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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纪实]四大巨贪狱中忏情录
作者:张景得

《今古传奇》 2009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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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长清:爱傍大款的第一贪官
       贪官档案:胡长清,1948年8月生于湖南常德。江西省原副省长。2000年2月因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死刑,2000年3月8日在南昌被执行枪决。
       初次受贿:为人题字,一字5000元。
       临刑遗言:“我很遗憾,我犯了重罪,罪不容赦。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一、失踪的副省长
       警方打开“嫖客”的工作证,见到职务栏里的那一行字,不由大惊:江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胡长清
       1999年8月6日。这一天对于江西人民来说,是个不寻常的日子——他们的副省长胡长清丢了。胡副省长是在昆明的“世博会”上突然失踪的。
       两天前,胡长清率团飞抵昆明,以江西省副省长的身份主持了江西馆的开馆仪式,同时接受了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采访。当天晚上,在《新闻联播》的世博会专题里,胡长清气定神闲,侃侃而淡。
       首先发现胡副省长失踪的是他身边一位姓刘的工作人员。当时,小刘要向胡长清请示工作,跑遍了整个宾馆,却怎么也找不着刚刚还出席了签字仪式的胡副省长。直至下午两点,同在昆明的江西省委秘书长才接到胡长清从机场打来的电话,告知说他要去一趟深圳。秘书长提出让他的秘书陪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被胡长清谢绝了。
       随即中央组织部的电话就打到了昆明世博会的江两团,找胡长清谈话。在此之前,中央已经找过胡长清谈话,准备将他调回北京工作,但胡长清提出,世博会江西馆是他分管的工作,离开江西前,他想把工作做得更圆满,希望组织能够理解,让他离任前站好最后一班岗,代表省政府去主持这个开馆仪式。
       接到中组部的电话后,江西省政府的同志不敢怠慢,立即联系胡长清。好不容易打通了对方的手机,胡长清说自己此刻已在深圳,没说几句就中途挂断了。江西省政府的同志不明就里,接着将电话打到深圳市有关单位询问,但深圳方面却表示,不知道你们胡副省长的行踪。这可就奇怪了!万般无奈之下,江西方面通过电信和航空部门来查找他的踪迹,却发现胡副省长是在广州!
       就在江西省政府一班人疑窦丛生的时候,从广州传来的一个消息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1999年8月8日凌晨1时,广州白云大酒店,服务台的一名女服务员感觉到刚入住四楼108房间的一男一女形迹可疑,怀疑是卖淫嫖娼,于是向酒店所在地的公安分局报了警。
       108号房间的门被敲开了,突然间看到两名民警从天而降立在门口时,那肥胖的男房客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这只是一瞬间,很快,男房客镇静下来,自信又重新回到他身上,拿足了一个省级高官的派儿,问道:“什么事?”
       “例行检查,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工作证。”广州警方威严地道,同时望了一眼男房客身后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躺着的女人。女人用被子盖着身体,只露出一段雪白的颈脖,右手二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女人似乎并不畏惧警察,连正眼也不瞅他们一下,只顾了吞云吐雾。
       “好的,请稍等。”男房客从公文包里拿出身份证,又拿出工作证。
       当广州警方打开他的工作证,见职务栏里填着的那一行字时,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江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胡长清。
       这就不对了。既然是江西省的副省长,为什么入住酒店登记时却要用“陈风齐”这个化名的假身份证?
       广州警方在核实清楚了胡长清的真实身份后,立即将这一情况向上级汇报。
       出行入住用假证件,身为副省长却行踪诡异,还带了一个神秘女人……胡长清的反常行为引起了中央的注意。很快弄清,胡长清这次神秘的广州之行,是在为他的南昌情妇胡慧兰,也就是在白云大酒店108号房内躺着的不拿正眼瞅警察的那女人,办理调动工作的手续。
       中纪委、中组部决定对其进行审查。
       胡长清被“请”到了北京。
       负责接待胡长清的是中纪委一位常委,他还算“客气”,交代胡长清没事别出去,就在房内休息,多注意身体。然而胡长清察觉到了不妙,发现住处四周有许多“可疑的身影”在晃动。他立即悄悄地打了个电话给“二夫人”慧小艳。
       这慧小艳出生在湖南茶陵农村,与胡长清的老家离得不远。胡长清当年在北京担任国家宗教事务局副局长时与之相识,很快就将她发展成为“秘密夫人”,并出资在北京为她办起了一家公司。两人情深意切,难分难舍。
       慧小艳接到胡长清的秘密电话,立即乱了阵脚,她愣怔片刻,想着应该将这事告知胡的妻子,让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也难得她是一位痴情女子!孰不知她这是好心办了糊涂事,给胡长清帮了一个倒忙。
       1999年8月9日一大早,胡长清的妻子孙金元接到一个神秘女子打来的电话,说她的丈夫有麻烦了,已被中央的人扣押在北京了。孙金元听后一阵心悸,第一件想到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即将赃物赃款转移。她连忙叫来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帮忙,连夜转移4车共36包钱物。
       孙金元的一举一动,早已被蹲守在暗处的湖南警方窥视得一清二楚。等到8月10日下午5点30分,当孙金元把存款取得差不多时,警方才出击。
       中纪委的同志再次走进胡长清住的那间房里时,脸上已没了几天前的“客气”,因为他今天是代表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来宣布对胡长清进行审查的决定。
       由此,自“文革”结束以后,中国第一大贪官浮出了水面。
       编辑手记
       “贪官一忏悔,群众就发笑。”贪官们落网之后,莫不是先顽抗再交代,继而表示忏悔——无非是些“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陈词滥调。他们绝大多数人,不是从自身找问题挖根源,而是一味埋怨运气不好,埋怨“金弹”和“肉弹”的火力太猛,忏悔诚信度几乎为零。
       有没有真心忏悔的贪官?有。当年的刘青山就真正地忏悔了。他觉得实在对不起党和人民,最后收拾一下东西,自己的留给家人,公家的嘱咐交公,坦然赴刑场。他的忏悔发自内心。而现在的贪官就大多没有这样的觉悟。“山东第一贪”潘广田,被捕后喊冤:“比我受贿数额大的多得是,为什么抓我?我想不通。”“海南第一贪”戚火贵直嚷嚷:“我把钱都交了,你们不能判我死刑。”“五毒书记”张二江曾对办案人员说:“我的问题交代完了,我可以走了吧?天门市不能没有我……”
       似蛾扑灯,焚身乃止;如猩吃酒,鞭血方休。贪官们临刑之前,无不抓着“忏悔书”这根救命稻草苦苦做文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都想着些什么,干着些什么?我们选取了四位巨贪——其中,胡长清是建国后第一位被判处死刑的省部级官员,成克杰是建国以来被判处死刑的级别最高的官员;另两位也极具代表性:李真是最年少得志的“政界奇才”,王怀忠是最嚣张、最不学无术的“土皇帝”——作者以珍贵的第一手材料,审视他们从高官到死囚的堕落轨迹,解密他们的临刑动态,希望对人们有所鉴戒。
       
       二、吃喝玩乐的爽
       法庭上的胡长清,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到地狱的大门在他脚下裂开,幽暗中鬼影憧憧,萤光点点。
       经过5个多月的艰难调查,已证实,1995年5月至1999年8月间,胡长清先后收受、索取他人钱物折合人民币544万元,此外,尚有161万元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专案组人员震惊了。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案情也逐渐变得清晰明朗起来。胡长清在1995年下派到江两任省长助理后,私欲急剧膨胀,利用人民赋予的权力,干起了与一些不法商人蝇营狗苟的勾当,为一些“大款”批条子、打电话,帮助违规申请贷款、开发项目、批地皮等。靠此种种手段,短短4年问,就非法敛取不义之财700多万,而国家却因此遭受巨大经济损失。
       周雪华是胡下派江西后结交的第一位“大款朋友”。别看这周雪华只是个小后生,然而在生意场上却已摸爬滚打很多年,对于商界中的一些经营之道,特别是权钱交易这门学问,钻研得很深呢。在胡长清案发后,周某向专案组袒露了长期隐藏于心底的对胡的看法:“这个胡副省长,对钱财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而周接下来的叙述,令专案组的成员也唏嘘不已。
       周与胡的第一次接触,是在1997年的2月。那天他们在滨江宾馆酒足饭饱后,又去歌厅唱了一会儿歌,胡长清一时来劲,向周雪华吹嘘道:“别看我现在只是个省长助理,然而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今日里吃你们一些,喝你们一点,花你们几个小钱,待来日我升迁了,当了大官,只要写个条子,打个电活,你们就会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地赚……”周雪华与官场上各类人物交道不少,但如此赤裸裸朝人伸手的,还是前所未见。他愕然的同时亦看清了这个胡长清,内心不免寻思开了:也许这个省长助理今后是个用得着的人,不妨现在就做些感情投资,将来也好派上用场。
       果不其然,两年之后,胡长清当选为江西省政府副省长。周雪华暗自庆幸当年眼光独到,两年的“投资”没有白费,现在是该收回“成本”的时候了,于是不断地找胡长清“批条子”、“打电话”,而胡副省长对于这位年轻的周老板所提出的要求都尽量地满足。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每当一次交易完成,周雪华便会乘着夜色用纸壳箱子装了钞票送到胡长清的府上。胡长清喜欢现金,而且喜欢那种崭新的百元大钞。他喜欢数钱时手指与钞票接触的邢种亲切质感,喜欢听那有张力的纸币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只要一日听不见这种激动人心的声音,他就感觉像是缺失了点儿什么。于是只要逮着了机会,他就向别人伸手。
       胡长清玩得一手好书法,一撇一捺,一横一竖,看起来蛮有味道。然后就是这么点儿玩意儿,他也打起了主意,琢磨着如何将它变成钱。于是,但凡有商家店铺酒馆单位等来求他的墨宝,也不管是认识或不认识的,他是一律来者不拒,不使求字者失望。不过,那“润笔费”可是要收的,每字5000元!贵是贵了点儿,但来找他题字的人仍然不少。字好是一方面,其中的“含金量”又是一方面。副省长的题字,往门口一挂,那就是佛光普照,大鬼小鬼们要进来可得掂量掂量。一时间,南昌城内胡长清的题字泛滥成灾。只可惜好景不长,就传来胡长清被抓的消息。于是乎大伙儿又忙着将他的墨宝摘下来。
       书法之外,胡长清更喜欢的是“傍大款”。在江西为官期间,前后4年零3个月,他交了大款朋友12人。身为一省副省长,这顶乌纱帽也不小了,照说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在其人际交往的圈子里,本应“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才是。可是这位副省长偏偏喜好往大款堆里扎,酒桌上与他们猜拳行令,歌厅里跟他们一道吼嗓子,茶楼中和他们放肆聊天。时间长了,圈内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江西出了一个“玩家”省长,能唱、能侃、能淫。在这方面,周雪华比其他人更为了解胡长清。
       这周雪华从小便不务正业、桀骜不驯,被父母逼着读完初中就再也不愿去上学了,开始混迹于社会,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块儿,坑蒙拐骗,吃喝嫖赌,很快成了有名的混混儿。1997年周雪华混进了南昌城,先是开出租车,后来搞了个租赁公司自称“总经理”。其实他这个公司是杂牌货,大到房地产地皮炒作,小到粮食买卖饲料加工,啥来钱倒腾啥。在胡长清与十二位“大款朋友”中,他们俩的关系最铁。
       有一次,周雪华欲从山东进一批玉米,资金周转不开,还差二千多万,于是又想到了胡长清。
       二千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胡长清能给他担保贷这笔巨款吗?不过周雪华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他要考虑的是,这次应选用一把什么样的“金钥匙”。
       正当他思谋之际,瞌睡遇到了枕头,胡副省长来电话了。胡说刚参加完一个剪彩仪式,回到家中,闲来无聊,打个电话与你老弟聊了会儿天。老弟,我寂寞呀。周雪华一听,似有不解:您副省长大人,身居高位,花团锦簇,还有什么好“寂寞”的?胡长清就说: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天我看似风光,然而一到晚上,鲜花和掌声退去之后,四周便显得空空荡荡的。你嫂子远在湖南常德,而那个胡慧兰又出差去了深圳,这漫漫长夜,该如何打发啊?这下周雪华算是听明白了,胡长清这是在向他索色。那个叫胡慧兰的是他的“江西夫人”,这在道上已不是秘密。胡除了“江西夫人”外,还有“北京夫人”、“海南夫人”等。周雪华就赶紧说,小弟明白了,请您稍忍耐片刻,不久即有佳音传来。
       放下电话,周雪华喜形于色。他没想到胡长清竟主动来电话索色,这上门的买卖可就好做了,看来,开启胡副省长大门的那把“钥匙”,根本就无须费尽心机“铸造”了!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在两个月前,胡长清去珠海参加一个商品交易会,把周雪华也捎带上了。那晚闲着无事,胡长清便轻装简从,与周雪华去珠海繁华的街上转悠。后人一家舞厅,当见到一位叫汪小琴的舞女时,胡长清那对眼珠子立马就直了。也就在那一刻,胡的那脸色、那眼神,就如大理石上的浮雕般深深地刻印在了周雪华的脑海中。
       对,就是她!周雪华眼前一亮,立飞珠海。他找到那家舞厅,找到汪小琴,谈妥了价格,将尤物用飞机“空运”至南昌。
       “喂,是胡大哥吗?”周雪华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机与胡长清联系,“我是周雪华呀,小弟我想您啦,我想邀大哥共进晚餐。我为您准备了一道特别的‘佳肴’,大哥难道不想来品尝一下吗?”
       “哦,一道‘特别的佳肴’,这我倒要见识见识。”胡长清已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义联想到自己打过的那个电话,不由想入非非了。
       傍晚七点,南昌城万家灯火,周雪华开车将胡长清接到自己青山湖畔的别墅里。
       餐厅里,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端上一盘清蒸鲈鱼,顺势瞅了一眼胡长清。
       就在这一瞬间,胡长清心神一颤:好一位
       绝色女子!
       周雪华在一旁看在眼里,吟吟一笑:“大哥,还认得这小女子么?”
       “她是?”
       “忘了不是?”周雪华神色有几分诡秘,有意暂不点破,“你看她长得可美?”
       “晤,不错。”
       “大哥说不错,那就一定是不错。这小女子不但人长得美,舞也跳得不错。这样吧,咱们先喝酒,到时让她来段舞蹈,助助兴……”
       酒至半酣,胡长清那颗心早已飘飘不知何所系,真需要来点儿刺激了。周雪华看在眼里,不失时机地击了三声掌。
       随着掌声,音乐响起,一阵悠扬的梁祝小提琴声回肠荡气,有如花香沁人心脾。随着琴声,一位身穿荷色素花衣裙的女子飘然入内,莲步轻移,如风摆细柳,款款地舞进了餐厅。
       胡长清一愣,睁大一双醉眼。
       用雪华笑吟吟,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咋样?这就是我为大哥准备的那道‘特色菜’,还不错吧?”
       “哦,不错,真不错。”胡长清颔首附和。
       也不知这小女子跳的是一种什么舞,只见她蛇样扭动着身子,臂膀、胸脯、臀部、大腿,都像通了电似的抖动,抖得人眼花缭乱。她那荷色素花衣裙是用透明纱做的,舞动之间看得见那丰耸着的胸在颤动,颤得人心也在颤。漫说餐桌上还有酒,无酒也醉人魂了。
       突然问,餐厅的灯暗淡了,一切都沉浸在朦胧中。而那歌舞女子衣上却突地放出莹莹亮光来,似那闪着荧光的鱼美人,鱼儿般钻来钻去。
       倏忽,一只柔手缎子样地缠到了胡长清的脖子上。再接着,那又软又滑的身体亦贴到了他的身上。
       胡长清心头一颤,笨拙地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的手,问:“你是谁?”
       “我……”那女儿家似极不愿意,又似极不好意思,嗯嗯地扭着身子,用那高高的双乳去蹭胡长清。
       胡长清周身一酥,蒙胧醉眼盯着这曼妙女子,紧追着问:“你到底是谁?”
       “嘻嘻,我是汪小琴,省长怎么就将我给忘了?珠海一别,转眼二月,今特奉周老板之命,来献上一段歌舞,但愿省长能够喜欢。”玉牙轻轻咬住了他的大耳朵边儿。
       “这个尤物!”胡长清笑骂一声,周身禁不住直酥下去。
       接下来,胡长清又和周雪华饮了几杯,实在是受不了身边汗小琴身上那香气的诱惑,便推说醉了,不喝了。周雪华会心一笑,努努嘴。舞女汪小琴会意,扶着胡长清下去安歇了……
       周雪华终于如愿以偿,利用珠海的一位三陪女,使胡长清帮他在江西省的工商银行贷到了二千万。而周除了用其中的五十万行贿胡长清和另外一小部分去购买山东玉米外,将绝大部分都扔进了澳门赌场。可怜江西人的血汗钱被胡长清大笔一挥,就变成了投机分子玩乐的资本。
       好在胡长清的日子很快到头了。2000年2月13日,胡长清的案件侦查终结,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其进行开庭审理,判处胡长清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就在那一刻,站在法庭上的胡长清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到地狱的大门在他脚下裂开,幽暗中鬼影憧憧,萤光点点。
       三、生离死别的痛
       糟糠之妻按照家乡习俗,扑通跪下给胡长清磕头。胡长清一愣,随即眼泪涌出。拱手向妻子作揖诀别。
       在等待高院复核的日子里,胡长清对白己的问题进行了反省和痛悔,现原文摘录如下:
       这几天来,我日夜思考,夜不能寐,认真坦白交代自己所犯下的一系列严重错误。这些问题相当严重,性质十分恶劣。思想上的堕落,经济上的犯罪,生活上的腐败,使我自己都觉得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越反省深思,越感到对不起组织上的多年培养教育,对不起党的教导,对不起群众,也对不起父老乡亲,对不起我的妻儿。我泪流不止,模糊了眼睛。我为什么会堕落到今天的地步,这问题还是需要我自己来回答。
       一,不加强学习,必将会迷失政治方向,势必误入歧途……我曾错误地认为,“民以食为天”,谁不吃点儿、喝点儿?吃你一点儿,喝你一点儿这算个啥?根本没去思考这吃喝之中却大有文章。今天你吃喝人一顿,明天就有可能给你拉上了关系,后天再千方百计找到你的住处,给你送上些钱,说是“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这钱是自己挣的,干净着呢”。然而,这天下真的有“免费的午餐”吗?商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目的,他们每拨动一个算盘珠子,都纳入了自己的经济效益之内。他们送给你的钱物,那就是钓饵,只要你一吞钧,就必然被他牵着鼻子走,从而陷入深重的泥潭不能自拔。剖析自己的灵魂,回头看看自己所走过的犯罪足迹,再重温中央关于不许接受有碍执行公务的宴请和收受礼品这一纪律规定,方才梦醒,是多么的英明,多么的正确啊!
       二,忘了本,丢掉了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毛泽东同志早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谆谆告诫全党,革命胜利后,全国进入大规模的经济建设时期,仍然需要继续保持和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继续保持和发扬谦虚谨慎的优良作风;提醒党内一些同志,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不曾被敌人的枪炮子弹击倒的同志,解放后,可能要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所击倒。江总书记也多次教育全党同志,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务必继续保持和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要特别挚}易灯红酒绿对于干部的腐蚀和影响。我没有按照这些教导去做,忘了本,丢掉了好传统,忘乎所以,在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面前倒下了。回想起我个人的经历,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出生在湖南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寨,小时放过牛、种过田、打过柴,上学每天要翻八里山道。为了挣学费,当年幼小的自己上学时要顺便挑,几十斤萝卜到小集镇上叫卖,以换取几个书本费,至今我的后背脖子上仍留有那时担子磨起的水疱痊愈后形成的疤痕。那时一双旧胶鞋我穿了整五年,母亲给我补了又补,雨天湿了,父亲晚上双手提着在火塘边给我烤干。为了让我读中学,两个姐姐中途辍学,确保我一人奔前途有出息。父亲在我12岁时因病去世,家庭顿时像塌了半边天。瘦小的母亲擦干眼泪坚强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生活重担,颠着一双被缠裹过又放开的小脚,土中刨食供我继续上学,如今回想起当年母亲那张饱经风霜的黑瘦老脸、那双令人心酸的小足,我便禁不住痛哭流涕。是家乡的山水养育了我,父老乡亲们伸出援助之手扶持了我,是党组织和各级领导培养了我,我由一个农民的独生子成长为一名副省长干部是多么的不易啊!人到这会儿恶梦方醒,我悔恨莫及。在艰难困苦中成长起来的放牛娃的我,进了大城市,当了高级干部,就把过去的苦难全都给忘了,如今再回转身去反思。这才体验到保持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和艰苦朴素的作风是多么重要!它是一剂良药,可以教育挽救人的性命!痛定思痛,这惨痛教训够我一辈子咀嚼反思!
       三,放松思想改造,个人主义和享受主义的私欲恶性膨胀,追求的欲望永无止境。人真是不可坦喻的怪异动物。回想当初我和妻子的那种生活,她是一名纺织女工,每月工资仅仅36元,我也只52元,带着三个孩子,还有家中
       老人,生活那般艰苦,我们也照样挺过来了,清贫中反倒体味出一种其乐融融:有时我和妻子上街,连一根五分钱的冰棒都舍不得买来吃。去市场买菜还要和小摊主还还价。过去。黑白电视机都买不起,而今有了彩电还要追求液晶的。往昔我才52元一月工资,如今有了大把的钱犹嫌不足,还要用箱子囤积。今日里想想真不明白,我当初要那么些钱到底干吗?宁静才能致远,无欲才能志刚。钱财都是身外物,害人不浅!钱少,一点儿,可以催人发奋向上,贪钱者,就容易走歪门邪道,最终葬身在欲望的黑色深渊中。我的教训不小。近年来,由于一些极端错误的东西在头脑中作怪,我在思想上成了脱缰的野马,丧失了应有的警觉,和社会上的一些所谓“大款朋友”混在一起,在交往上成了江湖怪客’,失去了应有的原则,在行动上天马行空,丧失了应有的约束,导致今天的恶果,教训是极为惨痛的……
       胡长清在他的忏悔书中洋洋万言,痛哭流涕。
       2000年3月1日,二审结果出来了:胡长清案维持一审的死刑判决。
       这时,胡长清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想见妻子儿女;二是希望能够得到纸和笔,他要给中央写申诉材料;三是不要在监号内戴脚镣。江西高院同意了他的前两点要求,但对第三点要求没有采纳。法院方说,这既是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为了体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2000年3月5日,胡长清在看守所内接受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记者的采访。在近两个小时的访谈中,胡长清声泪俱下,追悔叹息。他回顾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总结了自己犯罪的原因和教训,同时恳请记者回北京向中央转达他的渴求:“救救我这个大罪人,给我判个死缓,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永远铭记党的恩情,感谢党的政策。”
       3月6日,胡长清获准与妻子儿女会见。
       会见时的场景悲凉伤感。几日不见,胡长清瘦了,黑了,胡子拉碴。往昔风光无限的副省长怎么也想不到,今日里会镣铐加身在这种场合与妻子会面。这真正应了《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三月的南昌城春寒料峭,外面下着霏霏细雨,铅灰色的天空令人的心情也沉甸甸的。胡长清问妻子:“你的提前退休的手续办了没有?”
       妻子孙金元欲言又止,最终含糊地点点头。其实,由于胡长清的案子牵连,孙金元为他转移赃款严重违纪,已被所在单位开除公职。她怕丈夫听到这一消息更为伤悲,只得用点头来默认。毕竟夫妻一场,如今他已成末路人,何必还要去增加他的痛楚呢?
       “这些年来,我长期不在你身边,离多聚少,没照顾好你,也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
       “我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一人在外不容易,我能理解……”孙金元心情极为复杂,扭转了头悄悄抹泪。
       “本想等到你退休后我们从此团聚,至0处去走一走,现在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今后你自己多保重,家中就全靠你了。我那86岁的老娘,你替我多行行孝,拜托了。我们的合法财产部分,我会向法院要求分还给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胡长清一生“地下夫人”无数,最终来狱中看望他的还是这位糟糠之妻孙金元。
       随后胡长清将眼神转向儿女,问起他们的学习生活情况。24岁的儿子说,他正在打工挣钱,自己谋生。正在北京读大一的女儿则告诉父亲,她也在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儿子和女儿都非常懂事,他们请父亲放心,一定会听母亲的话,照顾好母亲与奶奶。
       一个小时的会见时间到了,临别的那一刻,妻子孙金元按照家乡习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胡长清磕了一个头。
       胡长清当时一愣,随即眼泪涌出,拱手向妻子作了一个揖。最终临别,一家老小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血脉亲情的两代四人都为这生离死别的最后一瞬间流下了痛苦悲伤的眼泪。胡长清在回监舍的路上,告诉看守民警,妻跪夫那是他湖南老家的规矩——对濒临死亡的人,妻子要磕头,丈夫则作揖回礼,作为诀别。
       2000年3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对胡长清的死刑复核执行予令下达到江西高院。由于这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我国省级干部被执行死刑的第一案第一人,江西高院深感责任重大,作了充分的准备。
       两天后,2000年3月8日,胡长清的最后时刻终于来到了。8点零5分,胡长清被提出监号,在进入那间临时布置为法庭的普通会议室时,他被卸下了脚镣。
       审判长宣读完最高法院的最终刑事裁定书,胡长清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书记员面前,收下裁定书,并在送达文书上无奈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审判长接着问:“胡长清,今天对你执行死刑,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话,对家庭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胡长清对这最后时刻似乎已有思想准备:“我有两点需要说明。一、我很遗憾,我犯了重罪,罪不容赦。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二、我认为,党的政策历来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的坦白……”
       审判长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个问题你过去已经阐述过了。”
       胡长清明白,大势已去,一切都无可逆转,该是自己走向最后归宿的时候了,他哀叹一声。
       法警上来准备给胡长清上绑、拍照、验明正身。胡长清用手抹了一下头发,自入狱以来,他便开始大把地脱发,头顶已微秃,于是便经常用旁边的头发遮盖光秃的头顶。在一旁的看守所副所长,赶紧找来梳子给他梳理了一下。胡长清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
       8点30分,胡长清被五花大绑押上囚车,一路呼啸着朝刑场驶去。胡长清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地眨一下眼睛。他在想什么?是痛悔,还是在悲伤?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副省长,谁心里没有感慨——不仅是对生命,更多的是对人的欲望、贪婪的感慨。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的欲望为什么就没有个尽头呢?
       刑场到了。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胡长清神情木然地接受着工作人员的命令。也许当一个人真的看不到生的希望时,他的心就死了。心死了,一切也就简单了。
       行刑者端起枪。现场很静,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就在这一刹那间,胡长清突然回转头来问:“不是说实行注射死刑吗,怎么还采用枪决的方式?”他得到的解释是:“注射死亡并不是用药液和注射器就可以手工进行的,而是需要特殊的专业行刑车,江西目前尚未配备这种行刑车。”
       胡长清便沉默不语了。工作人员最后一次问胡长清:“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胡长清摇了摇头。
       枪响了!
       李真:权柄魔术师的不归路
       贪官档案:李真,1962年5月生于河北张家口。河北省委原办公厅秘书,河北省国税局原党组书记兼局长。2000年3月1日因收受贿赂和非法占有公私财物被“双规”,2001年4月被依法逮捕,2003年11月13日被执行死刑。
       初次受贿:一条中华烟和一个电动剃须刀。
       
       临刑遗言:“人一旦丧失信念,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是掉进深谷、自取灭亡,就是被猎人开枪打死。这也是我想奉劝在位的官员们的话。”
       一、弄权翻云覆雨
       季真冷笑一声:“老东西,看来你是不想在河北混了!”那位敢说真话的省委常委就真被他撵出了河北。
       在河北省只要提起李真,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1993年的李真虽然还只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位秘书,可能量却大得惊人。一位曾在河北省担任过副省长的资深老干部告诉记者:“这个李真可了不得,你知道李真当时的能量大到什么程度吗?说出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要是想让谁当厅级干部,写个条子就能解决,想让谁当处长,打个电话就能搞定!一个秘书有这样的权力,这种异常现象在党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李真何以有这么大的能量?原因就在于他是当时的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的秘书。
       李真能够当上省委书记的秘书,可真不容易,为了这个位置,他整整在人生的苦旅上卧薪尝胆拼搏奋斗了12年。只有中专文凭的李真,1981年毕业后,在张家口地区果树场给李树桃树杏树剪剪枝条,捉捉虫子什么的。这当然不是他的初衷。李真打小便受到干部父亲的灌输教育,对权力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1989年7月,李真托一位朋友运作,调到了河北省建设投资公司,并于第二年做了党委秘书。这对于一个“胸无大志”的凡夫俗子来讲,也许够了,可李真不是凡夫俗子!他早已对自己的人生画出了一张宏伟蓝图,他把四十五岁任省委书记当作中期计划呢!李真像饿狼一样窥探着猎物——只要需要,一切都可以拿来牺牲。
       机会终于来啦!1990年,自称是“清朝第一秘”李莲英后裔的李真通过再次运作,调到河北省政府办公厅当秘书,他总算梦寐以求地进入到省政府最高权力机构。
       “我的问题的发生就是从贪权开始的。调到办公厅当秘书时感觉不如给省长做秘书好,给省长做秘书时感觉不如给省委书记做秘书好。等到真的给省委书记做了秘书后,又感觉不如有实权好。等到了省国税局做了局长,感觉弄个省部级干部干干更好……”进^河北省政府办公厅后,很决,李真又混到了当时的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的身边当秘书,他简直就是个权柄魔术师。“只要给我—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私下里,李真曾向他的—位铁哥们儿如此说道。
       李真这话不是吹嘘,那可是有实例为证的。他不仅曾狂妄地掌击某位省领导,还将多位高级领导干部撵出了河北。
       原省委秘书长吕某的变迁,就颇具代表性。吕曾经是河北省滦县的县委书记,后调石家庄任行署专员。由于他工作成绩特别突出,被提拔为河北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后因李真在升迁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时,一贯正直的吕投了反对票,因此李真对他一直怀恨在心。结果在1998年8月河北省委领导班子调整职务分工时,吕被免去了秘书长一职,仅剩下一个空头常委的虚职。当然,不用说,这是李真在背后操作的结果。
       另一个例子是:原河北省委常委、保定市委书记程某,就因为说了一句“李真这人,野心太大,整个河北省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李真知晓,冷笑一声:“老东西,看来你是不想在河北混了!”时隔不久,这位省委常委兼保定市委书记就被撵出了河北。
       此外,另有原河北省委副书记曾某、河北省政府副省长曹某,均因阻止李真而被李真在背后操作,调出了河北省。
       李真竟有这般手段,一个小小的秘书居然将权力运用达到了顶峰极限,竞能手操省委副书记、副省长的生杀大权?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要揭开这层黑幕,还得从1997年说起。
       1997年,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的年龄已经离65周岁不远了,而中央规定省委书记在职的年龄不能超过65岁,眼瞅着自己服务的书记仅剩下半年多的时间,李真积极地帮忙出谋划策。他建议书记趁着现在任省委书记时兼任省人大主任,到了65周岁后,再顺理成章退到省人大去当主任。为选举不出意外,李真利用职务之便,将过去集体统一上台投票的老法子,来了一个“创新”——由各代表团分片投票,出了啥“问题”,追究各代表团团长的责任,唯各市委书记是问!随后,李真又分别找了各代表团团长秘密谈话。这一招果奏奇效,程维高以89%的高得票率顺利当选为省人大主任。随后李真还为书记“排忧解难”,安排了一些其他后续之事。
       紧接着就是全省各地市换届选举。河北省调整了省直和各地市五百多名厅局级干部,各地市几大班子主要领导大都换了人,有些还调出了河北省,这其中就包括原河北省委秘书长吕某、省委常委兼保定市委书记程某、省委副书记曾某、副省长曹某四人。不用说,这其中都有李真在暗中操作的因素存在。李真河北“第一秘”、省委“二书记”的名声也因此“鹊起”。
       半年后,程维高退出了省委书记的位置,平安顺利地进入了省人大当主任。河北省委一位老领导说:程维高是转而不退,退而不休,仍在暗中掌握河北省委。程维高曾对人笑说:“李真这娃娃,别看他才是个三十出头的黄毛小子,那小脑袋瓜儿,好用得很呢!”
       李真在权力的操纵和运用上确实有过人的才能,但随着省委书记对他的放权,他的势力愈大,涉及的范围愈广,反对派也就愈多。权柄魔术师面对着一片反对之声,也感到了“高处不胜寒”,他决定急流勇退,先到国税系统偏安一隅,再图宏图一展。
       1996年,34岁的李真从省委调任省国税局局长。他决定破釜沉舟,大干一场。
       在对国税局进行大刀阔斧改革之前。李真仔细分析了河北省国税局的现状:政出多门,官多兵少,关系不顺,职能弱化,执行不力。
       病症找到了,接下来便是对症下药。
       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在国家税务总局和河北省委的支持下,河北国税征管、机构和人事制度“三位一体”的改革框架基本形成。该是动“手术”的时候了!
       凡是执法岗位上临时雇用的员工,不符合依法治税要求的,而且容易造成“跑冒滴漏”,影响税收征管工作的,一律清退。这是此次改革的第一步。李真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将征收一线近6000名临时工全部清退。仅此一项,就为国税局节省经费3000余万元。
       李真进行改革的第二步是:精简机关管理人员。对国税局内设机构的数量、名称、领导职数、人员编制及职能职责等都进行了严格的界定和划分;同时为防止拆东墙补西墙,他把行政、事业和直属机构编制捆在一起同步精简,总共削减科以下机构1316个,压缩机关人员2192名。
       李真进行改革的第三步是:为解决基层征管力量明显不足的问题,专门下文规定,凡是机关精简下来的人员,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充实到基层。此后,全省国税系统共有2005人充实到农村征收第一线工作。
       在李真实施改革的进程中,有1360名优秀干部脱颖而出,4300人留任原职,4555人成为转、落岗人员。改革后,河北省国税局全
       系统科以上干部平均年龄下降了3.17岁,大专以上文化程度人数比例提高了10%;官兵比例由原来的1:1.29提高到1:3.69。
       全面改革之后的河北省国税局,以一个崭新的精神面貌呈现在世人面前。当时的国家税务总局局长到河北省巡察时曾说:1996年对于河北省国税局而言是个分水岭。1996年以前河北国税是全国税务系统的老大难单位,连续多年不能按时完成税收任务。1996年之后的河北国税局却连续3年提前完成税收任务,税收总额年均增长13.1%,李真在河北国税创造了一个奇迹!
       李真以出众的才能赢得了上级领导的关注,据说他还被作为河北省常务副省长的人选给推荐到中央。
       对于李真这么个人物,人们一直津津乐道。在其案发后,全国许多犯罪心理学家都在研究他,试图剖析他的灵魂。挖掘他的思想根源。求得一个满意的答案。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在李真的灵魂深处,早就存在着一种强烈的、近乎变态的权力欲,-一旦权力真正落到了这种人手中,必将会发生嬗变与异化。
       中纪委李真专案组2000年元月进入河北省,经过3个多月的艰难调查,查明,了李真的犯罪事实:李真在担任河北省委办公厅秘书、副主任、省国税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接受他人请托,为他AN取利益,索取和非法收受财物折合人民币共计676万余元、美元16万元;李真还伙同他人共同侵吞“东方租赁有限公司”河北省办事处人民币1872万元,侵吞秦皇岛中兴电子有限公司股份和尼瓦利斯有限公司股份共计人民币2967万元……
       —妇组庞大的数据令专案组成员瞠目结舌!权柄魔术师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蠹虫!
       2000年3月1日,李真被“双规”,2001年4月,被依法逮捕。
       二、悔过别出心裁
       向党请求:将我处以极刑,用我可耻的一滴血,谢罪国人,也算是我向党和人民忏悔后的补过吧!
       在狱中,李真经常夜不能眠,唉声叹气。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写下了洋洋洒洒的悔过书(有删节):
       当接到逮捕通知书的瞬间,犹如一声晴天霹雳击落在我心头,美好的锦绣前程顿时坠入了万丈深渊,精神上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由于环境、身份的巨变,我冷静、清醒了许多,回顾起往昔生活,油然从心底萌生了一种无限的悔恨和痛苦。我被权力、荣耀冲昏了头脑,犯下了党和人民不可饶恕的罪行,这一切一切使我痛悔不已,我的心在滴血!!!
       入狱后经过极为痛苦的回顾,深思为什么自己从一个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而沦为阶下囚呢?我认为主要是忽视了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使理想和信念产生了动摇,灵魂受到了腐蚀。本来人类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必然要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改造主观世界的宗旨是真正树立为党、为民族谋利益的思想,只有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才能使追求、奋斗不偏离航向,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当初我在工作岗位上也确实想通过自己的拼搏使工作更为出色,但干好工作的目的却缺少纯洁高尚的情操,心灵深处有一种强烈的功名欲望。这正是铸成我今天大错的主要根源。
       随着问题交代的深入,我越感负罪沉重,对不起生我养我,现已风烛残年、体弱多病的老妈妈。她一生向善、正直,含辛茹苦地把我抚养成人,对我的未来寄予了无限的希望。听到我被逮捕入狱的消息,对她将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沉重打击。对不起年幼无知、聪明可爱的小儿子。他从小没有得到母爱,缺少亲情,对我的依赖性很强,在多么需要爸爸关爱的时候,却失去了我。多少次梦幻中,他在哭喊着找爸爸。更对不起多年来教育我、培养我的各级党组织。参加工作以来,党和人民给予了我多少殊荣,我如此年龄就走上了正厅级领导岗位,是多少正直、比我有才华的人而没能得到的机遇。然而却在党和人民赋予我的权力面前,没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而是狂傲得意,忘乎所以,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使信仰产生了危机,思想受到了腐蚀,不仅自己成了功名、金钱的牺牲品,还给党和国家造成了巨大损失,给亲人们带来了无限的痛苦。真是痛悔万分!在此我真切地向党和人民忏悔!向亲人们忏悔!
       今天,我通过自身案情的彻底调查,已清醒地意识到河北问题的严重程度,心中倍感焦虑,但当听专案组领导坚决而果断地讲到“河北大案无论涉及到谁,牵连到什么人,都要坚决地一查到底,这就是党中央的态度”时,顿感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党中央的决心已表明彻底查清此案绝非是单纯为了法律意义上的清算,而还有着更深远、重大的政治意义,它能使河北乃至全国人民树立信心、增强勇气,看到我们党的希望。非常痛苦的是,我已错失良机,不能再为党和人民多作贡献,那么为了能使这种效果、作用产生得更好、更大,为了能教育、警示、挽救那些依然麻木、自私的腐败分子,为了能让无数幸福、祥和的家庭免遭不幸,此时我已不仅深深对自己的罪过痛悔,对河北大案所涉及的腐败分子尽己所能彻底地检举,而且诚恳地向党请求:将我处以极刑,用我可耻的一滴血,谢罪国人,也算是我向党和人民忏悔后的补过吧!这是我的心灵之声!
       为了更好地“认罪立功”,李真于2001年8月2日又给中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领导写了一份长达13页的《反腐败建议》,提出“对超越法律的腐败官员全部彻底地严肃惩治,从法律意义上讲是天经地义,但根据目前的办案线索、办案证据和办案手段是不可能全然查证的,即便是全能查证,真要严格按法律惩治的话,不仅会对党的工作造成一定影响,同时也势必影响目前政治稳定、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的大好局面。针对当前的客观实际隋况,从国家的整体利益考虑,我个人认为,若能采取一条既可使社会稳定不受影响,保证国家长治久安,又能对腐败等问题有效治理的措施,则意义会更加现实、深远”,积极为“为惩治腐败支招”。
       有报纸评论,这些是李真“地狱门前的官话”,真乃一针见血。
       三、临刑前24小时
       李真还在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但他已经感觉到死神正在张开黑色的双臂,要来拥抱他,亲吻他了!
       2003年11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对李真的死刑复核令下达到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目前我国对死刑犯执行死刑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枪决,另一种是注射药物。河北省高院经研究决定,对李真执行死刑采用注射药物的方式。
       相关人员连夜制定对李真执行注射死刑的方案,包括李真与家属会见的时间、地点,文明执法的行为细则、执法时间与地点等。
       对李真执行死刑的地点,定在羁押他的唐山市第一看守所大院内;时间定在2003年11月13日8时15分。当地狱之门就要向李真开启时,最后的那24小时,他在做些什么?
       2003年11月12日8时:李真自己开始玩牌。李真入狱后便经常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希望命运之神能够垂青,生命出现转机。11时30分:李真吃中餐。11时45分:开始躺
       下读书。13时:睡午觉。14时50分:起床,在监舍内散步。16时:接着玩牌,算命。17时15分:看书。17时30分:吃晚餐。17时45分:再看书。21时20分:抄写家信。22时50分:洗脚。23时05分:躺下看书。
       2003年11月13日。
       凌晨l时35分至2时50分,李真手舞足蹈地向看守他的管教人员和武警大谈他过去“过五关斩六将”的风光历史。这是李真入狱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兴奋地讲述自己的历史。事后狱警调侃:“李真这小子,莫不是回光返照呢。”
       3时40分:睡觉。3时45分:给李真执行死刑的行刑车开进看守所。法警为找电源调试行刑车上注射药液的气泵,把电话误打到关押李真的监舍。还没睡踏实的李真一跃而起,惊恐地问接电话的管教干部:“谁打来的电话?是不是有关我的事?”管教干部为了不增加末路人的内心痛苦,善意地撒了个谎:“不是的,电话打错了。你好好地休息吧。”
       7时,李真还在熟睡,管教干部叫醒了他:“起床吧,今天是亲属会见日,你妈和你姐姐,还有你姐夫看你来了。”李真急忙起床洗漱,换衣服。
       7时10分,李真被押出监舍。武警给李真摘了脚镣。
       李真问:“不再回来了?”
       武警答:“不再回来了。”
       7时15分,李真被押进家属会见室。一道铁栅栏将会见室隔成两重天地。铁栅栏的一边是他,坐在安全椅上,手脚都被束缚砉;另一边是他的家人,是想他、念他,终于和他相见的亲人:母亲、姐姐、姐夫。他们在公安民警的监视下逐一与李真见面。每人见面的时间为5分钟。
       李真的姐姐哭了。三年来,她为李真的案子上下奔走,疾病缠身。她说:只要能保住我弟弟的命,我就满足了。而今……
       李真已经感觉到死神正在张开黑色的双臂,要来拥抱他,亲吻他了!他叮嘱姐姐:“我死了,请替俺给爸爸烧炷香……” ,在法警的搀扶下,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的老母进来了。老人患有心脏病、糖尿病、自从李真被“双规”,老人两次因心脏病发作病危。李真的姐姐担心老人受不了这最后的刺激,曾劝她不要来唐山了。老人说,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我能不去吗?我想他呀!
       会见室里,老人感觉没说几句话:会见的时间就用完了。生离死别的最后一刹那,李真泪流满面地哭着说:“娘,您恨我吧!儿对不住您,再也不能孝敬您了,您老自己一定要好好地保重!”
       “我一定好好活着。我还会再来看你的。”老人步履蹒跚,一步一招手,一步一回头地说。
       7时45分,李真被法警押进了会见室对面的一个房间。这是临时设置的宣判室。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几位法官庄严地坐在审判桌前,正等待着李真。
       人犯押到,法官验明正身,审判长宣布:“李真,经最高人民法院复核批准,今天对你执行死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李真一动不动。他呆了,整个人像被掏空。“我……”好大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面部的肌肉在抽搐。
       审判长手中拿着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书》:“假如没什么话说,在这上面签上你的名字。”
       李真拒绝签字。
       为了求生,李真在被监禁期间,努力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被“双规”后,“抗”;被逮捕后,先“抗”,而后交代轻微违纪和犯罪问题,直到106天后,心理防线才彻底崩溃,为了求生,他以“党和人民的罪人?的身份写《心灵的忏悔》和《反腐败建议》,检举揭发他人的犯罪行为;一审被判死刑后,他强烈要求面见中纪委领导,之后又提出上诉;二审被判死刑后,他申诉,他讨好拉拢管教干部,并许诺“出去后给弄个官职”,他“关心和照顾”在押人员,并教他们学法律,背唐诗宋词,让他们给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写材料,反映他在狱中表现良好,请考虑给予改判;他还卜卦,向头顶过往的神灵祈祷……而现在,李真崩溃了!但他最终不得不在《执行死刑书》那张地狱通行证上签字。
       李真被押出了宣判庭,架上了行刑车。法警将他按倒在行刑车上,用约束带固定住了他的四肢和头部。
       法警把一块红布罩在他头上,看到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那眼神流露出的是惊恐,是绝望,是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
       “预备——”法官下达执行死刑令。8时15分,法警按下了注射电钮。
       李真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站在地狱门口的李真,曾发出最后的感慨:“人一旦丧失信念,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是掉进深谷、自取灭亡,就是被猎人开枪打死。这也是我想奉劝在位的官员们的话。”
       李真自身的毁灭,不正是对这个老调最好的诠释吗?
       王怀忠:想摆平中纪委的“坏种”
       贪官档案:王怀忠,1946年8月1日生于安徽亳州。安徽省、原副省长。2001年4月7日因涉嫌受贿被“双规”,2002年10月。14日被依法逮捕,2004年2月1 2日被执行死刑。
       初次受贿:一箱牛羊肉和里头的一两万元钱。
       临刑遗言:“我对不起党对我的多年培养,对不起养育了我的阜阳百姓。因为我的堕落,带坏了一批干部,使得造假、虚夸、阿谀奉承之风盛行,思想乱了,人心散了,风气坏了,老百姓在背后骂我们咒我们,党和政府的形象受到极大损害……”
       一、官场“忽悠大王”
       王怀忠还逼着下面忽悠,以致闹出了笑话:纳税人在发票上的签名竟然出现了“秦始皇”、“叶利钦”……
       熟悉王怀忠的人都知道,他是从阜阳“发家”的。王怀忠父母早亡,家境贫寒。也许是幼年时代的贫穷已深入到了骨髓之中,小小年纪的王怀忠铆足了劲,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十八岁做家乡生产队的记工员时,王怀忠就已经懂得了如何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如何讨得上级的欢心。因此,没过多久,青年王怀忠就当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随后公社团委书记、乡镇党委书记、县长、县委书记,_路上升。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成长起来的王怀忠,用十四年时间完成了政治资本原始积累,为他今后走进“封疆大吏”的行列奠定了基础。
       王怀忠虽然读书不多,但他对中国的干部体制研究得自有心得。
       王怀忠能“缠”,善“缠”,当年在阜阳还留下了一个笑柄。
       1999年6月,阜阳来了一位自称是“中央某高干女婿”的人,不知怎么,这消息就传到了王怀忠的耳朵里。王主动找到宾馆,热情洋溢地与之交谈。听说对方这次来阜阳,一是欲会一会他中学时代的一位老同学(当然,这未能如愿,他的那位“老同学”在两年前就调走了),二是想顺便推销一批钢材。王二话没说,从当时阜阳的扶贫款中拨出3000万购买下“高干女婿”的劣质钢材。结果是,对方卷款而走,那些劣质钢材只能当废铁卖,阜阳百姓的3000万血汗钱打了水漂。王怀忠每想起这事就横气难下,当然不是心痛那3000万,而是想他王怀忠一世精明,竟栽在—个毛孩子手里,实在太失败。
       
       王怀忠的“胆大”也是出了名的。
       他非常善于揣摩领导意图,敢于按照领导思想炮制虚假业绩。他任亳县县委书记的时候,正值安徽大唱“发展乡镇企业”的调子。有一年,亳县向安徽省上报乡镇企业的产值,当时全县乡镇产值只有6000万不到,数字归拢呈到王怀忠面前,王看后嫌那四位数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不够气派,于是提笔在6000的后面又加上一个0。这是什么概念?6000万立即变成了6个亿!这“成绩”可够气派的了,这“成绩”也立即成了安徽省的典型,并被呈报到中央。
       一位曾与王怀忠共过事的老干部回忆说,1994年春,安徽省某位上级领导在阜阳搞调研,与王怀忠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怀忠,去年你们乡镇企业的总产值完成多少?”
       “168亿元。”
       “今年呢?”
       “236亿元。”
       “翻一番,400亿,怎么样?”
       “没问题!”王怀忠回答得很是爽快。
       果然,1994年阜阳地区乡镇企业上报的产值就变成了408亿元,比那位省领导希望看到的"400"这个数字还多了一个“8”。事后那位老干部说,那位省领导是搞工业出生的,应该具备这方面的基本常识,但很显然,他喜欢这些数字。
       408亿上报到省里后,省财政厅一位副厅长对这个数字产生了怀疑,亲自下到阜阳查账。当他翻到涡阳县纳税人在纳税发票上的签名时,突然瞪大了眼珠,半天没回过神来。涡阳县的纳税人在发票上的签名竟然出现了“秦始皇”、“克林顿”、“叶利钦”等,这是怎么回事?
       真相很快大白了。涡阳县为了完成上面强加给他们的纳税数目,所有的涡阳纳税人都拼凑了来签名,仍不够用,无奈只得胡乱编造,绞尽脑汁之后,最终连那些古今中外政要名人都弄来充数,成为涡阳的纳税人!
       阜阳出现了乡镇企业产值造假,那位副厅长要将这事向省委汇报,王怀忠一时间慌了手脚。不过,不碍事的,他王怀忠是何等样人?立即伸展手脚,一套“变形金刚拳”耍得人眼花缭乱,最终这事不了了之。
       王怀忠还善变魔术,他可以一夜之间将一个乡村里最贫穷的人家变成“小康之家”。在毫县撤县设市、他改任亳州市委书记的那一年,一位中直机关的领导前来亳州考察。王怀忠头天接到通知,就连夜带领一班人马赶到自己蹲过点的小村寨,令该村村长领人立马将一间大房屋腾空,又找来全村最穷的村民搬进去,而后把别家的牛羊鸡猪及漂亮家具统统借来充实给他,又教他说一套“由贫致富”的创业经历,并且要用自己的百姓语言来讲述,且要流露出“感谢现任毫州市委领导对我们村的帮助”云云。
       一夜“辛苦”没有白费,那位中直机关的大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陪同他下来视察的省委领导亦觉得脸上很有光彩,王怀忠这个名字在他们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95年阜阳市委重新组阁,王怀忠顺利地坐上了市委书记的宝座。
       毫州盛产黄牛,升任了阜阳市市委书记的王怀忠突发奇想:听说中、缅、泰三国交界处有个“金三角”,金三角因为种植罂粟而名闻全球,阜阳有个毫州,亳州与蒙城、漓阳交界,地理位置上呈三角鼎立之势,我为啥就不、能将毫州打造成闻名全国的“黄牛金三角”?
       王怀忠独断专行,“黄牛金三角”工程很快运行起来。一时间,阜阳和毫州的大街小巷四处可见这样的横幅标语:“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让我们的百姓赶着黄牛奔小康!”阜阳的一些官员说:“本来政府牵头搞一个黄牛会议,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这是好事,但是到了王怀忠的手上,一切都变了味。他的用意并非是促进经济发展,而是为了……”这底下是什么潜台词,不言自明。
       “黄牛金三角”工程运行起来了,为了大造声势,单靠那些横幅标语是不够的,于是王又琢磨开了:何不召开一个全国性的“黄牛工作会议”,请一些大牌记者到阜阳来,搞得热热闹闹的,使全国人民都知道,中国有个阜阳,阜阳有个“黄牛金三角”,“金三角”有个王怀忠?
       说干就干!会场就布置在从蒙城到涡阳、利辛县的公路边上。会议前夕,王下令要亳州的村民几天之内在公路两旁搭建牛棚,每户村民必须牵一头牛到指定的牛棚里,以供上级领导和记者们前来参观。很多村民自家并没养牛,只得花钱从别处去租牛,租金是一天一头牛30元钱,再加上搭建牛棚的花费,每户村民平均花去了近二百元。而当时这些村民的年均收入,也才不过五六百元。
       不管老百姓死活,“工作会议”热热闹闹地开起来了。人喧牛叫,场面十分壮观。王怀忠忙着台上作报告,记者忙着台下拍照,省委领导一旁点头笑:“这个王怀忠,可真能折腾的!”
       大幕拉上,“黄牛金三角”也就偃旗息鼓了。整个“工程”耗时6个月,耗费200万,唯一的“收获”只是“博得领导的点头一笑”。但王怀忠认为,值!他还是那句老话:“只要你能搞出政绩来,就算你能。但关键的,不是让老百姓看到政绩,而是要让领导看到政绩。”
       没多久,“忽悠大王”耐不住寂寞,又要开始折腾了。他提出了一个将阜阳建成淮北大都市的设想,与大都市计划相匹配的是“飞机场”计划。阜阳原本有个小机场,王怀忠认为这有损于阜阳“大都市形象”,必须扩建成一个可以开通国际航班的大机场,只有这样才能提升阜阳的“国际形象”,给阜阳的经济带来腾飞。
       王怀忠不顾市委其他领导人的反对,圈地数千亩作扩建机场之用,他向安徽省民航局提出,保证上座率在60%以上。
       “假如客源不足,达不到你预想的60%呢?”省民航局长提出反问,这位局长也是出于好意,意在提醒王怀忠不可头脑发热,贸然行事。
       王怀忠一拍胸脯:“如果上座率达不到60%,由阜阳地方财政补贴。”
       1995年底,飞机场扩建工程正式动工。资金不足,王怀忠下令阜阳的1220万人每人摊派200元,大家都来为阜阳明日的经济腾飞作点儿贡献。从当年起,阜阳市政府开始下达硬性财政收入指标,这给下面的工作造成极大压力。无奈,各乡镇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某些乡派出所甚至出现了所长带着枪下乡强行收取提留款的现象。
       1998年底,费时3年、耗资3.2亿元的阜阳新机场建成,果然被那位省民航局长不幸言中,客源严重不足,一年运行下来,严重亏损,财政补贴700万。这劳民伤财的“大都市形象”机场苦苦支撑到1999年底,只得被迫关闭,成了野鸟和耗子的快乐家园。
       3.2亿元弄成的大机场垮了,不要紧,王怀忠接着折腾。
       王怀忠到东南亚诸国转了一圈,回来后脑子一热:提出要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园,连名字他都想好了,叫“龙潭虎穴”。要在动物园里养百只老虎、千只鳄鱼。他在常委会上眉飞色舞:“同志们,请大家好好地想一想,往深里想一想,这老虎可全身都是宝呢,活虎可以供游人观看赚门票,宰了更值钱!虎骨是名贵的中药材;虎皮可制成珍贵的裘衣,虎肉是可口的山珍……”常委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事近似天方夜谭,然而王怀忠却实实在在地做起来了。事先他也未经过规划和设计,甚至连一个成熟的方案都没有,就圈地数百亩,发动数万干部、教师和学生去做开挖“龙潭虎穴”的义务劳动。由于毁了不少耕地,村民们成群结队前往市委上访请愿。动物园工程历时3年、耗资6000万,最终半途而废,王怀忠承诺给农民的赔偿款直到他案发被“双规”,也没有兑现……
       除了大机场、大动物园,王怀忠还有几个“大”的形象工程:大电厂、大油田等。
       几大形象工程,王怀忠没干成一件,但阜阳经济却被折腾得元气大伤,至少透支了阜阳未来10年的财力,形成一个巨大的经济黑洞。
       二、力推“繁荣娼盛”
       “你知道这个妓女是个好妓女还是个坏妓女?以后这类事不准查了!”市委书记的话,令人瞠目结舌!
       王怀忠出访过一些国家,对日本和泰国经营的“无烟工业”红灯区十分感兴趣。一次,他到下辖的一个县参加经济发展环境问题研讨会。按惯例,县四大班子负责人都到场作陪,他翻看了一些材料,又到几个典型乡镇转了几圈,脸色阴沉下来?
       酒宴上,王怀忠单刀直入,问坐在他身旁的几位县委领导:“瞧瞧你们县,这经济都是咋整的?再这样落后下去,是要拖阜阳后腿的。列位,难道就没啥高招?”
       几位县官纷纷诉苦:“王书记,我们县与兄弟县市相比,矿产资源贫乏,旅游资源也不行,希望政策多多向我们倾斜倾斜,在重大项目投资方面多多照顾我们。”
       “你们要求政策倾斜,这可以理解。‘政策倾斜’还得要看你们会不会利用嘛。”话说到这里,恰好有一漂亮女服务员上前为王怀忠斟酒,王突然双眼一亮,“你们说你们县没有资源,我不同意这个观点。资源是有的,就是没开发利用!”说着,用筷子指指斟酒的漂亮女服务员。
       那些县官们一时没回过神来,等他们终于悟明白了王怀忠所说的“资源”二字的含意时,可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吓!王怀忠是在暗示他们利用女色来做“资源”,“激活”经济发展,这如何使得?这婊子卖身是中国百姓深恶痛绝的事,卖淫嫖娼是中央三令五申严禁的,身为一地级市的一把手,竟然想去触碰这个雷区,真是匪夷所思!
       好在那几位县官还算有头脑,等到王怀忠离去后,他们就这个“指示”议了又议,认为如此违法的事儿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得的,因此他们采取了阳奉阴违的策略,王怀忠的指示在他们县没有得到贯彻执行。
       然而,急功近利而无真才实学的王怀忠,开始在阜阳大力推行“繁荣娼盛”之道。
       1997年夏,阜阳市警方在宾馆中捉住了正在房间里进行性交易的一名外商,按程序处以罚款。外商出门就一个电话打给老朋友王怀忠,王怀忠闻听此事,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派人到外商那儿做安抚工作。第二天,王怀忠将公安局长叫到市委好一通骂:“你那脑袋咋长的,进水啦?那外商我认识,是一个本分人呢,人家是来我们阜阳考察准备投资的,多美的一桩事呀,给我们阜阳带来了项目,带来了资金,带来了效益,就是没带老婆和女秘书。住在宾馆里,时间那么长,找个人陪陪,这可以理解嘛。再说啦,你知道这个妓女是个好妓女还是个坏妓女?以后这类事不准查了,谁要是再查,就是影响阜阳的政策开放,破坏阜阳的投资环境!”公安局长被训得瞠目结舌。
       后来,王怀忠将亳州公安局长傅洪杰调来阜阳任公安局长。这傅洪杰忠心耿耿,对于领导的意图,也能够深刻理解。走马上任后,下大力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阜阳大街小巷所有的宾馆、娱乐场所统统挂上“阜阳市重点保护企业”的铜牌牌,有了这些铜牌牌,公安民警就再也不敢擅入雷区,于是乎阜阳一时间“繁荣娼盛”。
       贪官们在权力过度膨胀后的作为都是相似的,王怀忠的故事中也注定离不开女人。
       为了更好淫乐,他在阜阳之北的凤凰山上建了一座“行宫”。身处优美无比的凤凰山,彩云头上飘,松涛脚下涌,人在空中游,如临仙境的奇幻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但王怀忠毕竟不同于一般人,有着高度的政治敏感性,他对亲信们规定不得泄漏凤凰山“行宫”的情况,要求作为一条纪律来执行。为此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局外人只知道凤凰山有这么个去处是当地县委招待所或会议楼,绝不清楚它是王怀忠及其亲信们的避暑山庄。甚至那些曾为建造专用公路被征用出工的当地山民,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那高大的铁门、魁梧的看门人,隔断了山民的视线,挡住了他们的脚步。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山民,对大山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现在,他们忽然对大山有了陌生和神秘的感觉。
       也有人好奇而偷窥。有一天他们终于发现,车里坐着美若天仙的女人,比传说中的狐仙更妖艳,更放荡。他们说,车里的仙女们上身不着衣裳,只在腰间裹了一条布条条,露出的半个奶子好肥好白好滑嫩!
       “行宫”还有另外一个妙用。假如是对了胃口的上级领导来阜阳考察工作什么的,王怀忠也会将他们悄悄地带到凤凰山庄。
       凤凰山行宫的内中黑幕,最终被—个叫做刘宏远的人知道了。这刘宏远是个l生格乖张的人,喜欢时不时来点儿恶作剧。他知道了凤凰山庄的秘密后,决定制造出一些事端,也好替老百姓出一口恶气。为此,他想出了一条妙计。
       一个周末的下午,一辆奥迪轿车再次来某歌舞厅接走了三名秀色可餐的小姐。隐身暗处的刘宏远骑着摩托,一直跟到凤凰山脚下,眼看着轿车上了山,这才返身回城。
       他向县城一派出所举报,让他们去现场抓嫖娼。他有意识地把事情说得相当严重,说山上有多少妓女和嫖客长期进行肉体交易,今晚上就有多少多少。一般情况下,公安接到举报不敢不出警,这是有纪律规定的。而最为关键的是,刘宏远选中的这个派出所的张所长是位极有正义感的老警察,拧起劲来他可不管你马王爷有几只眼,刀架脖子上也照样跟你拍桌子摔板凳。
       张所长接报后立即带领几位民警扑向凤凰山。
       民警们上了山,却进不了别墅。别墅两扇铁门紧闭,看门的彪形大汉只认领导不认警察。执行任务的警察掏出证件,严正警告说,影响公安执行公务,拿你是问。看门人冷笑一声道:“大官俺见多啦,你个小警察算个啥。难道你们不清楚这里是市委领导休息的地方?”
       火暴脾性的张所长一听这话就火了,用大嗓门儿吆喝一声:“放肆!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你说市委领导在里面休息,是哪位领导?你报上他的姓名来,我立即去查核!”
       看门人一愣,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较真的警察,只得退一步道,“好,好,你们等着,我这就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位秘书模样的人来。此人看似一位儒雅书生,实则嘴挺臭,隔着铁栅栏门与警察犯贱,三言两语就骂上了。这可就彻底把张所长给激怒了,不依不饶地非要进去搜查不可,否则就将这事汇报给省公安厅。
       这下事闹大了,这凤凰山庄本来就是暗箱操作,若是张扬出去了如何收场?正在里面
       “休闲”的王怀忠考虑了一下,一个电话打给傅洪杰。
       傅洪杰接到电话后,立马驱车赶到。这事总算是给解决过去了。事后,傅洪杰又调动心腹暗中查访,刘宏远终于进入他们的视线,被找了个借口拘押,那位张所长也被调离原岗位。
       傅洪杰保驾护航有功,1998年2月阜阳市政府讨论副市长人选时,王怀忠提出了傅洪杰。尽管众多常委们提出了非议,但王怀忠力排众议,将傅洪杰提拔为阜阳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并兼任公安局长、政法委书记。
       1999年10月,王怀忠再次官运亨通,被提拔为安徽省副省长。不过,他在临走之前,却在阜阳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将他的老对手、市长肖作新往死里整。
       王怀忠与肖作新两人面和心不和,政坛上斗法多年,最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混账东西,我非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不可!”忍无可忍的王怀忠就在他即将调任安徽省副省长之前,决定出手了。
       也就在那年,肖作新率团赴美国考察,王怀忠通过傅洪杰在赴美考察团里安插了一名内线,王怀忠已算计到了肖作新这次美国之行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果不其然,貌似儒雅的肖作新其实也是一个烂苹果。考察团回国后,那位内线供出了肖作新接受外商美元以及观看色情表演的内幕。安徽省纪委介入调查,很快揪出一个收受贿赂500多万元的大贪官。肖作新被判无期,他在狱中供出了王怀忠也有收受贿赂及经济犯罪的行为,并拿出了许多强有力的证据。
       安徽省纪委看完肖作新提供的这些证据后,大吃一惊,立即向中纪委汇报。中纪委接报后和高检反贪总局组合了一批经验丰富的侦查人员,成立了王怀忠专案组,下到安徽。
       很快,王怀忠被“双规”。
       三、跪求组织饶命
       看到《执行死刑书》,刚才还在痛哭流涕表示忏悔的王怀忠。霎时收住泪。问法官:“不可更改了么?”
       2002年5月底,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下午,200余名官员神色凝重,鱼贯进入安徽省阜阳市委会议大厅里。这些官员是阜阳及其下辖各县市的领导干部,他们是应中纪委、安徽省委的安排,前来观看一部“令人心情沉重”的资料片的。
       屏幕上,一个“看来状态不太好”的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把脸扭向一边。镜头切换之盾。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开始双手蒙脸,哭泣起来。镜头再切换,那男人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我愿意认罪,请求组织饶我一命……”
       喊饶命的男人,便是大家所熟悉的阜阳市前市委书记、安徽省原副省长王怀忠,他正在中纪委办案人员面前作检查。片中所展示的,就是鲜为人知的“王怀忠三步曲”——第一步闭口不讲,第二步痛哭流涕,第三步跪地求饶。谁能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个在即将案发时,甚至幻想要以200万摆平中纪委的“王大胆”、“王坏种”呢!
       2003年12月10日上午8点,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人头攒动,安徽省原副省长王怀忠受贿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在此公开开庭审理。
       审判长宣读了起诉书后,开始指控:王怀忠在1994年至2001年3月间,利用职务便利,为有关单位和个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个人或单位送的人民币236万元、澳币1万元,索取个人或单位人民币275万元,共折合人民币517.1万元,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构成受贿罪。此外,尚有480.58万元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其行为构成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最后,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当庭宣判:被告人王怀忠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和索取他人贿赂,数额特别巨大,并因此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情节特别严重,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69条之规定,判处被告人王怀忠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与其他犯罪不同的是,贪官每一次犯罪都可能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据阜阳有关部门介绍,自1996年以来,经王怀忠之手批出去的土地,明显属于国有资产流失的,就高达10亿元。王怀忠从中受贿300万元。300万与10个亿,多么触目惊心的一组数字对比!无怪乎王怀忠一案,震惊了中央最高领导层。胡锦涛总书记后来在中纪委第三次全体会议上指出:“坚决反对和防止腐败,是全党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对任何腐败分子都必须彻底查处,发现一个,查处一个,绝不能姑息,绝不能手软。”
       2004年2月12日早上6时,最高人民法院的核准令到达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山东省高院早有准备,随即决定,就在当天对王怀忠执行死刑。济南此前对死刑执行大多实行的是枪决,但法院最终还是决定对王怀忠采取注射执行死刑。
       8时许,中纪委等有关方面人员在山东省看守所与王怀忠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王怀忠拿出一份准备得相当充分的文字材料,哭泣着读了起来。直到这最后的一刻,他才开始忏悔了:
       我是一名孤儿,自幼便丧失双亲,家境贫寒,幼年和少年时代是在贫苦中度过的,靠着乡邻们的帮助读完了初中。后来共产党朝我伸来了援助之手,培养我,扶助我,使我从一名生产队的记工员,一步步走上了副省长的岗位。然而当我大权独揽之后,却忘了本,个人私欲急剧膨胀,抵御不住诱惑,被糖衣炮弹击中,给国家造成巨大经济损失,使国有土地资产流失达数亿之巨……我是一个罪人!深挖自己的思想根源,未加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改造,未树立正确的权力观、地位观、利益观,未筑牢拒腐防变的思想防线……在我主持阜阳工作期间,喜好虚报浮夸,喜好搞系列的所谓“政绩工程”,今日反思,这完全是出于个人加官晋爵的目的。为了个人之私欲,不顾经济之规律,不顾客观现实,劳民伤财,使本来就不富裕的阜阳经济雪上加霜。其行为与一般官僚主义和失职行为不同,我这样做纯粹是恶意地渎职,为了所谓的“政绩”,越是假的越去做,不但使当地经济深受其害,更使民心尽失……我对不起党对我的多年培养,对不起养育了我的阜阳百姓。因为我的堕落,也带坏了一批干部,使得阜阳造假、虚夸、阿谀奉承之风盛行,思想乱了,人心散了,风气坏了,老百姓在背后骂我们咒我们,党和政府的形象受到极大损害……时值今日,深刻反思,我之所以走到这一步,落得今天这下场,主要是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思想扭曲,意志退化,不能正确对待人民赋予的权力,忘记了党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王怀忠涕泪交加,两度中断。最终,泪流满面的他因情绪过于激动,未能读完手中那份长长的忏悔书。
       在场的法官松出了一口气。这个王怀忠,终于在他即将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灵魂复苏,开始忏悔了。这忏悔虽说来得迟了点儿,但忏悔了总比死不忏悔的要好。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法官拿出了《执行死刑书》摆在他面前,让他签字,并问他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
       当王怀忠看到那张《执行死刑书》摆放在自己的面前,刹那间,他收住了泪,情绪也瞬
       息得到了控制,脸上显得是那么的平静。他问法官:“不可更改了么?”
       法官回答:“这已是最终判决,不可更改。”
       “好吧。你刚才不是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有,有话要说!我虽有罪,但也不该死,因为我没有靠山。请你带个信给中央:当今省级干部中,不贪、不拿、不占、不造假的,不会超过十分之二。”
       法官一下呆住了,愣愣地瞅着对方。这个一派胡言的人就是王怀忠么?这就是刚才还痛哭流涕、痛悔不已的那个王怀忠么?
       不错,这就是王怀忠,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真实的王怀忠!
       法官让王怀忠在《执行死刑书》上签字的那一刻,王怀忠在孤儿院时的一个好朋友正在千里之外的亳州谯城区观堂镇十字街口一言不发地打烧饼。一周前,他从电视里得知了王怀忠二审被判死刑的消息后,话就比平时少了许多。“俺真没有想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时候,俺们都住在孤儿院里。俺们都没有爹娘,所以三人格外亲,吃睡都在一块儿,像亲兄弟。”他一边将炉内烤熟的烧饼换下来,一边向《安徽都市报》的一位记者摇头叹息,“俺知道他迟早总要出事的。这人脑子太活,说话没个准数,今日这,明日那的,满嘴里跑舌头,谁也把不准他的真脉儿。”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到了。10时30分,王怀忠被验明正身,法警将他架上行刑车后,按下注射电钮,一个罪恶的灵魂坠入地狱。
       王怀忠一案尘埃落地,阜阳的百姓笑逐颜开,大街小巷又传唱起那首民谣:“只要反腐不放松,迟早揪出王怀忠……”
       成克杰:与情妇的疯狂“二人转”
       贪官档案:成克杰,1933年11月生于广西上林。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原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2000年4月21日因涉嫌受贿索贿4100,余万元被“双规”,同年4月25日被逮捕,9月14日被执行死刑。
       初次受贿:2000万元。
       临刑遗言:“党和国家对我恩深似海。我今日犯了一些错误,我对自己的行为十分内疚,内心非常伤痛,也感到非常惭愧。”
       一、男女联袂作案
       成克杰与李平两人,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通过批项目、要贷款、提职级等方式,大肆受贿。
       成克杰是众多落马高官中较早的一个,他的故事与其他的贪官相比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的是,将他送上断头台的是一个叫李平的小女子。
       1986年8月,成克杰刚由柳州铁路局局长的位置升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副主席,他去拜访一位老领导时,认识了漂亮的李平。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很快勾搭成奸。
       从此,两人为了“幸福生活”,开始有目的、有计划地聚敛钱财;疯狂地上演了一幕幕权钱交易的“二人转”。
       1993年12月16日,这一天对于李平来说,是个不平常的日子。也就是在这一天,李平在一位朋友的家中认识了周坤。
       由于是初见面,饭桌上仅限于点点头和说几句非说不可的客套话,双方都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李平只是记住了他的名字,周坤,广西银兴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儿”。
       然而,一年后,李平却再次想起了那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儿”,并且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周总吗,还能够记得起我来吗?”
       “你是?”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年前,在陈副区长家的餐桌上……”
       “哦,你是李平……小姐?”周坤实在不知道该给对方一个什么称呼好,使用了一个女人都爱接受的称谓。
       “别叫小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怪不好意思的。你有时间吗?有个人想见你,这个人,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李小姐相邀,敢不从命!说吧,在哪儿相见?”
       “就在你办公室吧,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放下电话,周坤心里琢磨开了,这李平引荐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呢?
       谜底很快揭开了。十分钟后,来人一步迈进他的办公室,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哎呀,成主席!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请坐,请坐!来人,将我最好的狮峰龙井泡一壶上来!”
       “周总你就别忙活了,我不过是随意下来走走。”成克杰说着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听小李说,你一人身兼三职,房地产、出售业、酒店宾馆都挺红火,你蛮有能耐的。今后南宁的经济发展,还要多多仰仗像周总这样的企业奇才哟。”
       “小李?哦,李平!啊,哈哈,小李,小李!嗨,您就别听她给我瞎吹,啥身兼三职呀,不过,办了几个实体,那倒是真的。”
       喝过了狮峰龙井,该寒暄的也都寒喧了,接下来谈话转入了实质性阶段。
       “周总,听李平说,你在房地产这方面,摊子铺得很大,也很能干,她挺钦佩你的。最近她也搞了个公司,初涉商海,经验不足,今后你得多多帮衬着她点儿哦。”
       成克杰此话一出,周坤心中就已猜出了七八分,副主席此行是什么用意了。早已闻昕成克杰和李平之间有点儿那个,今日又特意屈尊跑下来打招呼,周坤心中能不明白吗?’
       “成主席尽管放心,帮衬不敢说,今后我还得多多仰仗成主席呢。只要一有机会,我会想起李……啊。小李的!”
       周坤的猜测没错,成克杰今日之行只不过是打个招呼,为日后作铺垫。
       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南宁江南区中心地带有一块87亩的菜地,蕴藏着巨大的商业价值,已经有多家房地产开发商把目光盯向这片菜地,价格开到了120万元一亩,江南区政府却就是不松口,因为上头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要动这块地,非得经过自治区点头才行。这87亩地在江南区是个香饽饽,多少双眼睛盯着垂涎三尺。但上面就是不点头,“上面”究竟在等什么?!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做够了“戏文”,终于,该出场的人物出场了。
       “周总吗,近来可好?”一个甜腻腻、滑溜溜的声音,令人不饮自醉。周坤正要说话,电话那头,李平的声音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周总,听说江南区那块风水宝地了吗?”
       “你说的是那87亩菜园子?那确实是块风水宝地,多少人在为它上下打点,四处奔波,但全都无功而返。它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没有揽月的云梯,你摘不下来呀!”
       “如此说来,周总也想去摘那月亮?”
       “一块诱人的蛋糕,谁不想去咬一口呢?”周坤已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着急,单等着对方的下文。
       果然,李平话锋一转:“这事别人办起来也许有些困难,不过周总要是想咬那块蛋糕,还是能够咬得着的。这样吧,电话里有些事不好说,咱们哪天找个清静的地方再详谈。不过,以后别叫‘小姐’,喊我平平就行,这样更亲切一些。”
       “啪”的一声,对方电话挂了。
       那87亩风水宝地有门儿!周坤马上吩咐公司设计部以最快的速度搞出一份准确的规划预算书。预算很快就出来了,开发那片土地,总投资大约需要3.6亿元人民币,而利润有一个多亿,这组投入产出比的数据令周坤
       满身的毛孔都舒坦得张了开来。他立即给李平打电话:“平平呀,我这儿一切都准备好,了,咱们啥时候能谈谈呢?”
       “别急嘛,周总,你那儿—切都准备好了,我这儿还正在跑关系呢。你也知道,这上下疏通的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下的,这可是个慢工细活,得缓缓来才行呢。”说完,李平“啪”的一声又将电话给撂下了。
       十天之后,抓耳挠腮的周坤又给李平打电话:“平平,你那活儿干得怎么样啦?咱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了?”
       “别急嘛,周总,我这万里长征才迈开了第一步,有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就等着吧。”李平又撂下了电话。
       周坤这下听明白了,李平这是成心吊膀子,不玩够不会亮出真底牌,这个娘们儿!
       周坤果断地再次拿起电话:“平平,你也别再‘万里长征’啦,道上的规矩我懂。你立即上我这儿来一趟,顺便再告诉你一声。昨日通过关系我弄了两只熊掌,还有东北的大河鲤鱼,新鲜着呢。‘熊掌’和‘鱼’,爱吃哪样,由你挑,怎么样,该满意了吧?”
       “周总,你可真是个热心肠的人。那我可就过来啦。”
       李平放下电话,赶到了周坤的办公室。由于该演的“戏文”都已经演过了,所以也就用不着再扭捏作态,直接就奔了主题。
       “周总,既然你‘熊掌’和‘鱼’都已备齐,看来这桌‘盛宴’可以开席了。”李平首先发话,一个大大的烟圈在她头顶袅袅盘旋。
       “我就喜欢爽快。平平,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
       “好吧。那块地我已经替你拿下了,只是,我不能白替人打工哟。”
       “当然,哪能让平平替人白忙活呢,事成之后,给你500万,咋样?”
       “500万,周总,你挺大方哟。”
       “那你的意思呢?”
       “我早已替你算好了一笔账,那块地你拿去之后搞房地产开发,投资3.5亿元左右,两年之后你便收回近5个亿。这一进一出的,你老周可就赚了1个多亿。你给我2000万,这不多吧?”
       周坤一惊,李平的这笔账怎么就算得和自己公司设计部的那笔账一模一样呢?这个女人,太精,1 2000万,太多了,周坤如同被人割去心头肉,实在是舍不得。一旁的李平早已将他的脉把得稳稳的。
       “咋的,周总,难以割舍是么?”
       “哪能呢,平平,珀也不藏着掖着,这房地产要说不赚,那是假话,不过,这其中方方面面的打点也多,这也是实话。你告诉我,那块地我拿到手,多少钱一亩?”
       “80万。”
       “80万元一亩?好,咱来个折中。你回去和成主席说一声,让他再疏通疏通,把地价压到70万元一亩,这其中的‘差价’给你们,争取来个‘双赢’,怎么样?”
       李平想了一想,觉得对方的“双赢”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每亩再降低10万,那也不过就是成克杰一句话的事,她同意了。不过,临了又来个“附加”条件:“好吧,每亩70万就70万。不过呢。除了‘差价’之外你还得另外再补贴我100万,算是我个人的‘小费’,周总,这你不会舍不得吧?”
       周坤一愣,心想,这个女人真心黑呀,太黑了。但也只好如此了,他同意了李平所提出的一切条件。
       回去后,李平把周坤的意思带到,成克杰开始行动了。
       很快,成克杰来到江南区考察,似是无意中“发现”了那片地,对陪伴在身旁的几位区政府领导说:“咋的,这儿还有这么一片好地?我看种菜怪可惜的,可以搞—个停车场和购物城嘛。”其实他暗中早已和区政府某位领导人打过招呼,让他将这块地留着,谁也不许动,他要派用场的。那位区政府的领导心领神会,成克杰发了话,自是谁也敢去触碰它。今天成主席亲临江南区考察,又具体作出了指示,于是一个“南宁市江南区西园停车场暨购物城”的项目出台了。成克:杰提出由银兴公司来承建这个工程,地价压到55万元一亩征用。而事实上,南宁市有关机构对这块地的评估显示,这片地的实值价为96.88万元一亩。李平从这桩“交易”中提走了1600万元,另外还有她个人的“小费”,而国家却因此损失了近两亿元。
       两人初次携手联袂合演一场“二人转”便大获成功,成克杰和李平不由得一阵窃喜。
       随后几年,成克杰与李平采取这种“二人,转”的方式,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批项目、要贷款、提职级,非法收受贿赂款物合计人民币4100余万元。
       二、法庭上的表演
       成克杰落网后,似乎有悔罪诚意。动情地说:这几天听着监狱外布谷鸟的鸣叫,就想起了党的息情……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1999年8月,中共中央正式决定,由中央纪委对成克杰涉嫌受贿等问题进行审查。中纪委立即组织了一个专案组下到广西南宁,对成克杰受贿问题展开全面调查。
       经过4个月艰苦的侦查,很快查清:1994年初,成克杰利用职权,通过李平之手帮助广西银兴公司低价购得江南区87亩地,从中受贿近2000万元;1994年7月至1997年底,成克杰通过李平在接受银兴公司请托过程中,先后收受该公司负责人周坤送给的人民币、港币、美金以及黄金钻戒、金砖、黄金工艺品、手表等贵重物品,合计人民币55万元;1996年上半年至1997年底,成克杰通过李平帮助银兴公司承接广西民族宫工程及解决建设资金,获得银兴公司支付的贿赂款人民币900万元,港币804万元……
       专案组震惊了,立即将调查结果向中纪委汇报。2000年1月11日,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向中央建议:给予成克杰开除党籍处分;依法罢免其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人大代表等职务;将成克杰一案移送司法机关。
       2000年4月25日,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五次会议举行全体会议,决定撤销成克杰的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职务。在同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对中央纪委移送的成克杰案件依法立案侦查,并决定将其逮捕。
       成克杰首先被移送北京市检察院一分院审理。成克杰案的公诉人,对于当年成克杰在公诉人面前的“忏悔”情形仍然记忆犹新。
       初次提审成克杰是在北京的秦城监狱。成克杰面庞红润,神色自若,态度谦和,举止得体,头发梳理得整齐规矩,倒更像是在接见外宾时的副委员长。当时正是酷热的夏天,没有空调的审讯室里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但坐在公诉人对面的成克杰,仍然穿着那套深色西服,衬衫领口和两个袖口的扣子紧扣着,表情庄重。“老成,天儿挺热的,外衣可以脱掉,随意些,凉快点儿。”检察官觉得他毕竟年纪大了,怕他闷热中暑,就劝他说。
       成克杰朝前欠了欠身,说:“初次见面,出于礼貌,衣着齐整些,表示对你们各位的尊重。”
       检察官:“你认为自己犯了什么罪?”
       成克杰:“我犯了受贿罪。”
       检察官:“你向中纪委的交代属实吗?”
       成克杰:“属实。”
       检察官们暗中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提审这位高官竟有如此顺利的开局。根据讯问
       提纲,几位检察官就案件涉及的主要事实,分别展开了讯问。一问一答中,成克杰娓娓道来:“我认识李平是1986年,她是一个我最敬重、也是器重我的老领导的儿媳妇。我们从相识、熟悉到现在的情爱关系,至今已十几年了。我告诉李平,我不是玩弄你,我会对你负责的,后来我离婚没离成。”
       检察官:“你真心打算和李平结婚吗?”
       成克杰:“当然。我们非常相爱,我有什么好处全都想着给她,我的稿费、出差费剩下来的钱都给她,我非常信任她。我穿的内衣、内裤,她都管,我感到很温暖。”
       检察官:“李平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什么作用?”
       成克杰:“她这人喜欢钱。那些钱都是她收的,虽然那钱没有直接给我,却是我们共同牟取的私利,这其中缺我们俩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犯罪的了。她对外联系、谈判、收钱,我打电话、打招呼、批地、批条子、批合同,否则犯罪不能成立。”
       他似乎非常有悔罪诚意,很动情地说:“这几天我听着监狱窗外布谷鸟的呜叫,就想起了我远在广西深山的故乡,那是一个贫穷的地方,是共产党把我从深山里救出来,给我钱让我到北京读书。那时的我是光着脚板来到北京的,还是党,发给我大衣和布鞋,又送我去苏联留学。我对党有着无限的爱,我现在犯罪了,辜负了党对我的培养,但我没有忘记共产党对我这个穷山沟里的娃子的养育之恩。”
       检察官:“你有今天这样的认罪态度,很好。依据刑事诉讼法,你有权利聘请律师为你辩护。”
       成克杰:“我犯了罪,我负法律责任,我接受国家的一切处置,不需要辩护,我不愿在法庭上与党展开辩论。我年纪已近古稀,我不会再给党抹黑了。如果法律规定必须请,我就请。”成克杰的态度看上去很诚恳,那忏悔也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经过近两个月的调查、讯问、取证,根据成克杰、李平和那些行贿人的交代,成克杰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已经足以达到提起诉讼的要求,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撰写起诉意见书了。检察院和专案组的同志们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字斟句酌,四易其稿,才完成了起诉意见书,并按翻供与否准备了不同的两份,以便到时相机行事。
       果不其然,“两面人”成克杰上了法庭,全面翻供了。
       2000年7月13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庄严的国徽下,身着新式黑色法袍的法官正襟危坐。成克杰还是干净整齐的深色西服、红色领带、小立领衬衫,偏分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平静,气色颇佳。
       “……被告人成克杰伙同李平或单独非法收受贿赂款、物合计人民币41090373元……”整个起诉书一气呵成,对成克杰犯罪事实指控清楚明了,证据翔实,罪名明确。
       接下来公诉人、辩护人双方开始讯问被告人,询问证人,举证,质证,对起诉书指出的成克杰所犯受贿罪的事实,逐一进行调查。虽然早有预料,但成克杰的当庭翻供还是令检察官们吃了一惊。
       法官:“你和李平有无共同账户、有无共同购置财产?”
       成克杰:“没有。”
       法官:“李平告诉过你她得了多少好处吗?”
       成克杰:“没有。”
       法官:“你和李平是否商量过所得钱物是属于你们两人共同拥有的?”
       成克杰:“没有。起诉书里所提到的李平证言是谎话,所涉及到我的都不属实。第一,她得好处费没告诉我;第二,她背着我干了些什么我不清楚。起诉书里提到的其他的一些所谓证人证言那些事我都没有参与,也不知道。”
       法官:“你今日法庭上的供述与庭前侦查审查起诉阶段的供述完全不同,难道此前你对检察院的供述都是虚假的吗?”
       成克杰:“我以前的供述是为了开脱李平而违心地承担所有责任,而我今天的供述是为了实事求是。以推理、假设来说明我受贿,我是不能接受的。李平的证言不符合事实,李平说她每一次在外面拿钱都与我商量过,纯粹是胡说八道,不符合事实。而且我也根本就没打算和她结婚,我的家庭很和睦,我和我妻子的关系也很融洽。”
       成克杰聘请的律师似乎早有准备,站起身宣读—份成克杰夫人亲笔书写的证言:“……我和丈夫成克杰感情一直很好,从来就没有商量过离婚的事。老成与李平根本就没有那回事,那全是外面的谣传。我们家老成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做事,坦坦荡荡做人……”随后,成克杰的律师又出示了一张1996年春节成克杰全家的合影照,以此来说明成克杰的家庭是很美满和谐的,成克杰是很看重自己的家庭的。
       形势瞬间逆转!
       三、阎王面前挣扎
       成克杰依然摇头否认:一派胡言。她拿的每一笔钱我都不知道,李平和周坤他们全都是胡说八道!
       公诉人起身反驳之后,又宣读了李平证言节录。成克杰听完依然摇头否认:“一派胡言。李平拿好处费和她拿的每一笔钱我都不知道,李平的证言和周坤他们所说全都是胡说八道!”
       成克杰的辩护律师紧接话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是这么多笔款项,李平的记忆仍如此稳定,辩护人认为这值得考虑,请法庭考虑其可信度和效力。”
       公诉人反驳道:“李平的记忆力问题与事实无关。”
       成克杰的辩护律师接着对成克杰有意识地提出几个问题。
       辩护人:“你为什么让银兴公司和隧道局承揽工程?”
       成克杰:“纯粹是为了工作。”
       辩护人:“这其中有李平的因素和关系存在吗?”
       成克杰:“就是为了工作,没有李平我也会这么做。”
       辩护人:“李平拿了钱,你为什么不让她退回去?”
       成克杰:“李平既不是我老婆也不是我女儿,只是一个老上级的儿媳,我没有权力管教她。”
       公诉人马上就察觉了成克杰的律师这问话的意图,即刻反击过去:“提请法庭注意,辩护人的发问已远离今天的调查,并明显具有导向性。”
       结束了一天半时间的漫长法庭调查和举证、质证后,接下来就是更加激烈的法庭辩论了。
       公诉人发表了公诉意见后,成克杰首先为自己进行了辩解:“起诉书与事实有较大出入,李平收的那些钱不应该算在我的账上,不应是我犯受贿罪,我没拿过人家的钱……”
       辩护人也发表了意见:“本案的性质,由于被告人与李平存在的那层特殊的关系,很容易让人往共同犯罪、共同承担刑事责任这个层面上去联想,从本案业已调查清楚的事实来看,被告人和李平没有共同开办企业,没有共同存放钱物,没有共同设置账户,没有证据证明被告人曾经对李平名下的财产进行过占有、使用、受益和分享行为。被告人和李平没有任何口头或书面协议,约定李平名下的财产或存款归两人共有。此外,情感关系不能够等同于法律关系,让被告人承担共同的刑事责任未免失之偏颇。”
       在成克杰自我狡辩和他的律师辩护人发言的过程中,公诉人仔细地做了记录,记下了对方歪曲事实、违背法理的关键点,并迅速形成了答辩提纲。当法官询问公诉人意见时,公诉人沉稳地站了起来,开始从容答
       辩:“本案是成克杰和李平共同实施的受贿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认定成、李共同犯受贿罪,不仅仅基于二人的特殊关系,不仅仅基于二人有结婚共同生活的意图,不仅仅基于有共同为结婚而准备物资条件的动机,也不仅仅基于二人有共同支配贿赂款物的约定,而是根据二人出于共同动机、具有共同目的、形成共同故意、实施了共同行为,当然应该承担罪责。”
       辩论越来越激烈,公诉方在法庭上的表现非常出色,而对方律师的表现也很出色,双方都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成克杰在法庭的最后陈述阶段说:“起诉书认定我的一些行为是受贿犯罪,太牵强了,我难以接受这根据主观判断下的结论。是党把我从壮族的山村选送上大学,培养、提拔我到领导岗位,党和国家对我恩深似海。我今日犯了一些错误,我对自己的行为十分内疚,内心非常伤痛,也感到非常惭隗,我一定痛改前非。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法官会作出公正的裁决,我一定承担依据法律我所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
       审判长最后宣布休庭。此时已是2000年7月14日晚,唇枪舌剑整整进行了两天。
       法庭休庭后,记者走访了法律专家。大禹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张燕生对记者说:“贪官从忏悔到翻供是有个心理变化过程的。一旦被收审,这些养尊处优的贪官一下子就蒙了,起初他们的想法是将自己的行为在纪律处分范围内解决。但随着在案情的发展和在押时期的充分思想准备,到了上法庭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推卸自己的责任,尽量将自己的责任减轻。”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齐红雯也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她说:“这些昔日风光十足的贪官,并非偶然失足,他们长时间犯罪,有的长达几年都不知收敛,而一旦东窗事发,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立地成佛,马上提高觉悟。成克杰的表现说明,一些贪官的所谓忏悔悔罪无非是在面临受惩处的特定情况下,为自己利益努力的手段。如果司法人员因轻信他们而对他们从轻处罚。必然会失去法律的严肃性。”
       2000年7月31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开庭,对成克杰作出宣判:成克杰受贿罪名成立,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成克杰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2000年8月22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对成克杰作出二审宣判,裁定驳回成克杰上诉,维持原判,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2000年9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核准成克杰死刑。
       2000年9月14日9点47分;在北京市秦城监狱,成克杰经验明正身,被带到行刑室门口。他还是西装革履,表情似乎很平静。他望了一眼行刑室,没有说话,回过身来,向执行死刑的法警、医生和监督执行死刑的人员一一握手。9点53分,成克杰被带到行刑室,接受注射死刑。10点10分,成克杰死刑执行完毕,尸体被送往火葬场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