       于欣找不着崔大卫,只好气喘吁吁赶回银行,向陈静汇报:“……上午我看到崔师傅和绿包农科的黄秘书在一个烂尾楼里,可他们眨眼就不见了。之后我找到崔师傅家里,他家人说,他上午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
       陈静疑虑地问:“之后,他的手机一直没开?”
       于欣点点头,紧张地问:“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杀人灭口?啥子人杀他?我看问题没激化到这个地步。”
       于欣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张秉京不等陈静说请进,就闩个儿推门进来了:“陈行,总行何主任来了!”
       陈静诧异:“总行来人,为啥子不通知我呢?”
       张秉京故作神秘地笑笑:“是来考察你的,人家咋能通知你呢?这是组织原则呀!”
       张秉京清清嗓子,吩咐于欣:“小于,你现在就去会议室,跟何主任谈谈对陈行的印象。你谈完了,再找另外的人去谈。”
       于欣望着陈静,陈静轻松地笑笑:“去吧。有啥子说啥子,只说好不说坏,反而害了我喽!”
       张秉京确信门已经关严实后,表情严肃地在陈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陈静不解地望着他:“为啥子神经兮兮的,你有啥子事情要说?”
       张秉京点点桌上的贷款报告,说:“老同学,‘黄海银行虚似报表事件’让中国股市翻了天!都这节骨眼儿上了,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贷款,您赶紧批吧。”
       陈静的脸上依然平静:“是呀,现在的局势的确错综复杂。我上次跟你说了,希望你张秉京不要对不起我们全班同学节衣缩食的捐款情分。现在,你张秉京作为一个男子汉,要告诉我的还有啥子?”
       “总行的何主任名义上是提前来考察你,实际上就是督促你给绿色农科及时审批贷款的!支行的屁股支行抹,这是总行的意思!”
       陈静毫不客气地说:“他一个人事部主任,就能代表总行精神?他一个人事部主任,为啥子对企业贷款的事情这样上心?”
       “哎呦喂,我的陈行长,您也不是生活在
       真空里面呀?就算人家人事部主任代表不了总行精神,那人家代表他自个儿行了吧?谁没个三亲六故呀!人家何主任就因为关心绿色农科,所以才对绿色农科贷款一事上心,这有啥不对吗?”
       陈静盯着张秉京的眼睛:“张秉京,许多话是不好说透的。但我陈静依然想问一句,何主任的到来,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张秉京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但是嘴依然挺硬:“没有,我敢向毛主席保证,没有!”他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陈静同志,他何主任能为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事儿来,就说明他与企业关系不一般。你的提干问题,现如今哪,正攥在人家何主任手上呢!现在的谈话都是背对背的,万一人家何主任给您来一个报忧不报喜,您琢磨琢磨,您在黄海银行还有前途吗?”
       “张秉京,你这是威胁!”陈静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只是我想晓得,你这威胁是代表何主任,还是代表田晴,或者压根儿就是代表你自己?”
       张秉京与陈静面对面地站着,不客气道:“既然你陈静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是千真万确的事,如果我们不马上给企业追加贷款,我和你,整个上桥支行,甚至整个黄海银行,就通通完蛋啦!”
       陈静愤怒地从抽屉里拿出于欣写的揭发材料,“啪”地一把摔在张秉京面前,说:“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
       张秉京拿起揭发材料,急速地翻阅着。他很快便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张秉京当了十年的信用社主任、两三年的银行副行长,咋可能不放瞎一两笔贷款呢?”
       陈静越发地愤怒了,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崔大卫一个下岗的老信贷员凭啥子追着你要钱呢?现在,崔大卫他人在啥子地方?”
       张秉京不慌不忙地把桌上的贷款合同重新拿起来,说:“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老贷款,只有于欣脱得了干系,你和我谁也逃避不了责任!如果不给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新增贷款,恐怕美国佬,还有政府,都会让你和我身败名裂!”
       “我陈静充其量是一个撤职查办,最多开除公职了事,而你张秉京却不同!”陈静平静地反唇相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秉京冷笑起来:“我‘为’啥了?不就是错放一笔贷款吗?我看,最多和你陈静一起,要么下岗清收,要么开除公职!”张秉京说着用手指点点贷款合同,“你就赶紧在上面签字吧。总行、政府哪个不希望‘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平息?你何必拧着干呢?”望一眼依然无动于衷的陈静,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换成了哀求的语气说,“或者,你直接给我一个授权书,我代你签字,我一个人把责住全都背走!贷款一到企业的账户,我就扣收那10个亿贷款的本息。用新贷款还上旧贷款,‘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也就平息了!现如今哪,绿色农科的真实情况,只有你知,我知,小于知,美国佬是瞎忽悠,这样一来……”
       陈静冷冷地瞥了张秉京一眼,一字一顿地说:“这样一来,你和我都不用下岗清收了?平息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你和我或许还能捞一点儿好处?”
       张秉京赶紧应和:“就是这么回事!这样一来,年报的问题也蒙过去了!美国鬼子爱咋炒作就咋炒作,跟我们没一点儿关系!”见陈静似有动心之意,他的脸上不禁又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你应该比我更聪明,更懂得利害,更分得清轻重缓急!”
       陈静突然愤怒地把合同摔在张秉京的脸上,大声喝道:“这不仅仅是弄虚作假,还是金融诈骗!这是国家的资产,这也是老百姓的存款啊。10个亿没有了,还要再扔10个亿!难道你的良心不打战,你签字的手不发抖吗?”
       张秉京立刻把脸阴沉下来,他恶狠狠地威胁道:“如果绿色农科的事儿再次被捅出去。‘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就无法挽回,那完蛋的不光是我张秉京,对你,对黄海银行,甚至对中国股市都是一场灾难!你琢磨过吗?”
       陈静没有回答,背过身,沉默良久,缓缓道:“我晓得了,看来你我的德行,就像这林立的高楼,一旦筑成,就无法改变了。”
       张秉京张开嘴还想说啥,没想到陈静突然咆哮起来:“你……张秉京,傍着你的何主任,都滚出去吧!”
       张秉京只得恨恨地离开,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他又回过身来,瞥一眼扔在地上的已经有些发皱的贷款合同,冷笑道:“这张纸,瞬间就可以让你和我们,还有中国股市,化险为夷,你瞧着办!”
       股票和房地产市值蒸发了60%,挤兑出现!中国政府启动1000亿元的反击资金
       上午开盘的时候,黄海营业厅里人山人--海,却又安静异常,人们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结果,又仿佛在等待着那渐行渐远的老牛归来。
       可是,几乎所有的股票开盘即处往了跌停板的位置。
       肥姐哭丧着脸问老程:“只要有人要,我就卖,可依然卖不掉!这可咋整呢?”
       “没进来的,只有逃跑的,侬当然跑不掉了!”老程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豁达,没好气地说,“咋整?抽自己嘴巴吧!”见肥姐一脸愤怒,老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晓得咋办?可以学学阿拉,跳黄海江去死!”
       肥姐诧异地高喊起来:“老程,你别去嗝儿屁呀!你那个黄海基金还有钱的呀!”
       霍宏利愤怒地站起来:“什么狗屁黄海基金!买那会儿一块二,现如今已经五毛了。要不是有个跌停板限制着,现如今恐怕已经三四毛钱了!最关键的,我们只能瞧着它跌停,一股也卖不出去,眼瞧着自个儿的钱一点一点地在减少,可……我们没法子呀!”
       老程没有去跳江,他神情恍惚地来到隔壁的黄海银行营业大厅,里面黑压压挤满了人。保安对挤不进来的老程大声吆喝道:“取存款的,别进来了!现如今已经排号到2688号了,等到我们下班也轮不到你!”
       老程赶紧向门外的自动取款机走去,那里竟没人排队!老程一阵窃喜,却被随后赶来的肥姐拉住,她沮丧地说:“老程头,你别自作聪明了!自动取款机早就没了钞票,暂停服务了!”
       老程挣脱肥姐,急道:“不行,阿拉要到别的银行取钱去。这要是挤兑起来,钱取不出来,阿拉吃什么喝什么啦?真的要跳黄海江的啪!”
       “啥?挤兑?”肥姐懵懂地望着他。
       老程苦笑着解释:“你真是个傻女人!大家都到银行取钱,银行一时间没有那么多钞票付给取款人,这就是挤兑!”
       霍宏利跌跌撞撞地出现了,他接过老程的话茬,道:“哎呀妈呀,现如今黄海市就已经开始挤兑了!我刚从别的银行过来,和黄海银行一样,取钱的主儿排长队,等到银行下班也取不到钱!自动取款机也全都停了……”霍宏利哭丧着脸,哑着嗓子说,“更可怕的足,刚才有个男人碰到我,说他手里没钱,银行也取不出来钱,非要把房子典给我换人民币!我说,要人民币行,房子六折卖给我!”
       霍宏利的话酱未落,邢个男人已经找来了,喘着粗气说:“霍师傅,我和老婆决定了,我那房子,只要你一次性付款,我就六折卖给
       你!”
       肥姐大惊失色:“你们这是疯了吧!”
       这一天,中央银行一方面从全国各地紧急调运现钞到黄海市,以满足储户的提款需要,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发生全国性的挤兑事件,暗地里命令中国所有的印钞厂24小时不间断地印刷百元钞票,在这些有力措施下,黄海市的挤兑现象立刻平息了。
       下午,当中国的股票市值和房地产市值已经蒸发掉五分之羔时,王洪领导的特别行动小组,经过周密筹划,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开始进行真金白银的反击了。
       让冯卉感到振奋的是,政府金融中心打人的第一笔反击资金,竞高达人民币1000亿元!
       于是,冯卉一边大张旗鼓地帮助索撒疯犴抛售黄海银行股票,一边不动声色地代表中国政府悄悄地吸纳大盘蓝筹股,以提升股指,稳定人心。
       下午的股市虽然继续下跌,但由于出现了多头买盘,股票的跌幅不是10%,而是8%。
       然而这一天,在网上的黄海银行吧里,“逢春一笑”贴出了一篇幸灾乐祸的理论分析文章《我对中国经济有八悲》。仅一天,这个帖子就几乎贴遍了中国网络的所有论坛。“八悲”无异于一颗精神原子弹,给本来就脆弱的股民造成了一轮极为强烈的心理冲击波,几乎淹没了冯卉第一天反击的业绩所带来的喜气。
       与此同时,与这场股市大震荡有莫大关系的张秉京,只顾忙着他和田晴的自救行动。他启动了美女叶娜娜,撮和老友杜鹏程与田晴坐到一起,商量收购的事情。
       札杜鹏程恭维田晴:“没想到大名鼎鼎、引发一场国际性‘黄海银行虚似报表事件’的田总,原来是个女同志!”
       田晴没有寒暄的兴趣:“做生意与性别无关吧?”
       杜鹏程自嘲地笑笑,言归正传:“好,看来田总是个痛快人!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张行是我的老朋友,他现在有了难处,而且难处挺大。同时,‘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是一件对我们中国人都不利的事,因此,作为中国人和老朋友的我,想帮他这个忙。方式挺简单,我最近私募了10亿元人民币的浙商基金,用我的基金对你的公司进行整体收购,我帮他把银行的窟窿堵上,而后在你的废墟上建一座荒原影视城。”
       田晴狡黠地笑了:“您这荒原影视城恐怕不光是为了张秉京吧?或许还为了叶娜娜小姐以后的影视生涯?当然最主要的,你杜总就真没寻思着也拉一把陷在‘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正中心的美女行长,你的前妻?”
       杜鹏程仿佛被田晴点到了心窝,片刻尴尬之后,冷笑几声:“美女行长?前妻?我为前妻花10个亿?田总也太女人了吧,您见过有为前妻赴汤蹈火的男人吗?”
       田晴尴尬地笑笑:“不为前妻,还要为你们共同的孩子吧?”
       杜鹏程哈哈大笑起来:“陈静没从你田总那里得好处吧?据我所知,他张秉京放出这10个亿的时候,陈静还在总行,还没坐这行长的位子呢!这一笔不良贷款,又能给她个人带来什么损失呢?我看,充其量是平调回总行,短时间不再提升而已!”
       田晴没有从心理上压倒杜鹏程,也没心思再和他斗心眼儿了,只得附和道:“那是那是,还是杜总分析得透彻,不愧是老银行啦!那我们就只谈生意吧。”
       杜鹏程用稳健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我为了帮张行的忙,好心并购你们绿色农科集团公司。你开个价,我听听?”
       田晴伸出了双手,再翻了一翻。
       杜鹏程没有理解:“4000万?可据我所知,除了银行贷款,你田总的自有资金投入充其量不过2000万人民币呀!”
       田晴冷笑一下:“现如今哪,我绿色农科的商标就评估了10个亿!我还有几块签了约的地皮,您估摸估摸,应该是个啥价位?”
       杜鹏程有点儿不耐烦了:“到底多少?”
       田晴依然没有说话,依然伸出了双手,再翻了一翻。
       杜鹏程惊讶了:“2个亿?”
       田晴坚定地点点头。
       杜鹏程气愤地起身,向秘书摆摆手,示意离开。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冷冷地说:“你田总这是在打劫呀!可惜,我这里不是银行!”
       田晴在杜鹏程的身后喊:“黄海银行是已经被我套死的蚂蚱。如果你同意收购,他们银行为了伯个儿的年报,一定会给你贷款的。你甭动啥浙商基金,让银行贷给你10个亿,再填我的窟窿,没问题的!”
       杜鹏程头也不回。田晴继续喊:“你拿银行10个亿,归还了贷款,你给我两个亿,算是贷款的好处费吧!你再考虑考虑!”
       秘书等田晴的身影已经在视线中消失的时候,试探着问杜鹏程:“我们真的就此放弃吗?”
       杜鹏程对秘书微笑一下:“这个女老板,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不晾着她……”他忽然看见陈静的红色奥迪在眼前一闪,急驶而去。不由寻思,这么晚了,她这么急着干吗去呢?
       红色奥迪车里?于欣不解地问:“恢宏科技投资公司为什么让我们参加他们企业的股东大会?”
       陈静分析着:“大概王董事长想让老外们听听我的直接报告。”
       于欣的杏眼里泛起了兴奋的光芒:“看来兼并绿色农科的事情有门儿!”
       陈静摇摇头:“我的看法与你正相反。我看王董事长为了情谊,是在死马当成活马医。”
       会议室里,六七个肤色各异的股东围坐在圆桌旁窃窃私语。德利金融公司中国部的总经理亨利也在其中。目前美国巨蜂基金的持股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在董事会七个席位中占了三席。
       见陈静和于欣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王董事长热情地迎上来。
       落座后,股东们纷纷表示,希望陈静能给出一个介入绿色农科集团的理由,尤其是在出现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后。陈静语音清晰、语调平静地客观介绍了情况。
       王董事长以主持人的身份表态:“陈行长真实地介绍了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情况。如果大家伙儿没疑问,就进行投票表决……不过这次投票,不按照持股比例进行,每个股东一票。”
       股东们表示无异议。徐萌站起来,在每个股东面前放了一张表决表。王董事长毫不迟疑地在同意栏上划了勾。
       当场唱票,一共七票,一票弃权,两票同意,四票反对。
       陈静强作轻松,于欣几乎要哭出声来,亨利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
       陈静回到家,女儿已经睡了,茶几上摆着一个大蛋糕,上面插着许多蜡烛,旁边有一张字条:
       亲爱的妈妈:
       今天是您的生日,也许您忘记了。我用零花钱给您买了蛋糕,本想一起吃,一起唱生日歌,可是您回来太晚了,我只好先睡了。我知道您挺忙,祝您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您辛苦了。
       媛媛
       陈静悄悄地来到女儿的房间,紧紧地搂着孩子,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
       反击第2天,特别行动小组发动攻心战。女行长几乎陷入绝境
       一大早,中国大部分的主流媒体,都登出了一篇《人民日报》海外版特约评论员工和卉的文章,题目是《稳定股市八大政策建议》。
       特别行动小组利用自己对主流媒体的掌控权,在尚未向股市里注入一分钱的情况下,
       就迎来了股市的开门红:股市大盘全线飘红,就连黄海银行也上扬了1.2%。
       索撒读着王和卉的义章。无奈地耸耸肩。他扔下《证券报》,对亨利命令道:“今天一定要把你的股票抛售量增加一倍!”
       冯卉通过特别行动小组账户,也把对犬蕊蓝筹股的购买量增加了一倍。
       坚决多头的出现,再加上《稳定股市八火政策建议》的蒙咙政策利好,再次重振了股民的信心。股民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有的已经开始逢低吸纳,进行补仓操作了。
       下午股市收蕊时,股指仅下跌了3%。
       可是,陈静的日子一点儿都没有好过。面对越来越逼近的年底银行封账的日子,她的心仍佛被放在蒸锅上,时时刻刻受着煎熬。突然,电话响了。
       电话埘面是自己的导师工洪,他的声音依然慈祥:“小陈,两天没有你的动静了。咋样?年报没什么事情吧?”
       陈静狠了狠心,依然报喜不报忧:“存款日均数在稳步上升……”
       王洪一针见血地问:“利润和不良率呢?这才是我最关心的啊!”
       陈静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存贷款比例已经平衡了,利润比去年同期升高两个百分点。不良贷款……我们还在努力压缩……”
       王洪有几许警觉:“我听荷你的活,咋没底气呀?”
       陈静克制住情绪,说:“老师,您放心吧,还是那句话,豁出去我这个行长不当,我也不能让黄海银行的年报从我这卫掉链子!”
       王洪惊诧地问:“你的情绪不对呀?小陈呀,看来我还要再提醒你一次、弄虚作假、违法违规的事情,黄海银行坚决不能做!不过,对恶意欠款的企业,你们也可以真刀真枪地起诉一批,对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坚决不能手软,能收回多少就收回多少!还是那句话,别忘了,牌桌上还有我这老头子,天塌不了!”
       放下王洪的电话,陈静瘫倒在沙发上。沉吟片刻,她拨通了老客户机床公司曹总的电话:“曹总吗?不好意思晚上还打扰你。今天是26号了,离那10个亿的贷款到期只有三天了,你们……啥子?你不晓得情况,我直接找你们胡董事长?那好吧。”
       陈静知道曹总是有意推辞,但依然顽强地继续拨通了手机:“胡董事长吗?不好意思晚上还打扰你。并购绿色农科的事情,你们研究得怎么样?”
       胡董事长操着山东口音回答:“陈行,我比你还着急呢!俺们这些股东呀,净他妈是老国企,讲制度不讲情义!俺跟他们的战争正打着呢!还没分出胜负,您再等等,等我一天!”
       陈静放下电话,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会儿,又拨通了手机:“于欣吗?崔大卫那边有没有啥子动静?”
       “没……有找着呢,他家里说他上外地农村了。他好像还在向田晴要钱呢!”
       陈静沉思着说:“看来,我们是指望不上他的觉悟了,狗怎么会改掉吃屎的毛病!我对这个崔大卫,原来没看错,现在想得又太天真了!”
       于欣问:“难以对绿色农科进行资产重组的情况,我们马上报总行吗?”
       陈静默默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让黄海银行没有明天!”
       沉思了一会儿,陈静坐在计算机前,啪啪地打出一封信:
       敬爱的黄海银行总行并黄海市银监局领导:
       你们好!为了使黄海银行上桥支行的经营业绩有整体性飞跃,上桥支行的绝大多数员工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地工作。然而,作为一行之长的我,却走到了能力的极限点上。
       我尽力了,但是,用正常的方法,我无法弥补那10亿元不良贷款的窟窿,我实在没办法让黄海银行的年报上一个台阶了。
       为了使年报能高质量报出,为了能使黄海银行的业绩在同业中处于领先地位,为了不拖整个黄海银行的后腿,为了平息“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我不得不……不得不给已经出现巨大风险的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新增贷款10.2亿元。
       但我敢保证,这10.2亿元贷款放出后,立刻会一分不少地扣回来。我敢保证,这10.2亿元贷款放出后,不会给黄海银行多增加一分钱的资金损失。
       我明白,这是弄虚作假;我知道,这违背银行员工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我也晓得,我这么做和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差不多。但是,我没办法,我的能力已达到极限了,我没有在余下的72个小时里力挽狂澜的心力了。我是黄海银行培养起来的,我也是一个中国人,为了黄海银行和中国金融的整体利益,我只能这么做了。
       请行领导和党组织原谅我的低能。为了不给我们黄海银行抹黑,我现在提出辞职。之后,请行领导和党组织对我追加开除处分,以使我们黄海银行的形象和声誉不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玷污。
       陈静把这封辞职信打印出来,反复地看了几遍后,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可不一会儿,眼泪就无言地流淌下来。她的眼前幻化出女儿的身影,她的耳畔响起了女儿的声音:“妈妈,您是犯过错误的人吗?”
       反击第三天,索撒渐渐上钩。女行长眼前突然柳暗花明
       特别行动小组反击的第三天,亨利接到了索撒决战的指令:按照买一卖二的比例,平买低卖,人为打压股市。
       亨利踌躇了,质疑道:“先生,我手中的筹码还够抛售四五天,为什么现在就要赔本赚吆喝呢?”
       索撒轻松地笑了:“我只是把利润吐回来,用于震仓罢了!”
       亨利建议道:“先生,我们现在收手吧?我们已经有了一千多亿人民币的利润啦!我们应该把资金抽回美国,进入美股,继续炒作!”
       “战争靠实力,也靠勇气,金融战争也不例外。半途而废,不是我的爱好!”索撒命令道,“我一定要做空中国!让中国的股市见底、再见底,以便我们在这次‘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后收进低于成本的便宜货,继而再一次拉高出货,实现我300亿美元的利润目标!”
       亨利刚要转身出门,索撒又挥手叫住了他,小声说:“以后,我给你的指令不要再直接传给冯小姐了!”
       亨利见索撒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凝重,索性建议道:“我们采取人事办法,解聘她即可。”
       索撒摇摇头,说:“我不希望打草惊蛇!你只给她一个局部命令,不让她明白我们的全局计划就可以了。”
       于是,亨利只让冯卉继续抛售账上的老股票。但冯卉通过特别行动小组,已经检测到了亨利计算机账号的进出规律,分析出了索撒的策略。
       特别行动小组认为这为诱回索撒的利润创造了大好时机,提出了将计就计的应对策略:放弃抵抗,不买不卖,任由索撒砸盘,以使他回吐出由第一轮拉高出货形成的利润。
       于是,股市大盘全线翻绿,以黄海银行为前锋的跌停股票,占股市的80%。刚刚找回一些自信的股民,又开始找不着北了。
       肥姐苦着脸,辞了伙计,自个儿守着报摊叹气:“我那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儿养老钱,眼瞅着都没了!我当初怎么就不听崔大卫的劝呢?”忽然,她远远瞧见消失了几天的崔大卫,连忙一迭声地叫他。
       可崔大卫压根儿就没听到,他一直忙着给张秉京打电话:索要那没拿到手的55万元
       人民币。
       “咋着?钱你没拿到?”张秉京接到崔大卫的电话,心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浓浓的乌云。
       崔大卫冷笑起来,用玩世不恭的口气回答:“于欣那姑娘一来,田总那两个尕贝儿就成孬种了!可钱还差了55个呢!我真是糊涂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有那么可怕吗?”
       张秉京强打精神应付道:“我听田晴说,人家是突然有事了。他们两个大小伙子,咋会怕一个小姑娘呢?岂有此理嘛!”
       崔大卫索性直奔主题:“张秉京同志,咱们相识了大半辈子,谁是啥德行,大家都清楚。你们的贷款据说就要批下来了,您不希望我在你们拿到贷款之前去抖搂那份黑材料吧?废话咱们也甭忽悠了,钱,你们啥时候给吧?”
       张秉京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在10亿2千万的贷款和55万之间,他没有一点儿发作的底气了,只得有气无力地敷衍着:“给,马上给!我立马联系田晴,让她马上送钱给你!”
       崔大卫挂了电话,没有半点儿偷闲,立刻又拨通了田晴的手机。听到田晴在对面一声“喂”之后,崔大卫突然嘿嘿地笑起来。
       田晴先是莫名其妙,进而感到毛骨悚然:“你是谁呀?你是?”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崔大卫直截了当地提要求了:“田总,我是崔大卫!我是来要我那55万的!”
       田晴的惊恐立即变成了愤怒,她怒不可遏地大叫:“姓崔的,你他妈的不是人!你他妈的凭啥跟老娘装神弄鬼!我让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田晴这么一怒,崔大卫只得软下来:“呵呵,田总,您误会了,我只是跟您闹着玩儿!闹着玩儿,呵呵!”
       面对崔大卫的滚刀肉作派,田晴心中的愤怒立刻变成了厌恶和仇恨,她暗暗地咬了咬牙,狠狠地发了毒誓:一定要麻利地办了这个老杂碎!嘴上却努力装出了和蔼热情劲儿:“以后不许这样鬼鬼祟祟的了!我田晴可经不住惊吓了!”
       崔大卫呵呵一笑:“成成成,以后我崔大卫再也不敢这样啦!”干笑两声后他说,“田总,我那钱啥时候给呀?我和我那小舅子都要买房子哪,要不等黄海市房子一涨价,这150万恐怕就不够买两套房子啦!”
       田晴一只手把一个水蜜桃攥出了水,她把仇恨压了再压,嘴上痛快地回答:“好吧,就定明天上午,地点我再通知你!”
       这天晚上,在黄海市最豪华的迪厅里,围绕在田晴身边的三个男人,终于坐到了一起。
       田晴扫了一圈,而后盯着张秉京,首先打破沉默:“你给我介绍的那个杜鹏程,竟然向我提出了一元收购计划!”
       张秉京不耐烦地说:“到万不得已的节骨眼儿上,把债务甩给他也是个法子!”
       田晴立刻变了脸色:“狗屁!债务没了,我自个儿也啥都没了!喝两北风的日子,还不如嗝儿屁拉稀算了!”
       张秉京咧咧嘴,赶紧打岔:“现如今啊,我们还是先过崔大卫这个小鬼的关吧!”
       田晴叹口气:“是呀,大家说说,拿出一个办掉那个老杂碎的法子!”
       张秉京阴沉着脸:“陈静的意志就要崩溃了,贷款已经可望到手!对这个老小子,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江副总说:“把他带出城,在无人处掐死,挖坑埋了了事!”
       田晴望一眼黄秘书:“黄子,你瞧呢?”
       黄秘书龇龇牙,支吾道:“江副总这个辙,听起来好像太简单了点儿。”
       田晴和江副总都把眼光转向了张秉京。张秉京的眼睛转了几个圈,而后把脑袋往几个人的中间凑了凑,说:“我倒有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辙!”
       田晴和那两个男孩儿都把眼睛一亮:,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赶紧说说!”
       张秉京一脸杀气,阴森森地说了一番话。
       田晴默默点头,两个男孩儿毕竟年轻气盛,索性直接站起来,嚷嚷着:“好,就按照张行长的辙干!”
       同一时间,陈静的办公桌上,摆着那份打印好的辞职报告和给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新增10.2亿元贷款的合同。她把已经签上名字的辞职报告装在信封里,颤抖着手,在封皮上写上:总行行长亲启。而后,她拿起那份贷款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找到甲方的位置。
       但是,她沉思片刻,又把签字笔放下。她不放心,她怕自己以放弃金融从业生涯换来的漂亮年报会被张秉京之流所利用,她一定要把银行的后事料理得无懈可击。
       陈静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监察室刘主任家吗?我是上桥支行。”
       对面传来女人不满的声音:“我们老刘几天都没回家啦,加班加点分析啥案子,早把家给忘啦!”
       没等陈静说对不起,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陈静只得又拨通了刘主任的手机。
       陈静感激地说:“刘主任,辛苦你了!”
       刘主任回答得挺干脆:“没啥!您陈行更辛苦!”
       陈静严肃地问:“绿色农科集团的实际资产,都摸清楚了吗?”
       刘主任一字一顿地回答:“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情况,我们已经摸清楚了。除了在我们这里有一笔10亿元贷款外,在一家信用社也有贷款5000万元。这5000万元才放出不到一个月,是用来还一笔4000万元老贷款的。”
       陈静那一对丹凤眼睁得很大:“这家信用社才真正叫弄虚作假,粉饰太平!”
       刘主任深有感触地说:“贷款前,银行是爷爷,贷款后,银行是孙子!那位女老板一心赖账,那信用社的主任为了自己的位子不惜屈从企业,,将错就错,错上加错!不过,如果我们不再给绿色农科放款,这倒为我们成为诉讼中的第一受偿人提供了机会。另外,我们已经查清,在那位女老板名下,还有土地lOOO亩左右,价值大约2亿元。”
       陈静很干脆地向刘主任布置任务:“好,刘主任,你们一是要立刻冻结绿色农科集团公司在我行的账户,二是要通过法院冻结那1000亩土地,三是要继续查清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冻结的资产。这样一来,即便我们为了年报,不得不放款给绿色农科,也不会继续扩大我们银行的损失。”
       刘主任会意地点点头:“张秉京的问题也有了一定的眉目。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他至少也是受贿加挪用贷款,数目惊人。”
       “好,只要人不跑,就先不要惊动他。先来保全我行的风险资产。”’ 刘主任胸有成竹地回答:“已经安排好了!”
       放下刘主任的电话,陈静心里踏实了很多。她重新拿起桌上那份打印好的给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新增10.2亿元贷款的合同,又拿起签字笔。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陈静刚拿起电话就听到了一二一阵干瘪而空洞的笑声,是总行的何主任。
       “陈静吧,绿色农科的贷款批完了吧?”这个何主任每次打电话,声音里都充满了令人发冷的暧昧。这次居然是居高临下的命令口气。
       陈静没说话。何主任立刻把音调提高了八倍,几乎是在喊叫:“陈静同志,绿色农科的贷款是关系我们银行生死的大事!我已经协调好了,你们支行一报,总行就批。如果坚持不办,你一个支行行长,可是担不起‘黄海银
       行虚假报表事件’这个大责任的,你看着办吧!”说着把电话粗暴地挂掉了。
       陈静默默地放下电话,再次拿起签字笔,手机又响了,是家里打过来的。
       她诧异地接了电话,女儿甜蜜的声音传过来:“妈妈,爸爸说要送我一件元旦礼物呢!”
       女儿的天真,拂去了陈静心里的几许乌云:“爸爸送你啥子礼物呢?”
       媛媛认真地回答:“说是一项收购计划!妈妈,收购计划是什么呢?是钱,还是物呀?”
       陈静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追问女儿:“爸爸还说了啥子?”
       媛媛顽皮地笑了:“妈妈,我真想先逗你玩一会儿,但又怕你着急,就还是先告诉你吧!是爸爸公司的方阿姨打电话这样说的,她说,这个礼物是看不见的,但是,对我的一生都有好处。”
       “方秘书?还说了啥子?”
       “方阿姨说,爸爸已经与一个姓田的阿姨谈好了,要买她的公司,还要帮助她还你们银行的贷款呢!”
       陈静不假思索地问:“他们不是没谈成吗?”
       媛媛嘀咕:“这她可没说!”
       陈静的眼睛里亮了一下,她收起桌上的贷款合同。
       反击第4天,特别行动小组虚晃一枪。股民们崩溃了
       特别行动小组反击的第四天,亨利还是按照索撒的安排:依然只让冯卉抛售老股票,而自己则继续平买低卖,打压股市。股价在亨利大资金的带动下,步步下挫,不断翻绿,散户和小机构立刻形成了恐慌性抛盘。
       政府金融中心又给冯卉的账户上打人两笔反击资金,每笔资金都高达人民币5000亿元。现在冯卉的资金账户上已经累计拨入了反击资金一万一千亿人民币!
       冯卉为了让索撒尽量多地回吐利润、更深地陷入亏损境地,只是在39元的价位象征性地买了几百万元的黄海银行,就草草地罢手了,以期在亨利资金匮乏之际,赢得大举抄底的反击机会。
       与悠闲自如的冯卉相反,亨利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的亢奋状态,他动用100个个人账户和20个机构账户的股票和资金,与广大散户和小机构搏斗一天下来,买入股票折合人民币500亿元,低价抛售股票折合人民币600亿元,带动股市冉次暴跌10%,但是亨利这一天的亏损额,已经高达人民币30亿元!
       黄海营业厅里稀稀拉拉的十几个散户呆呆地望着草原一样一片绿色的大盘,仿佛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老程坐在靠窗第三个座位上,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祥和的微笑,股市连续多日的暴跌让他消瘦、沉默了许多。他起身来到计算机前,查看完自己的股票账户,虽然早有预感,仍然如同挨了当头一棒。
       他无力地回到座位上,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股市残酷哩,完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哩!”然后眼睛微闭,没了动静。
       大家都以为他是累了,想休息一下。老程旁边坐的是肥姐,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在变重,她以为老程睡着了,就习惯性地耸了一下肩,却发现老程不但没反应,右手还以不自然的姿势搭在了倚背上。肥姐一摸脉,发现老程已没了一点搏动,就尖叫了一声:“老程,你这是咋了?”
       她又赶紧把手指放到老程的鼻子下,发现老程竟然没了一点儿气息。于是,肥姐呼天抢地地大叫起来:“来人呀,老程他死……过去啦!”
       霍宏利不相信一直心态很好的老程会悲伤地死在营业厅里,再一次探了探老程的呼吸后,他立刻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旁边有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不一会儿,医生们跑到老程的身边,有的做人工呼吸,有的准备输氧的设备,但是,老程的心脏已经完全停止了跳动,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变硬了。
       肥姐哽叫着说,老程看股市行情好,把自己的IO万元养老金全拿出来不说,还挪用了儿子准备买房结婚的30万元,全部投入了股市。肥姐眼泪都流出来了:“刚才他还跟我嘀咕,那40万,亏得只剩下不到5万了。他感觉没脸去见儿子了!”
       霍宏利一句话也没说,就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不久,江边传来人们的叫喊声:“有人跳江了!救人啦……”
       可忙乎了半天,也没见救上人来。肥姐听人们议论跳江者的长相,心里凉了半截,难道是霍宏利?
       反击第5天,敌我短兵相接。索撒弟子吐露惊人秘密
       冯卉按照特别行动小组的决定,开始大规模逢低吃进股票。她在特别行动小组协助下,通过10000个个人和1000个机构的股票资金账户悄悄地大规模吸纳股票。
       一天下来,冯卉吃进股票600亿元人民币;亨利则高价吃进股票200亿元,低价抛售股票400亿元,亏损人民币10亿元。
       股市收市之后,亨利竟然主动邀请冯卉喝一杯。冯卉吃惊之余,自是求之不得。近段时间,索撒明显和她疏远了。她望着亨利抑郁的眼神,心里犯着嘀咕:难道索撤又有什么新的举动,让这个欧洲男人不开心吗?她也想借机打探一下。
       “亨利,光在股市上砸盘,是没有利润的。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吃进股票呢?”冯卉首先开口。
       亨利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索撒先生迷恋中国股市,把砸盘也当成战争。不砸到底,他是没有乐趣的!”
        冯卉一听亨利这样说,不禁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焦急的样子:“这样一来,我们的亏损可就越来越大了!”
       亨利冷笑两声:“索撒先生不但要把上一轮的利润吐回去,还要赔本砸盘呢!他说,这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可我不这样看!”
       冯卉越听心里越高兴,她暗自想,今天自己还是保守了,没敢大举吃进绩优蓝筹股,怕惊动了索撒,使热钱外逃。现在看来,明天还要加倍吃进!冯卉心里高兴,脸上却没反映。她凝视着亨利,关切地问:“亨利,你的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
       亨利叹了口气,低沉地问:“你们中国,搞艺术的女孩子是不是特别开放?”
       冯卉望望亨利,诧异地问:“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你没什么不舒服吧,亨利?”
       亨利苦笑一下,嘀咕道:“你当我大脑有问题吗?”他招呼服务员取了两瓶墨西哥啤酒。冯卉本来不想喝酒,但为了套出亨利更多的真心话,便主动和他碰杯。
       亨利一口喝干,有几分朦胧地望着冯卉说:“叶娜娜,你听说过吗?”
       “叶娜娜?”冯卉惊讶地睁大自己的眼睛。她听叶娜娜说过,她找过一个欧洲的男朋友,但以为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冯卉不敢想象,叶娜娜的欧洲男朋友就是眼前的亨利!
       “叶娜娜?是通达集团杜总的太太吗?”
       亨利说:“杜总不是她先生,他们没结婚。杜总和叶娜娜的关系与我和她的关系一样!”
       冯卉明白,眼前的这个欧洲男人一定是在吃醋了。现在应该是亨利心理最脆弱的时候,她不失时机地问:“这个小毛丫头,怎么惹着你了?”
       亨利低着头,他的脸几乎有些扭曲:“我发现,她跟谁都挺好!哪个男人的话她都听!”
       冯卉警惕起来,能够让叶娜娜立刻言听计从、能够让亨利醋意十足的主儿,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她又要了几瓶酒,一边给自己和亨
       利的杯子倒酒,一边盯着亨利,做出挺关心的样子问:“除了你亨利,她还能信别人的话?”
       亨利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痛苦地摇头:“她竟然把一个老头子看得比我更重要!她居然背着我请这个老头子把她的钱汇往国外!她以前答应我汇到法国,可现在她却听了老头子的,几千万元人民币已经汇往了美国……”
       冯卉突然意识到,一定是索撒通过叶娜娜开始对杜鹏程的通达集团下手了!因为,她晓得叶娜娜是两手空空的穷学生,老家在四川的贫困农村,没有任何官场和资本背景;她还晓得,杜鹏程最近从温州商会获得了大量资金,准备收购绿色农科公司,帮助美女行长陈静抹平“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这个大脓包。可现在竟然出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到这里,冯卉真想立刻通知杜鹏程,阻止索撒的进一步行动。但是,眼前的亨利却仍兀自痛苦地说:“我本来想和她一起到法国结婚的。可现在,她的钱已经去了美国,她还怎么可能再跟我去法国呢?”
       冯卉想,如果要脱身,看来只有把亨利灌醉。为了与亨利能有感情上的共鸣,冯卉道出了自己的“隐私”:“我也有交男朋友失败的时候呀。”她胡乱编了一些爱情故事,并频频举杯和享利“借酒浇愁”。
       不一会儿,享利已经晕头晕脑地趴在桌上了,冯卉赶紧起身到卫生间,确定没人后,立刻给杜鹏程打电话。但是,无论怎么打,电话里始终是“对不起,该用户现在无法接听”。
       索撒釜底抽薪,女行长炸响惊天雷
       12月36日,杜鹏程的秘书一大早给媛媛打电话,说爸爸送给她的新年礼物,晚上就准备好了。
        “到底是钱还是物?”媛媛很认真地问。
       方秘书被媛媛的纯真逗笑了,笑呵呵地回答说:“晚上你就晓得了!不过,你爸爸说了,希望你妈妈陪你一起来呢!”
       “真的?太好了!”媛媛兴奋地跳起来。
       方秘书为媛媛和陈静预定的餐厅环境很雅致,竹桌、竹椅、藤垫,玻璃地板下面流水涓涓。
       在烛光掩映下,两个人的脸上都被镀了一层柔柔的暖色,画面美丽温馨。
       然而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半个小时了,依然没有杜鹏程的影子,媛媛撅起了小嘴:“爸爸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她拿过妈妈的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媛媛又拨通方秘书手机,方秘书似乎完全忘了晚上的约定,她诧异地问:“媛媛,怎么是你?”
       “方阿姨,我爸爸和你在一起吗?”
       方秘书赶紧把电话交给杜鹏程:“杜总,媛媛的电话!”
       此时的杜鹏程正在公安局的会议室里,他的身边坐着几个干警。他是今天一早接到冯卉电话的。他被冯卉的话惊呆了,立刻责成财务查账。
       果然有一笔5000万的资金莫名其妙地汇往了美国,用途是采购设备。方秘书与银行进行了仔细核对,确认划款合法,财务章和杜鹏程的名章与预留印鉴也完全相符。
       杜鹏程这才想起,已经两天没见到叶娜娜了,而财务章和名章,他一向放在两人同居的别墅的保险柜里,只有叶娜娜有条件接触。
       为了避免公司更大的损失,杜鹏程只得到公安局报了案。由于叶娜娜和杜鹏程是同居关系,叶娜娜划走杜鹏程个人公司资金的事件,是否能以巨额盗窃的名义定性为重大刑事案,公安局一时还难于定论。现在,公安局暂时是以丢失财务章和名章的名义立案。
       杜鹏程接过方秘书递过来的手机,听到女儿的声音,懊恼极了,几乎想抽自己的嘴巴。他后悔自己为叶娜娜这样一个女人,打碎了自己本来完美的家庭。他尽量语气平缓地对女儿说:“媛媛呀,爸爸的礼物,让一个阿姨给拿走了!”
       媛媛根本不相信:“真的吗?”
       杜鹏程认真地说:“爸爸现在正让警察叔叔帮助追呢!”
       媛媛撅起了小嘴:“爸爸骗人!爸爸骗人!”
       陈静见媛媛一副要哭的模样,要过手机,问:“老杜,你到底来得了来不了?”
       杜鹏程歉意地说:“今天恐怕过不去了。你跟媛媛先吃吧!单方秘书已经埋了。”然后,他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吐露了实情,“那个80后小女孩儿,你的四川小老乡,带着我们温州商会对绿色农科进行资产重组的资金,跑了!我们发现的时候,到账资金已经全部划走了!”
       陈静一听杜鹏程提起叶娜娜,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花言巧语还是留给你的80后小女孩听吧!”而后,她沉吟片刻,很认真地说,“老杜,我想让媛媛到你那儿住段日子,方便吗?”
       杜鹏程赶紧回答:“方便,我的女儿,谁敢不让住?我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不过,咱们之间的误会实在太深,说话就犯戗。咱们得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
       陈静沉思片刻,嗓音沙哑地说:“最近行里有个案子,处理完了之后,我想出国呆一段日子,可能时间会比较长,我怕没人照顾媛媛了。”她的眼中忽然含了泪花。
       媛媛诧异起来:“妈妈,你怎么哭了?不是还有段日子你才走嘛!”她拿起餐桌上的纸巾,挺懂事地为妈妈轻轻擦去泪水。
       “是绿色农科骗贷的事情吧?我本来想干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用我们公司新募集的浙江商会资金收购田晴的空壳公司,把你们银行的债务转移到我们通达集团来!可谁想,人算不如天算,我这身边还藏着一个白眼狼呢!”杜鹏程叹口气,诚恳地说,“你现在的处境我能理解。不过人头落地碗大个疤,你也没做亏心事,就不怕任何的鬼敲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媛媛的。另外,我给刘老师打过电活,刘老师说,那个男同学已经转学了,现在媛媛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们不用为孩子什么早恋的事瞎操心了。”
       泪水已经模糊了陈静的双眼,爱恨情愁一起涌上心头,她的心里复杂极了。
       把媛媛送回家,她又开车来到办公室。夜色下的黄海江,在点点霓虹灯的映衬下,温婉迷人。而墙上的时钟,已经无情地显示:12月30日晚9点!
       明天就是银行封账、开始做报表的日子了!
       陈静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一切的努力都像眼前的江水一样付诸东流,连杜鹏程这样一个自己从来没指望过的主儿进行的有利于自己的收购计划,也因一个叶娜娜而终成了泡影。看来,是天不助她陈静了。
       陈静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金融职业生涯的尽头。
       她再一次从抽屉里拿出那份辞职报告和给绿色农科集团新增10.2亿元贷款的合同,毫不迟疑地拿起签字笔,在合同上郑重地签上了名字。
       办公室的门,却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于欣手里抓着一个文件袋,情绪激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陈行,崔师傅……”说着,她的一对杏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陈静赶紧擦擦自己本已湿润的眼睛,走到于欣身边,抚摩着于欣的后背:“别急,出了啥子事情?”
       于欣哽咽着说:“崔师傅……被他们杀了!”
       陈静吃惊了:“崔大卫被……杀了?”
       于欣把文件袋递给陈静:“这是崔师傅留下的材料,他早就有了预感……早就把材料
       托人藏了起来,并交代说,只要他一……一遭遇不幸,就赶紧给我送来。”
       陈静急迫而小心地把文件袋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首先拿起几张照片。一张照片上,黄秘书正指挥人往写着聚乙烯的塑料口袋里装沙土;一张照片上,黄秘书正指挥着人把沙土包推上材料架……
       于欣拿起一盘录音带:“这里有田晴过去给张行送钱时的对话录音,一次就是200万啊!”
       陈静又拿起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
       小于姑娘:
       当您看到这些材料时,我已经死了。我知道。在您眼里,我窝囊、无用,也无聊。但是,我的死,不管表面上看是跳楼,是车祸,还是中毒,不管现场多么像自杀,实质上都是田晴、张秉京一伙干的。
       我不会自杀,因为,我有个农村的老母亲要养活,老母亲有一门穷亲戚需要我接济,我老婆也有病,他们穷得啥都没有,没我养活,就活不了;在四川的大山里,还有一个我资助多年的叫小妞的女孩儿,需要我提供学费,没有我,她就要辍学。小妞的爷爷病了,需要大笔医药费,没有我,他只能等死。
       您说过,我容忍大鱼吃小鱼,也甘心为养家糊口啃滓泥,就是不肯为了黄海银行的荣誉大胆地站出来,哪怕是做出一点点牺牲!这话,刺激了我,也提醒了我。我的确不该再窝窝囊囊地活着了,因为,这的确不像个男人,也不像个人!
       我讹了田晴、张秉京的钱,第一次是10万。第二次是95万,第三次还计划再讹他们55万。只要他们给,我就会继续讹下去,永不停息。第一次的10万,我让老母亲家乡山里的穷亲戚衣食全部有了着落。第二次的95万,我打算在黄海市买一套像样的房子,让我的老母亲,还有小妞,搬到城里来。这事不光荣。但也没啥寒碜的!另外的55万,我盘算着干点啥好事。这样,我也算没白活一次不是?
        我知道,田晴、张秉京不会给我太多的机会。但是我不怕,因为一旦我死了,他们也就完蛋了!绿色农科的骗贷案也就没一点儿商业色彩的掩护,成了彻头彻尾的刑事案!
       如果现在,我已经死了,我死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因为在那个节骨眼儿上,田睛、张秉京的罪已经由编制假报表、行贿受贿变成了杀人灭口。等待他们的肯定是:面对枪口,血肉模糊,像畜生一样地死!我以一个下岗之身,换了几条大蛀虫的命和他们恐怖的死法,值了川、于姑娘,您说说,我一个窝囊人,在这一刻,是不是有一点儿人模样了?
       您的崔师傅
       于欣痛哭起来:“我实在不应该在崔师傅活着的时候……那样……说他,那样……对待他!他的死,是……和我有关的!”
       陈静擦掉眼中的泪水,拍拍于欣的后背,忏悔道:“是我决定让他下岗的。我原来看到他的,全是缺点;对他的优点,关注不多……我对不起他!”
       于欣哽咽着;“可他们……一定是他们,是他们把崔师傅从山坡上推到江里的。在电视里,我看到崔师傅已经被水泡得面目全非,好……惨呀!”
       陈静让于欣坐到沙发上:“你帮我找到那个叫小妞的女孩儿,我想,崔大卫离开银行都能做到的事情,我陈静在或不在银行,也一样可以做到!”
       话音未了,陈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桌上拿起自己正准备委托于欣上交的辞职报告和签好字的贷款合同,坚定地撕得粉碎:“在善恶是非面前,我们没有退路!田晴、张秉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他们是造孽,是犯罪,是杀人灭口!”
       她果断地拨通了电话:“监察室刘主任吗?”
       对面传来刘主任诧异的声音:“陈行,这么晚了,发生了啥事情?”
       陈静以沉痛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你马上通知市公安局,说我们这里发生了重大金融诈骗及涉嫌杀人案!”
       “是绿色农科集团的10亿元骗贷案吗?”刘主任试探着问。
       陈静坚定地回答:“对!支行副行长张秉京与企业串通一气,行贿受贿,证据确凿。田晴一伙谋害我行内退员工崔大卫,线索清楚!”
       刘主任迟疑地问:“报案人写准?”
       陈静几乎疯狂地喊:“写我!写上桥支行!”
       刘主任把声音压低,告诫着陈静:“这可是天大的雷呀!这不是等于承认海外媒体炒作的‘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是真的吗?您可盘算好了,警车一来,您和咱支行可就面临被总行和银监局处理的境地了!您自己也……”
       陈静打断了刘主任的好心劝告:“这不是业务谈判,电不是黄海银行股票的跌停涨停,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我相信,政府是坚决不能容忍任何股市欺诈,更不能容忍黑恶势力横行霸道的!”她咬了咬牙,果断地说,“再大的雷,也得让它炸!”
       几分钟后,一辆警车从市公安局出发,呼啸着穿过宁静的大街小巷,向黄海银行上桥支行急驰而来。
       不久,十几个警察包围了一座豪华的别墅。江副总和黄秘书被从房间里带出来,手上戴着亮锃锃的铐子。田晴随后也被从别墅楼里推搡出来。
       包围张秉京家的警察扑了个空。张秉京的老婆是一个满脸皱纹的黄脸婆,望着警察手中锃光瓦亮的枪,她哆哆嗦嗦地说:“张秉京昨天出差了!”
       一个警察喝道:“放老实点儿!我们刚从银行过来,他压根儿就没有出差的任务!”
       黄脸婆立刻“扑通”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絮叨着:“你个没良心的张秉京呀!不但瞒天过海离家出走,还给我们娘俩扣上这么一个屎盐子呀!”不等警察离开,她就突然从地上蹦起来,神经质地大喊大叫道,“不成,我明天就到法院和张秉京离婚,我不能让孩子吃他的瓜络儿!”
       有中南海作后盾,特别行动小组开始绝地反击
       绿色农科集团隐藏在上桥支行的金融诈骗案一曝光,索撒立刻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他面对着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商,舒展开自己的双臂,仿佛已经拥抱起了整个黄海市。
       他对一脸忧郁的亨利大声说道:“这次的‘黄海银行金融诈骗案’比上次的‘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更具有杀伤力!如果说‘虚假报表事件’是个大炸弹,让中国股市暴跌,那么,‘金融诈骗案’就是一枚原子弹,不把中国股市炸光,也可以让它真正见底!”
       亨利自打知道索撒帮助叶娜娜划走了通达公司的5000万人民币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妖艳美女了。叶娜娜仿佛人间蒸发,不但人见不到了,连手机电永远地无人接听了。因此,在亨利的眼里,现在的索撒已经没有了老师的威望。他见索撒如此得意,便大泼冷水:“我倒不这样认为。在当今的中国,什么人间奇迹都有可能会发生的!”
       索撒当然明白亨利为什么让自己不高兴,依然兴奋地大声说:“这个‘黄海银行金融诈骗案’无疑会让我们的砸盘行动节省人民币1000个亿!”
       就在索撒得意洋洋的时候,王洪召开了特别行动小组全体成员会议。这次的“黄海银行金融诈骗案”打乱了特别行动小组诱敌深入的计划,也为王洪出了新课题。
       冯卉为了尽量不让人认出自己,戴着一
       副大大的墨镜,而且还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快步地走进那栋红铜色玻璃墙面的办公楼。
       王洪扫视了早已经在场的几个小组成员,直截了当地说:“‘黄海银行金融诈骗案’的发生,是坏事,也是好事。一方面,它彻底暴露了我们银行业依然存在的风险控制上的漏洞;另一方面,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逢低吸纳股票的机会。请大家集思广益,都说说,我们现在的对策和下一步的行动建议。”
       冯卉深深地喝了一口浓茶,不紧不慢地发言:“‘黄海银行金融诈骗案’的发生,对我们直接的不利是:索撒一伙不用投入一分钱,也不用抛售一只股票,在没有任何成木的情况下,大盘一定是低开低走。我们原来按部就班进行的逢低吸纳的反击行为,现在已经突然变成了政府救市行为。我们的对立面,已经不仅仅是索撒控制的海外热钱,还有广大的股民也会加入到恐慌抛盘的队伍中。我们现在股票的市值,依然高达17.5万亿元,我们共有1.1万亿人民币的反击资金,如何能够抵挡住将近20万亿元套现资金的冲击呢?最可怕的结果是,中国股市崩盘,我们的反击资金也将化为乌有!”
       冯卉的话让会场喧腾起来。王洪向大家摆摆手,见大家都安静了,才对冯卉说:“你的分析我们听完了。现在,我们是听你方案的时候了!”
       冯卉看了大家一眼,又喝了一大口茶水:“心病还要心治。金融行业是一个信用行业,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心理行业。工商银行最早的时候,资本充足率根本不足8%,反过来说,就是已经有了92%的高额负债。为什么老百姓还去排队存钱呢?就是因为老百姓心理上有安全感,相信这家中国最大的银行垮不了。”
       “我完全同意冯卉同志的观点。”王洪点点头,站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获得民心是我们这场金融战争的关键!眼下我们从宏观上,一是要提请主管部门从现在起,人民币对美元主动贬值,让境内的人民币热钱资本自动蒸发;二是……”王洪停下来,深思着,“另外,做好黄海银行的年报,从根子上澄清海外媒体的谣言,才是我们真正获得民心,打赢这场战争至关重要的一点哪!”
       王洪的话启发了冯卉,她的眼睛也显得更加明亮了:“我建议再组织五万亿人民币的反击资金,与索撒直接对攻,从股市的最低点绝地反击,带动散户和小机构资金与我们汇合,最终让索撒一伙血本无归!”
       见王洪的脸上露出了难色,冯卉补充道:“如果追加的反击资金不能很快到位,那么,我建议,立刻与已经进入A股市场的境外某投资集团取得联系,不求他们与我们协调一致,但求他们不要沆瀣一气!”
       王洪果断地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中国百年来的历史告诉我们,民族危亡的时刻,任何外国人的同情心和正义感,都是不能依靠的!”
       行动小组的成员们也悄悄议论起来。王洪沉思片刻,走出会议室。
       等王洪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他已经神采奕奕了。他用洪亮的声音对大家说:“我刚刚从首长那里得到了财政部的准确数据,今年下半年,国家财政收入同比增长33.27%……首长让我们不要有任何顾虑地放手一搏。从现在开始,我们特别行动小组的行动就要由‘诱敌深入’变成‘绝地反击’了!”
       在座的小组成员都兴奋起来。王洪对大家摆摆手,语调变得慷慨激昂:“同志们,我们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啊!我们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我们要用我们的胜利,给自己的人生添彩,给自己的祖国争光!”
       冯卉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说:“在国外,每当我因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受到白人歧视的时候,我都会唱起我们的国歌;每当听到《义勇军进行曲》那激昂的旋律,我的浑身就会充满力量。国歌告诉我,我是一个中国人,是一个曾经有着五千年文明和百年屈辱历史的中国人。我提议,现在我们一起唱国歌!”
       国歌雄壮的声音在宁静的清晨里回荡。它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变低迷为昂扬的精神;它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变弱小为强大的力量;它是一种凝聚力,是一种变离心离德为万众一心的凝聚力!
       新年第一战,索撒师生展开惨烈拉锯战
       冯卉通过邮件和传真向索撒和享利提出了辞职。索撒摇着满头白发,问:“冯卉的账户里。还有多少资金和股票?”。
       亨利望一眼索撒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说:“股票已经清零,资金也已经全部划到我的账户上!”
       索撒叹口气,眺望着黄海市的远景,说;“冯小姐的心里装着她的祖国呢!只是,她如果完全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会对我们有什么损失呢?”
       亨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她肯定会向中国政府告密,揭露我们的商业秘密,恐怕会对我们的股市操盘不利。因此,我建议,我们停止行动!”
       索撒用难听的声音干笑起来:“当我的账面上有200亿美元利润的时候,我没停止行动,现在,我的账面上已经出现了巨额亏损,我为什么要停止行动呢?”
       亨利冷静地建议道:“如果您认为中国这个新兴股市还有机会,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始做多,再来一次拉高出货!我认为,中国的股市现在已经在底部啦!”
       索撒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要做的恰恰相反!我要求你们继续做空,把中国的股市砸得一钱不值,把中国股民的信心砸成悴片!”
       亨利无奈地摇摇头:“这样一来,我们就要冒巨额亏损的风险了!”
       “中国是一个大国,可远远不是一个强国。我始终认为,巾国的经济基础比泰国和韩国差得多!即便是冯小姐完全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们在阳光下明来明去地打擂台,我也依然会让这个小姑娘和她的祖国在我发动的这场金融战争中输得体无完肤!”见亨利充满疑虑地看着自己,索撒开心地笑了,“中国人说,姜还是老的辣。我这个老姜,还有对付中国资本的杀手锏没使出来呢!”
       在索撒口出狂言的时候,冯卉已经把反击小组剩余的资金从银行账户划入股票账户,并把自己的操盘计算机设在了工洪办公室隔壁的房间里。冯卉明白,这是全中国人民的本钱,她不能输,也输不起。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的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除了索撒自己手里的2万多亿人民币,还有态度不明的境外某投资集团基金以及散户和小机构资金,这些资金的习性是见风使舵,随时可以走向自己的反面。当王洪代表政府承诺继续追加巨额资金打人特别行动小组的账上后,她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冯卉,就仿佛即将上场进行决赛的运动员,要想取得胜利,除了实力和勇气,还需要自己临场的出色发挥。
       这天上午,沪深股市并没迎来新的气象。一开盘,就满盘皆绿,继续大幅下挫。
       中午,营业厅外面的大榕树下,孤独地坐荇愁眉苦脸的肥姐,她赔光了养老钱,快付不出报摊的租金了,现在回家还得受孩子的冷脸。
       忽然,一张尖尖的老脸映入她的眼帘——霍宏利!他苍老了许多,原来的满头黑发全部花
       白了。
       肥姐惊诧道:“霍宏利,你没死呀?”
       霍宏利呵呵一笑:“人活着多好,我干吗去嗝儿屁拉稀呀!”原来他到底还是被人从水中救了上来,只不过受了点儿伤。
       肥姐望一眼他身边的黑红脸女人:“你们这是……”
       霍宏利得意洋洋起来:“咋?没见过吧?她是我的二奶!”
       肥姐脸上的表情由诧异变为惊奇,小声嘀咕:“你也包二奶?你原来的老婆呢?”
       霍宏利爽朗地笑起来:“大老婆?一见我股票赔了,房子抵押了,就和我离啦!”他拍拍黑红脸女人,“她是农村来的,没她在医院里照顾我,我早就见阎王啦!”
       黑红脸女人憨厚地说:“老霍哪都好,就是炒股不好。这次他已经听了我的,就要把股票账户清了,和我一起到农村承包土地搞树木种植去!”
       还没等肥姐开口赞美,黄海营业厅里突然传来了叫喊声:“涨了!涨了!大盘全都红了!”
       霍宏利摇摇脑袋,嘀咕着:“他妈的,都现如今了,还有神经病啊!难怪报上说,股市大跌,让许多人得了抑郁症……”
       话音未落,黄海营业厅里又响起了欢呼声,一个沙哑的尖声像一声闪电后的霹雳,刺耳地传来:“黄海银行涨停了!”
       紧接着,人们一边从四面八方小跑着向营业厅奔去,一边兴奋地狂喊着:“股票涨了!我们又活啦!”
       “股票涨了!我们又活啦!股票涨了!我们又活啦!”霍宏利表情木然地重复着,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激动,“股票涨了!我们又活啦!”他突然撇开新娶的农村老婆,向营业厅狂奔。
       黑红脸老婆和肥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声追着问:“你是买还是卖?”
       “现如今卖,就彻底傻逼啦!”霍宏利头也不回地大叫着,“我要把租地的钱全部取出来,买黄海银行……”
       冯卉无疑是霍宏利们解放的排头兵。她为了让股票评论人和机构大户能够寻找到自己吃进股票的资金轨迹,有意放弃了个人账户,全部改用了有中国字头的公司账户。这样一来,广大股民立刻意识到,这次的股市反弹,不是散户行为,而是大机构的作为,民心为之一振。
       亨利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对手,绝不是一个小机构,无奈他手里已经没有黄海银行股票了,他只得任由冯卉把已经跌得惨不忍睹的黄海银行股票拉至涨停。
       但是,亨利自有亨利的办法,他放过了黄海银行,却不肯放过其他金融股,他按照低于市值的价格大举抛压。冯卉填单,买进多少;他立刻就填单,卖出多少。
       在黄海银行以外的金融股上,冯卉和亨利进行着惨烈的资金对冲,股市剧烈地震荡着,金融股在涨停与跌停之间上下蹿动,仅一个下午,金融股成交额即高达500亿人民币。
       索撒使出撒手锏,特别行动小组两天的努力和反击资金一起蒸发了
       为配合特别行动小组的反击行动,中国的主流媒体发表了题为《别了,司徒雷登们》的社论。黄海营业厅里,股民们静静地看着电视里面的新闻报道:“中国政府有能力动用大中华圈的一切资本,捍卫中国汇市、中国股市、中国楼市的尊严,有能力粉碎国际上任何别有用心的投机分子制造中国金融末日、攫取巨额利润的图谋,一定会让他们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股民们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肥姐禁不住老泪纵横:“我算又活过来一次!”她也仿佛聪明了,“啥金融末日呀,就是外国人吓唬中国人呗!”
       霍宏利兴高采烈地嚷嚷:“昨天一天,我的股票账户里,资产总额就增加了一万啊!”
       广大散户重新看到了希望,仅一个小时,追随冯卉的主力资金就高达100亿元。
       亨利有心砸盘,但无奈的是手里的筹码几乎都集中在金融股上。于是,在金融股板块重新上演了多空交战的惨烈。但是,大盘受到主旋律的鼓舞,中午收盘的时候,沪深两市股指均涨4%,黄海银行依然一枝独秀,遥遥领涨。
       下午的股市是在股民们齐声呼唤着的“5、4、3、2、1”中开盘的,大家以为股指狂飙直上已成定局。
       霍宏利和肥姐都各自占了一台计算机终端;准备把刚刚筹集的钱全部投入黄海银行股票。谁也想不到的是,后市一开盘,居然满盘皆绿,黄海银行重新回到了跌停的位置。
       冯卉感觉诧异,一边让身边的工作人员查询股票的最大卖家,一边填了个价值100。亿元的黄海银行市价买单。但是,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100亿元的单子不到一分钟就被系统撮合成交了。冯卉再次填了个价值200亿元的黄海银行市价买单,又是木到一分钟,就被系统撮合成交了!冯卉试探着填可个50亿元的单子,同样的事情依然发生了。她又试着填了中国神华的100亿元买单,也是同样的状况。她不晓得对方有多大的资金量,不敢再吃进股票了,因为,每一次吃进就等于一次人民币的蒸发!
       冯卉不得不罢手,看着大盘由红变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两天的努力随着人民币一起蒸发掉。
       她手足无措,无计可施,终于露出小姑娘的本色,趴在计算机上失声痛哭起来。一只清瘦而有力的手抚在冯卉的肩上,她抬起头,只见王洪的脸上虽然表情严峻,但依然微笑着,他手里拿着一张清单,低沉地说:“瞧瞧这张单子吧!今天下午的最大卖主,前50名的,全部是你曾经指望着能够帮助我们的境外某投资集团……”
       冯卉睁大了愤怒的眼睛:“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洪苦笑一下,语重心长地说:“我说过,中国百年的屈辱史告诉我们,民族危亡的事情,不能够指望外国人!他们为啥这样做?因为索撒一伙把黄海银行的审计报告进行了歪曲分析,并全部在海外媒体上曝光了,还扬言如果黄海银行不退市,外资就要离开中国。他们说,黄海银行不仅仅是隐藏一笔不良贷款的问题,而是隐藏着数百亿不良资产的问题;他们上纲上线地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虚似报表问题,而是整个中国银行界没有诚信和股市欺诈的问题……而且,据我们的同志追踪分析,‘逢春一笑’就是索撒或其弟子!”
       冯卉对索撒制造“黄海银行退市闹剧”的手段,既惊愕又仿佛能够预料,她站起身,直视王洪,坚定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我们不解决黄海银行的报表问题,我们在这场金融战争中就举步维艰,几乎不可能取胜!”
       王洪赞同地点点头,轻声说:“我已经通知相关人员,集中一切力量,让黄海银行今天晚上出报表!我让已经被停职审查的陈静协助做具体工作呢,看米,成败在此一举!”
       冯卉关心地问:“陈行长真的要被严肃处理吗?我听说她是你的学生呀!”
       王洪苦笑一下:“善良是好事,可没有是非的善良就是坏事了!这个陈静,就是轻信她的老同学张秉京,以致被这个坏人蒙蔽了双眼;疏于管理,信任坏人,她是难逃管理责任的。现在的中国,已经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了,犯了事儿就易地做官的时代,早应该结束了!”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十点,银监局电子大厅
       里,十几个统计员在计算机前紧张地工作着。
       王洪背着双手,看着电子屏幕,仿佛是一个现场指挥打仗的将军。冯卉悄悄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忧心忡忡地盯着电子屏幕。
       陈静坐在最外边的一台计算机前,她的面容异常憔悴,协助汇总报表的工作已经成为她在中国银行界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王洪望着自己的学生,关切地问:“汇总贷款是啥情况?”
       陈静干脆利落地回答:“贷款比上年末增长4.6%,完成了预定指标。”
       王洪压低声音:“不良贷款呢?”
       “如果不计算黄海银行上桥支行10亿元不良贷款,不良贷款率为2.6%,与去年持平。”她的眼睛里已经沁满了泪水。
       王洪的脸上,愁云密布,他又问:“不会吧?就没有能干的银行拉你陈静一把?”
       陈静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黄海银行的汇总数没含我们的海外俄罗斯分行、乌克兰分行。因为这两个海外分行指标一直单列,一般是最后才汇总的。他们的数字挺大,对汇总数据影响更大。”
       王洪的眼中立刻放射出了希望的光芒:“瞎整!赶紧汇总!”
       陈静快步走到前排统计人员身旁,低声作着说明,突然,她兴奋地叫起来:“王局长!”她高声说,“全黄海银行的贷款不良率是1.92%,低于把全市银行的不良贷率压缩到2%以下的指标。黄海市优化金融生态环境的指标全部完成了!”
       王洪强压下激动的心情:“确实吗?你可不许忽悠我!再给我抓紧复核一遍!”
       陈静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光:“录入数据已经复核三次了,计算机不会欺骗我们!”
       王洪依然忐忑,继续追问:“陈静,你以一个基层行长的经验老实告诉我,黄海银行在海外曝光的审计报告,还有索撒一伙的分析,有没有一点儿真实性?那里面说,黄海银行不仅仅是隐藏着一笔不良贷款,而是隐藏着数百亿不良资产,这是不是宅穴来风?”
       陈静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说空穴来风,可以;说他们有一定的真实性,也可以。”
       冯卉插嘴道:“这主要是理念偏差造成的!”
       陈静继续说:“我认真研究了美国德利金融公司的审计报告,他们把我行的续贷贷款全部划入了不良贷款,这是不符合中国国情的。因为中国现在的体制是从计划经济过渡过来的,过去的财政和银行是不分家的。中国大企业的资本金,有很多是由我们银行以借款的形式提供的,一笔贷款在一个企业里长期滚动是十分常见的现象,并不意味着资产不良。”
       王洪摆摆手,说:“我一个老家伙咋能不晓得这个!我是问,黄海银行是不是真的存在大量的弄虚作假贷款?”
       陈静苦涩地笑笑:“大量的弄虚作假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现在已经不准给任何一笔还不上的贷款作延期或借新还旧了!如果有弄虚作假的事情发生,也只能通过新增贷款处理,而新增一笔贷款要经过多道关口,谈何容易?比如,绿色农科的贷款。因此,我们银行的大数据,绝对是准确的,是完全经得起任何审计部门复核的!”
       王洪用右拳一击自己的左掌,眼睛里几乎流出泪水:“好呀!好呀!银行股改后的第一次年报工作,不,是第一次年报决战,我们黄海市打赢啦!索撒一伙的‘黄海银行退市闹剧’就真的成为历史的闹剧啦!”
       电子大厅里的员工都欢呼跳跃起来!
       王洪对陈静大声吩咐道:“你赶紧通知新华社和黄海市主要媒体,明天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公布上桥支行那10亿元不良贷款的案子,并公布黄海银行今年的真实业绩,不,是黄海银行去年的业绩啦!如果世界上有哪个个人或者哪个机构对黄海银行的业绩真实性有怀疑,我们随时欢迎他们亲自来核查!”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号码,立即对大家摆摆手,示意安静:“首长同志,您好!”
       “老王呀,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呀,首长。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向您汇报呢!”
       “不过,你还是先听我的吧。我的消息可以让你的战局发生根本性的转变。”首长停顿片刻,热情洋溢地说,“香港和澳门两个行政区,还有台湾同胞,为你们特别行动小组筹备了1万亿美元。我想,再强大的热钱,在这1万亿美元面前,都会如同螳臂当车一样,必将被打个落花流水!”
       王洪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跳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的中国,再加上大中华圈的支持,在当今世界上真是无人可敌呀!”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还任重道远呢!”首长笑笑,追问道,“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王洪激动地说:“黄海银行的年报出来了,他们的真实业绩表明,外国那一小撮唯恐中国强大的人编造的黄海银行存在巨额不良贷款的问题,全部是造谣中伤!”
       首长坚定地说:“中国是一个大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我们决不准许任何形式的股市欺诈。对发现的问题,你们要一查到底,决不能心慈手软!”
       最后一击,痛打落水狗。股民高歌大牛市
       一大早,全国大部分主流媒体都报道了黄海银行年报的消息,《中国证券报》更是全文发表了中国人自己编制的黄海银行年报。
       上午九点半,沪深两市刚开盘,整个大盘即全线飘红。
       冯卉一开盘即把自己账户上剩余下来的反击资金,全部填了按照市价吃进的买单。而且,她的电脑已经联上了另外一个银行资金账户,她可以随时划资金进入股票账户,这个银行资金账户的上限是一万亿美元!
       亨利按照索撒的命令顽强地做空,把自己的股票分批地按照市价卖出,双方进行着惨烈的资金对冲。正当冯卉不得不启用另一个银行账户的资金时,境外某投资集团突然变空头为多头,开始大举吃进。
       不到一个小时,无需冯卉继续吃进股票,沪深股指已分别上涨8%和9%,有80%的股票进入涨停板。
       为了置索撒于死地,为了给大中华圈的资金获取利润,冯卉毅然决然地从另一个银行账户上划人人民币5000亿元。她明白,她现在掌握的是全球华人的血汗,她现在拥有的是全球华人赋予她的力量。
       在上午尾盘的时候,冯卉带领着多头资金,把沪深股指双双拉高到上涨10%的位置上,所有个股,包括sT的问题股,处于涨停位置的,高达95%。
       中午,在黄海营业厅的大榕树下,聚集了一个小小的乐队。
       霍宏利站在长椅上,一改往日的邋遢,穿着一件黑色燕尾服,拿着一根不锈钢筷子,指挥着几个手持西洋乐器的股民,演奏根据《黄河大合唱》改下了的新歌《保卫牛市》:“牛在吼,熊在逃,大盘住摇摆,股民在高叫。回首前日万丈高,再看昨天又跌了。万绿丛中套牢散户真不少;一点红里,热钱掩口窃自笑。割肉逃离又涨了,回头买人不怕套。保卫股票,保卫沪深,保卫钞票,保卫大牛市……”
       尾声
       在黄海市最高档的国际金融饭店的顶层包房里,没有了索撒,也没有了他身后的弟子。站在窗前的,是房间的新主人——王洪,
       桌子后面坐着的足已经被任命为中国特别行动小组副组长助理的冯卉。
       王洪感叹地说:“索撒老先生为了制造中国的金融危机,抛光了自己所有的股票,损失了150亿美元,但是,我想索撒老先生做空中国攫取利润的野心不会死,据说,那个叫亨利的人已经在打通达集团的主意了!”
       冯卉关切地问:“他们有开始打杜鹏程的主意了?”
       王洪一针见血地说:“杜鹏程的商会控制了温州民间大量资金,榨制了通达公司和利:鹏程,不就等于控制了这些民间资金嘛!”
       见冯卉的一对大眼睛里眼神游弋,王洪笑道:“看来,你又要和这个杜鹏程密切接触一下了!不过,我们现在要吸取‘黄海银行虚似报表事件’的教训,要防患于未然。”
       冯卉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王洪转过身,眺望着窗外玉带一样的黄海江,若有所思地感叹着:“目前,仪在我们黄海市,索撒就依然持有十几家大公司的控股权。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我们堵塞中国金融漏洞、防范金融危机的工作,其实才刚刚起步呀!美国的次贷危机,正在全球蔓延,这对我们又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冯卉望着索撒曾经站过的地毯,抚摸着亨利曾经坐过的椅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春风再一次吹绿江南大地的时候,裹挟在索撒资金漩涡中的人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归宿。
       田晴和她的两个小男孩儿以故意杀人罪和金融诈骗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三声清脆的枪声之后,这三个男女的一生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结束了,留给后人的,有唾骂,有惋惜,也有深思。
       张秉京在出境处被三个早已守候在此的检察院干警拦住。由于他认罪态度较好且有退回赃款的实际表现,被以金融诈骗罪和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崔大卫的一生生得并不光荣,死得也存在争议。他的屡次敲诈激怒了张秉京和田晴,张秉京亲自策划了他的死法:他抱着一箱子钱被黄秘书骗上一辆无牌照的二手车,在他认真数钱的时候,被江副总和黄秘书连车带入椎下了悬崖,因为他喜欢开车也会开车,杀人现场被伪装成了车祸现场。有人认为,崔大卫是舍生取义,客观上推动了绿色农科集团骗贷案的告破,应该划定为英雄人物,并追封为金融卫士;有人认为,崔大卫的黑吃黑活动,有敲诈勒索的犯罪嫌疑。陈静动用自己多年的关系,经过不懈的努力,使崔大卫被黄海市银监局追认为扶贫模范。
       但是,陈静自己就没有崔大卫这样的幸运了。她的处理结果是在她飞离祖国,已经到美国哈佛大学开始读书之后才出来。她被开除了党籍和公职,并被黄海市银监局限定终身不能从事金融工作。
       于欣由于在绿色农科集团骗贷案中,有勇有谋,立了大功,被破格提拔为黄海银行上桥支行的副行长并主持全行工作。
       美女叶娜娜在美国结识了一个好莱坞洋导演,该导演吹嘘自己拍了多少多少部大片,并且承诺他一定把叶娜娜包装成世界级巨星。在洋导演的忽悠下,叶娜娜拿出一大笔钱投资了一部电影,没想到,电影还没拍一半,洋导演就不断找出各种理由追加投资。可怜美女叶娜娜的5000万,在好莱坞实在经不起折腾,一部电影好不容易拍出来,却没有钱宣传,最终无声无息。而叶娜娜经历这一变故,人也憔悴了不少,连跑龙套都没有人要了。
       (全文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