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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作者:宗利华

《今古传奇》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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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匪“入云龙”对蔡府发布“绝杀令”,意欲将杀妹仇人全家斩尽杀绝。而此时,蔡府大院内部却发生了一连串的谋杀案。一切灾祸之源“守宫砂”的背后,究竟掩藏着怎样的秘密?
       蔡府血案
       初秋时节,蝉鸣扰人。离小镇一箭之遥的路口古槐下,有个茶馆虽说不起眼,生意却红火。开茶馆的是一对老夫妇,雇有一个伙计。三个人正忙得滴溜溜乱转。
       此时,靠墙角的一张桌上,几位茶客正在大摆龙门阵。一位面色白净的老者问道:“你说这‘入云龙’真就有那么大本事?连官府都奈何他不得?”有一个警惕地接口:“老兄,喝茶莫谈国事。”
       “嘁,我一个无钱无势的人,怕他什么?那‘入云龙’也不会来劫我这种人。”
       “据我所知,这‘入云龙’屡次来小镇,并不是为了打劫。”另一个突然慢悠悠地说。“哦?”伙计小宝正走在他身边,扭头问,“那他是为什么?”这是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那人道:“好像是为了找一个女人!”
       “这么说,那女人是他的相好?”先前那位老者问。
       “谁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这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想不到,这土匪还蛮有情义!”
       正说着,竹帘一挑,有位老者闲步而入,随口就吆喝一声:“小宝,碧螺春!”“来喽!”那伙计快活地应着。
       老者吆喝罢,直奔几位老友桌边去坐下,打过招呼后,突然故作神秘地向前倾倾身子,声音却没有放低:“诸位老哥,镇子上可出大事啦!昨夜,蔡府内发生一件怪异的凶杀案!”果然,众人都扭过头,竖起耳朵来!
       角落里,坐着三个男子。其中一个魁梧汉子戴着墨镜,闻听此语,抬头瞄了老者一眼。
       “您说的,可是蔡进蔡老板府上?”端着茶具绕过来的小宝问。
       老者咳嗽一声,打量他一眼,故意卖关子,轻轻捏起紫砂壶兀自沏起茶来。
       “是哪个被杀?”邻桌的一位,终于沉不住气。
       老者抿了一口茶水,赞道:“好茶!”这才转身笑道,“您老先别急!今天早上,蔡家大太太起个大早,原本打算让大少爷蔡绍康陪同去上香。不料,马车都备好了,大少爷屋里却一丝儿动静也没有!这老夫人就打发下人去喊,谁知半天也无人回应。蔡夫人慌了手脚,亲自过去,命下人踹开门一瞧——诸位,可知他们看到了什么?——就听那小伙计惨叫一声:‘哎呀!’转身就跑!一头把蔡夫人撞到门框上!蔡夫人一把扯过小伙计,‘啪’,就是一巴掌!‘小狗日的,你家着火啦?!’小伙计嘴唇哆嗦着,眼睛发直,一句话说不出来!蔡夫人往屋里一看,嘴巴也立刻张得老大!只见那大少爷蔡绍康光着上身坐在地上,半倚在床边,脸上非常吓人!眼睛、鼻孔、耳朵、嘴巴,竟是无一处不往外冒血!”
       茶馆里,寂静无声!
       “那蔡家大少爷整天病歪歪的,连看人家杀鸡,都吓得哆嗦半天。他会有什么仇家啊?不会是服错了药汤,给毒死了吧?”有人打破沉默。
       马上有人反驳:“人家世世代代靠药材发家,怎么能把药给服错?依我看,无商不奸,‘蔡大头’倒腾药材这些年,一定是他同什么人结下梁子了。”
       那伙计小宝一边拿抹布擦着桌子,一边扭了头问那老者:“耿爷,您说的‘怪异’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老者姓耿。
       老者瞧小宝一眼:“孺子可教也!有何怪异?第一,人家蔡老爷府上现如今可是家财万贯,为了对付那流匪盗贼,层层设防,看家护院的,整日整夜都不睡觉,你说,这仇人是如何进府的?第二,即便是被人放了毒,毒发之时,必定疼痛难忍吧?那惨叫声数里之外怕也能听到。为何蔡少爷的房间整整一个晚上,却没有动静?”
       小宝咧着嘴笑:“耿爷,您又不在蔡府住,咋知道这么多?胡说八道的吧?”
       有人嘿嘿直笑:“谁不知道耿老头儿是个万事通!”
       老者气得一瞪眼睛,作势要打那小宝。小宝麻利地躲过去。老者又笑着说:“我虽然不在蔡家,大家可曾知道,蔡府的老管家蔡顾,那是我的远亲,何况,我还给蔡家的小公子绍隆授过课呢。”
       就近几人频频点头,看来老者所言非虚。
       茶馆主人站在柜台后问:“老耿,你自吹上知天文下通地理,那你说,是什么人干的?”
       姓耿的老者慢悠悠地道:“不好说,不好说啊!据说,蔡大公子遇害这两天,蔡老爷恰巧不在府上。蔡夫人寻他不着,于是打发人直接奔往县里,去报了官,人家警探马上就来。不过,我说的这事儿蹊跷,还不止这两桩——大家可还记得那个米道长?”
       “不就是经常出入蔡府的那个老道吗?”
       “是啊,前阵子就云游四方去了。”
       “这有什么,出家人嘛!”
       “可米道长早就断言,蔡府内要出大事儿!他说,蔡府上空早被一团阴云笼罩,久久不去。前阵子,据说还出了件奇事儿,蔡家大院里所养的母鸡,竟然在一天早上学那公鸡,一起打起鸣来!您说怪不怪?”
       小宝又插话:“您的意思是,蔡府内闹鬼?”
       “我可没这么说!”老耿低头喝茶。
       “不会是女鬼吧?”一个茶客哧哧笑了几声,却无人回应他。
       茶馆内又是片刻寂静。
       “你这老头儿,不要蛊惑人心了,什么阴云笼罩?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鬼!”声音铿锵有力。大家不由得都扭头看去。
       原来是墙角那人。
       此时,他脱下黑色宽檐毡帽,摘了墨镜,竟是个浓眉大眼、威风凛凛的汉子。一双眼睛四下一扫,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凛凛寒气。
       老耿尴尬一笑:“先生面生得很。老朽也是一时图个嘴巴快活,博大家一乐。”
       那汉子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竟然比普通人高了半截!与他一起喝茶的两个男子也随之起身,紧随其后。汉子走到老耿面前,突然问:“这里离蔡家还有多远?”老耿忙道:“从路口右拐,不过五六百步就到了。”又问:“先生可是去蔡府的?”汉子并不答话。身旁那人道:“这位是我们的史破虏史探长,专门为此案而来。”
       老耿一下子张大嘴巴。
       茶馆里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据传,这史破虏乃行伍出身,祖上曾任前清武官。此人身怀绝技,赤手空拳七八条汉子也近不得他身。何况,他向来枪不离身。在夜里,能准确地打灭香火头。由于性格耿直暴躁,在行伍间得罪了人,辗转入了隶属北洋政府的县巡警局,做了一名警探。自他赴任之后,屡破奇案,名噪一时。不想,却出现在这小镇郊的茶馆里。蔡老板果然财雄势大,居然让大名鼎鼎的史破虏亲自出马。
       那探长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吩咐道:“把此人的姓名地址记下。”另一个看上去像是文书模样的人,立即走来,把老耿的地址姓名记去。三人出了门,分乘三匹快马,不一会儿,马蹄声远了。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讥笑那耿姓老者起来。
       蔡府内此时一派宁静。偌大一座庭院,下人往来穿梭,看上去却悄无声息。外号“蔡大头”的蔡进,仰头靠坐在太师椅上,似在闭目养神。一个小丫头正悄悄给他收拾烟枪,不小心弄出声响来,蔡进立刻抬头,斥道:“滚出去!”小姑娘哆嗦一下,赶紧退出。蔡进不耐烦地扭头看一下墙角的西洋钟。就在这时,有个下人来报:“老爷,史破虏探长他们来了。”
       蔡大头噌地一下站起来:“快请!”他三步并作两步迎到院子里。探长史破虏已经下马走过来。蔡进拱手:“史探长亲临寒舍,蔡某不胜荣幸!请!”回身吩咐下人:“看茶。”
       史破虏微微一笑:“不忙不忙。先去看看现场。”
       蔡进稍稍一愣,随即带着史破虏三人,从正房向左一拐,穿过一个拱形门,进了一处院落。史破虏四下一打量,微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听说蔡府气势不凡,史某今日大开眼界。”蔡进拱手:“史探长开玩笑。”
       大公子蔡绍康的门前立了两个下人,一见蔡进等人,立刻拱手俯身。史破虏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蔡进在门外立住。
       尸体并未挪动,正如那老耿所言,坐在地上,上身赤裸,头仰在床沿边,脸型扭曲,双目暴视,脸上的血污已经变成黑色。此时,正值初秋时节,屋子里十分燥热。尸体头上有苍蝇围着乱转。史破虏蹲下身来,仔细察看一番。另两人中的一个戴上白色手套,也俯下身来。
       “王林,你瞧出了些什么?”史破虏问他。
       “从症状看,确系中毒致死。”那个叫王林的边回答,边试图掰开蔡绍康的嘴,却发现他牙关紧咬。
       “是什么毒,会让人疼痛如此,却喊不出声音?”
       王林摇摇头:“在下尚未判断出系何毒所致。有两种推断,要么此毒发作迅速,受害者不及呼喊,已经迅速窒息。要么,死者毒发前,由于毒性致嗓子破坏,根本发不出声音。”
       “世上竟还有这种毒?”
       王林再次摇头。另一人走过来。史破虏瞧他一眼:“大勇,你发现什么没有?”那叫大勇的答道:“没有打斗痕迹,这床上的被褥证明死者临死前做过短时间的挣扎。”王林取出一只小手电筒,仔细检查了死者眼睛,轻声说:“应是子时左右。”史破虏似在自言自语:“也就是,死者毒发时,尚在梦中。”
       三人出屋,蔡进迎上来,他眼圈微红,似刚刚哭过:“史探长,您可一定要帮我查到凶手,为犬子报仇雪恨!”
       史破虏双手一揖:“这是在下分内之事,蔡老板放心。请问,昨夜到现在,府上可有什么人无故失踪,或者外出未归?”
       “没有,自从内人看到犬子尸体,就马上报案。我回来后,立刻作了安排,没发现有人失踪。而且,我已下令所有人员都不能离开蔡府。”
       “可据我所知,府上早就有人外出,并把贵公子遇害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蔡进顿时警觉地问:“是谁?”
       史破虏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最好贵府上下人等,这几日一律不得外出。我们要挨个询问。”
       蔡进立刻回头吩咐:“让管家传令,从现在起,所有人都不准离开蔡府大门半步!”
       一行人来到前厅。落座后,史破虏问:“蔡老板,你跟贵公子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府上有过什么异常之处?”
       蔡进连连摇头:“蔡某三代经营药物,从商者都是和气生财,即便得罪人,也不过是生意上的事,不至于要对我儿子下此毒手。至于犬子绍康,他长年有病,几乎不出大院,得罪人的事更是无从说起。”
       史破虏点点头:“烦劳蔡老板把贵府一切人等名单拿来。”
       蔡进立刻吩咐下人:“喊管家带着账簿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面庞瘦削、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正是管家蔡顾。
       蔡顾将一份账簿递了上来。那是一份分发例钱的名单。史破虏在接过来那一瞬,微笑着问:“管家可有个亲戚姓耿?”蔡顾一愣:“没有啊!史探长此话何意?”“哦,原来如此。”
       蔡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镇定自若。
       史破虏翻开账簿一看,不禁暗自惊讶。这蔡老爷除去原配夫人蔡陈氏,另有两位小妾:二姨太腊梅,三姨太蕙兰。死者蔡绍康系蔡陈氏所生。二姨太腊梅生一公子,名叫蔡绍隆。三姨太未生子女。除此之外,蔡府大院里上至管家蔡顾,下至三位夫人的丫环,以及种菜洒扫的小厮,男男女女共计五十余人。这还仅仅是蔡府内。此外,本镇上另设有一处盛和药铺,人员有三十余人。从账簿上还可看出,蔡家在临近一带,设有药铺十余处。
       史破虏恍然大悟。此等普通命案,按理根本不用史破虏亲自前来,不料,巡警局高局长却指令非他不可。现在,他总算弄明白了:这蔡进的权势与财力都不可小觑啊。
       蒙面大侠
       蔡进安排一桌丰盛酒席宴请史探长一行。席间,史破虏及两个随从滴酒不沾,这让蔡进暗暗称奇。宴罢,蔡进道:“史探长,我已命下人收拾好房间,三位今晚可暂作休息。”
       史破虏摆摆手:“蔡老板不了解史某的急性子啊。我们连夜展开调查。而且,我们已在镇上的惠仙楼订下房间,不劳蔡老板费心。”
       蔡陈氏躺在床上,看上去奄奄一息,自出事后还滴水未进。蔡进带史破虏进房间后,一直搓着手,无计可施。史破虏简单询问几句,与那老耿所说相差无几。于是退出来,来到前庭,吩咐蔡进把两位姨太太分别喊来问话。
       二夫人腊梅走进房间时,史破虏抬头一打量,不由暗暗一惊。尽管这女人一身素衣,却依然掩盖不住她无边的妩媚。似乎一展眼,就是飞波流淌。史破虏来之前,已经听说,这腊梅夫人原本伶人出身,蔡大头常去捧场,一来二去,对上了眼。腊梅的年龄在梨园行也已算风烛残年,一个急于上手,一个唯恐难售,于是做成好事。
       果然是名不虚传!史破虏暗叹。
       “探长问我昨夜干吗去了?我吃罢饭就没再出门,小丫头翠红可以作证。”
       “那么,夫人夜里可曾听见响声?”
       “我睡觉时就如同死人,什么也不曾听到。”
       “那府上近日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女人看蔡进一眼,欲言又止。
       史破虏直直地盯着她。
       “前阵子,下人们私下议论,说是夜里撞见过鬼。”
       “胡说八道!”蔡进勃然大怒,“那事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史破虏摆摆手:“你说说看。”
       “是夜里巡更的人,有天晚上,发现一个白影子。后来,我们问那人,他又矢口否认。”蔡进抢着回答。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噌”的一声响,有一道亮光从窗口钻入,直奔史破虏身旁的八仙桌。史破虏探手去抓。他的身手也算麻利,但还是稍稍迟了一步。是一枚飞镖。已经端端正正插入八仙桌的棱沿上。上面钉有一张纸条。
       屋里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史破虏已经抄枪在手,奔出屋外。
       他站在门口,冲飞镖来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宁静,哪里还有人影子。史破虏转身回屋,那枚飞镖已被王林取下来。史破虏展开纸条一瞧,眉头微蹙。只见上面写着:“姓史的,小心点儿!”
       他将纸条叠起,递给王林,沉声道:“记住此人笔迹。”
       史破虏已隐约感觉到,蔡家大院内发生的命案绝非一般。那掷飞镖者,能在史破虏到的当日就来恐吓,说明此人不但熟知内情,而且身手不凡。倘若此人是杀死蔡绍康的凶手,那么破案难度就大了。不过,从这手法看,应是江湖中人。倘若凶手是他,怎么会采用下毒的手段杀害蔡绍康呢?如此卑劣的手法,真正江湖人士是不屑一为的。以此人身手,取蔡府任何一人性命,恐怕都如探囊取物。
       蔡进跟二姨太已吓得脸色苍白。“史探长,纸条上,写的什么?”蔡进问。
       史破虏哈哈一笑:“是个下马威。威胁史某。”
       蔡进呆愣片刻,突然回身:“来人,把看门的给我喊过来,问问他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史破虏连忙制止:“不要惊动太多的人。”
       蔡进面如灰色:“史探长,这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史破虏沉吟片刻:“下此结论为时尚早。今晚就到此为止罢,明日再说。”
       三人来到惠仙楼,洗漱完毕,史破虏将两个部下喊来,示意他们坐下,笑着说:“兄弟们,看来咱们遇到棘手的案子啦!”大勇显然已经知道纸条内容,也笑道:“探长这次又可大显身手。您可是越棘手的案子越兴奋!”
       王林一直皱着眉头,并不作声。史破虏瞧他一眼,王林才说:“探长,跟你这些时日,我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么茫然。看罢现场,居然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史破虏摆摆手:“老弟,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是杀人案,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那探长认为,那个神秘人是何用意?”
       “从纸条上这几个字,可有两种推测。首先,这人在威胁咱们,让咱们胆战心惊。但也不排除是在提醒咱们,让咱们明白,这蔡家大院,大有蹊跷。”史破虏话题一转,“大勇,如果你是此人,身怀绝技,又是那个想取走蔡绍康性命的人。你会如何?”
       大勇回答:“要是我,干脆就一飞镖了结,费那么多劲儿干吗?”
       史破虏点点头。
       王林道:“看来,此人知道些内幕。即便凶手不是他,只要找到他也是个突破口。”
       史破虏轻轻摇头:“怕是难寻此人啊!他的身手,不在我们仨任何一人之下。而且,我有种担心,他或许是蔡进手下的人。”
       “蔡进的人?怎么可能?这蔡大头一边请我们来,一边派杀手威胁我们?”大勇忽地站起来。王林却说:“史探长判断得有道理,你瞧,为什么大家都说蔡府内闹鬼呢?”史破虏呵呵一笑:“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而且在茶馆里,有个茶客随口说了一句,不会是女鬼吧?”
       大勇自言自语:“鬼,还是个女鬼。”
       “蔡府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史破虏道。
       “那明天我们怎么办?”
       史破虏呵呵一笑:“咱们去游山玩水。”
       王林、大勇面面相觑。
       次日,史破虏起了个大早。刚到楼梯口,却见蔡进与另一个人早坐在惠仙楼前堂的太师椅上。一见史破虏,两人一齐站起来。蔡进介绍:“这位是本镇保安大队刘天魁队长。史探长昨日雷厉风行,立即工作。蔡某一时忽略,竟忘记邀请刘队长。恕罪,恕罪。”
       县里设巡警分局,由县知事直接监督。下面较大的镇子,则设保安大队,隶属巡警分局。保安队长由分局派任,队员则是镇上各大户人家组建。胖得跟皮球似的刘天魁忙上前同史破虏握手:“不知史探长大驾光临,刘某有失远迎!”
       刘天魁、蔡进陪同史破虏三人用过早餐。蔡进问:“小儿遗体已停放一日,现在虽说秋凉,可也不敢久放。请示史探长,是否可以做法事入殓。”史破虏说:“法事可以做,但此时入殓,恐怕尚早。”蔡进连连点头:“那我命人敷以药材,暂放于阴凉处。不知史探长今日怎么行动?我提前安排一下。”史破虏挠挠头皮:“昨夜一宿未睡,那柄飞镖着实吓我一跳。史某觉得得小心。你们先回去,我跟两位兄弟商议一下。”
       两人走后,史破虏道:“王林,你去蔡府,询问所有人员,装作潦草行事,但一定要外松内紧。蔡进问我,你就说我偶感风寒,大勇为我抓药。别的不必多说。”
       王林领命而去。这边,史破虏带着大勇骑马离了惠仙楼,沿街向西而去。
       小镇两侧,店铺林立,看上去还算繁华。大勇并不问史破虏要去何处,只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史破虏在一户院落前下马,顺手把缰绳递给大勇:“在此等候,注意周围动静。”大勇困惑不解,看着史破虏走进院去。等了许久,才见史破虏被一个老者送出来,却是那茶馆内遇见的老耿。大勇暗暗佩服。
       史破虏却不多话,翻身上了马:“咱们走。”大勇发现不是回惠仙楼的路,却也不问。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行了半日,眼看已出了小镇。不一会儿,就看到昨日那家茶馆。
       史破虏沉吟片刻:“茶馆是大家议论事情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有收获。”
       两人将马拴好,走进茶馆。那对老夫妻在忙着张罗。一见史破虏走进,老头立刻笑脸相迎:“哎哟,史大人又来了!”史破虏微微一笑:“打扰。给我们来壶龙井。”这次客人倒是不多,不见了那小伙计的影子,老头亲自将茶送上。
       史破虏问那老头:“您这里的客人众多,关于蔡府,可有什么议论?”
       老头弓着腰:“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大家都对蔡公子被害之事议论纷纷。多数人都惶恐不安。因为——”老头压低声音,“好多人都相信,蔡府里闹鬼!”
       “哦?”史破虏皱起眉头,“他们都说些什么?”
       “说是蔡府里头,每到月圆之夜,后院里就会出现一个女鬼,一身雪白的衣服,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有人碰到,一眨眼,就不见了。当然,这都是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有没有人说别的?”
       “大家的猜测多的是,有人说,蔡大头得罪了人,有的说,是有人惦记蔡家的银子了,甚至还有人说,是土匪干的。”
       “哦?”
       “按说,这个小镇周围还算平静。但去年曾经有过一伙土匪,绑了镇上一个富户的儿子,送了钱去,才把人赎回来。”
       “是不是‘入云龙’干的?”史破虏当然也曾听说那匪首的事。
       “这说不好。”老者说,“这‘入云龙’在方圆一带被传得神乎其神,到现在为止,谁也说不好他的年纪。有人说,他是个老头儿,但身体矫健。有人说,他就是个小伙子。”
       史破虏陷入沉思。片刻后,他问:“为何大家都说蔡府有鬼,而且还是女鬼呢?”
       那老头瞅瞅四周,压低声音:“这位蔡老爷还有一房四姨太,原本是他花钱买的小丫头,自小一直伺候大夫人的。可就在两年前,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镇上的人都偷偷议论,说是被蔡家人害死了。”
       “哦。”史破虏点点头……
       出了茶馆,二人飞身上马。史破虏扭头说:“大勇,你可知现在咱们去哪里?”大勇憨憨一笑:“您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
       “我刚才去那老耿家,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个关键的人,此人名叫阿牛。”
       二人一路问下去。不出半日,就到了一个叫蒲柳村的地方。刚到村口,史破虏勒住马,竖了耳朵听:“大勇,你听是什么声音?”大勇也仔细去听,立刻与史破虏面面相觑:“是女人的哭声。”“不好!”
       二人策马进村,不用打听,村里人都朝一个方向拥去!他们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只见大门口已经聚了不少百姓。见他二人到来,全都无声无息,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院子里,一个女人号啕大哭,有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趴在她怀里哭。大勇问一个村人:“这是怎么回事?”
       “她男人上吊了!”
       “叫什么名字?”
       “阿牛。”
       史破虏跟大勇对视一眼。二人走进院子,史破虏蹲下身来,看着那个女人:“你别哭,我是县巡警局的警探史破虏。你家男人是怎么回事?”女人抽噎着说:“我也不知道啊。这个挨千刀的,他这一走,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活呀?”
       “你慢慢说。”
       女人停住哭:“今天一大早,我去打猪草。阿牛还在睡觉。没想到,回来一瞧,他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孩子在那里哇哇地哭……”
       史破虏跟大勇一进屋子,立刻被浓烈的霉味熏得掩住鼻子。阿牛的尸体已经被放在地上。两人仔细检查屋子里角角落落,并无疑点。那阿牛尸体上也没有殴打痕迹,只有脖子上一道勒痕。
       史破虏踱出屋子,四下一瞧,突然,感觉人群里有个人影一闪,迅速离开。那人的装束虽然跟村人并无二致,但步伐却是急匆匆的。史破虏假装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悄声对大勇道:“快!人群里有个可疑的人!”大勇迷惑不解。史破虏道:“已经离开,向西去了。”大勇立刻向院外奔去。
       这边史破虏问那女人:“阿牛这几天有什么反常举动?”
       女人答道:“这些日子,成天有说有笑的,没什么愁事儿。昨儿晚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是欢天喜地的。”
       史破虏蹲下身来,低声问:“我听说阿牛两年前在蔡府当差,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蔡府什么事儿?”
       女人思考半天:“好像没说过。”
       “你可知道,蔡老板的大公子蔡绍康被人毒死了?”
       女人吃了一惊:“老爷,你可别冤枉我们家阿牛。他是老实人!他可不会杀人!再说,他好久不在蔡家了。”
       史破虏摆摆手:“我不是怀疑阿牛。阿牛在蔡府做活时,有没有回家跟你说一些蹊跷的事儿?你再仔细想想。”
       女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想起来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有天晚上,阿牛回来就钻进被窝,浑身哆嗦得很厉害。我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死鬼?他恶狠狠地跟我说,臭娘们儿,不该问的,你就别问!那几天他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是什么时候?”
       “就在两年前吧。”
       史破虏若有所思。
       此时,大勇气喘吁吁地回来,悄声告诉史破虏:“我只看到那人背影。此人身手干净利索,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个掷飞镖的人!史破虏立刻这样想。这人究竟是谁?他一直跟踪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看看阿牛这里已经别无所获,史破虏摇摇头,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却又退回来,跟那女人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看你还是把阿牛葬了吧。好好把孩子拉扯大。”女人哭声更大:“老爷,你看看我们这个家!我拿什么来葬这个狗东西?阿牛啊阿牛,你这个天杀的!你走了,留下这一屁股债,我们娘俩怎么还哪!”
       史破虏轻轻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放在女人面前。女人愣了一下,忙不迭地冲着史破虏磕头。那小女孩儿也挪过来,给史破虏跪下。史破虏立刻觉得眼角湿润。他蹲下来,拉起那个小女孩儿,问:“孩子,今天早上,你看到什么没有?”
       小女孩儿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他们跟我爹说话!”
       史破虏两眼一亮:“他们是谁?”
       “我也不认得。我睡醒了,看见屋里有两个人,和我爹说话。我刚喊了一声‘爹’,有个男的过来,把一件衣服蒙在我头上,对我大喊大叫:‘你要再偷看,把你的头割下来喂狼!’我害怕。后来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再后来,屋里没动静了,我爹就挂在那里。”
       那女人瞪大眼睛:“老爷,阿牛是被人逼死的!你可得给我们报仇啊!”
       史破虏慢慢站起身来,看大勇一眼。
       两人出了村口后,史破虏停下马,站到一棵古槐树下。大勇把马拴住,走过去。史破虏沉默良久,方道:“大勇,我猜这事情是蔡府人干的。”
       “会不会是那个神秘人啊?”
       “如果是那个人,我想,阿牛活不到今天。”
        “既然这样,为什么蔡家大公子蔡绍康反倒先遭人暗算呢?假如蔡府有鬼,那蔡进为什么还要报官?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史破虏回头一笑:“大勇,问得好,可你忘了一个细节,当时蔡进并不在家,报案的是大太太,而不是蔡大头。”
       “您是指蔡进有隐秘,大夫人并不知道?”
       史破虏微微点头。
       二人回到惠仙楼,已过正午,匆匆忙忙吃过饭,王林推门而入,汇报进展:“上午,我已问过蔡家大院将近一半人员。正如探长所言,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大家似乎统一了口径,都说不知道,都在睡梦中,没听见声音。”史破虏点点头:“看来,我猜得没错。王林,此案谜团越来越大。我跟大勇上午去找一个叫阿牛的人,你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已经被人杀掉了?”
       史破虏会心一笑。
       “那探长您是怎么想到要找这个人的?”
       “我本来是去那老耿家。那老家伙不是消息灵通吗?他跟我提起,此人曾在蔡府做工。”
       王林像是自言自语说:“这样一来,我整个上午一直反复捉摸的疑问,好像就立不住脚了。”他轻轻摇头。
       “哦,你说说看?”
       “凶手毒死蔡绍康,究竟什么用意?当然还不排除仇杀,但我们也不能忽略另一个动机。”
       “图财害命?”史破虏一字一顿。
       “对!”
       “也就是说,杀人者目的是蔡大头的家产。”
       “可那个阿牛一被害,这个动机似乎也变得模糊。好像凶手别有目的。”
       “也不尽然。万一阿牛的死跟蔡府毫无关系呢?”
       王林一听此言,兴奋地抓过一把椅子坐下:“探长,我怀疑一个人。”大勇问:“是谁?”史破虏笑着制止:“咱们也学周瑜、诸葛亮,写到纸条上看。”大勇抓抓头皮,看到二人分别写一张纸条,对在一起。史破虏写的是“二姨太”,王林写的是“腊梅”。
       两人相视一笑。
       “看来咱俩不谋而合!”
       史破虏看了迷惑不解的大勇一眼:“大勇,你的脑袋瓜还是差王林半截。你想,这蔡大头眼看就是入土的人了。家里那财产怎么分?当然是两个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所有财产都将落在这一人身上。这人是谁?二公子蔡绍隆!可这小公子今年才刚刚八岁,当然不可能去杀人。最大的嫌疑,就落在其生母二姨太腊梅身上。”
       就在这时,史破虏突然给大勇使个眼色。大勇不解,刚要问。史破虏嘴冲着窗口一努。大勇立刻心领神会,故意道:“好,我不如你们聪明。我回屋睡觉!”说罢,转身飞奔出屋,直扑向窗口。
       同时,窗外一个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史破虏听到房顶咔嚓一响,立刻抄枪在手,对王林喊道:“快!咱们包抄他!他在房顶!”两人出了屋子,分从不同方向追过去。
       这惠仙楼虽说叫楼,但只有靠近大路的前面有一座两层小楼,后面则是一个四合院,院子四周是接连在一体的一层的平房。那人迅速跳上屋顶,逃走了。
       不一会儿,三个人回到院子里碰头。大勇气呼呼地说:“又让他跑了!”史破虏若有所思:“现在江湖上居然还有这种身手的人。”
       “探长,虽说让他跑了,可我敢肯定,我曾经见过他一面。”
       “哦?”史破虏眼睛一亮,“是不是上午在阿牛家?”
       “不,上午我根本没靠近他,可这次,我差点儿就追上他。”
       “这点很重要。你敢肯定,你见过他?”
       “我肯定!尽管他奔跑速度很快,可是他左脚有很明显的外八字特征,右脚却没有。”
       大开杀戒
       三人早早睡下,跑了一天,也都累了。次日一大早,三人用罢早饭,在房间里合计如何从二姨太那里打开突破口。突然,刘天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史探长,蔡府的小少爷绍隆也被人杀害了!”
       三个人顿时呆愣在地。
       八岁的蔡绍隆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史破虏三人站在藏匿尸体的柴房内,面面相觑。昨日由推断得来的喜悦,此时化为了乌有。俗语说“虎毒不食子”,二姨太腊梅如果是蔡绍康之死的背后策划者,又怎么会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毒手呢?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走出柴房,史破虏吩咐随同而来的刘天魁:“把你的人都集合来,将蔡家大院的各个门都封住!从现在起,蔡府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许出大门半步!”刘天魁答应一声,快速跑去。史破虏对大勇悄声说:“你快马加鞭赶回县里,如实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要求增派人手。”大勇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走,王林,不管怎样,我们得去看看二姨太。”
       蔡进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步履蹒跚,陪同史破虏、王林去二姨太房间。
       二姨太躺在床上,双眼瞪得老大,直盯房顶,一句话也不说。即使是史破虏他们进屋,她也置若罔闻。
       “夫人,我想知道,你最后见到令公子,是什么时候?”
       腊梅沉默不语。
       “是不是你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我们?”史破虏单刀直入。
       屋子里寂静了半天,突然,那二姨太呼的一下坐起身来,喊道:“鬼!有鬼!这屋里有鬼!就站在那里,在老爷身边!”
       蔡进身边的两个下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把蔡进松开。蔡进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他站住后,伸手给了下人几巴掌:“你们想摔死老子吗?”
       “夫人,”史破虏走近一步,“你得告诉我真相,我们才能查出凶手,给你儿子报仇。”
       “是鬼!是鬼来害人!”腊梅一直重复这句话。
       “这世界上没有鬼。是人,有人杀死了你儿子。”
       腊梅抬起头,眼里像喷出火焰,看着蔡进。蔡进目光呆滞,却直视着腊梅。史破虏虽然没回头,但他敏感地觉察到蔡进目光的力量。他缓缓地扭回头,看一眼蔡进。
       “是鬼,是鬼害了我儿子。”腊梅又在自言自语。
       “我相信了,是鬼。”史破虏点点头,一字一顿,“而且,据我所知,这个鬼还是个女鬼。”
       女人像触了电一样,张大嘴巴。
       “这个女鬼,徘徊了整整两年。终于要出来杀人。”
       蔡进张口结舌:“史探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忽然抱着脑袋尖叫起来。尖叫声过后,居然只着贴身衣服从床上跳起来往外就跑。这下子大出史破虏意料,他不敢伸手去抓。女人的两个乳房快要跳出来似的。却听蔡进吼道:“还不赶紧拦住二太太!”在屋角默不作声的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上来去拉腊梅,哪里拉得住。蔡进吩咐身边的两个男子:“去,把夫人扶到床上。”那两人不敢怠慢,一起去扭女人的胳膊,那女人拼死挣扎,最后,被强行摁倒在床上。
       史破虏与王林对视一眼。
       蔡进走过来,面色阴沉,对史破虏说:“史探长,蔡某可把您当作救星。我把我的身家性命都交到您手上。可现在,不但我大儿子之死毫无结果,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史探长,我求求您,就此罢手,蔡某不想继续追查下去啦。我两个儿子都死了,就算查出凶手是谁,还有什么意义?我辛苦半生,积攒下这点儿家业,都是为谁?现在,全都了结了!”说完,他蹒跚着扭头就走,并不理睬史破虏。
       二姨太在床上仍然大喊大叫。史破虏慢慢走近她,轻声说:“夫人,你说的那个女鬼,是不是四姨太?”
       二姨太张大嘴巴,呆愣半晌,才嘟囔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告诉我,四姨太是怎么死的?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别问我,我不知道。”不管史破虏如何问,二姨太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史破虏回头看王林一眼:“咱们走吧。”
       出了蔡府大院,只见保安队长刘天魁手里握着枪,正安排人层层包围蔡府。一见史破虏,刘天魁跑过来:“史探长,按您吩咐,保安队所有人全部到位。”史破虏四下看了一眼:“好,刘队长,你带人严加把守,谁也不要放出去。”
       回到惠仙楼,王林问:“探长,难道我们真的听那蔡大头的,就此放弃?”
       “谁说要放弃?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这天底下,还有我史破虏破不了的案子?王林,你没有看出那女人知道真相吗?而且,我现在觉得,蔡绍康就是她杀的。”
       “为什么?”
       “从这女人的眼神里面看出来的。”
       “可那奇怪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来的当天,那个姓耿的老头儿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哪句话?”
       “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人,此人经常出入蔡府,这段时间却不见了。”
       “那个道士?”
       “对!江湖术士手里有稀奇古怪的毒物,不是合乎情理吗?那道士突然失踪,也大为蹊跷。难道,又是一个杀人灭口?”
       “可以这么推断,道士与二姨太合谋,害死了蔡绍康。那蔡绍隆之死如何解释呢?”王林皱起了眉头。
       “我现在可以断定,四姨太的确被害死了,死人肯定不会变成鬼来杀人,可难保这四姨太没有家人啊!”
       “您是指她的家人来寻仇,杀死蔡绍隆?”
       话音未落,就听窗外有人冷笑:“看来,大名鼎鼎的史破虏也不过如此。”
       两人一门心思讨论,竟未注意那神秘人又出现在窗外。就在这一瞬间,有包东西“啪”的一下,掉在当地。两人回头一瞧,窗口已不见人影。王林刚要去追,史破虏一把拦住:“我们追不上他。”他抓起那个布包,先是有一石块掉下来。
       另外,却有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体十分工整:史破虏大人亲鉴。
       史破虏轻轻抽出几张信纸,上面写道:
       史探长,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本来,我不欢迎你来小镇。你一来,会把我的行动计划全部打乱。我想威胁你,逼你离开这里,可你竟不为所动。此其一。在阿牛家,你居然一眼看到我,并让你手下追赶,可我对那一带了如指掌,不一会儿就又回去了。恰巧看到你给那女人钱,在下对你顿生好感。值此乱世,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此其二。正因如此,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让那个饭桶带着保安队的人将蔡府围住,已完全没必要,我立刻就在蔡府散布绝杀令,只要是蔡府的人,谁若出大门半步,我立刻就下杀手。蔡府上下,没一个好东西!我要大开杀戒!第二,关于蔡绍康之死,我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你想知道真相,就去老耿家。
       史破虏看完,递给王林。
       王林看罢,骂道:“这狗日的到底是谁?!”
       史破虏仿佛顿悟似的:“快!去老耿家!”
       史破虏、王林二人进了老耿家的院子,里面悄无声息。正门敞开着。两人悄悄地拔出枪,史破虏对王林使个眼色,王林领悟,立刻去房前屋后察看。史破虏知道老耿住的房间。他轻轻用枪顶了一下门板,门“吱扭”响了一下,同时,听到屋里有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有人被捂住了嘴。史破虏迅速踏步进去,枪口对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只见老耿被五花大绑,蜷缩在床上。
       老耿一看见他,扭曲得更加厉害,嘴里呜呜不清。史破虏扫了房间一眼,才提枪走过去,先把老耿嘴里的毛巾抽出来,然后替他解了绳索。老耿呼哧呼哧喘了半晌,却突然指指床下:“床底下有东西!”
       史破虏吃了一惊,立刻握枪指着床下。
       老耿道:“没事儿,不过是一个麻袋。”
       就在这时,床下也传来一个让人恐怖的呻吟声。
       史破虏俯身拽出那口袋,老耿跳下床来。口袋打开,老耿一瞧,立刻咦了一声:“这,这不是米道长吗?”史破虏看王林一眼,心里一阵狂喜。
       真是得来毫不费功夫。
       只见那米道长面目瘦削,倒也白白净净。此时,他瞪大眼睛,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王林将米道长嘴里的布片抽出,他立刻尖叫:“救命啊!”
       老耿问:“道长,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亲口告诉我,要离开小镇,云游四方吗?”那道士哀求道:“耿先生,一言难尽哪,先帮我解开绳索再说。这两位是谁?”
       老耿道:“这位是县里的史破虏史探长!”
       道士一听,立刻浑身颤抖,并迅速低头打量胸前一眼。
       史破虏早就看到米道长胸前鼓鼓胀胀,伸手就去掀他衣角。那道士惊恐地叫起来:“不要动我!”
       史破虏哪里管他,伸手就将一封书信从他怀里掏出来。米道长还要挣扎,王林蹲下身,把枪口对准他。他识趣地不再动弹,双目紧闭。
       史破虏抽出那封信,就亮光里瞧了半天,嘿的一声笑:“你这老道,手段倒也了得。”
       老耿站在那里,呆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耿,到底是怎么回事?”史破虏问他。
       “我吃过早饭,正在喝茶,听到有人敲门,我刚打开门,就见有个蒙面人扛着一个麻袋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把枪,指着我,说:‘老耿,别出声!借你的地方一用。你要乱喊乱叫,一枪崩了你!’我哪里还敢喊。那人先找来一根绳子,把我捆上。我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力气很大,一只手就把我提起来,扔到床上。然后,将布袋塞进床底下。”
       “他管你叫老耿?说明他跟你认识。你仔细想想,这人有什么特征?”
       “想不起来,当时都吓死了。不过,那人声音很熟。”
       “声音很熟?你仔细想想,他到底是谁?”
       老耿抓抓头皮,连连摇头。
       “不过,这人走路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呢!”
       史破虏道:“左脚走外八字?”
       老耿恍然大悟:“对!就是外八字!”
       史破虏见别无所获,就对老耿说:“此事不要出去到处张扬。否则,那人来要你性命,我们可不管。”
       老耿连连称是。
       二人将那米道长重又塞进布袋,悄悄带到保安大队,关进审讯室。史破虏吩咐王林赶紧通知刘天魁,抽派人手,严加看管。还没等王林走出保安队,刘天魁已经带了几个人回来,个个脸上惶恐不安。史破虏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不用说,那神秘人已经下了“绝杀令”。
       刘天魁一边擦汗,一边道:“史探长,蔡府真的开始闹鬼。现在,不用我们看守,谁也不敢出来。您瞧。”他伸手塞给史破虏一张黄纸。史破虏接过来一瞧,上面写着几行字:“冤有头,债有主!凡蔡府人等,谁若出大门半步,立刻毙命!”
       刘天魁惊魂未定:“这黄纸在蔡府内遍地都是,就像下了一地雪花。蔡府上下,人心惶惶。不用说出大门,就是出自己房门,怕也不敢了。”
       次日一大早,刘天魁倒是早早赶来,跟随史破虏、王林二人再去蔡府。此时的蔡府,果然如同墓地般寂静。大门口连一个人影子也瞧不见。不但如此,周围一带,居然也寂静无声。偶尔有人远远地经过大门口,都低了头,不敢斜视,匆匆而过。史破虏第一个进了蔡府,却见一个老妈子颤颤巍巍提着一只木桶,用一只扫帚边蘸桶里的东西四处挥洒,嘴里嘟嘟囔囔。想来,那桶里盛的是鸡血,四周弥漫着一股子怪异的血腥味!
       史破虏不去管她,直奔前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史破虏道:“王林,你去喊人,把蔡进和他的三位夫人都请来。还有,将管家蔡顾也叫进来。”
       过了好半天时间,蔡进才进来,他步履蹒跚,像是随时都要倒下,进门之后,只是对史破虏拱拱手,并不说话。随后,夫人蔡陈氏、二姨太腊梅、三姨太蕙兰陆续被人搀扶着进来,每人脸上都写满恐惧。
       王林走到史破虏身边,耳语道:“管家蔡顾卧病在床,说起不了身。另外,我去找蔡老板时,感觉不对。”史破虏不动声色,王林继续道,“蔡进那样子是装出来的。我去找他时,他正在屋里,吩咐着什么,听那吆喝声,不像是虚弱的样子。可我一去,他就躺在床上,呻吟起来。”
       史破虏点点头,四下打量一下屋子里的众人。蔡进有气无力:“史探长,您也看到,蔡府现在大难临头,就好比日落西山,大家惶恐不安,又不敢跑。我真担心接下来会有大乱。老朽不知道史探长此时召集起我们来,究竟为何?”
       史破虏突然哈哈大笑:“蔡老板啊,你对药材研究颇深,应该知道这世界上只有千奇百怪的病,哪里有什么鬼呢?我今天来,就是要证明给你看的,你家大公子蔡绍康之死,是有人所为。”
       蔡进惊疑地看着史破虏:“这么说,史探长已经破了案?”
       蔡陈氏却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告诉我,我家绍康是被谁害死的?”
       屋子里余下诸人,除了王林,也都是一脸困惑。
       引狼入室
       “其实,以蔡老板的精明,我想你肯定也有所察觉。你经营半生,积下万贯财产,不会没人惦记着吧?”史破虏问道。
       蔡进冷眼看着史破虏:“这我自然知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离世而去,你那一堆一堆的银子会落到谁手里?”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两个儿子,和我的夫人们。”
       “这就是了。大公子绍康是第一继承人,只要他一死,那么家产就会落到你的另一个公子蔡绍隆身上。”
       蔡进狐疑地瞧了腊梅一眼。脸色苍白的二姨太腊梅立刻尖叫道:“史探长,你怎么信口胡说呢?我儿子绍隆都死了,你怎么会怀疑我?”
       史破虏盯着腊梅半天,嘿嘿一笑:“夫人不愧是梨园出身,到现在,还把戏演得如此精彩。不过,我还没说是你杀了人,你干吗这么激动呢?”
       “你,你什么意思?”
       “夫人,有天晚上,蔡家大院里的一个女人把蔡绍康骗到她的屋里,跟他推杯换盏。蔡绍康本来不能喝酒,可是,这个女人充分利用了蔡公子的心理。蔡老板,你自己的儿子,我想你肯定了解,病究竟因何而起。”
       蔡进脸上并不露声色:“史探长,我倒真的不知道缘故,在下愿洗耳恭听。”
       “你这大公子,与一个姑娘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是,有情人却难成眷属。这一点,你该心里有数吧?”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蔡进连连摇头。
       “那我等会儿再向您请教。先说这个女人如何毒死了蔡绍康。她花言巧语替大公子蔡绍康愤愤不平。她说,‘绍康,我知道你这病根,都是为那女人而起,我也替你们难过,可事已至此,老是憋着也不是办法。’这期间,她把一种叫做‘五毒散’的毒药,悄悄倒进一个酒杯。蔡绍康本来内心郁结着说不出的冤屈,说着说着,不由得就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这种药不发作则已,一发作就迅速暴发,让人来不及呼喊便七窍流血而死。是不是啊,夫人?”
       说着,史破虏扭头看着二姨太。
       二姨太呼的一下站起来:“你,你血口喷人!”
       大夫人蔡陈氏同时站起来,骂道:“你这个狐狸精!果然是你!我杀了你!”说着就扑向腊梅。王林早在腊梅身侧站立,此时,他一把将腊梅摁住,史破虏则一把拉住蔡陈氏:“夫人少安毋躁。”他回身继续道:“二太太,你说得很对,空口无凭,但我手里拿着一张供状,里面把整个过程描述得很是详细,此人是个道士,他姓米。”
       二姨太顿时张大嘴巴,颓然软倒。同时软倒的,还有蔡进。不过他立刻就精神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狗道士!果然是他!”
       “哦?这么说,蔡老爷也曾怀疑过他?”
       “蔡某闯荡半生,别的不敢说,对于药材,试问谁人能比我精通?我早就怀疑,绍康中毒,就是这个老道所为!你这个荡妇,居然勾结他!”
       二姨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突然嘿嘿冷笑:“蔡大头,事已至此,我也就豁出去了,我唯一的希望,是我的儿子绍隆。可现在,我没什么牵挂了。想当年,我在戏班子里唱戏。你他娘的就像膏药一样贴着我不放,要不是看上你一掷千金,我怎么会瞧得上你?自从我进了蔡家,就像小鸟钻进了笼子,我想飞出去,可是你不让我飞。你也许不会想到,是你自己引狼入室。那道士可是你请进府来的。他打量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被我迷住了。”
       蔡进按捺不住愤怒,大声吼叫:“来人!把这个荡妇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哼!”腊梅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你吗?那时候,我怕你,这个院子里所有的女人,都怕你。可现在,老娘我不怕了!你蔡大头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就要大难临头了!”她面向史破虏:“我知道你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蔡绍康的死,我认。可是,我求你,史探长,你一定要把我儿子绍隆的死查清,否则,我就是下到阴曹地府,也不放过你!”
       正在此时,有个下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呼哧呼哧直喘气,却说不出话。
       “说!又怎么啦?”蔡进咬牙切齿地问。
       那下人哆嗦着:“蔡,蔡管家,他,他死了!”
       史破虏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他不顾我们阻拦,就,就出了大门。我们亲眼看着他死的。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大门口,四下看看,然后,撒腿就跑。可是,可是,没跑几步,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大街上!”
       屋子里的人,都面如灰色。
       腊梅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得没错,有人来要你们蔡家每一个人的命来了!”
       史破虏吩咐王林和刘天魁:“先把这女人拿下!”女人并不反抗,她站起来,喊道:“我终于解脱了!你们不要碰我!”说着,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刀,猛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都呆在当地。
       几个女人更是脸色苍白。
       王林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下将即将倒地的腊梅抱住,扭头对刘天魁喊:“快去!快去找医生来!”二姨太奄奄一息,说道:“史破虏,你记着我的话,你要是查不出是谁杀了我儿子,我变成鬼,也要来把你害死!”
       屋子里静悄悄的。
       腊梅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腊梅哈哈大笑,拼着最后气力喊道:“我看见了!那个女人来了!”说完,她的脑袋垂了下来。
       史破虏虽说身经百战,此时,也是颓然落座。
       蔡进突然呼的一下站起来,一改刚才的步履蹒跚:“史探长,我最后一次尊称您史探长,恳请您和您的部下离开蔡府!蔡某再也忍受不了了!既然这是蔡某家庭内部的恩恩怨怨,那就不劳探长费心了。探长,请吧。来人,送客!再打发几个人,去把蔡管家的尸体抬进来。”
       那个前来汇报的下人,立刻转身就走。
       “慢着!”史破虏一声断喝,“既然史某插手此案,那就一查到底!不管蔡老板您心里怎么想,我决不放弃!我就不信,朗朗乾坤,还能容忍一些人滥杀无辜!冤有头,债有主!只要这个国家还有王法,就不能允许杀人者逍遥法外!”
       蔡进冷笑数声:“史探长,法是什么?你瞧瞧当今社会,军阀割据,土匪横行,有什么法可讲?谁的势力大,谁他妈就是法!”
       史破虏哧地一声,把上衣扯开,只见他胸口伤痕累累,想来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老子只要还吃着皇粮!就得秉公执法!阎王老子杀了人,也得偿命!”
       刘天魁此时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两位息怒!史探长,蔡老板府上连遭变故,他说话不顾头脑,也该原谅!”说着,冲蔡进直使眼色,蔡进愤愤地坐下来。
       史破虏道:“我可不管你蔡老板势力多大。我史某奉命办案,谁要是敢拦我,先问问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蔡老板,我问你,四姨太究竟是怎么死的?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了。否则,蔡府里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蔡进气急败坏道:“什么四姨太?我蔡进什么时候娶过四姨太?”
       史破虏冷笑一声:“你可真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啊。到现在,你还在隐瞒,你以为史某是傻瓜吗?那米道长可在我手上。而且,我问你的目的,是想尽快查出凶手,还你们蔡府一个平安。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要带走一个人。”
       刘天魁此时小心翼翼地问:“史探长,您要带走谁?”
       “我要带走这个女人。”
       史破虏一指三姨太蕙兰。
       众人面面相觑。
       尽管蔡进吩咐抬回蔡顾的尸体,可哪里有人敢迈出大门半步?就是保安队刘天魁队长,出大门口的时候,也好像不知道应该先迈哪只脚。至于蔡府的人,送到门口,就都如乌龟一般,缩回头去了。
       史破虏慢慢走到蔡顾尸体旁。王林手里握着枪,紧张地四下张望。蔡顾脸朝下趴在地上,脑袋边一摊鲜血,已经慢慢变黑。史破虏扳过他的脑袋一瞧,发现一枚飞镖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眉心。
       史破虏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三姨太蕙兰在一边,哆嗦成一片落叶。
       史破虏轻声问她:“夫人,你怕什么呢?你说,他为什么急于逃出去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我从没跟他打过交道。”蕙兰的眼神躲躲闪闪。
       “他是蔡府管家,你怎么会不跟他打交道?”史破虏一皱眉头。
       “我一个妇道人家,整天足不出户,根本见不到他。”
       史破虏点点头,他对刘天魁道:“打发你的人,把蔡顾的尸体送进蔡府吧,怕是没有人敢出来了。”说完,他回头打量一眼蔡府。如此富足人家,竟在一夜之间,迅速颓败。这里面,究竟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呢?那个神秘杀手,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灭人满门的架势呢?
       他跟四姨太,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沿街走来一个小孩儿,约摸有六七岁的样子。他慢慢走到史破虏身边,说:“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一张字迹未干的纸条。
       “那人呢?他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蒙着脸,看不出长得什么样子。”
       史破虏异常恼火,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对他来说,是不多见的。
       纸条上写着:
       史大人,在下要大开杀戒!不过,我决不会滥杀无辜。蔡顾狗仗人势,为非作歹,私占民宅,强奸民女。此人跟蔡府那个窑子里出身的三姨太勾搭成奸。所以,我早就把他列为要清除的目标。他这次出来得真是恰到好处。我想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已经查得水落石出。蔡府内,我要取走性命的人,名单已列好了。我要大干一场!
       史破虏将纸条递给王林。
       王林看罢,半天不语。
       史破虏却盯着三姨太看:“夫人,你真的跟蔡管家不熟悉?”
       “我说过啦,我们女人整天在后院,总共见不了他几次面。”
       史破虏哼了一声。
       将三姨太蕙兰暂且带进保安队安置好,史破虏、王林二人回到惠仙楼。
       此时,天色将晚,屋子里已经暗下来,眼看又是一天过去。两人坐在那里,半天未语。王林看上去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好半天,王林才一拍椅子:“奶奶的!从来就没这么憋气过!”
       王林一向含蓄内敛,不激于言表的。
       史破虏瞧他一眼,呵呵一笑:“依我看,这起案子快要水落石出了。”
       “探长何出此言?”
       “你想啊,现在蔡府里面,该死的,不该死的,也都显山露水了。依我看,那蔡大头根本就不想惊动我们。可老家伙当时不在家,大太太自作主张就报了案。蔡府实际上内忧外患,一起出现。一个人面对内外双重危机,他也撑不了多久。蔡大头今天被我逼得哑口无言,我想他迟早会跟我们合作的。最好是,他把真相都说出来,我们好去追查那个神秘人。”
       王林摇摇头:“我还没有个清晰的思路。”
       史破虏一笑:“看来,这几天的事情,把你的思路搅乱了。我现在可以肯定,这神秘杀手不是蔡府的人。那么,必定是四姨太的家人。只要揭开四姨太这个谜团,神秘人也就不再神秘。我刚才说了,蔡府是内忧外患。这一系列杀人案,也是两条线进行的。不,也许是三条线。”
       “我还是不明白。”王林挠挠头。
       “第一,蔡顾之死,显然是外患所致,是蔡大头的仇家来了。第二,蔡绍康、蔡绍隆之死,是内院起火,互相残杀,目的是抢夺遗产。第三条线,是蔡大头开始狗急跳墙,他要杀人灭口。而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是四姨太之死!”
       王林恍然大悟:“所以,今天您把三姨太带回来,是另有目的?”
       “我当时根本不敢肯定三姨太是杀害蔡绍隆的凶手,现在,我倒有点儿怀疑了。在蔡府里面,慑于蔡大头的淫威,谁也不敢开口说什么。你没看到,即便是那快要死的腊梅,也含糊其词。蔡大头现在孤注一掷,兴许和咱们较上劲了。今天如果我们示弱,就会被他的气焰压倒。所以,我派大勇火速去搬救兵。如果不带出蔡府内的一个人来,咱们恐怕永远也别想了解内幕。”
       “现在怎么办?”
       “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大早,再去会会米道长跟那个女人。”
       “可今晚会不会有人要杀人灭口?”
       “蔡府内所有人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谁会去杀人?”
       “那个神秘杀手呢?”
       “我想,他的目标是蔡大头。既然他把米道长抛给我们,就没必要再去杀死他。”
       “那他会不会杀死三姨太?”
       “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另一个人来,就是保安大队的刘天魁。如果他跟蔡进联手,那我们可真的防不胜防。不成,我们还是连夜突审!”
       二人匆匆吃过晚饭,直奔保安队而去。
       米道长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但面对史破虏,却只字不谈。
       史破虏掏出枪,往桌子上一扔:“臭道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二姨太早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我问你,不过是想跟你了解别的事儿,你要再这样半死不活,我立马枪毙你!”
       那米道长眨巴一下眼睛,开口了:“史探长,贫道虽说孤陋寡闻,可也早听说您的大名,没想到您断案如此糊涂。我跟那女人是有苟且之事。可我没指使她去杀人哪!我一个修行之人,要钱干什么?那女人跟我讨毒药,也没说要毒死谁呀!”
       “呸!你还修行之人?男盗女娼的勾当,是修行之人干的?我手里的这份供状是谁写的?这上面的手印,又是谁盖上去的?这里面,你把如何串通腊梅,怎样杀死蔡绍康的事都说得一清二楚!”
       “那人手里既有枪,又有匕首,我不那样说,还能活到现在?”
       “这么说,你现在全都否认?”
       “不!我承认,那毒药的确是贫道配制。五毒散也是我取的名字。所谓五毒,就是竹叶青、蜈蚣、蝎子……”
       “你少废话!从头说起,你是如何跟蔡进认识的?又是如何跟那二姨太勾搭成奸的?”
       “蔡大头是个戏迷,偏偏老道也有此嗜好。”
       史破虏再次哼了一声。
       “说实话,我对二姨太腊梅的关注,比蔡大头还要早。可老道手里没钱哪,也就一直无法得手。后来,听说蔡大头纳腊梅为小妾。我就故意地来到蔡府,为他算卦。没想到,这一算卦,正撞到了他一桩心事……”
       那道士说到此,突然醒悟,再次闭口不言。
       接下来,任史破虏如何询问,他就是一个沉默不语。
       守宫朱砂
       史破虏见米道士不肯再开口,微微一笑:“那好,姓米的,史某会再来拜访你。那时候,你不说也无妨。”他吩咐人严加看管,然后同王林走出来。王林问道:“这老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打住了。”
       史破虏嘿地一笑:“他说漏嘴了。那蔡大头的心事儿就是个引子。他不说,我想那女人会说。我猜得不错,这道士肯定得了某人的暗示,让他全部翻案。否则,他怎么跟昨天判若两人?”
       二人来到关押三姨太蕙兰的房间。女人坐在那里,对着墙角,正在抽泣。一见史破虏,女人扑上来,骂道:“姓史的,你不得好死!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犯了什么罪?你把我关在这里?”
       王林喝道:“把你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你。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们把你带来,我敢肯定,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果然,那女人马上换了哀怨的神色:“哎呀,史探长,你可真是冤枉小女子啦!你是不是怀疑我杀了绍隆,我哪里有这个胆儿?”说着,身子像水蛇一样,向史破虏凑过来。史破虏心里一乐,真不愧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女人。他示意女人坐在原地,面色冷峻:“你不敢杀人,并不证明你不清楚这件事。你以为,你跟蔡顾那些风流韵事,我们不知道?”
       “大人!你可真是冤枉小女子啦!我虽然出身青楼,可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就蔡顾那糟老头子,我怎么会看上他?”
       史破虏瞧着她嘿嘿冷笑半天,并不说话。
       看来,那神秘人的话并不虚。
       女人低了眉说:“史探长,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说起糟老头子,我看,蔡大头也强不到哪里去,你怎么就跟了他?”王林插话。
       “两位大哥,你们不知道,我们家老爷看上去是老了些,可是,一到了床上,那真是生龙活虎,我都伺候不了他呢。”说着,冲王林抛了一个媚眼。
       史破虏大喝一声:“够了!我不想听你这些破事儿!我问你,两年前,蔡大头还娶了一房四姨太,究竟怎么回事?”
       女人眼珠子一转:“你是问这件事呀,不错,我家老爷在这方面真的很厉害,你们不相信不是?我说一说,您就信了。那时,大太太早就不中用了。所以,老爷把那个唱戏的狐狸精给弄到府上来。没想到,他仍然不满足,继续去逛窑子。看到小女子模样还算俊俏,伺候他也还尽心尽力,就把我接回府上。可是,这天底下的男人哪,都一个样,个顶个都像那馋猫,闻到腥味就凑过去。”
       “你哪那么多废话?”王林训斥道。
       “王大哥,我可是从头说起。”
       史破虏冲王林摆摆手。
       “您说的四姨太,叫水莲。四五岁的时候,老爷就把她买进府,后来,一直给大太太当使唤丫头。”
       史破虏暗自点头。
       “小丫头自从进了蔡府,吃得好,穿得也好了,长得就跟棵小嫩葱似的。不几年工夫,身上该鼓起来的地方都鼓起来了。我家老爷那眼神就不对了。人前还好点儿,人后呢,忍不住就动手动脚。大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她也管不了。有天晚上,老爷喝多了酒,趁着酒劲儿,把水莲摁倒在床上,将生米做成了熟饭。后来,他又给那小丫头买衣服,又买金银珠宝。好不容易把水莲哄得不闹腾,干脆娶了她做小老婆。那丫头闹了好一阵子,撞墙跳井的,死了几次,没死成,也就渐渐安稳了。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儿。我刚被卖到妓院,不也是那样吗?”
       “那蔡绍康的病,是不是就因这水莲而起?”
       “对呀,史探长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史破虏也只是推断而已,因为,那米道长怀里揣的那封信,也就是米道长的供词里面,简单提到这个情节,却并未说得很详细。
       女人继续说:“说实话,那水莲跟绍康真是很般配的一对儿。两人早就悄悄地好上了。不过,老爷没太注意这种事。老爷其实对家里的事情不是很关心。没想到,他把水莲纳为小妾,把自己的儿子却害苦了。自从水莲跟老爷同房之后,那蔡绍康就像完全变了个人,整天魂不守舍的,再后来,就开始逛窑子,喝花酒,糟蹋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就离不开药罐子了。”
       “那水莲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什么失踪啊!”蕙兰顺口说出这句话,立刻打住。
       “继续说!”
       “史大哥,我——”蕙兰突然改口,“我是胡说八道的。她的确是失踪了。”
       “哼!”史破虏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你不讲,我们就不知道!那个米道长,就在隔壁,他已经把一切都说了。”
       “就是那个流氓老道士作的孽!这个老畜牲,他还有脸说!要是我现在见了他,我就撕破他的脸!”
       “你说说怎么回事儿!”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老道士的一种药引起来的!”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王林飞身扑向三姨太。女人被扑倒在地。王林的胳膊上渗出血来,史破虏迅速握枪在手,一个箭步飞奔出去。
       只见有道黑影在院子里急速向前奔跑。
       史破虏举起手,果断开枪。那人大腿中弹,扑通一下,趴在地上。史破虏双手举枪,向他靠近。这时,又听得一声枪响。那人的胳膊再次中弹,手里的枪甩出老远。这一枪,却不是史破虏开的。
       刘天魁带着几个人从房间里奔出来!
       有人叫嚷:“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史破虏大声喊:“大家不要过来!”他慢慢靠近那个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蒙着面。此时,他正疼痛得在地上扭曲。史破虏拿枪顶着他的脑袋:“你是谁?”
       那人只是痛苦地呻吟,并不回答。
       史破虏伸手撕开那人脸上的黑布,灯光下,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果然是蔡府的一个打手,史破虏在蔡府见过他。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仍然不回答。
       “还嘴硬!是不是蔡进让你来的?”
       那人看着史破虏,还是不吭声。
       史破虏把枪头硬硬地顶在他的额头上:“不说是不是?我一枪毙了你!”
       “史探长,饶命!我说,我说!是我家老爷让我来的!让我今晚悄悄地干掉三姨太和米道长。我死也不敢来,可老爷说,我要不服从命令,他就杀了我全家!”
       果然如此!
       史破虏站起身来,对刘天魁道:“赶紧打发人去找医生来,为他疗伤。”说完,史破虏看看漆黑的四周。他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在何处,但可以断定,另外的一枪,肯定是那神秘人开的。枪法真准哪!否则,这人即使不会开枪自杀,也有可能给他回身来上一枪。史破虏在心里暗道:老兄,虽然你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我知道你就躲在这暗夜里。今晚,你也算救我一命,我欠着你的!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神秘人慢慢钦佩起来。
       回到屋里,史破虏看到王林自己已经包扎好伤口,就问:“怎么样?伤得厉害吗?”王林回答:“不要紧,蹭破了皮。”
       女人缩在墙角,这一次,真正是浑身颤抖。史破虏道:“那人专门来杀你的。想知道是谁派来的吗?是你家老爷蔡进。”
       “这个老王八蛋,他不得好死!好,他既然不想让我活,我也就豁出去。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小公子蔡绍隆的死,十有八九是蔡顾干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从蔡顾的话里听出来的。”
       “他怎么说的?”
       “这两天,蔡府里的人,都被吓破了胆儿。谁也顾不了谁。一到天黑,整个府上,就像一座墓地。昨晚上,蔡顾偷偷地钻进我的房间。我们做了那事之后,蔡顾说,宝贝儿,咱俩的好日子来了。我问他,你什么意思?他说,小坏种也死了。那老东西眼看着活不了几年。你想,这蔡家的财产,十之八九,不就在我的手上了?我就问他,那小少爷是你干的?他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史破虏陷入沉思:这么说,是蔡顾趁火打劫?
       王林道:“你不是说跟蔡顾不熟吗?什么时候你们俩勾搭到一起的?”
       女人低了头:“我刚到蔡家不久的时候,连下人都看不起我,背地里,骂我是窑子里的骚货。老爷整天忙,顾不上家。再说,府上的一切支出,都是蔡顾说了算。我常跟镇子上几个女人打牌,输得多,赢得少,手头很紧张,不能总是跟老爷要。后来,我就悄悄找蔡顾,要他提前把我的月钱支给我。有天晚上,老爷不在家,我去跟蔡顾要钱,他把我摁在床上。完事后,他吓得不行,我却暗自高兴。反正,我只要有钱花,跟谁睡不是一样?再说,老头子从把我娶回家,就像脱一件破衣服一样,把我撇在一边去跟别的女人睡。我也是想报复他。”
       史破虏问道:“你说那老道手里有一种药,是不是叫五毒散?当年,蔡大头是不是用这种药,把那水莲给毒死了?”
       女人脸上立刻写满恐惧。
       “不!那不是一种药!”
       “不是药,是什么?”
       “是,是守宫砂!”
       “守宫砂?守宫砂是什么东西?”王林问。
       史破虏微微一笑:“没想到啊!这小镇上稀奇古怪的事儿还真不少。守宫砂只是传说中的一种东西。点在女人身上,只要这女人不与男人发生房事,那颜色就永远不褪去。”
       王林恍然大悟。三姨太蕙兰却羞涩地低着头。史破虏暗暗称奇,这样的女人也知道羞涩。他正要再问,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大勇推门而入。
       史破虏颇为惊喜,看来援军已到。不料,大勇满脸沉重,悄悄走过来:“高局长已经在惠仙楼住下,他吩咐我,不管你在何处,马上去见他。”史破虏皱起眉头:“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没敢问。不过,看上去他心情不佳,恐怕要插手此案。”
       “你回去先禀告他,我正在审讯,脱不开身。”
       大勇面露难色:“探长,他说,马上见他!不管你现在正干什么。”
       史破虏犹豫片刻,回头对王林说:“你继续讯问。”
       史破虏、大勇二人急忙赶回惠仙楼。一进门,就见县巡警局高局长正端坐着喝茶。史破虏拱拱手说:“局长,您怎么也亲临这小镇了?”高局长一脸横肉,几乎看不到脖子。看到史破虏进来,他微微一笑:“破虏,坐到这里来!”大勇知趣地退出屋。史破虏瞧着高局长,高局长却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这才道:“破虏,这里发生的一切,大勇都跟我汇报了。其实,大勇还没回去,我就了解了不少。有人私下把你给告了,说你办案不力,把局面搞得一团糟,致使蔡府命案连连。”
       “蔡大头这狗日的倒会恶人先告状!”
       高局长摆摆手:“你是我的爱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出生入死跟随我这么多年,漂亮地破了多少件案子?不过,本案县知事已直接插手,并下了密令:蔡府发生的命案,到此为止,我们巡警局不再插手了。”
       史破虏呼的一下站起来:“可现在这起连环杀人案眼看就水落石出了!”
       “破虏,”高局长欲言又止,“我怎么跟你说呢?现在时局混乱,各路军队互相开战,都在扩充自己的地盘,谁知道哪座山上有猴子啊?虽说你曾经带过兵、打过仗,可你我二人,现在谁手里掌着兵权呢?说到底,咱们不过是上头手里一枚小小的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咔嚓,这脑袋就搬家了。就这个药商蔡进蔡老板,人家可真是财大气粗,拿出一半家产,作为我们部队的军饷。说得再明白一点儿,咱们的部队要打仗,要扩编,要站稳地盘,就得靠像蔡大头这样的人拿出黄金来,做强有力的经济后盾。现在,咱们不撤回去,不是明摆着等死吗?蔡进已经秘密打通关节,目的就是掩盖这里发生的一切。”
       “可这里面的秘密还没揭开!还要继续死人!怎么能就此为止呢?”
       “你这人就是牛脾气,所以,我才亲自来。废话我不跟你多说,咱们连夜撤走。这残局,就让那蔡大头自个儿收拾。”
       “如何收拾?让他带着自己的人大开杀戒?”
       “老弟,现在这局面,死几个鸟人,算什么?”高局长一拍椅子,站起身来。
       史破虏傻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自言自语:“那您说,我史破虏做这个探长算什么?难道,这世间就没了王法?”
       “还真让你说对了!目前,谁他妈手里有枪、有人、有地盘,谁就是王法!”
       史破虏哑口无言。他低头沉思半天,突然站起来:“不行!我要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高局长呼的一下将腰里的枪拔出来:“史破虏,你知道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我说过我带着密令来的。如果你不跟我走,上面说了四个字:就地解决!”
       史破虏盯着他的上司。
       高局长突然喊道:“来人,把史破虏的枪下了!”这时候,屋子里突然多了四五个人,拿枪指着史破虏。史破虏站着未动,一名警探走过来,伸手将史破虏的枪抽了去。同时,低声说一句:“老兄,多有得罪!”
       史破虏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老天爷,这是什么世道?”他慢慢伸出双手,因为,他的两个同事手里拿着绳子走来。两人一边捆着史破虏,一边也低声说:“史探长,我们也没办法。”
       另一个房间里的大勇,也被缴枪,五花大绑。
       保安队审讯室内的王林,已经询问完毕,他看着三姨太摁在笔录上的红手印,长长地舒了口气。把那份笔录跟史破虏从米道长身上取来的笔录放到一起,王林这才感觉,这一系列跌宕迷离的案子清晰起来了。可是,就在他抬头的一瞬,突然看到三姨太张大嘴巴,面色惶恐。他刚要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后面被一个硬物顶住了。
       他当然知道,那是枪筒。
       王林一闭眼睛,心想:“我命休矣!”同时,听到院子里一片嘈杂,背后却有个轻轻的声音:“王兄,把东西装好,掏出你的枪。跟我走。”王林迅速扭回头,面前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那个神秘人!
       王林来不及细想,将那两份笔录塞进公文包,夹在胳膊下,同时,迅速抄枪在手。黑衣人一扯他的胳膊,同时,一挥手,房内一片漆黑。女人一声尖叫:“不要啊!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有人低声吆喝:“在那边,别让他跑了!”同时,一声枪响,有个人喊道:“王林老兄,你在哪里?我是马探长!”
       王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正在犹豫,黑衣人道:“千万别出声!跟我来!”说着,拉着王林的胳膊,沿着墙边迅速往前飞奔。耳边又响起枪声。同时,只听一个声音吼道:“狗日的!谁让你开枪的?那是王林,咱自己人,你他妈的瞎了眼?”王林一听,心下稍安。他听出那的确是同事马探长的声音。他暗骂一声:“臭小子!还算是朋友一场!”可他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人倒冲他王林来了?但这个神秘人物的出现,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况且,看上去他没有敌意,跟他走,一定会了解更多情况。于是,两人并未停下脚步,不一会儿,就闪过墙角,消失在黑夜里。王林对地形不熟,只觉得那人带他七拐八拐,似乎到了荒郊野外。又走了一会儿,黑衣人道:“到了!”
       王林感觉到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门口,黑衣人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漆黑。王林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他不敢出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黑衣人并没点起灯火,只在黑暗中说:“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害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
       王林此时并不担心,他稍稍喘息片刻,反问道:“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走到门口,似乎听听动静。然后,返回来,点亮一盏马灯。屋子里亮堂起来,王林先是看到那黑衣人背影,随后,四下打量一下屋子,这是一间狭窄的小屋,屋内物品凌乱不堪。
       黑衣人回过身来,慢慢揭开脸上的黑布。
       王林惊讶地叫起来:“怎么是你?!”
       原来,是那茶馆里的伙计小宝。
       那人面带微笑,双手一拱:“王林兄,得罪了!”
       王林摇摇头,简直不敢相信。
       “闲话少说,史探长现在被你们的人抓起来了!”
       王林又是一惊:“为什么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顶头上司来了。他不让你们继续追查这起案子。我在惠仙楼安排有眼线。”
       “难道我们还会有危险?”
       “如果史探长执意追查此案,我想你们也许会被杀掉灭口。”
       “为什么?”
       “你那么聪明,难道还要我告诉你?”
       “因为这里面的东西?”王林举了举手里的包。
       那人点点头:“你们知道得太多啦!”
       兄妹情长
       史破虏被五花大绑着坐在凳子上。他突然嘿的一声笑了:“高局长,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我们侦查破案,到头来却被自己人绑起来。”高局长继续喝茶:“破虏,我这是为你好。你这牛脾气,我还不了解?你放心,我只是把你强行带离这儿。这浑水你我二人都趟不起!”此时,大勇被推进来。他一进门,看到史破虏的样子,满脸困惑地摇摇头。
       有人敲门,几名警探鱼贯而入,汇报道:“王林不见了!”
       高局长一皱眉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赶紧去找!”
       史破虏心中暗喜,看来,王林早就有所觉察。而且,他的审讯一定取得重大进展。高局长扭头问跟史破虏:“王林是你的兵,他最听你的话。你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史破虏答道。
       高局长搔搔头皮。
       “局长,您也许不了解,此案中还有个神秘人物。此人身手不凡。正是他,给蔡府下了斩尽杀绝的恐吓信。我们如果现在撤回去,我敢肯定,接下来会是一场大乱。如果我们要保护蔡老板的话,我觉得最好把他带走。”
       高局长眨巴一下眼睛:“怎么带他走?有什么理由?我已经跟你说过,这蔡家哪怕是塌了天,也跟咱们没关系。先睡觉,明天一大早再启程回家。你们几个把史探长和大勇带回房间,好生照顾着!”说着,高局长打了个哈欠。
       史破虏和大勇被押回房间。负责押送他俩的警探嘿嘿笑起来:“老史,瞧瞧你们办的这事儿!”史破虏骂他一句:“臭小子!看我笑话是不是?”“我们哪敢?只不过这蔡家的事情真是蹊跷,居然让大名鼎鼎的史破虏阴沟里翻船!”
       史破虏抬脚想踢他,那人机灵地躲过。史破虏看一眼看管他的几个人,彼此都是极为熟悉的。那马探长也笑着摇头:“老史,我也觉得这事怪得很。这蔡进不就是个药贩子吗?怎么有如此本领?再说,他有什么事情好隐瞒的?居然两个儿子被杀都不想揪出凶手。”
       “老马,你可别小瞧这蔡进,他的家产不可小觑。当然,这里面的秘密,发生在两年前,蔡进将他的四姨太给弄死了。知道详情的人,肯定被杀掉灭口。所以,对蔡大头来说,这是个大丑闻。关于他两个儿子的死,也都算是家丑不可外扬。蔡府已经死了这么多人,继续追究,不但他蔡进因逼死人命的案子受牵连,家里的人恐怕还要继续被杀。所以,他不想我们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大,想自己处理这一切。不过,我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众人沉默半天。
       史破虏着急道:“诸位,你们都知道史某的脾气,案子这样就撤走,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们把我俩放了,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马探长仰面大笑:“老兄,我们四个人举着枪看你们俩,居然让你们跑了,傻子才信呢!别给兄弟出难题,大家都不容易。犯得着吗,老史?万一你把上司真惹火了,把你的脑袋咔这么一下,我们兄弟也陪着伤心。”
       史破虏说:“你个滑头!”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敲门,屋里的人都向门口瞧去,原来是一个小伙计,端了茶水进来。史破虏起先不曾注意,再次打量那人,感觉似曾相识,最后,才恍然大悟:这不是那茶馆的小宝吗?
       来者冲他悄然使个眼色。
       大勇也发现小宝,扭头来看史破虏。史破虏轻轻踢他一脚,他立刻醒悟。尤其是大勇,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宝正是那个神秘杀手!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小宝左脚的外八字。
       史破虏暗骂自己一句,居然忽略到那么多细节:跟大勇去茶馆,此人不在;在惠仙楼的院子里,大勇回来说,此人他一定见过!
       这小宝跟四姨太水莲是什么关系呢?
       屋内的几个侦探并不知晓史破虏、大勇二人脑子里想什么,他们纷纷抓起茶碗,喝起水来,看来也都累了。小宝退到门口,又笑嘻嘻地回身:“诸位大哥,需不需要酒菜?如果要,我马上去办,你们赏我点儿腿钱就行!”
       那几位互相对视一眼,看上去都有点儿心痒。
       马探长道:“喝点儿酒解解乏也好,不过,咱们可不能喝醉,真让老史给跑了!”
       史破虏假装气道:“我怎么跑?绑得这么结实。不如今晚我请客,你们把我解开!”
       “破虏兄,想喝酒可以,老弟给你倒进嘴里。”屋子里几个人都笑起来。
       小宝转身出屋,等他再进来,屋里的几人已经东倒西歪。史破虏跟大勇正互相解那绳子。不用说,那茶水是做了手脚的。他迅速走过来,手里多了一柄匕首,三下两下就把绳索割断,低声道:“跟我走!”
       史破虏伸手将马探长的枪抽出来别在腰里,大勇也取了另一人的枪。在走出门口时,史破虏回过头来,犹豫片刻。大勇回头问:“探长,还犹豫什么?”
       “我担心,咱这一走,就再也不可能回来。大勇,你愿跟我冒这个险吗?”
       “探长,无论如何我都跟你走!”
       史破虏叹口气,一扭头,走出门口。不一会儿,三条黑影就融进了黑夜里。
       王林正在那小屋里坐立不安,听到外面有动静,忙躲到门后,等人进来,发现是史破虏等,不由得一阵惊喜!
       那小宝这时才双手一拱:“史探长,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呀!”
       史破虏轻轻摇头:“我可真是看走眼了!”
       “在下姓张名承,小茶馆只是隐身之处。小宝这名字,当然也是随口而取。”
       “以您的身手,在茶馆跑堂,可是太委屈。”
       张承微笑:“三位老兄,今日相聚,也算是缘。我一介草民,能结识三位伸张正义的警探,真是万分荣幸!我备点儿薄酒,咱们边喝边聊如何?”不等史破虏回答,只见那张承这里鼓捣一下,那里翻腾一阵,不一会儿,桌上就有了几样现成小菜,不过是卤花生、泡酸菜之类。
       史破虏笑道:“老弟,这酒里不会有迷药吧?”王林和大勇也笑。
       酒倒上,史破虏也不推让,端起碗“咕咚”就是一口,赞道:“这酒好大劲儿!”喝罢一口,张承不等史破虏询问,就道:“你们肯定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在这个小镇上隐姓埋名?我跟蔡家究竟有何冤仇?”
       史破虏三人都瞧着他,等他解开谜团。
       于是,他们了解到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大约二十年前,小镇已是十分繁华。有一天,沿着石板路走来两个小乞丐,一男一女。那女孩儿略小,跟在男孩儿后面,好像怕生人的样子。男孩儿回头看看她,说:“妹妹,这里的人家,看上去都很有钱。咱们不愁吃的了!”说着,就沿街去讨要。果然,不一会儿,就要到几个烧饼、蒸包。两个孩子找个僻静处,男孩儿先看着妹妹吃饱,这才开心地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后,两个孩子脸上就舒坦多了。就在那时,街上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原来是有个大户人家娶亲。男孩儿兴奋地蹦起来:“妹妹,今天咱们运气真不错!碰到娶媳妇儿的啦!说不定,还能要点儿零花钱呢!”小女孩儿拿袖子擦一下嘴角,也高兴得咧着嘴笑。
       两个孩子就一前一后随在热闹的人群往前走。
       锣鼓声震天响,而且,还夹杂着鞭炮声。男孩儿双手捂住耳朵,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还歪了脑袋,看那骑在马背上的新郎官儿。新娘子坐在轿子里,有几个就近的小孩掀开帘子去看,被新娘子打了几下手背,都叽叽喳喳地跑开了。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后,男孩儿一回头,立刻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妹妹不见了!
       男孩儿四下张望,沿着街道来来回回地跑。
       男孩儿大声哭喊妹妹的名字。可是,他找不到。
       有个好心的老头子最后告诉他,好像看到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领走一个小姑娘。那小丫头又是哭又是闹的。男子说:“闺女,你娘在家里都急哭了,还不赶紧跟我回去!”大家以为那小姑娘是他女儿,再加上都去看新郎新娘,没人理会。
       男孩儿一听就蒙了!
       妹妹被人贩子拐走了!
       小男孩儿像发疯一样,在小镇上找了三天三夜,结果,毫无所获。
       “知道吗?那个男孩儿就是我!”张承已经满脸泪水,“那时候,我恨不得一刀把自己杀了!我干吗光顾着瞧热闹,不去照料妹妹?她才四岁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没有任何亲人在她身边,被人欺负怎么办?”
       史破虏已经恍然大悟:“蔡进的四姨太水莲,就是你那失散多年的妹妹?”
       张承连连点头:“不错!”
       王林也解了迷惑:“那您是怎么知道你妹妹在蔡府的?”
       “那是我们失散后第三年的事了。我其实一直在小镇上流浪、乞讨。我内心一直坚持,妹妹并没走远!后来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我妹妹跟着蔡夫人走在大街上!那时候,兴奋得我要跳起来!真是老天爷有眼!我很想马上跟她相认,可后来忍住了。看上去她过得还不错,穿着新鲜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笑。蔡夫人跟她说话的神态,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想,我带着她也是到处流浪要饭,我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她既然有这么好的人家收留,干吗再带她走?我知道她的下落,也就放心了。于是,我哭着离开小镇,四处漂泊。其间的委屈、坎坷,真是一言难尽。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在江湖上卖艺的大哥,他带着我继续流浪。我这一身武艺就是他教我的,还教我读书识字。”
       张承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我这个师傅,现在领一帮人占山为王,也就是你们眼里的土匪。可在我心目中,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也是被逼无奈。他的确干打家劫舍的事儿,但他从没杀过人,也没有抢过穷人。”
       史破虏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这师傅,是不是外号叫‘入云龙’?”
       张承一笑:“不,他不是。‘入云龙’另有其人。”
       史破虏“哦”了一声:“你认识这个‘入云龙’吗?”
       “我当然认识。”张承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史探长,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如今,官场黑暗,勾心斗角。我看以老兄的个性,定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而且,凭您的才能,早该独当一面。经过今晚变故,我觉得,您再回去恐怕也难以立足,不如等我了却了个人恩怨,咱们一起上山,共同闯天下!”
       史破虏微笑:“老弟,我史家虽说没有人做到帝王将相,可是数代人都在朝中为官,忠心不二!你这个建议,容我再考虑。”
       张承将酒碗一掷:“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土匪,跟您这种人交往,辱没你的家风?”
       史破虏脸上一红:“兄弟言重!”
       王林赶紧道:“张兄,史探长是耿直之人。自从我和大勇跟随他,可谓出生入死,亲如兄弟。他一直是我们的好大哥,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没得说。当今乱世之中,人人为己,像他这种大丈夫已经不多见。”
       张承也笑了:“其实,我了解史探长。我这人,也是驴脾气。”
       四人端起酒碗,碰了一下,都一饮而尽。
       史破虏突然皱眉:“我们都撤出来,那道士跟三姨太岂不是很危险?蔡进会不会再派人去杀人呢?”
       张承摆摆手:“不用担心,那道士我已经带出。至于那女人,不必管她,我妹妹当年没少受她的欺负。再说,蔡大头此时不会继续开杀戒。蔡家人死得够多了,所谓灭口,早已没有什么意义。”
       史破虏沉吟片刻,再问:“那道士现在何处?”
       “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张承脸色一冷,“我要亲手杀死他!”
       史破虏瞧他一眼:“你说我们打乱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计划?”
       “我要自己查清我妹妹怎么死的。然后,凡是欺负过我妹妹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将他们杀死!”
       三人此时都是心里一颤!
       “你怎么如此肯定,你妹妹就一定死了?”史破虏故意问。
       “上次回来,听说我妹妹做了蔡进的小妾,我非常生气,非常担心,但转念一想,蔡进家产不菲,我妹妹即便是做了姨太太,吃的用的也是不用愁的。尽管给人做妾的滋味也不好受。可我还能怎么办呢?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土匪,如果救她出火坑又怎样?带她上山做土匪?假如她能生个儿子,说不定,在蔡府也会有地位。于是,我仍然没去跟她相认。可我一直放心不下她,一年前再次回来,却听说我妹妹失踪了!好好一个人,为什么失踪呢?我千方百计,四处暗查,结果疑点越来越多。直到我跟踪米道长,并且把他抓住,真相才水落石出。”
       王林点点头:“这一切,都是因那守宫砂而引起的。”
       “哦?那三姨太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吗?”史破虏问。
       王林回身取过包来:“都在这里面呢,不过,水莲是怎么死的,三姨太并不知详情。而且,蔡府内有一个丫头随之失踪,两个下人相继毙命。那丫头是服侍四姨太的。另两个下人,一个死在酒馆,据说是饮酒过度。另一个,有天夜里,死在镇北的乱石岗,传说是土匪干的。”
       “必定是蔡大头杀人灭口。这个蔡进,真是阴险毒辣!”
       大勇焦急地问:“你们说的守宫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承哼了一声:“我去把那老道提来,你们仔细询问他就知道来龙去脉。”他转身出屋,不一会儿,就提进一个人来。
       不用说,便是那倒霉的米道长。
       只见那道长嘴里被塞得严严实实,小眼睛惊恐地看着屋子里的人。张承一把抽出他嘴里的毛巾:“臭道士,你如果再吞吞吐吐,我就把你生吞活剥!我早就告诉过你,老子就是土匪!剥人皮抽人筋的事我可没少干过!”
       米道长连连磕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说我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禽兽不如
       “其实,守宫砂,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所谓守宫,是壁虎的别名。史书上曾有记载,如果用朱砂喂养壁虎,那东西就会全身变红。吃满七斤朱砂以后,把壁虎捣烂,做成胭脂的样子,然后把它点在女人的身上,颜色不会消退。可一旦与男人发生房事,那红颜色就奇迹般地消失,所以称其为守宫砂。当年,我跟蔡大头相识不久,老家伙问我,世间究竟有没有这种东西?我马上就说,有,贫道恰好就研制过这种东西。说实话,我当时也是骗他。没想到,蔡大头一听,十分兴奋。因为,那一年他恰好要南下看一批药材。家里的大太太他自然是放心的。可是,三个姨太太哪一个他也放心不下。你们想,二姨太是个戏子,自古以来,最无情无义的人就是戏子。三姨太更不用说,本身就是窑姐,能守得住寂寞吗?四姨太呢,年纪尚轻,正是嫩花一朵。”
       老道说到这里,张承抬脚就踢他屁股一下。
       米道长惶恐地看看他。
       “老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告诉你,那水莲是我妹妹!”
       米道长目瞪口呆。
       “继续说!”史破虏呵斥道。
       “我说,我说。”那道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蔡大头一听我手里有那玩意儿,立刻两眼放光。我趁机敲他的竹杠,大赚一笔。其实,那不过是寻常朱砂。我跟他说,这东西要抹在女人屁股上,而且,不能让她察觉。蔡大头连连点头,果然如法炮制。”
       “你是怎么知道他如法炮制?”大勇对此事越来越好奇。
       “贫道在蔡大头走后第二天,就检查了二姨太腊梅的屁股,果然有那东西。”
       史破虏冷笑:“你这老道,定是个色鬼转胎!”
       米道长嘿嘿傻笑:“其实,女人嘛,你只要掌握她的心理,投其所好,没有个不成的。那女人原是个戏痴,恰好贫道也有此嗜好。我的京胡拉得还算不坏。于是,一来二去,就热乎起来。有一天晚上,唱罢了,我悄悄地去摸她的脚,她居然没有生气。我俩一个干柴,一个烈火。真正是如鱼得水!蔡大头毕竟年事已高,房事已经差强人意。那小淫妇看来也很长时间吃不饱。”
       张承劈脸就给他一巴掌:“拣紧要处说!”
       米道长捂着脸,继续道:“蔡大头走的第二晚上,我就悄悄摸进腊梅房间。没等她脱衣服,我说,咱俩打赌怎么样?我知道你身上的某个部位有一样东西。她说,你不要耍弄我!我说,那东西就在你屁股上。不信,你拿镜子来一照。她果然脱光衣服,拿镜子来照,就看到了那个红色印记。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说,这叫守宫砂。今晚咱们不要做了,否则,守宫砂就褪色,等老东西回来,发现守宫砂不见,还不杀了你?女人一听,恼羞成怒,这老不死的,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却用这种手段来控制老娘,亏了你告诉我。我嘿嘿直笑,这是假的!我还有许多,你可以随时往上抹。”
       王林问:“那三姨太呢?她不是早就跟蔡顾勾搭成奸了吗?”
       “这位小兄弟问得好!自从水莲做了小妾,原本互相瞧不起的两个女人腊梅、蕙兰,却意外地亲密无间起来。因那蔡大头贪恋新人,自然就冷落她们两个。这二姨太当晚知道了这件事,次日就悄悄告诉了三姨太。大太太的屁股上,我估计不可能有这东西。这样一来,就只有四姨太水莲被蒙在鼓里。而那朱砂,在洗浴时很容易被水冲掉。因此,等蔡大头回来,挨个检查,只发现四姨太身上的守宫砂不见了。”
       米道长说得津津有味,张承在一旁却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一把扯过道士的衣领,噼噼啪啪就是一顿耳光,米道长嘴角流出血来。
       史破虏刚要制止,犹豫一下,顿住了。
       “你个狗日的!是你害死我妹妹!”张承吼叫道。
       米道长吓得浑身发抖:“好汉息怒!我罪该万死!可,我也没想到会闹成那样!”
       “去死吧你!”张承一脚把米道长踢翻在地。
       史破虏一把扯住张承:“兄弟,暂且息怒!再问问他后来的事情。我问你,那水莲是怎么死的?”
       “具体细节,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蔡大头对水莲严刑逼问,水莲当然没有什么野男人。不过,这水莲跟大少爷蔡绍康原本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有那么点儿意思,所以,这一次,老家伙怀疑儿子,连蔡绍康也一并审问。结果当然是根本没这回事。至于四姨太的死,我揣测是被打死的。”
       张承再次愤然而起,又要暴揍那米道长,被王林一把拉住。张承红着眼睛说:“看来,传言都是真的。我妹妹的确被活活打死!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被埋在何处!”
       王林拍拍他的肩膀:“看来,要想知道详情,只有找到一个人。”
       张承咬牙切齿:“对!我现在就去要那老贼的命来!”
       史破虏也急于弄清所有真相,于是道:“老弟,我陪你去夜探蔡府。王林、大勇,你二人负责看好这人,别让他跑了。”张承道:“史大哥陪同小弟去,我当然放心。不过,这是我的家仇。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处理!”
       史破虏知道,张承此去,实在是吉凶未卜,此时的蔡府必定防守甚严。另一个方面讲,张承与蔡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能留那老家伙活命?他要陪同去的目的,也出于警探的责任,哪怕这人罪孽深重,也要由法律来裁决。张承聪明无比,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但史破虏执意要去,张承也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一前一后,直奔蔡府而去。
       深夜里的蔡府,真正变成了一座坟墓。偌大一个院落,一丝动静也没有。一只野猫子发出瘆人的叫声,更增添了恐怖!有几个房间,传出几丝亮光,可在大院里看去,这些灯光就如同鬼火,时明时暗。
       二人摸到蔡大头的房间,里面却漆黑一片。
       史破虏想,蔡进现在如惊弓之鸟,既防外患,又恐内乱,怎么会灭了灯,安心睡觉呢?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他悄悄扯了把张承,张承会意,伸出手在史破虏身上比划一番。意思是:我先进,你断后!
       史破虏刚要提醒他,张承已经悄然推门而入。
       史破虏稍稍后退,躲到窗下。
       突然,屋子内响起一片呼喊。蔡大头的声音传来:“抓住他!点亮灯火!”史破虏暗道:不好!他不敢犹豫,立即起身,探手一把就把窗户拉开,随即身体一纵,钻进屋子。屋里一片漆黑,人数似乎不少,但嘈杂无章。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史破虏已经在屋里了。恰好,有人点燃灯火,屋内亮堂起来。史破虏瞅准时机,苍鹰一般扑向床边的蔡进,把枪口顶在他的脑壳上。
       “不准乱动!谁要动,我一枪把这老东西打死!”他一声大吼。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蔡进呆愣片刻,才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今晚,我最怕的两个人都来了,那还说什么呢?”
       几个下人这才看清,拿枪顶着自家老爷脑袋的,正是那探长史破虏。张承在混乱中已经抓住一个替死鬼挡在面前。那几个人慢慢地退出屋去。史破虏推蔡进一把:“跟我们走!”
       “姓史的,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少废话!”
       史破虏、张承二人一边一个,架起蔡进的胳膊向外就走。蔡大头虽说并不瘦小,但这两人差不多像是提着一只小鸡一般轻松。三人慢慢地来到院子里,蔡府的护院家丁都围拢过来,跟着他们。张承吼道:“你们跟着干什么?那管家蔡顾是怎么死的,你们不知道吗?谁要敢出这大门半步,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帮人果然都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蔡进竟威胁起史破虏来:“姓史的,你作为警探,居然跟这土匪勾结!难道你就不怕蔡某揭发你吗?”史破虏道:“你最好闭上臭嘴!你已经告发我一次,还差第二次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史破虏可曾怕过谁?”
       蔡进果然闭了嘴巴。
       二人带着蔡进,借着夜色掩护,很快回到那间小屋。
       王林、大勇二人正看守米道长。那道长一见蔡进,再一次颤抖起来。蔡进狠狠地剜他一眼:“老道,我寻你好久,没想到你在这里。”米道长结结巴巴,明知故问:“蔡,蔡老爷,你找我干什么?”
       “你欠我的东西,我要讨回来。”
       “我,我没欠你什么东西。”
       “哼!我儿子蔡绍康是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听到消息,第一个先怀疑你跟那个淫妇!不要以为我蔡进是个瞎子。你跟那婊子的龌龊事儿,你以为会瞒过我的眼睛?我早就察觉到了。可为了我儿子蔡绍隆,我没杀死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变本加厉!哼,要不是你跑得快,我告诉你,你活不到今天!”
       米道长急忙辩解:“蔡老板,这跟我没关系,都是那女人的主意。她跟我讨要毒药,我不知她有何用途。没想到,她是要去毒杀大公子。”
       真相大白
       蔡进冷哼一声,眼神阴鸷可怕:“你记着,只要我蔡进还有一口气,你就跑不了。”
       米道长满面通红,几欲昏厥,转身抓向史破虏:“探长,救命啊!”
       史破虏冲王林、大勇示意,将米道长带到另一个房间。
       “蔡进,咱们就不要拐弯抹角了。你两个儿子的死,已经真相大白。轮到你自己交代了!”
       蔡进试图转移话题:“史探长,蔡某佩服你的英雄气概!据我所知,你的顶头上司高局长已经来到此地,不让你继续追查此案。而且,你不是被缴了枪五花大绑了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您老人家为什么死死揪住在下不放呢?”
       “蔡老板,我刚到您府上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您不了解蔡某的脾气,凡是案子到我手上,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决不会善罢甘休!”
       蔡进仰天叹息:“唉!看来蔡进真是栽到你手里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不错,我是娶过一个四姨太,叫水莲。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跟你一起夜闯我蔡府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水莲的哥哥。”
       史破虏与张承迅速对视一眼。
       这蔡大头果然了得啊!
       “史探长,说实在话,我不想让你继续追查的最大原因,就是站在你身边的这个人。实际上蔡某最怕的人,是他,而不是你。你肯定还不知道,这个人在方圆一带赫赫有名,他就是‘入云龙’!”
       此言一落,史破虏三人面面相觑。
       张承冷笑一声:“老贼,算你厉害!”
       蔡进继续说:“我不相信官府能干什么事。其实,这两年,我一直也在找机会杀掉你!”
       张承伸手就给他一巴掌:“老东西,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蔡进伸手擦一下嘴角的血:“正因为我知道杀死你非常难,才不想报官。因为,你这几年干了几件漂亮的事儿,就连官府也拿你没办法,我去告官,只能让你更仇恨我,你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报复我。”
       张承哼了一声:“难道,你不报官,我就会放过你吗?”
       史破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水莲的哥哥,并且他就是‘入云龙’的?”
       “我把水莲买进府来的时候,就知道她有个哥哥。从水莲死后,我一刻也没停止对你的查找。我知道,只要你还在世上,总有一天,你会来报仇。我的眼线遍布方圆几十里,这一点,你们应该相信蔡某的能力。查找的结果是,水莲的哥哥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土匪‘入云龙’!你和你手下的人,曾经多次在深夜出现在蔡府,这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鬼’。当我儿子绍康死的时候,你把所有事情都查清了,你开始对蔡家展开复仇计划。可后来我越来越感觉不对。接下来,绍隆的死,让我一下明白,这是蔡家大院内的互相残杀。蔡某真没想到,我蔡家内部已经岌岌可危!”
       “你是怎么害死我妹妹的?她,她被你埋在哪里?”张承声音颤抖。
       蔡进轻轻摇着头:“水莲是我最疼爱的,我对她的感情,既如夫妻,又如父女,我当初真不应该娶她。后来,我才知道她与犬子绍康情投意合。我走错了一步,把所有的都弄丢了。水莲自小到大,我跟大太太都没为难过她。我让她吃好的,穿好的。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变成了一个美丽少女。”
       “我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我,她怎么死的?”张承吼道。
       蔡进仍然沉浸在回忆中:“那段时间,我内心非常矛盾。我娶了一个可以做我女儿的姑娘为妾。这小丫头,可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
       张承终于忍不住大骂一声:“你这个畜牲!”
       “是的,我就是个畜牲!从我娶了水莲之后,原本柔弱的绍康从此一病不起。正是我害了我儿子!可当时我执迷不悟,我疼爱水莲到了痴迷的程度。那次出去做生意,我对家里的每个女人都不放心。因此,也就上了这老道的当。我现在明白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守宫砂!可我一回来,发现水莲身上的红点没有之后,立刻感到惊恐万分。当时,我就问她,你究竟跟谁有染?水莲站在那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老爷,你听了什么人的胡言乱语?我对她大喊大叫,什么人也没告诉我!我有证据!水莲说,您有什么证据?我冷笑一声,我离开家的时候,在你身上留下了守宫砂,它现在没有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水莲接下来问的那句话,她说,老爷,二姨太跟三姨太身上,也有你说的那种守宫砂吗?我回答,当然有!那么,她们身上的可还有没有?我再次回答,当然还有!水莲呆愣半晌,突然悄声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连连摇头,笑个不止。我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推倒在床上,逼问道,你到底说不说?那野男人是谁?水莲慢慢抬起头来。我从来没见过,她还有那种眼神!让人感到寒冷!她说,既然你相信这个,那还问什么?干脆杀死我算了!我说,你以为我不敢?来人!把这个小淫妇捆起来!”
       史破虏截断他话头问:“当时在场的几个人?”
       “这种事,我怎么会让更多人知道?只有我两个心腹。”
       “这两个人,还活在世上吗?”
       蔡进抬头看着史破虏:“我知道探长的意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隐瞒。这两人被我除掉了。”
       “你自己亲手干的?”
       “你说,我会放心别人吗?”
       “所以,这两个人一个死在酒馆,一个死在乱石岗。蔡大头,你可真是心狠手辣!你是怎么杀死他俩的?”
       “这两个人一个贪酒,一个贪色。而且,都对我毫无防备。所以,我杀得很是顺手。酒馆那个,是被我毒死的。我当时化了装,那人以为我是避人耳目,其实,我是不希望有人认出我。另一个,我骗他陪我去乱石岗那边的窑子里寻春,结果,我趁其不备,一枪就打死了他。”
       史破虏轻轻摇头叹息:“那水莲是怎么死的?”
       蔡进低头道:“反正,水莲是死在我手上。史探长还是不要问了。”
       张承一把将蔡进提起来:“狗东西,你把我妹妹怎么死的,还有临死前她说了些什么,都一一告诉我!要敢隐藏半句,我就杀了你!”
       “好吧。”蔡进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让那两个人把她捆起来,用鞭子抽她,可她仍然不肯承认,也不解释,只是冷笑。我当时怒火冲天,就对那两个下人说,你们不是整天想女人吗?好吧,这个女人,今晚就是你俩的了!”
       “畜牲!!”张承一拳将蔡进打翻在地。
       蔡进躺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他居然咧嘴一笑:“打得好!”
       史破虏紧皱眉头,双拳攥起,一把将蔡进提起来:“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我也想一枪打死你!”
       “姓史的,你以为我现在还想活吗?我说出这些,也是对水莲的忏悔,希望我到了地下,她别再怨我恨我!这阵子,我眼前老是出现她临死前的样子。那两个家伙一开始还犹犹豫豫,惊恐地看着我,不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喊道,你们还犹豫什么?结果,他俩真就把水莲给糟蹋了!我没想到,水莲在整个过程中,一声都不吭。事情过后,水莲目光呆滞,摇摇晃晃站起来,说了一句话,老爷,我一直感激你对我的养育之情,现在,我的债终于还完了。说完,她突然就一头冲墙上撞去。她的速度非常快,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看到她的身子软下来,同时,听到她喊了一句——你不是想知道她最后说什么了吗——她最后一句话是,哥哥,你在哪里呀?”
       张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捶打地面。
       房内其他的人都哑口无言。
       此时,只有蔡进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所以,我杀死那两个畜牲,也不完全是为了灭口。其实,后来我已经反应过来,是我错了。水莲是清白的,可我居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两个畜牲,居然玷污了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活在世上!”
       史破虏眼前一片模糊,他擦擦眼角,问:“可你还杀死了水莲的丫环?”
       “我没办法,那小丫头知道了这件事。”
       “那水莲被你埋在何处?”
       “就在她住的房子下面,有一个通往府外的地道,当年是为了躲避战乱挖的。将水莲和那丫头的尸体放下去之后,我就打发那两人堵死了。”
       “我要去见她!我不能让她在那里面!”张承哭喊道。
       史破虏看一眼窗外,已经是蒙蒙眬眬,就要天亮。于是道:“此时去,怕已来不及,天要亮了。”
       却突然听到外面王林的声音:“史探长,好像蔡府方向起了大火!”蔡进一听,立刻要往外跑,被史破虏一把抓住,提他走出屋。
       只见正东方向火焰冲天,映得周围一片通红!
       蔡进突然哈哈大笑:“史探长,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明白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了吧?而且,我敢断定,史破虏,这下子你吃不了兜着走了!不等明天早上,这小镇上的药铺跟蔡府内的财产会分文不剩,你们如果赶不及,我在各地的药庄也会在几天内片瓦不留,你们到那里会一个人也找不到!我的钱没了,你们上司会怪罪于你!所以,姓史的,你也完啦!”
       史破虏沉默不语,他料不到竟是这种结局。
       王林、大勇,以及站在他们后面的张承都看着那烈焰,同样沉默不语。王林突然喊:“蔡进,你干什么?”史破虏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抓蔡进手里的纸包。蔡进笑着说:“已经晚啦!知道这纸包里是什么吗?这就是五毒散。”
       就在几个人关注蔡进的时候,米道长悄悄地往一边蹭着。不知何时,他居然把脚上的绳索解开了。刚离开几人不远,撒腿就跑。张承扭头瞧见,骂道:“狗日的,你往哪里去?”
       只听一声枪响,那道士一个跟头滚到沟里。
       蔡进看着张承说:“谢谢你!替我报了仇!”
       张承拿枪顶着蔡进的脑袋:“你以为我会让你自杀?”
       史破虏赶紧制止:“张承兄弟,你杀了他,咱们就更没法交代了?”
       张承抬起头来:“你还准备向谁交代?去跟你的上司邀功请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蔡进一死,这个案子就无人能解释清了!”史破虏急切间也语无伦次,但他出于本能,觉得蔡进此时还不能死。
       “我还有一个疑问,那阿牛到底是谁害死的?”
       蔡进慢慢坐下来:“这还用说,当然是我。当年,我们逼死水莲的时候,阿牛恰巧在夜里出来解手,知道了这一切。可他不敢呆在那里,第三天就回家去装病,再也不肯来。直到你们来,我才猛然记起还有阿牛这个人,所以派人去追问他。他最后承认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能让他活着。”
       史破虏点点头:“这就对了!”同时,悄悄将张承手里的枪挪开,“兄弟,如果他真的服下五毒散,我们且看看他是如何发作。你即便杀了他,也没什么意义了。”王林连连点头:“是啊!尽管这老家伙该死!”
       张承恨恨地收了枪,立起身来,兀自站到一边。
       此时,东天已经漏出鱼肚白,蔡进脸上被映得清晰起来。却见他怪异地笑着,悄声道:“我以这种方式去死,也算陪我儿子绍康走一程。”话音刚落,他的脸型突然扭曲,呼吸急促,似乎喉咙里夹杂着一口痰,脖颈处肿胀起来,双手胡乱抓着什么。数秒之后,他的那颗大脑袋上,四处渗出血来!
       史破虏、王林、大勇都惊得后退几步,盯看蔡进,半天不语。
       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却不料还有人死得如此恐怖!
       好半天过去,王林醒悟过来,悄声问史破虏:“探长,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该怎么办?”史破虏回过头来,看着天边冒出的那一点红日,像是自言自语:“是啊,我们该怎么办?”
       张承走过来,踢一脚蔡进的尸体:“你们怎么办?我早就跟史探长提过建议。”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
       史破虏突然笑了:“我们这算不算逼上梁山?不过,我们三人的家眷都在县里,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要赶在那些人前头!”
       四个人,四乘快马,在晨曦中飞奔。
       经过那家小茶馆时,几人隔了窗户,发现那对老夫妻已经早早起来忙活着。
       史破虏跟张承几乎同时勒住缰绳,张承在马上吆喝一声:“大爷,来壶碧螺春!”
       老者听见,忙出门探头来看,立刻惊讶地喊道:“是史探长啊!进来喝碗早茶!”居然没认出一身黑衣的张承。
       史破虏道:“你看看我身边这人是谁?”老者眯了眼,一端详,哎呀一声叫:“老婆子,快出来看,这不是咱家的小宝吗?我们可找你两三天了,也不见个人影!你到底是干还是不干啦?你不干,我另找人来帮忙呀!”
       张承哈哈一笑:“不干啦!您开的工钱太低!”
       老者嘟囔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干这个的料!”
       四人同老者打声招呼,便快马加鞭,一路笑声,渐走渐远……
       作家在线
       宗利华,出生于1971年9月,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山东省作协会员。已发表小说、散文100万余字,作品多被转载,或被改编为电影、电视短剧。获2003-2004年度第二届全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出版小说集《越位》、《皮影王》等。
       悬念就是捉迷藏。我喜欢捉迷藏,跟谁玩呢?跟读者,也跟自己。《守宫砂》是一个悬念感较强的作品。它来自于朋友的一个问题: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守宫砂这种神奇的东西?照例,这样的私人话题,带有某种暧昧的味道。有或者没有,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这种东西因何神秘,发生过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是悲欢,是离合?而故事背后又有一种怎样的人性深度?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