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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游戏(下)
作者:辛保平

《今古传奇》 2008年 第0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杀人组织的神秘面纱渐渐揭开,警察、教授、海归纷纷落马……
       为情、为权、为名、为利,这群高智商的罪犯相互纠结,究竟布下了怎样的迷局?还有谁,会陷入这场致命游戏?
       接头人浮出水面 居奇货嫌犯讲价
       书接上回。
       电话铃一响,吴又可一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伸手一看表,已经是凌晨4:37分了。他赶紧从看守所办公室的硬板凳上爬起来,一看,高国宝和陈玉儿也都醒了。
       电话是罗京打来的,本来应该很兴奋的声音这时候只剩下了疲惫:“严嘉明招了!”
       “好。我们马上就来!”
       三人一起向审讯室奔去。
       “辛苦了!”见着罗京,吴又可只简单地问候了一声,随后就着急地问,“严嘉明说了些什么?”
       “他承认了自己买凶杀人,但是他说他也不知道杀手是谁,是一个叫杜衡的人介绍的。”
       “杜衡?”吴又可沉吟了一下,“他说了这个杜衡是什么人吗?”
       “他说是东安市蓝翎商务顾问公司的老总。”
       “这是个什么公司?在哪里办公?”
       “他说在北四环中路109号万松家园3号楼2408室。他还供出了杜衡的家庭住址,是水郡康城12幢。”
       “水郡康城?”吴又可扭头对高国宝说,“小高,你去查一下这个水郡康城到底在哪里。”又对罗京道:“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行动。”
       罗京看了看手表,脸上表情有些为难:“现在行动没人哪。”
       “这你甭管了。我来办!另外,我要把严嘉明提走,因为只有他认识那个杜衡。”
       “但是按规定,从看守所提走犯人需要办手续,这会儿人都不在,上哪办手续去?”
       “我马上给李局长打电话,看能不能特事特办。”吴又可说着,就走到一边,给李孔孟局长打电话。李局长大概是被从睡梦里惊醒的,但一听吴又可的事,答应马上给看守所的所长打电话,先提严嘉明。
       “还有一件事情。”吴又可犹豫了一下,“现在这里真正能出外勤的只有我和小高两个人,我们明显人手不足。”
       “我马上给特警大队队长打电话,让他全力配合。”
       “别,别,李局,”吴又可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开诚布公,“我们怀疑局里有内奸。”
       “啊?!”李孔孟显然大吃了一惊,“你可别乱说。这可是大事。你有证据没有?”
       “有。但是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说了。”
       “好好好。”李局长息事宁人地说,“那你有什么计划?”
       “我想调动市武警总队,这需要你的帮助。”
       “好。你需要多少人?”
       “最好能有个一二十人吧。”
       “行。我马上就去办。”
       “谢谢李局长。”
       吴又可挂断电话,对罗京和陈玉儿说:“我们进去吧。”
       戴着手铐脚镣坐在铁交椅上的严嘉明,看见一行人进来,脸上顿时闪现出惊恐的表情。
       “把他的手铐解开!”吴又可朝着两名刚被叫进来的看守说。
       一名看守将钥匙取下来,从铁交椅上解开了严嘉明。
       “起来。跟我们走。”
       严嘉明拖着沉重的脚镣,哐啷哐啷跟在吴又可后面。陈玉儿和罗京一边一个架着他,走出了预审科所在的骑楼。这时高国宝也从办公室查完资料回来了,附在吴又可耳边说了几句。吴又可点点头,让他去把车子开过来。罗京问吴又可:“你们准备把他带到哪儿去?”
       “一个秘密的地方。”吴又可指了指严嘉明的背影,“这件事情请保密,不要与任何人谈起。”
       “我知道。”罗京没再多问。
       高国宝将猎豹开了过来。
       “上去!”吴又可指着猎豹,朝严嘉明命令道。
       严嘉明满脸惊惶,双手拉着猎豹的门往车上爬。随后吴又可、高国宝和陈玉儿也都上了车。吴又可想了想,对罗京说:“你也上来吧。我现在需要人手,你也来帮帮忙。”
       “好咧。”罗京很高兴地钻上车,这样一来,陈玉儿和罗京就把严嘉明夹在了车后座的正中间。
       “走,去万松家园!”吴又可朝高国宝命令道。
       猎豹风驰电掣驶出看守所。
       半路上,吴又可接到李局长的电话,说已经和东安武警总队协调好,武警总队答应派出二十名特警队员,由吴又可全权指挥。吴又可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这时正好一辆110巡逻车开了过来。
       “别住它!”吴又可一指110巡逻车,命令高国宝。
       猎豹吉普一打横,吱儿一声别在110巡逻车前面。110巡逻车的驾驶员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拦阻吓了一跳,一脚急刹车,车轮拉着长声,在离猎豹不到3公尺的地方紧急停了下来。
       吴又可一拉车门跳了出去。与此同时,110巡逻车上也麻利地跳下了几名警员,手都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吴又可左手拿着证件,右手做着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开枪。“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吴又可。”
       “是老吴。是老吴。”一名队员认出了吴又可,“不好意思,没认出来!”
       “小高,过来。”高国宝亦早已从猎豹吉普上跳下,闻言跑了过来。
       “你上他们的车,迅速赶到水郡康城,武警会在大门口等你。快去!”
       “你们这里谁负责?”吴又可问那些“110”。
       “我。”一个矮个子黑面皮的警员走上前来,与吴又可握了握手。
       “你们一切听他指挥。”吴又可指了指高国宝。
       安排好这边,吴又可亲自开车,带着罗京、陈玉儿还有严嘉明,一起朝万松家园赶去。
       到达万松家园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
       “我下去看一看。罗京,你和玉儿看着这家伙。”吴又可跳下车,走进了万松家园。
       吴又可很快就找到了3号楼。蓝翎商务顾问公司就在3号楼的2408室。吴又可发现3号楼原来就是临着四环路的那座高楼,他们的车子正好就停在下面。
       这时吴又可接到电话,武警增援部队赶到了。吴又可赶到万松家园外面,两辆白色的金杯旅行车停在外面,窗帘都拉着,吴又可知道里面肯定坐满了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
       一名精干的小伙子迎住了吴又可:“你是市局的吴队长?”
       “是。”
       “我是市武警总队的丁双全。司令让我全权听你们指挥。我们现在就上去吗?”
       吴又可想了一下,说:“别,等一会儿。”他想等高国宝那边的消息。
       吴又可将猎豹掉了一个头,将车头朝着万松家园大门那边,以便可以观察进出人流。
       吴又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严嘉明聊天:“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大金牙?”
       严嘉明听见这话当时就愣住了,接着一阵咳嗽,没有吭声。罗京见状,立即把眼一瞪:“把嘴张开!你们没看出来吧?他上下左右四颗大槽牙都是镶金的,白金。”罗京带点儿哂笑地瞧着严嘉明说。
       吴又可道:“你给我好好看着点,哪个是杜衡,看见了马上告诉我。”
       “好,好。”严嘉明犹豫了一下,但好像还是忍不住地说,“就你们这个样子,还当公安呢!这万松家园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进出口,你们光是坐在这里看着这一个口子,有什么用?”严嘉明毕竟是当过大老板的,颐指气使惯了,竟忘乎所以地批评起吴又可他们来了。
       吴又可倒显得心平气和:“你怎么知道?你来过这里吗?”
       “这还需要来过吗?想想也明白,这么大个社区,如果只有一个进出口,万一出点儿事,那不全得死在里头?再说啦,杜衡今天也有可能不过来,哪个当老板的天天没事儿往办公室跑?像你们这么守株待兔等下去,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严嘉明不屑的口气,让吴又可老脸红了红,罗京、陈玉儿两个亦是面面相觑。
       “那你觉得我们怎么着才行?”吴又可竟虚心向严嘉明请教起来。
       “你说商人最怕什么呢?”严嘉明说,“官嘛。如果你能让市委书记来视察,杜衡当然马上就赶过来了。”
       正在这时,吴又可的手机响了。是高国宝。
       “吴队长,杜衡没在这边。我们已经把他住的别墅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也没找着个人影。有一些资料,一会儿我会随车带回局里去。”
       “是吗?”吴又可语气里明显透着失望,“他家里没有人吗?”
       “没人。”
       “杜衡本来就是老哥儿一个,他家里能有什么人。”严嘉明插话道。
       “你别回局里去了,等我电话,我们碰个头,再商量一下。我们还没行动,想等你那边消息过来,看看再说。”
       “那好吧。我尽快赶过去。”
       吴又可将电话挂了,对严嘉明道:“说吧。刚才你说有办法帮我们抓住杜衡的。”
       “唉,实际上我觉得你们应该密捕,像你们这样大张旗鼓,换我是杜衡也早跑掉了。”
       “你觉得我们密捕就能够捕得着杜衡吗?”吴又可觉得嘴里发苦。他是一个老公安,干刑警干了一辈子,他何尝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对杜衡进行密捕,但是上头催得那么紧,市委吴书记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催问破案进展,而且,现在天天在死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对杜衡进行长期侦查,秘密拘捕。何况还有那个神秘的内奸,不知道到底是谁。像严嘉明已经招供这种事,岂能长期瞒得住,到时候让杜衡得着风声,就更加不好办了。他现在就希望利用快速行动,形成雷霆之击,如果杜衡不是那么精明的话,他就有可能得手。
       “那倒是。”听了吴又可的话,严嘉明点头表示赞同,“像杜衡那种人精,当初听说我被捕了,他就应该跑掉了,或者躲起来了。”
       “所以现在要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呢?我帮忙有什么好处?”严嘉明果真精明,一听吴又可这话,马上不失时机地谈起条件来。
       “给你彻底免刑是不可能的。不过,根据你的立功表现,我可以尽量争取给你减刑。”
       “然后把我送到青海去劳教吗,或者送到新疆去挖煤?那还不如判我死刑呢。”严嘉明显然对这个价码不满。
       “那你打算怎么着呢?”吴又可问道。
       严嘉明低着头,好长时间没说话,大概在仔细盘算。
       “好,你先想一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吴又可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跳下车,跑到前面一辆金杯旅行车前面敲敲车窗。窗帘拉开,露出丁双全的脸。与此同时,吴又可看见金杯旅行车里果然坐满了着便衣的武警战士。这是吴又可提出的要求,另外,每名战士的怀里各自抱着一个蓝色的长条形粗布袋子,吴又可知道,里面装的是微冲。
       “准备行动吗?”丁双全下了车,问吴又可。
       吴又可点点头:“用不着这么多人,你带五名战士跟我上去。其余的战士就在楼下守候,提高警惕。”原来他是准备杜衡反抗的,并且预备着杜衡身边有不少保镖,所以要了这么多的人。但是现在看起来,他觉得严嘉明的话十有八九是正确的,恐怕杜衡早就躲起来,或者早就跑了。
       吴又可找到大门口站岗的一名保安,向他说清楚情况。保安显得非常惊慌,连声说还没上班,队长不在。吴又可说你只要带我们上楼就行了。他想利用保安做掩护,给杜衡来个突然袭击——如果杜衡在办公室的话。
       一行人由那名保安带领着,鱼贯进入电梯,上到3号楼24层,找到2408室。保安摁响了门铃,吴又可就侧身站在他的身后,一个从猫眼里看不到的地方。但是门铃响了半天,里面寂无动静。吴又可伸手拍了拍保安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了。
       保安赶忙走了。吴又可取下腰上的钥匙袋,拿出一根弹性极好的细钢条,麻利地掏开2408的两道门。几个人蜂拥而入。
       屋子很大,足有三四百平方米,布置非常奢华,可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吴又可本来想找到一张半张杜衡的照片的,也令他失望了。屋子里电脑倒是不少,但显然是一般员工的办公电脑,应该不会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资讯。在一间挂着总经理室牌子的屋子里,没有电脑,可能平时杜衡只用笔记本电脑吧。
       最后吴又可只把秘书台的那台电脑的硬盘拆了下来。
       说来话长,实际上吴又可从车子停到万松家园楼底下开始,前后不超过20分钟,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吴又可感谢了武警总队的支持,启动汽车,准备离开万松家园。
       “我们现在上哪?”陈玉儿问。
       “回看守所。你给小高打个电话,让他在那儿与咱们会合。”
       趁着陈玉儿打电话的当儿,吴又可问严嘉明,“想好了没有?你的交换条件。”
       “想好了。你有权作主吗?”严嘉明倒是一点儿不含糊。
       “我虽然没有权力作主,但是我可以替你去说,替你去跑,除了我,恐怕别人也帮不上你这个忙了。”
       严嘉明又是一阵沉默。他知道吴又可说的是实话。“好吧。我说我的要求,如果你能办到,我就帮你抓住杜衡。”
       “说!”
       “我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儿子。我听说他们现在也都被你们控制起来了。其实我儿子只有8岁,你们控制他也没用。你们放他们娘儿俩走,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你们。”
       “怎么个放法?”吴又可问严嘉明。
       “我妻子有斐济的护照。你让他们出去。你只要让他们离开国境就行。我要看着他们上飞机,然后接到他们从外国打回来的电话,我才能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这个条件也算公平,但是等他们飞到美国,我可等不起。”
       “不必。只要他们能飞到泰国或者韩国就行。一个多小时就能够飞到了。”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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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又可拆开手机,拿出一个纽扣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手机里,然后将手机重新装好,开始拨电话。
       “喂,是李局长吗?我是吴又可呀。经过昨天晚上预审科同志的努力,到今天早上,犯罪嫌疑人严嘉明已经招供了。他说指使和帮助他去买凶杀人的人,名叫杜衡。我们已查明,杜衡的公司在东安市北四环中路108号万松家园3号楼2408室,家住水郡康城独立别墅第3栋。我们现在准备对杜衡实施突击抓捕,希望局里能够发动大家全力配合。”
       “哦,太好了!”李局长声音显得十分兴奋,“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我需要你给我授权,调动局刑警大队和特警大队全体人员,必要的时候,我还必须有权调动局各科室、局下属各派出所人员全力配合。”
       “这个没有问题。你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能过来?”
       “我在看守所,大概半个小时能过来。”
       “那好。我这边马上命令他们做好准备,等你一到达,马上就出发。”
       吴又可挂断电话,又拆开手机,取下那个纽扣状的东西——上次高国宝发现的那个微型窃听器。这是一种控发式的窃听器,需要依靠定向声波将其激活。每次打电话时,机主的声波将窃听器激活,电话挂断,窃听器就会自动关闭。吴又可收起手机,同时将窃听器收好。为了更加保险,将它放在一个具有声波屏蔽作用的口袋中。他现在坐在一辆通用GL8型公务车上。
       GL8停在市局大院停车场东北角靠墙边的一个角落里。这是一台经过改装的电信专用的信号监听车,除了前挡风玻璃,所有车窗都贴着深色的单向反光膜。一排大型仪器被固定在靠窗的一侧,此时红灯绿灯正不停闪烁,剩下一条狭窄的走廊。两名电信员工此刻就坐在走廊上的两张无靠背板凳上,面对着仪器,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操作。
       “怎么样?”吴又可问一名电信员工。
       “有很多信号。语音信号被录制在那台机器上,你可以通过那两个耳机收听或者监听。”一名电信员工指了指高国宝和陈玉儿脑袋上的耳机,“短信信息都显示在你面前的这个屏幕上。”
       “听到了什么?”吴又可问陈玉儿和高国宝。
       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让我看看短信。”
       电信员工让出地方,吴又可心神不定地坐下来翻看屏幕上显示的手机短信。
       忽然屏幕一闪,一条新的短信跳入了他的眼帘。吴又可屏住呼吸阅读那行短信:“严已招供,杜衡暴露,正安排抓捕,30分钟后行动,目标万松家园和水郡康城。”
       “就是它!”吴又可一拍大腿,赶忙用手机记下号码,然后又问那名电信员工,“短信发往的那个手机号码能不能查得到?”
       “可以。”那名电信员工从吴又可旁边侧着身子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喏。就是它。”
       吴又可又将这个号码用手机记下来。然后他又拿起手机:“李局长吗?找到了!”
       “真的?!”李孔孟声音很激动,“是谁?”
       “目前还不知道。你查一下这个号码139……”
       “好。我马上让办公室查一下。你别关机。”
       吴又可将手机紧贴在耳边等着。
       “查不到。这个号码没有登记。”按照局里的规定,每名干警的手机号码都必须登记,包括号码变化,这是由公安系统的特殊工作性质决定的。
       “嗯!让我准备一下,然后你就开始拨这个号码。”
       “好!”
       “玉儿,你在这里继续监听。小高,你跟我来。”
       局长办公室。李孔孟拨通了那个139开头的号码。
       吴又可手中的仪器立刻就有了反应。他追着手机信号,沿着仪器指示的定位方向快速奔跑,一直冲到二楼,三楼。高国宝跟在后面也是一阵狂奔。紧接着两个人就听到了手机的声音,竟然还是一段彩铃。
       然后信号断了一下,紧接着彩铃又响了起来。吴又可估计李孔孟大概是怕对方发现,将手机挂断,然后又重新拨了一次。
       到了!抬头一看,竟是情报资料室。
       吴又可放下仪器,从腰间拔出手枪,哐地一脚踹开了情报资料室的门。
       “喂喂喂……”
       声音戛然而止。情报资料室副主任王昱东吃惊地回首望着吴又可。
       “趴下!马上趴下!!”吴又可朝王昱东挥舞着手枪,凶神恶煞地喝道。
       “吴队长,您……”王昱东乖乖地趴下了。吴又可冲过去,右手端着手枪指着王昱东的脑袋,俯下身子,用左手在王昱东上下搜索。高国宝此时也早拿出了自己的54式,在旁边警惕地监视。
       “怎么了怎么了?”很多干警闻声赶了过来。
       来人都被高国宝用脊背堵在了外面。
       吴又可在王昱东身上搜了一个够,直到确定无所发现,才命令王昱东站起来,手枪仍然指着他的头。
       “这是你的手机吗?”他用下颏示意刚才被王昱东吓得扔在地上的一款诺基亚N70型手机。
       “是。”
       “号码是多少?”
       “139107……正是那个号码。”
       “你刚才发短信了吗?就五六分钟前。”
       “没有。”
       “那么这条短信是谁发的?”吴又可右手端枪,左手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短信的页面,示意王昱东拿过去好好看看。他已经将刚才截获的那条短信让电信员工帮忙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王昱东哆哆嗦嗦拿着吴又可的手机看了一眼,立刻委屈地道:“这条短信绝对不是我发的。不信,你可以检查我的手机。”
       吴又可用枪口示意王昱东朝后站。他走上前,从地上捡起王昱东的手机,发现上面的“已发短信”中确实没有这一条,有可能被王昱东删除了,不过王昱东也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刚才有谁用过你的手机吗?”
       “不知道。我的手机一直就搁在办公桌上。”
       “刚才我看见马德昭进了一下这屋子。”忽然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声音插话说,“会不会是马德昭用王昱东的手机发了短信?”因为不知道那是一条怎样的短信,所以声音显得很轻松。
       “马德昭呢?谁看见了马德昭?!”见人群里竟然没有马德昭,吴又可的心就不禁往下一沉。马德昭平时最爱看热闹,这种热闹的场面他怎么肯轻易错过。难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就算打死吴又可,他也不肯相信,马德昭竟是内奸!现在的结果,对他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听到吴又可的询问,众人都开始在人群里面寻找,还有人跑到办公室里去看了看,但是哪里都没有马德昭的踪迹。马德昭失踪了!
       一个声音说:“咿,真是奇怪。刚才吴队长上楼的时候,我还见他在这里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他妈的!”吴又可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他知道肯定是自己刚才的行动,引起了马德昭的警觉。吴又可一面吩咐高国宝赶紧带人搜寻马德昭,一面问王昱东:“刚才你没在办公室吗?”他仍旧有点儿不太相信内奸会是马德昭。
       “没有。刑事实验室的大崔要份资料,我给他送过去了。”
       看来这人真的是马德昭了,确凿无疑!吴又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情报资料室,剩下王昱东一个人在屋子发呆。
       吴又可走到楼下,想起陈玉儿还在监听车里,她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发现?他的心里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怎么了,你?”吴又可一拉开通用GL8的门,陈玉儿就发现他的脸色不对,“人抓到了吗?是谁?”
       原来这竟是吴又可他们和局长李孔孟合作设下的一个圈套。
       “已经查到了,是马德昭,但是被他跑掉了。”
       “啊!?”陈玉儿显然也大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玉儿,我走以后这段时间,你这里有什么新发现没有?”
       “有。如果真像你刚才说的话,这两条消息就很可疑了。”陈玉儿一边说着,一边拨动滚轮,在屏幕上调出信息给吴又可看,一条很简单,只有六个字:“雨大,需伞,紧急!”另一条就比较详细:“十一点,崇光银座,三楼,东面进门右侧滚梯,右数第二根立柱垃圾桶黑色垃圾袋,上有半个烂苹果和一根烂香蕉,伞在内,祝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这两条信息都是几分钟前刚刚收到的。”陈玉儿道,“但这个不是马德昭的手机呀。”
       “也许他有两部电话呢。”吴又可道,“他刚才甚至偷王昱东的手机发短信。他可能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以为咱们不会发现他。直到看到我拿着追踪仪跑上楼去,他才猜想到事情不妙,于是跑掉了。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才不得已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用。这些仪器可以监控方圆2公里范围内所有的手机信号,我可以肯定,马德昭发这个信息时,一定已经不在局大院里。”
       两个人说着话,快步来到楼上。吴又可一直来到李孔孟的办公室。
       “是马德昭,但是人跑掉了。”
       “唉,怎么这么不小心!跑哪儿去了?”李孔孟一直在等候佳音,这时候显得很失望。
       “通过手机监控,我们发现马德昭十一点钟将会在崇光银座出现。”
       “那还不赶紧组织抓捕?”李孔孟着急地说。
       “我马上就去办,但是需要你下个命令,所有的人归我调配,这回是玩真的了。”
       “好。我亲自到刑警大队和特警大队去宣布,让全体干警都听从你的指挥。”
       吴又可将刑警大队30名干警和特警大队60名队员一共分成了四组。在局长李孔孟的调集下,车辆已经全部准备完毕。一共四辆小轿车,两辆金龙大班车,加上吴又可自己的猎豹,7辆车浩浩荡荡杀向崇光银座。与此同时,吴又可要求情报资料室立即与崇光银座的设计单位联络,将崇光银座的建筑结构图尽快传送到他随身携带的PDA上。王昱东显得异常积极,他现在已经恨透了马德昭。
       队伍还没到崇光银座,建筑结构图已经由其设计单位直接传送到了吴又可的PDA上。拿到图纸,吴又可等四名组长进行了细致的分工。四名组长,包括吴又可自己,刑警大队重案二组组长赵焕友,以及刑警大队另一名副队长和特警大队一名队长。四名组长各自带着一组人马从崇光银座的四个门进去,每组三名成员,均着便装。
       从建筑结构图上看,崇光银座一共应该有6个大门可供出入,包括4个供顾客进出的大门,一个供工作人员出入的偏门,和一个供装卸货物的货运大门。每个门各由一队人马看守着,每队都有认识马德昭的队员。剩下的60名队员,每扇大门平均分配10人,每5人一组,形成第二和第三外层包围圈。这些队员在汽车里等候指示对马德昭进行围捕。
       第一层几路人马组成的内围包围圈开始收网,圆心则是崇光银座三楼,东面进门右侧滚梯右数第二根立柱。因为根据截获的短信上的指示,马德昭应该在上午11点在这个指定地点取他的“雨伞”。
       “发现目标!”二组组长赵焕友毕竟对马德昭更为熟悉。这回马德昭出事,赵组长的压力亦颇巨大,作为重案组组长,自己的组员中竟然出了叛徒,而自己竟毫无察觉,毫无疑问,这是重大失职。事情过后局里将会怎样处置自己,赵焕友想都不敢想,现在首要的是抓住马德昭,希望能够立功赎罪。
       “收到。”赵焕友的微型耳麦中传来吴又可的声音,“不要打草惊蛇,等他的联络人出现一起抓。”
       “明白。”
       12个人以崇光银座三楼东面进门右侧滚梯右数第二根立柱为中心,呈扇形开始围拢过去。其中有6人是乘直升电梯到达四楼后,由上往下压,以截断马德昭上冲的通道,6个人乘商场的电动滚梯或顾客步行台阶和紧急通道楼梯由下往上顶,以截断马德昭下冲的道路。
       今天并非周末,商场里人不多,顾客和营业员表情轻松,没有人察觉到今天商场的气氛有何异常。
       吴又可和高国宝是乘自动滚梯由下往上顶的一组,赵焕友和另一名队员则是从顾客步行台阶上去的,另外两名队员负责的是商场的紧急通道楼梯。崇光银座是中空模式,营业场所分布于建筑四壁,商场只是1-5层,再上则是写字楼,以五层的玻璃穹顶为圆心,围成一个三面收拢、一面开口、中间低四面高的柱形建筑群落。
       吴又可和高国宝乘电动滚梯上楼,随着视角的改变和马德昭位置的移动,吴又可的视线很快就被楼上的建筑立柱挡住了。
       “老赵,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吴又可心急如焚,歪着脑袋朝着夹在衣领上的微型送话器问道,无线耳麦则塞在他的耳孔里。
       “正常。马德昭正弯腰检查垃圾袋。”
       “我这边被挡住了,看不见他。看没看见他的同伙?”
       “没看见。马德昭已经拿起了垃圾袋,他准备走了!他准备从你那面下楼。”赵焕友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吴又可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粗重的呼吸。
       “小高,准备。”
       吴又可和高国宝握枪的手藏在怀里。这时,一名穿制服的小个子清洁工出现在滚梯口,放下左手拎着的水桶,开始用拖把拖地。
       说时迟,那时快,马德昭已经走到了滚梯口上,左手拎着一只沉重的黑色垃圾袋,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那名清洁工见马德昭过来,赶快拿着拖把站到了一边,给顾客让道。
       吴又可猜想马德昭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肯定握着枪,他知道马德昭的枪法不错。他几乎与高国宝同时亮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马德昭。
       “马德昭,举起手来!”高国宝喊。
       “马德昭,将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要慢,慢慢地!”这是吴又可。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时,那名小个子的清洁工忽然不见了,然后马德昭好像一愣,接着身子突然一摇晃,竟然从滚梯上一头栽了下来。黑色垃圾袋被滚梯扶手和马德昭的身子一夹,被扯破了,一沓沓百元大钞掉落出来。
       周围一片惊呼。
       那名小个子的清洁工又出现了,背对着滚梯口,好像在继续拖地。
       看见钱散落一地,有人扑上去就想哄抢。
       “站开!都站开!谁再上前一步,我就开枪了!”赵焕友冲了过去,朝那些准备抢钱的顾客摇晃着手枪,其余队员也都冲了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
       赵焕友本来是侧立在滚梯口上的,半朝着人群,半朝着滚梯,以便既看住众人的哄抢,又可以随时视情况对吴又可和高国宝进行增援,但是重心却放在右半身朝滚梯的一面。但这时,赵焕友的右脚好像也是突然一滑,与马德昭一样,翻身从滚梯上栽了下来。
       赵焕友握枪的右手在滚梯上一磕,撞动了手枪的扳机。
       “呯!”一声凌厉的枪响。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紧接着,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哗然,众人四散奔逃,现场更加混乱。
       马德昭从滚梯上摔下来时,身体在滚梯上接连几弹,骨碌碌朝吴又可和高国宝撞过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肉弹。吴又可和高国宝都是本能地侧身往旁边一闪,身体贴在滚梯的扶手上,但吴又可马上想到不对,伸手拽马德昭。但是崇光银座的滚梯比较陡,马德昭下冲的力量太大了。吴又可没有拽住。
       吴又可没有跟着往下冲,反而接着往上跑,一面跑一面叫:“小高,看住马德昭。”话音未落,赵焕友又紧接着滚了下来。梯窄身子长,在陡峭的滚梯上,赵焕友虽然难以制止自己身体的滚动,但他仍旧下意识地竭力控制住身体下落的速度,眼看就要撞上吴又可。这时吴又可赶忙伸手一托,把赵焕友截停下来。他没有将赵焕友扶起来,而是双手支撑滚梯扶身,向上纵身一跃,跳过了赵焕友的身体,继续往楼上冲去。
       “快,截住前面那个清洁工!”吴又可这时也顾不上用麦克风了,直接朝着那些队员大声发布命令。
       “快,截住他!”
       吴又可跑过滚梯,扑向楼面,不料却“扑通”一声,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幸亏他已经离开滚梯口有了一段距离,否则就可能也从滚梯上一个摔下去。
       “吴队长!”一些队员惊呼着过来搀扶吴又可,一些队员仍旧向那名清洁工追去。
       “快去追人!你们缠住我干什么!!”吴又可一骨碌爬了起来。脚下又是一个趔趄,站立不稳,险些再次摔倒。
       吴又可眼眶子几乎都要瞪破了。他干脆一甩脚,把鞋子给踢掉了,朝着前面标着安全通道的门冲过去。一面跑,一面朝着送话器大声呼喊:“全体注意!全体注意!!立即封锁所有出入口。马德昭已落网,我们现在要抓的是一名清洁工!重复一遍,我们现在要抓的是一名清洁工!”说着话,人已经冲进了侧门。
       几名队员押着两名穿着崇光银座清洁工制服的男员工正要走出侧门,与猛冲进来的吴又可几乎撞了一个满怀。双方均是一愣。随后吴又可耳麦中的信息不断,都是队员报告抓获清洁工的消息。突击的队员只知道总指挥命令要抓一名清洁工,却不知道那名清洁工的任何特征,只好把遇见的商场里所有穿清洁工制服的人都暂时扣了起来。
       “封锁所有出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进放出!派队员守住外围,注意高空和偏僻角落,防止有人跳楼逃跑。”吴又可通过送话器发送此命令后,又命令身旁一名队员去商场播音室:“你去广播,说明这是警方的紧急行动,让商场所有的人都站到走廊上互相能看得见的地方,屋里不许留人。”
       崇光银座的保安部长闻讯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吴又可命令道:“调集你们所有保安,两人一组,挨屋检查,尤其是卫生间和其他隐蔽角落。你不要害怕,我每一组给你派一名警员,你们只要配合行动就可以。”吴又可说着,又转身指了指身边的两名警员,“你们俩下楼去看住马昭德,把高国宝换过来。当心脚下!走楼梯!”
       安排妥当,吴又可重新返回到滚梯口,他小心翼翼地拖动脚步,感觉脚下涩涩的,已经不那么滑了。他蹲下身来,伸出两根手指在地上使劲擦了擦,感觉地面已经明显开始干燥,但还是有点儿黏黏的感觉。他将手指拿到鼻子边嗅了一下,有股淡淡的刺鼻的味道。
       吴又可立起身,朝着跟在自己后面的保安部长命令道:“你跟我来。”
       两个人绕过滚梯,顺步行楼梯下楼。这时高国宝迎面跑了上来。
       “马德昭怎么样了?”吴又可关切地问。
       高国宝摇摇头,脸色惨淡。吴又可心一沉:“死了吗?”
       “脖子折断了,刚咽气。”
       “哦。”吴又可心情沉重,又死了一个,眼看着对手一次一次得手,自己竟然束手无策。吴又可心里感到非常痛苦,隐隐的,还有对不起马德昭的想法,如果自己行动够速度,马德昭就不必死了。“马德昭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他就说了两个字:赵斌!”
       “赵斌?!马德昭什么意思?”吴又可喃喃念道,“会不会是昆玉派出所的赵斌!”
       “啊?”高国宝吃了一惊,迟疑道,“不会吧?”
       “不管他。你先跟他去。”吴又可指指崇光银座保安部部长,“把刚才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刚才在那个滚梯口的清洁工是谁,把照片打印出来!”
       高国宝和保安部长跑开了。
       吴又可边下楼边拿出手机给李孔孟打电话。“李局长,马德昭死了!我现在这里暂时脱不开身。请你立即派人将昆玉派出所所长赵斌拘起来。”
       “啊?!”李孔孟顿了一下,“竟然有两个内奸吗?”东安公安局竟然出了两个内奸,而且是在这么敏感的案件上,由市委书记亲抓亲督的一桩案件,他这个局长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了。
       “赵斌是不是内奸还很难说,不过马德昭在临死前说出了他的名字。”
       “好好好。这个事情我马上办。”
       “昆玉派出所的任何人都不能用。”
       吴又可挂断手机。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楼下,发现所有清洁工均已按照他的命令被送到了一楼的大堂,看着眼前一大群足有几十号穿着制服的清洁工,吴又可感到头都大了。
       “快,去把崇光银座保洁部的负责人找来。”他命令一名队员。
       趁着队员去找保洁部负责人的工夫,吴又可去看了一眼赵焕友。这时赵焕友已经被队员从滚梯上抬了下来。身上有大片的擦伤,右手腕骨和上臂骨骨折。
       “赶快叫救护车,将赵组长送往医院。”见赵焕友还算伤得不太重,吴又可稍稍放了心。
       “叫了,赵组长不肯走。”一名队员答道。
       “老吴,听说这个事情中还有一名清洁工?不抓住那家伙我是不会走的。”赵焕友坐在一张凳子上,疼得额角直冒汗。
       吴又可拍了拍他的背。这时,崇光银座保洁部负责人来了。吴又可扭头一看,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大概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哆哆嗦嗦。
       “你不要害怕。”吴又可一指面前一群清洁工,“你给认一下,这里面有哪位不是你们的清洁工。”
       “好好。这个简单。”面对自己的部下,这位女同志忽然来了精神,“你们都给我听着。所有清洁人员都按所属楼层站好。各楼层负责人清点一下自己的人员,看看有没有陌生面孔,给公安的同志指出来,其他员工也可以相互看看,有不认识的立即指出来。”
       辨认的结果,所有崇光银座当天值班的清洁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吴又可心中焦虑,看看商场里那些被暂时扣留的顾客,一层一层站在商场走廊、通道上,有些人面露惊恐,有的人已经不耐烦。吴又可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逮住那名嫌疑犯,否则,被扣留的顾客情绪上来,处理不当,就可能演化成群体性事件,那就麻烦了。
       他给高国宝打电话,高国宝说通过观看监视录像,人已经找到了,正在打印照片,但照片不是很清楚,因为那人戴着清洁工的帽子,看不太清楚脸部。吴又可想起了钱青苓那件案子中,也有这么一个戴着帽子的清洁工。
       正在这时,耳麦里传来呼声:“吴队长吴队长。人抓住了,在五楼的一个卫生间里。”
       “太好了!”吴又可乐得一击掌,急忙朝五楼跑去。刚跑到四楼,就看见一群刑警、特警和保安人员押着一个人,顺着楼梯迎面走下来。吴又可一看,原来是个小矮子,精瘦精瘦的,看上去至少有60岁,其貌不扬,面色憔悴。
       “就是这家伙吗?”
       “吴队长,就是他。躲在五楼卫生间残疾人专用隔间里。那隔间平时都关着门不用,里面堆了不少杂物,这家伙就爬在那堆杂物上面,差点儿让他躲过去了。”
       “那是什么?”吴又可发现一名队员手里拎着印有崇光银座清洁工标志的灰蓝色上衣和裤子。
       “这家伙偷的衣服。”一名队员道。
       这时候高国宝也闻声跑了上来,手里竟然还拎着柄拖把。
       “小高,你拿这干吗?”吴又可觉得奇怪。
       “是这家伙丢下来的。丢在三楼门背后,被我捡回来了。”
       “哦。”吴又可接过拖把,用手在拖把头的布条上捻了几下。布条几乎已经干燥,但触手仍有种滑滑的感觉,放到鼻子底下一闻,有股子呛鼻的味道,和刚才在滚梯口地上捻的那黏液味道一样。
       “这个是什么?”吴又可转身问那小矮个。
       沉默。
       “不说是吧?我们会有办法让你说的。”吴又可一声冷笑。
       研究员误上贼船 小所长见利忘义
       被抓的小矮个名叫孟嗣宾,是市工业品研究院化工研究所的一名教授级研究员。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感到吃惊,不明白一个教授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情。但是吴又可和高国宝、陈玉儿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在这桩连续杀人案中,每一个深陷其中的人几乎都是大家伙。
       拖把上的液体也查清楚了,是一种工业用的特种润滑剂。经向市工业品研究院化工研究所的同志走访,这种滑润剂竟然是孟嗣宾的专利产品,具有见水速溶和离水速干、润滑能力强的特点,在工业上用途十分广泛。吴又可想到了王勇、朱燕、以及马德昭的死,好像都与这种润滑剂有关。
       提审孟嗣宾。
       罗京几乎花了一天工夫都没能让孟嗣宾开口。但是吴又可只几句话,就让他开了口:“你这个事情,目前还仅有小范围内知道。如果你不开口,我们只好去请你的家人协助调查了,听说你的女儿在东安师范大学读书是吧?学习非常好,好像还是个系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如果你不开口,我们只好去找你的女儿,可能还要找她的同学、她的老师、她们学校进行调查,到时候……”
       说到这里,吴又可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发现孟嗣宾的身子开始发抖,两只巴掌撑在膝盖上,手指亦明显开始痉挛。吴又可知道自己已击中了孟嗣宾的要害,于是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等候。沉默有时更容易导致对手在精神上的崩溃。
       “你们想知道什么?”果然,一阵沉默后,孟嗣宾开口问道,“只要你们不去打扰我的女儿,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只要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是迫不得已。”
       “怎么说?”
       “我需要钱。”又是沉默。孟嗣宾好像在组织思路,“我女儿读书需要钱。2001年,我女儿考上大学,从本科读到研究生,花了我将近30万,原来我和我爱人之所以让女儿报读东安师范大学,就是因为在本地读书,不用跑来跑去,可以少花些钱,而且读师范不用花钱,每个月学校还会给一定补助。谁知道后来教育开始产业化了,读师范花的钱好像比其他院校还要多一些。我女儿本来想上的是北大、清华。为了这个事,她非常怨恨我和我爱人。”
       “就为了这个事?你是一个教授级的研究员,难道还少这点儿钱?”吴又可的语气中明显表示出不相信。
       “你们哪里知道?”说到这里,孟嗣宾苦笑了一下,“我这个教授是假的,不起作用的,属于我们研究所的内部粮票。我17岁进入市工业品研究院化工研究所,从一名清洁工做起,依靠自学,一直读完了大学化工类的博士课程,但是我没有正经文凭。因为我没有钱去持续地参加这么多课程的考试,我们单位也不支持我去参加考试,他们担心我拿到文凭后会跑掉,所以千方百计卡我,不给我开证明。十多年,我一共完成了27项发明,这些发明除了有两项写着我的名字,其他全都成了研究院或其下属化工研究所某些领导的发明,或是他们成了署名的第一发明人,我这个真正的发明人,反而成了第二、第三,有的则成为了市工业品研究院、市工业品研究院化工研究所的集体发明,唯一两项只写着我名字的发明,还成了我的职务发明,我只有署名权,没有所有权。十多年来,市工业品研究院及其下属的化工研究所依靠我的发明,赚了十几个亿,但是最高时,我每个月的工资也只有2357元。呵呵!”
       孟嗣宾好像有些失去控制,竟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吴又可听了,只觉得鼻子发酸。孟嗣宾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有六七十岁?其实,我今年才41岁。我女儿从15岁开始上大学,今年才20岁刚出头。这就是我一个教授级研究员的命运!这就是我的命运!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呵呵呵。”孟嗣宾说不下去了,笑得泪流满面,半天才哽咽道,“我这一辈子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是我不想耽误了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这一辈子也像我这个样子。”
       吴又可眼眶也已发酸:“你为什么不到别的单位去干?到企业去干呢?”
       “我试过。”孟嗣宾笑了一阵,重新冷静下来,“但是不管我走到哪里,市工业品研究院就会追到哪里。说我侵权,警告聘用我的单位小心官司。他们有官方背景,在这个行业里,谁敢惹他们。有一回他们竟然说浙江一家企业聘用我,是属于盗用国有资产,说我将技术带到工业品研究院外头,是属于国有资产流失。这样的大帽子,哪家企业戴得起?”
       “可是他们毕竟还是给了你一个教授级研究员的待遇呀?”吴又可觉得孟嗣宾未免有点儿耸人听闻。
       “是。那还多亏了我们新来的所长。但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受到我们院里和我们所里其他领导的排挤,呆了不到5个月,就被迫调走了。然后我就重新被派去当清洁工兼所里的收发,每个月只有820元的工资。”
       “这样看起来,你杀人就不止是为了钱了。”
       “的确不光是为了钱。”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杀你们院领导、你们所领导,却去杀一些无辜的人呢?”吴又可知道这样的话不该问,这有诱导杀人的嫌疑,却仍旧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现在是为了筹钱,因为我女儿马上要去美国留学,GRE和托福都已考过了,美国斯坦福大学已经同意发给她全额奖学金。等我的女儿顺利出国以后,哼……”孟嗣宾微微仰着脸,眯着眼,眼睛里光芒闪动,神情好像陷入了无限憧憬,脸上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满足和快慰。吴又可知道他一定是在憧憬当她的女儿出国留学以后,他自己将如何快意恩仇,不禁从心里感到一阵寒意。
       “我不会让他们死得这么痛快的。一跤摔死,或因为一件意外事故死亡,那简直是太便宜了他们。”孟嗣宾咬牙切齿地说。
       “你女儿既已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你的压力就应该减少了呀?”吴又可心里想,这家伙在残酷社会的压迫下,心理已经发生变态,这种人可太危险了。
       “是啊。但是东安师范大学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竟然将我的女儿卖给了沟头门乡的一所乡办中学,规定必须与那所中学签订五年工作合同。与她一样命运的,还有我女儿的五名同学,都是一些家庭没有背景的孩子。学校告诉他们,如果不服从分配,学校就不发给他们毕业证。没有这张毕业证,我女儿就不能向美国那边证明自己的学历。如果我的女儿想获得这张毕业证,除了听从学校的安排,此外就只能按照学校的要求,出15万块钱赎买!”
       “竟然有这种事情?”吴又可不知道说什么好,静了会儿,转换话题,“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嗯。一个大学副教授、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警察……”孟嗣宾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脸上没有一点儿后悔的样子。
       “你说的那个大学副教授,应该就是北华大学数学系的王勇了?”
       “是。”
       “你是怎么弄的?”
       “很简单。他每天早晚日出日落要爬到他们家楼顶的水塔上去练什么太阳功,我在他经常去的位置,抹了点儿我发明的润滑剂。这种润滑剂遇水速溶、离水速干。我在夜晚爬上去将润滑剂抹好,等他早晨上去练功的时候,正是太阳出来,露水最浓的时候,润滑剂化开了,他一踩上去就掉下来了,就这么简单。”
       “然后等到别人上去检查的时候,露水没有了,润滑剂也干掉了,谁也甭想看得出来,结果王勇就好像是失足掉了下去,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到底是叫朱燕,还是叫李箪?”吴又可又问。
       “朱燕。”
       “这个人的死亡,恐怕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吧?”
       “有人跟我配合。”
       “是谁?”
       “我不知道,没见过。我只知道到时候有人与我配合。但我肯定那是个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孟嗣宾翻着白眼,竟然带着种嘲笑的神气望着吴又可,“那是在澡堂子里的女宾部,不是女人,能够随便进去吗?”
       “他们都是死于与此类似的原因,但有一个女编辑却是因为中毒,这个事情与你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给人提供过类似的药物,都是我自己配的。”
       “你还懂医学?”
       “唉,一理通而百理通,都是化学,工业润滑剂是化学,化学药物也是化学。”
       “那么,你应该还杀过一个人,钱青苓。德友公司的老总。你忘记了说。她也是让一个化装成清洁工的人给杀了的。”
       “钱青苓?”孟嗣宾念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下,摇摇头,“没听说过。”
       吴又可再想想监控录像上,那名用水射流刺杀了钱青苓的清洁工,从身材外形上,也一点儿不像眼前这个干巴老头。这就是说,在这个案件中,他们还有犯人没有抓到,一个就是用水射流刺杀钱青苓的那家伙,还有一个,就是与孟嗣宾配合谋杀朱燕的女人,如果再加上杜衡的话,这桩案件到目前为止,就至少尚有三个人未曾归案,再加上幕后买凶的那些人……
       吴又可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案件有多么庞大,更遑论其精细复杂,超过他20多年刑警生涯所接触过的所有案件。他有些着急,严嘉明的事还悬在那里,严嘉明的事不解决,杜衡的事恐怕就没有办法。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了。
       “你是怎么加入这个组织的?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加入这个组织的?”
       “哦。你指的是这个互助组呀。”
       “什么互助组!”吴又可气得差点儿想骂人。
       “当然是互助组,我缺钱,他们给我钱;他们缺技术,我给他们技术,这不是互助是什么?”
       “我看你简直有点儿丧心病狂!”吴又可一拍桌子,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孟嗣宾一愣,嘴张了张,好像想反驳,可是终于忍住了,慢慢把脑袋垂下。
       “杀一个人他们给你多少钱?”
       “50万吧。”
       50万?!吴又可想一想就明白了,他杀的那些人,都是些不太重要的角色,更重要的是,在孟嗣宾这个案件中,买凶的是游戏的组织者,而不是像严嘉明这样的大客户。换句话说,孟嗣宾在这条杀人生态链中,起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清道夫的角色。
       “你是怎么加入这个组织的?是谁介绍你加入的?”
       “没谁介绍我加入。是我自己加入的。”孟嗣宾说,“有一天我在网上闲逛,偶然逛到了一个叫猫嘘的网站,发现里面有一群人正在讨论杀人问题,如何杀人才会不露痕迹,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在那里发了几个帖子,谈了谈我自己的看法。后来我就接到一个网上邀请,问我有没有兴趣进行更深一步的讨论。我一想,反正这十多年来,我确实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杀人。杀掉那些王八蛋!!”顿了一下,孟嗣宾才接着道,“当时他们还给我发过了一个软件,让我有兴趣就用他们的软件登录,这以后我就从帮闲、助教、讲师一直升到了副教授。就是这么回事。”
       “你一共赚了多少钱?”
       “前后加起来200多万吧。”
       “对你来说这可是一笔大钱。”
       “是,要按我在市工业品研究院的工资,这笔钱够我赚上100多年。但是相对于我的任何一项发明,这笔钱连零头都够不上。”孟嗣宾说着,表情十分痛苦,使劲绞着戴手铐的双手。
       吴又可挥挥手,让罗京叫看守进来,将孟嗣宾带走。
       “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记吧?”孟嗣宾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挣,竟将两个人高马大的看守挣脱了,回头问吴又可。
       吴又可发现他眼睛血红,当即点点头:“不会忘的,不就是你女儿的事吗?”
       “对,请你们不要打扰她!不要影响她!”
       孟嗣宾被看守架走了,吴又可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思绪万千。
       审完孟嗣宾审赵斌。
       赵斌比孟嗣宾还好审,小伙子毕竟年轻,经不住两下吓唬,立刻就熊了。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还要我们拖着马德昭给你当面对证哪?”由于事发突然,赵斌根本不知道马德昭已经死了。
       一面审着,吴又可一面心里佩服李孔孟。自打接到吴又可的电话后,他见局里精干力量都被吴又可带走了,竟亲自开着他那辆奥迪A6,带着局办公室主任,当即到沟头门乡,找到了沟头门乡派出所的张所长,让他召集全所人马,立马杀向近邻的昆玉派出所,拿下了赵斌。
       赵斌虽然自从接到马德昭的短信,已经做好了形势一旦不对头,立马跑路的准备,但是一切来得太快,使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吴又可问道。
       “不知道。”赵斌一脸委屈。
       “认识马德昭吗?这是你的手机?”吴又可从桌上拿起一部摩托罗拉U6C型手机。
       “是。”
       “你业务挺繁忙呀!手机里为什么装着两块SIM卡?”吴又可含讥带讽。
       原来赵斌的摩托罗拉U6C经过改造,里面放着两块SIM卡,一块是在市公安局登记的个人移动电话号码;一块则是购买时无需身份证件的神州行卡,吴又可已经查过,这个号码未有登记。同时他还查清楚了,给马德昭发短信的就是这个手机卡。
       “为了省钱。”赵斌从容应道,“神州行有比较多优惠,但是我原来用的是全球通,很多朋友拿的都是我这个号码。再说,也可能会影响工作。”
       “嗯。你讲得也很有道理。那么,你来解释一下这些事情吧!”吴又可从桌子角挪来过一个文件夹,打开,翻到其中一页,“你是金天时洗浴桑拿中心的第三大股东,从工商登记看,你入股的资金是600万,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其实我投入的并没有600万。这600万都是些朋友半买半送的。”
       “怎么个半买半送法?”
       “我实际上只投入了200万元,而且这200万元也不是我投的,而是我爱人的舅舅投的,用的是我爱人的名字。”
       “你爱人的舅舅是干什么的?”
       “做股票的。”
       “好。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工、农、中、建的四本存折是怎么一回事?”吴又可从文件夹中取出四本存折。四本存折用了四个名字:黄爱国、赵国庆、刘小兵、张军。
       “我不知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的意思是这四本存折都跟你没关系,是吗?”
       “是。”
       “跟你没关系的存折,为什么都会藏在你办公室抽屉的夹缝里?”发现这四本存折纯属偶然,吴又可带着高国宝在赵斌的办公室里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搜出来,结果高国宝一气之下,拿起桌上赵斌的抽屉就恶狠狠摔在地上,不料这一摔,竟将赵斌抽屉的底板摔裂了,才发现赵斌办公室的抽屉竟然是双层的,有一块隔板可以挪动。这四本存折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也许是别人藏在那里的。”赵斌还想抵赖。
       “别人将存折藏在你的抽屉里,这也有可能。”吴又可悠闲地道,“不过,我们已经查过了,这四本存折上全是你的手纹,这又如何解释呢?”
       赵斌的汗下来了:“这存折确实是我的。但是上面的钱都是我爱人的舅舅的。”
       “是吗?”吴又可强压怒火。
       “是。我爱人的舅舅炒股赚了钱以后,他怕别人谋他的钱,想到我是做警察的,觉得放在我这里比较保险。后来我想,还是放在派出所比较安全。”
       “所以你就将这四张存折放到了你的办公室,并且为了藏放这四张存折,还特意对你办公室的抽屉进行了改造?”
       “是。”
       “好。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问你了。我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现在去找你爱人的舅舅来,他的话能跟你的话对上吗?如果对不上,你又该怎么办呢?你好好想想!”吴又可大声招呼高国宝道,“小高,咱们跑一趟,去将赵所长的舅舅请过来。另外,让陈玉儿带两个人,去将赵所长的爱人请过来。”
       “唉!”高国宝故意答应得响响的。赵斌的汗又下来了。
       审讯室的门咣当一声被拉开,吴又可和高国宝刚要走出去,就听见赵斌在背后喊了一声:“吴队长!”
       吴又可知道事情成了!
       赵斌招供,将他引入这个杀人组织的人,名叫杜衡。
       “又是杜衡。”吴又可心里想,这家伙简直是个魔鬼。
       “杜衡也是金天时的常客,一来二去我们认识了。有一天他问我愿不愿赚点儿快钱,有钱赚谁不愿意?他给我的任务就是收集公安部门的信息,尤其是你们重案一组的信息,每条信息10万元,当场结账,那四个存折就是用来转账用的,之所以在不同银行同时开出四个户头,主要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赵斌脸上的表情很是悔恨。
       “这样说起来,马德昭是被你拖下水的?”
       “可以这样说。因为我在基层派出所,要得到局里的消息很难,所以我就想到了马德昭。当时他儿子要进行骨髓移植,我就借钱给他儿子治病。借到了一定的程度,我估摸他还不起了,我就说我有急用,需要他立刻还钱。他还不起钱,就只好听我的。”
       “你这个混蛋!”听了赵斌的话,吴又可简直变成了一头怒狮,当即一脚踹在赵斌的小腿迎面骨上。只听咔嚓一声,赵斌一声惨叫。不用问,他小腿的迎面骨已经被吴又可一脚踹断了。
       “他妈的!”吴又可又踹了赵斌两脚,如果不是高国宝拉住,他今天能够活生生将赵斌踢死。
       “你这个王八蛋!马德昭多可怜哪,你竟然还去害他!!”
       高国宝叫着,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半推半抱着将吴又可弄出了审讯室。
       钱老板良心发现 皮条客家中被摛
       “你希望我办的事我都替你办到了,现在该是你替我办事了。”
       猎豹吉普离开机场,驶向看守所。高国宝开车,陈玉儿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座右边是吴又可,左边是严嘉明。严嘉明依然戴着手铐脚镣,脚镣是上车后刚戴上的,手铐刚才一半铐在严嘉明的左腕上,一半铐在吴又可的右腕上。他们刚在机场送走了严嘉明的妻子和儿子,一直看着飞机起飞才离开。
       “再等1个半小时,我接到我妻子从泰国打回来的电话,我就将一切告诉你。”
       吴又可好像很疲倦地说了声“好吧”,就不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
       吴又可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早上马德昭的媳妇儿到局里来领了马德昭的抚恤金。之所以马德昭还有抚恤金,这都是因为吴又可的“活动”,同时局党组也一致同意李局长的看法,认为这个事情闹出去,对东安市公安部门的形象不利,局党组还有一部分同志认为,马德昭也是个受害者。
       最后决定将马德昭之死定性为因公殉职。全局上下干警对此当然亦无话说,已知内情的,严守秘密,没有人愿意谈论这件事情,不知内情的,就继续蒙在鼓里好了,不会有人去告诉他们真相。
       一路上,马德昭媳妇儿的脸就在吴又可的眼前晃来晃去,使他心神不定。
       “你们那个马德昭家里那么困难,我可以给他捐点儿钱,给他儿子治病。”因为吴又可一路上都在和高国宝他们议论马德昭的事,严嘉明在旁边听着,对马德昭的事基本上也已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时候开口说道。
       “严老板肯帮忙,那当然是最好不过。”未等吴又可开口,高国宝就抢着说。
       “唉。只怕严老板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呀。”吴又可叹了一口气,“我们只答应送走你的妻子、儿子,可没有答应你不再追回你从建行南苑支行骗贷的那5亿元人民币。就这已经费了我半天劲儿了,因为没有这样的先例。”
       “谢谢吴队长,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担着很大的责任。”
       “你知道就好。”
       “钱我还是要捐的,你们开个数字。至于那笔贷款,追得回来追不回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你能捐多少?”吴又可认真地说。
       “你们要多少我就捐多少。”严嘉明又是一笑。
       吴又可心里想,这家伙今天看起来好像非常高兴,是不是看见他妻子、儿子走了,心里的包袱放下来了?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36万吧。治病要30万,马德昭儿子今年8岁,到他18岁时的生活、学习费用,十年就是6万元。”
       “你倒真诚实,没有狮子大开口。这样吧,我加一个零,捐360万。另外……”严嘉明好像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我想现在就将我知道的有关杜衡的信息全部告诉你们。”
       “真的?”这一下吴又可是真的激动了,“你可想明白,这可是你自愿的。”
       “是我自愿的。”严嘉明使劲儿点点头,好像彻底下定了决心,“我认真考虑过了。我现在就将我所知道的有关杜衡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们。像杜衡这种人,非常狡猾,你们必须找他的弱点。”
       “那家店就是杜衡姘头开的。他姘头的名字叫做李曦薇。名字不错,但人长得很难看,不知道为什么杜衡就是对她情有独钟。其实杜衡一共有30多个姘头,这个李曦薇是其中长得最难看的一个。”
       在严嘉明的指引下,吴又可他们开车来到了东安最有名的东安街。高国宝警惕地盯着马路对面。在马路的南面,有一长溜各式各样的店铺,人群熙来攘往,川流不息,显得非常热闹。其中有一家美容院名字叫做“尚好美眉”,大红门脸绿色门框窗格,老远就能看得见,非常惹眼。这家“尚好美眉”就是由杜衡的姘头李曦薇开的。
       猎豹吉普里坐着吴又可、高国宝、陈玉儿,当然还有严嘉明,他们正在对“尚好美眉”进行严密盯梢。由于已经接到妻子、儿子从泰国打回来的电话,严嘉明神情显得很轻松。
       “你刚才说杜衡有30多个姘头和情妇,这么多,他不嫌累得慌呀。”高国宝又道。
       “其实这就是杜衡的主要业务。他的蓝翎商务顾问公司主要就是干这个的。”
       “养姘头和情妇?”吴又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竟然有以这种业务为主要经营目标的公司。
       “是替别人养姘头和情妇,当然,有工夫的时候也替自己养一养。杜衡实际上就是个高级皮条客,给东安一些有钱人和政客拉皮条。这个人社会关系非常广泛,在东安市很吃得开,可以说是四面逢源。”
       “你这么了解这个人,这样看起来,你也接受过杜衡的服务了?”吴又可问严嘉明。
       “我……”严嘉明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气,“我才不跟这种人打交道。因为我要跟他做生意,当然需要了解他。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搜集他的信息,就像他这个姘头……”严嘉明说着,用下巴朝马路对面示意了一下,“恐怕除我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杜衡的嘴巴非常严,做事非常小心。”
       “你跟他做什么生意?”吴又可问。
       “就是你们已经知道的这桩生意了。”严嘉明有点儿垂头丧气地说,“这单生意我花了1000万,我的钱也不是捡来的,当然要对他进行调查。就是那个人!看,刚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个人,穿件皮裙子、高筒皮靴、花格坎肩,那就是李曦薇。”
       吴又可抬头一看,果然发现有个穿皮裙的青年妇女从“尚好美眉”出来,沿着东安街往西走。走不了几步,停下来,钻进一辆停在路边上的宝莱汽车,顺着东安街往西开去。
       “快跟上!”
       一直跟到了城西景山区的景芳小区。
       中途李曦薇下车在农贸市场买了些菜,吴又可借机靠近去看了看,发现确实如严嘉明所说,身材很好,脸蛋却长得确实不敢恭维,马脸,细眉长眼,鼻子窄而高,高颧骨,厚嘴唇,扇风耳,头发一直披散到肩边,直发染成酒红色,中间一溜橘黄。吴又可听见她问卖鱼小贩价钱,发现这个女人声音倒是很好听,牙齿很白,从掏钱时的动作看,手指纤长。吴又可判断,这个女人应该三十五六岁。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如果杜衡真如严嘉明所说,是那样一个吃得开的男人,怎么会找这么个女人做情妇?
       景芳小区管理相对松弛,高国宝开着猎豹吉普跟在李曦薇的后面进入小区,保安亦未加以阻挡。李曦薇在一幢21层的大楼前停了下来。高国宝也跟着将猎豹吉普停在了后面三个车位的地方。
       “玉儿,你跟着过去看看,李曦薇上了几层。”
       “唉。”
       “我跟玉儿一起去吧。”高国宝有点儿不放心。
       “可以。不要跟得太紧,以免被李曦薇发现。”
       高国宝和陈玉儿下了车,两个人走在一起很像一对情侣。
       过了不到10分钟,高国宝和陈玉儿回来了。
       “李曦薇住在17层,1701室,就是靠这边的那间屋子。”高国宝和陈玉儿钻进汽车。高国宝在汽车里费劲地朝上指给吴又可看。
       “要能找到一间可以观察到他们屋子的房子就好了。”吴又可说。
       “我们可以上对面那座大楼,在屋顶上应该可以看得见他们。”高国宝指着对面一幢一模一样的大楼说,两座大楼相距大约有100多米。
       “好吧,我们就上去一下。”说着,吴又可看了看严嘉明,倒犯了踌躇。
       “小高,你和玉儿在车里,我一个人去吧。”吴又可作了决定。
       “吴队长,你就和小高一起去吧,我没事。”陈玉儿说着,还看了看严嘉明。
       严嘉明没有说话,只是将戴着手铐的双手朝空中举了举,那意思同样明白。
       “你过来。”吴又可想了想,拿出手铐钥匙,给严嘉明打开了半边手铐,然后将打开的这半边手铐从驾驶员座椅背后的扶手穿过去,重新给严嘉明铐上。
       严嘉明苦笑,一点儿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吴又可敲了敲椅背扶手,竟然发出当当的响声。“这个扶手是经过改造的,纯钢的,应该没有问题。”吴又可对陈玉儿说,同时也好像在说给严嘉明听。
       “手铐钥匙我带走。严老板,对不起。”
       严嘉明还是苦笑,摇了摇头。
       两个人爬上了李曦薇家对面的那座高楼的屋顶,用望远镜看对面楼里李曦薇的屋子,能够看得非常清楚,但是两个人担心被李曦薇屋里的人发现,半欠着身子,偷偷摸摸地观察。
       “李曦薇屋子里有个男子,是不是就是杜衡?”高国宝眼尖。
       “让我看看。”吴又可从高国宝手里接过望远镜。
       李曦薇的窗帘半拉着,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遥控器,好像正在看电视。只见李曦薇此刻正光着一双脚,坐在那个男子左边的沙发扶手上剥橘子,剥一瓣,往那个男子的嘴里塞一瓣。
       通过高倍望远镜仔细打量屋里那个男人。只见此人穿着一套浅灰色运动休闲套装,质地不赖,长得方面大耳,皮肤白皙,看上去一团和气。头发不长,有层次地往后梳理着,嘴唇薄而宽,上唇留着一抹黑乎乎短短的胡须,肩宽背厚,长相应该说相当不错,称得上一表人才。
       “这个就是杜衡吗?”吴又可小声问高国宝,“你去把严嘉明押上来,让他认一认。记住,千万不要惊动别的人。”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厉喝,吓了高国宝和吴又可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有几个保安上来了。
       “嘘!”吴又可将一只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保安轻声,然后拿出证件,“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正在办案,你们轻点儿声,蹲下来!”
       几个保安很老实地蹲了下来,有个保安蹲着过来接过吴又可的证件看了一眼,朝其他保安点点头,又将证件递还给了吴又可。
       吴又可接过证件揣进兜里,返身回到楼顶围墙上,举起望远镜朝1701室看过去。他担心刚才一吵闹,会让杜衡听见。杜衡好像并未发现他们,仍旧一边吃着女人剥给的橘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女人聊天。
       “小高,快去!把严嘉明押上来。”
       高国宝答应一声下楼去了。
       “你们几个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听见没有?”吴又可命令那几个保安。
       一会儿,高国宝将严嘉明押了上来。他给严嘉明去掉了脚镣,手铐半边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半边戴在严嘉明的手腕上,中间搭着件衫衣。
       “那个是杜衡吗?”吴又可一面悄悄指点着,一面将望远镜递给严嘉明。
       严嘉明用一只手拿望远镜,只看了一眼就肯定地道:“没错。就是杜衡。”
       “你确定?”
       “确定。”
       吴又可低头想了一下,抬头对高国宝说:“小高,现在叫增援已经来不及了,就咱们俩动手吧。”
       “嗳。”高国宝左右一看,叫过一名保安,从自己手上卸下那半边铐子,咔嚓一声戴在那名保安队员的手腕上,“你们几个替我看着他。听见没有?”
       “听……”本想大声答应,忽然想起吴又可刚才的教导,马上又把声音压低,“见了!”
       电梯到了楼下,吴又可心念电转,已经有了主意。
       “你们到对面的门楼子里去等着。”吴又可指指对面33号楼的楼门,对高国宝和两名保安道。这两名保安是他让跟着下来的,其余的保安都留在楼顶上,看守着严嘉明。
       吴又可来到自己的猎豹吉普前,让陈玉儿下车。吴又可钻进猎豹吉普,发动了汽车,往后倒了有十多米,然后猛踩油门。高国宝几个人正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见猎豹已经一头撞在李曦薇那辆宝莱的侧门上。娇嫩的宝莱哪里经得住猎豹的冲撞,登时侧门凹陷下去了一大块。防盗器哇哇地叫起来。
       吴又可跳下车,对陈玉儿道:“你就站在这里,要装做车子好像是你撞的,茫然无措的样子,明白吗?”
       “明白。”
       吴又可转身跑进了33号楼:“我们走。”
       几个人乘电梯上楼。在电梯里,吴又可告诉那两名保安:“一会儿你们就去敲1701室的门,就说下面有辆宝莱汽车被撞了,问是不是他们的车,他们开了门,就没有你们的事了,明白了吗?”
       “明白。”两个保安使劲点头,看得出来,两个人都非常紧张。
       到了17层。吴又可和高国宝一边一个守住1701室的大门,他们所站的位置都是从屋子里看过来的死角。吴又可示意两名保安上前敲门。
       保安摁了好几遍门铃,屋里的人好像才听到。
       “谁呀?”女声。声音很警惕。
       “我们是小区的保安。”
       “什么事?”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女人的小半边儿脸,很警惕地往外看着。门上还挂着条粗壮的门链。
       “下面那辆宝莱车不知道是不是您家的?被一辆吉普给撞了!”
       “是吗?”门被关上了。门后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然后声音停止了,显然李曦薇正在窗口往下张望。一会儿脚步声又朝门边过来了,“你们等一下啊,我马上就出来。”
       过了足有三分钟,门又一次打开了。接着传来摘门链的声音。显然刚才李曦薇是在穿衣服。
       就在这个时候,吴又可朝高国宝一使眼色,高国宝突然冲过来,用肩膀一扛。就听哎哟一声,接着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这边!”吴又可朝高国宝喊了一声,朝着左面的一间屋子扑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男人朝窗边的一个柜子跑过去。
       吴又可与高国宝如同猛虎下山,同时朝男人冲了过去。高国宝奋力一扑,一下就扯住了这个男人的一只脚,手上使劲往后一带,男人本来正在往前冲,突然脚下受到这股朝后的猛力,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扑通”栽倒在地。高国宝双腿在地上奋力一蹬,借着这一蹬之力,又往前扑了半步,立刻扣住了男人的左手。吴又可赶上去,狠狠一脚踢在男人右臂上,只听一声惨叫,但他仍旧挣扎前爬。高国宝借着双肘力量,一使劲,再往前跃身,冲进半步,左手将男人的手腕往后一托,往前一翻,同时顺势曲起右肘,猛地压在男人的后脖梗子上,将他的脸部狠狠抵在地毯上,整个面部几乎都陷进了地毯。
       吴又可麻利地给这家伙戴上了手铐。
       “你们、你们干什么?”男人一骨碌翻身坐起,拼命地喘气,高国宝刚才那一下,险些没将他憋死。
       “你们干什么?”这时候李曦薇也从地上爬起,发了疯般冲过来,吴又可和高国宝发现她满脸是血,大概刚才高国宝出其不意用力一扛,门扇正好撞在李曦薇的鼻梁上。
       吴又可示意两位吓得半傻的保安将李曦薇弄到隔壁的屋子里去。然后他抽开了刚才那家伙拼命希望冲向的那个柜子的抽屉,他猜想柜子里肯定隐藏有武器。果然,就在最上一层,一件红色女式内衣的下面有一把枪,竟然是把84式微型手枪。吴又可顺手将微型手枪揣进了兜里。
       “走!”吴又可和高国宝押着杜衡出了门,李曦薇拼命想追上来。吴又可示意两名保安将她拦住:“你们把她看好,一会儿我们还会有人过来,你们将她交给我们后来的人就行了。这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乱动。”
       随后吴又可和高国宝一起押着杜衡下了楼。在楼下,吴又可对高国宝道:“小高,你喊一声,让那些保安把严嘉明押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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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衡被塞上了猎豹,加上严嘉明、吴又可、高国宝、陈玉儿,本来挺宽敞的猎豹内部空间不够用了,加上杜衡是个胖子,块头很大,使得坐在后座中间的吴又可感到挤得难受。
       “玉儿,把你的手铐给我。”
       陈玉儿从腰上将手铐取下来,递给吴又可。吴又可咔嚓一声将手铐给杜衡戴上了。吴又可铐住杜衡的一只手,然后将手铐的另一端从副驾驶座椅后背的扶手中间穿过去,又铐住了杜衡的另一只手。接着,他才将杜衡戴着的前一副手铐摘了下来,重新别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说吧。把你那些事情都说出来,痛快一点儿。”吴又可命令杜衡。
       “什么事情?”
       “当然是杀人的事情。”
       “你们胡说什么。我从不杀人。”
       “你给我老实点儿!你从来不杀人,不杀人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吴又可拿出那把84式手枪,朝杜衡晃了一下。
       “现在社会上不太平,我买这玩意儿是为了防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唉。老杜,事到如今,你就别嘴硬了。”严嘉明脸看着杜衡。
       杜衡这才好像发觉身边这个人,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唉,你这又何必呢?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老杜,都是你把我害苦了。”
       “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杜衡闭上嘴巴,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对吴又可要求道:“我要见我的律师。”
       “你他妈是不是美国电影看多了?见什么律师,我就是律师!”吴又可转身吩咐高国宝,“小高,直接开到看守所。”
       “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以为你认识的人多,关系广,就可以把你捞出去。我实话告诉你,这件案子是由市委吴书记亲自抓的,谁来说话也不好使,除非你能从中央请个人来,你有这个本事吗?”
       杜衡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李曦薇正在四处找人,准备将她的美容院卖掉,筹钱来救你。但是她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说别的,我不说她窝藏你,就拿在她家里发现的那支84式微型手枪来说,我就可以给她提一个窝藏枪支罪,至少判她7年。她现在36岁,7年以后出来是43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都没有了。何况在牢里,她还不见得能挺得过来。”
       杜衡一直比较平静,这时身子却震了一下:“你不能这么干吧?你不会这么卑鄙吧?!”他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表情仍旧保持平静,“那枪明明是我的,与她毫无关系。”
       “是不是你的,那是由我笔头子转一下的事情。那支枪是不是在她的屋子里发现的?”
       “你愿意这样做,那你就这样做吧。一个大男人,自己没本事,拿个女人来出气,算什么能耐!”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派人去抓她了。我本来还想留她在外面,使她还能为你活动活动。既然你自己都不考虑她了,我们还考虑她干什么。”说着,吴又可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很响地说:“小高,你去把李曦薇给我抓过来。记住,弄个敞蓬车去,给她戴上手铐脚镣,让她站到车上,然后通过东安市最热闹繁华的几条大街,尤其是东安街,要让她好好风光风光……”
       “你!”杜衡终于忍无可忍,腾地站了起来,这一使劲,手铐脚镣哐啷作响。杜衡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攥拳使劲朝正在打手机的吴又可的脑袋上砸去。吴又可一闪身避开了。他斜眼瞧着杜衡,见他胸脯急剧起伏,呼呼喘着粗气,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因为他刚才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而已。他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杜衡的痛处。没想到像杜衡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对李曦薇用情如此之深。
       “你他妈太卑鄙了!你他妈简直不是人!!”杜衡怒骂吴又可。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现在还来得及。”吴又可说着,冲杜衡扬了扬手里捏着的手机。
       杜衡重重地坐回了审讯室的铁交椅上,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不要动她!我的事与她无关!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和严嘉明什么关系?”
       “业务介绍人关系。”
       “你都介绍过哪些杀人业务?”
       “这怎么说呢。你手边上不是有个小本本吗?上面都记着呢。”
       吴又可身边桌上有一个羊皮封面的小本子。吴又可已经仔细研究过这本从李曦薇家里暖气后面的夹层搜出的羊皮笔记本,但是上面除了一堆阿拉伯数字和一些简单的字母,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外,什么都没有,他根本看不懂。
       吴又可拿起杜衡的羊皮笔记本,说:“这些数字和字母我都看不懂,什么意思?请你解释解释。”
       “这个1706YZ↗,指的就是06年的7月1日,我和严嘉明第一次在中山公园见面,这个Y指的就是严嘉明,Z指的就是中山公园,这个↗则代表事情洽谈有困难,但还在往前推进,还有希望,但是必须加强工作力度,如果事情十分顺利,则这个箭头就应该直着向上了,事情十分不顺利的话,根本没有希望,则这个箭头就应该朝下,那就表示这桩业务应该放弃了,不必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原来如此。”
       吴又可看看笔记本,上面还有一大堆如↘、▼、◢一类的箭头和符号。他知道,像这样毫无规律可言的自创编码可能是全世界最难以破译的密码,也是所有密码破译员最感头痛的密码了。
       “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写出来,弄这么一大堆箭头呀、三角呀,时间长了,你自己不怕忘了呀?”
       “自己弄的东西,怎么会忘了呢?”
       “这本上,都是这一类的东西吗?”
       “基本上吧。”
       “你能不能将那行数字和符号各代表什么意思写下来?现在大家都在用电脑,你不嫌落伍吗?”
       “我要是把这些东西记在电脑上,恐怕早就被你们的程序员偷走了。只有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东西。”
       “到现在你一共给人介绍过多少单业务?”
       “嗯,大概有几十单吧。”
       “几十单?!”吴又可险些惊叫了起来。
       “并不一定每笔业务都能够成功的,介绍就只是介绍而已。”杜衡好像懂心理学似的,从吴又可神态的细微变化,马上猜测出了他的想法。
       “那么,在你成功的那些业务里面,除了严嘉明,还有谁?”
       “嗯,除了严嘉明,还有一个姓钱的,一个姓……”
       “你等等。姓钱的,叫钱什么?”吴又可想起了钱青苓。
       “钱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姓钱。”
       “你给人介绍业务你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吴又可表示怀疑。
       “我就是不知道。我也没有必要知道。我只知道业务如果成功了,我的账上就会被汇入50万元,至于提供业务的人和接业务的人是谁,我并不关心。我们之间靠的是信用交易,有时候只是通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并不一定非要见面。我们都是很讲信用的人。”杜衡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像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这个机构可太奇怪了。
       “那么,这个姓钱的你见过吗?”
       “在北长街的紫金俱乐部麻将馆见过几次面,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吴又可知道,紫金俱乐部是东安市最著名的两家富豪俱乐部之一,据说入会的标准是身价至少5000万,每名会员每年的会费是10万美元。
       “你也是紫金俱乐部的会员吗?”
       “不是,我哪够那个格。”杜衡不无自嘲地说,“但是我认识的富豪多,他们也想靠我发展业务嘛,所以对我就比较照顾。”
       吴又可将话题引开:“刚才说到那个姓钱的,他有什么特征?”
       “特征嘛……”杜衡沉吟着,好像在努力回想,“对了……这个老头的右眼眉心有颗黑色的大肉痣,非常显眼。”
       吴又可知道,这个姓钱的肯定是钱青苓的老爹了,他曾经见过他两次,他记得很清楚,钱青苓那位老爹的右眼眉心中间就长着这么一颗黑色的大肉痣。钱青苓的爹为什么要找人杀掉自己的女儿?不过,他决定先将这件事情放一放,现在他还有比这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办。
       “你的上家是谁?”这是吴又可最为关心的问题。
       “我跟你说了,我们之间不一定见面。我不知道我的上家是谁。”
       “是吗?”吴又可盯着杜衡,“那么,你第一次是怎么接触上这项业务的呢?”
       “是在东安的一次假面舞会上,中间休息的时候,有一个人坐到我身边跟我闲聊,偶然说起来这个问题,当时好像开玩笑,让我给他介绍业务,我确实以为他是开玩笑!后来我也就开玩笑似的给他介绍了一个人,谁知道过不多久,我的账单上真的接到了一笔50万元的划款,就像当初那个人承诺我的一样。我这才知道这个事情可能是真的。”
       “然后你就开始心安理得地做起这种事情,介绍人杀人,赚这种钱?”
       “你不必讽刺我。我后来也是骑虎难下。”杜衡对吴又可的猜测显得很恼火,这反倒让吴又可有点儿高兴,心里想,看起来,这个人的良知并没有完全让狗吃掉。
       “那个第一次让你介绍业务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过了,我们是在一次假面舞会上相识的,当时大家都戴着面具呢,我怎么能够认得出他来呢?”杜衡用脚搓着地,开始现出一种很不耐烦的情绪。吴又可暗忖,自己恐怕还得小心点儿,别太激怒他。
       “后来你又见过他吗?”
       “大概见过一次吧。他大概见我不止两次。”杜衡显得很没有把握。
       “怎么说?”
       “我对他不熟悉,如果他不主动来找我,我想我认不出他来。但他可能对我比较熟悉。他既然肯来找我介绍这种业务,肯定了解我的背景,事先对我进行过非常详细的调查和了解。”
       “所以你可能是被人故意拖下水去的。”
       “我不肯定。”杜衡的声音似乎颇为迟疑,“也许从我自己心里就愿意下水。当时我正急着要钱用,你知道,我的开销一向很大。人家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推了我一下,我自己就溜到水里去了。”
       “好好。给我讲讲这个假面舞会吧,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假面舞会是由东安欧美同窗会定期举办的聚会,参加者大多数是曾在欧美留过学,有点洋作派的那些富翁,尤其是那些刚刚碰巧发了财,不知天高地厚的搞IT业的青年富豪。近一年多来,在这种聚会上,除了喝酒、跳舞,最流行的就是玩一种推理杀人游戏。我当时也是因为一不留神,没有想到分清虚拟和现实,还以为是在玩游戏呢,结果一下入了套,不得自拔,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吴又可等他情绪平复了一些,才问道:“你也在欧美留过学吗?”
       “在加拿大渥太华卡尔顿大学呆过两年。”
       “你刚才说,在假面舞会上大家都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脸,那么,除脸部外,你有没有发现对方身上有什么特点,比如说某些身体特征?”他仍旧不肯死心。
       “没有。”杜衡很干脆地说,“我觉得那个人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是这样。”吴又可深感失望,“那么你们平时怎么联络呢?”
       “我们从不联络。”
       吴又可显得不太理解:“那你有业务时怎么办呢?”
       “他们有一个网站,每次我上去,都会留给我一个密码。这个密码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就变了。然后我用这个密码可以进到为我单设的一个网页,我可以在上面给对方留言。我介绍过的那些人,应该也可以像我一样拿到一个单独的密码,然后与他们进行联系和洽谈,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说过,我只负责我这块儿业务。”
       “是这个网站吗?”吴又可拿过一张纸,写给杜衡看。杜衡脸上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一些。你在这个网站上的网名叫什么?”吴又可顾左右而言它。
       “浪漫金人。”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听说你同时有30多个女人?这么多女人里面,你为什么对李曦薇情有独钟呢?好像你对她的感情很深?”
       “是很深!你是不是说李曦薇很难看,不配拥有这样的感情?”杜衡非常不满,“因为在所有我接触过的女人里面,只有她对我最好。她肯为我付出一切,而不需要任何回报。”
       吴又可抬头一看,发现杜衡眼里竟满蕴泪光。
       “她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她结婚,组织个家庭,正正经经过日子呢?”
       “你不知道。”杜衡再次苦笑,眼里泪花闪烁,“像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权利组织家庭、过正常生活的。因为我们知道的秘密太多,我不想连累她。”
       “所以你一直和她处于地下状态,甚至无人知道你和她的关系?”
       “不过还是让严嘉明知道了。这只老狐狸!”杜衡咬牙切齿地说。此时此刻,他确实深恨严嘉明,不是因为严嘉明的招供让他落入了法网,而是因为严嘉明将李曦薇扯了进来。
       “根据你刚才所说的情况,可能不止严嘉明,还有那个假面人可能也知道你和李曦薇的关系。”
       杜衡身子一抖。吴又可抱起文件夹和杜衡的笔记本,准备离开审讯室。
       “我想求你一件事。”杜衡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答应你。”吴又可心里竟莫名其妙地对这个人产生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谢谢!”杜衡自从落网,就对身边的一切人员横眉冷对,这时却忽然冒出了声谢谢,弄得吴又可一愣,方道:“不客气。我也觉得李曦薇是个好女人,她不该受这件事情的连累。”
       “嗯。我想求你们保护好李曦薇,不要让她受到伤害。我担心我被捕的消息传出后,对方会加害她,或者用她来要挟我。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做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嗯。”吴又可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高国宝,“你马上派人到景芳园,将李曦薇请到局里来。注意,是请,你告诉他们,对李曦薇要客气一点儿。”
       “你愿意替我保护李曦薇,我很感谢你。我这个人从来不欠人家的人情,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情报,只不过不知道对你们有用没用。”杜衡迟疑了一下,说道,“当那个人靠近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股子极淡的烟火味,我猜想他肯定是餐饮业中人士,或者是特别好这一口儿的,乐意经常自己亲自下厨房的。”
       “你连这个都能闻得出来?!”吴又可惊讶地道。
       “你不知道,在东安的富人圈里,我是美食家中排名前三位的人物。”后来吴又可才知道,杜衡还是谦虚了,他竟担任过在东安举办的多届国际美食大赛的评委。他对食物的赏鉴水平达到什么程度?一种菜里不管有多少种调料,几十上百种调料,每种调料放多少,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不需要尝,只要伸鼻子闻一下,就能够全部说得出来,分毫不差,所以又被称为东安美食界的狗鼻子。
       “还有,上次假面舞会的时候,我好像隐约听他透露最近正在策划一个上亿元的大买卖,我当时因为不太关心,而且现场比较嘈杂,也没太听得清楚,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们有没有用?”
       吴又可大惊失色,险些将手里的文件夹和羊皮笔记本都掉到地上。“有用有用,太有用了!”他转身就跑出了审讯室。
       “上亿元的大买卖!这个消息可不可靠?”局长办公室,李孔孟脸色凝重。
       “我觉得应该是比较可靠的。”话虽如此,其实吴又可也不是十分肯定。
       “这不是小事,一定要搞清楚。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对这件事我们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对方的目标是谁?这个事情一定要搞清楚。”
       “是。”
       “你觉得假如这个事情是真的,他们的目标会是谁?”
       “东安市值得花1亿元去杀的大人物,你长上100个手指,也不一定数得过来。”
       吴又可和李孔孟说着都笑了起来。是呀,像东安这么一个大都市,不要说是经济人物,就算是政治人物,值得花1亿元去杀的,恐怕长着100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换句话说,他们的这个目标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
       “我看这样好了。”李孔孟道,“你带着杜衡去参加那个什么假面舞会,争取在舞会上将那个家伙认出来,将他逮捕归案。”
       “这个主意我早就想过了,但是据杜衡说,这个假面舞会每两个月才会举办一次,下一次舞会要等到下个月第二个星期的周末,而且到时候杜衡所说的那个人不见得会来,就算来了,杜衡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你不是说他能够闻得出来吗?”
       “那也不能让他一个一个去闻哪。”
       “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东安欧美同窗会,与紫金俱乐部在同一座大楼,好家伙,那地方真是金碧辉煌。我找到了他们会长,竟然是个60多岁的老太太,看上去挺朴素的,梳个髻,穿件蓝缎子旗袍。”
       “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你认识那个老太太吗?我听说她还是紫金俱乐部的老板,紫金俱乐部就是她开的。”
       “你是问高老太太?高美华呀,打过几次交道。你是不是找她要当时参加假面舞会的人员名单去了?怎么样,她给你了吗?”
       “给了。开始不肯给,说是要替会员保密呀什么的。”
       “那你后来怎么让她给你的?这老太太在东安可有势力,黑道白道都吃得开,连市委吴书记见着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后来我跟她说她儿子在良乡一座别墅里吸毒,开群体性party,被我们给抓住了。我说以她的身份,像他儿子这种事情,要是捅出去,人们一定会非常非常感兴趣……”
       “你拿人家儿子威胁人家?”李孔孟不满意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唉。”李孔孟摇摇头,“那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以她的名望声誉,就算你往外捅,哪家电台、电视台敢播,哪家报纸敢登?”
       “所以我说我要给她捅到网上去呢。”
       “你……”李孔孟大瞪着两个眼睛看着吴又可,好像突然不认识了他似的,“你小子!那高老太太儿子吸毒开群体性party的事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早听说这老太太难惹,有钱有势,不给她来点儿厉害的,她肯定不能轻易就范的。”
       “唉!”李孔孟不住摇头,他显然是在为这个事情将来如何善后感到忧心忡忡,“这个事情先不管它了。现在既然名单已经到手,你不赶紧安排抓人,在这里跟我扯什么?”
       “那名单上有400多个人,还不算名单上可能没登记的,怎么抓?”
       “怎么一个假面舞会有这么多人参加?”李孔孟将信将疑。
       “不是。据高老太太说,像这样的假面舞会是东安欧美同窗会的常规活动,每两个月举办一次,虽然每次参加舞会的可能只有100多个人,但是按照东安欧美同窗会的规定,只要是欧美同窗会的注册会员,谁都可以不受限制地参加,而且每个人还可以另外带一名客人参加,所以我要名单,她就一下子将他们同窗会所有会员的名单都给我了。”
       “这确实是个麻烦问题。400多个人里面找一个人,那可是大海捞针哪。”
       “不过也没有这么困难。根据杜衡的供述,我们从名单中筛选出拥有餐饮业从业背景的人员,一共有37名。然后又根据小侯的追踪,我们再从中筛选出具有澳大利亚留学背景的人员,一共有5名。”
       “怎么见得服务器在澳大利亚,这个人就一定与澳大利亚有关系呢?”李孔孟摆出一副挑毛病的架势。
       “你说得不错,就算是餐饮业从业这一条件,也未见得就准确,所以我们只是准备先从这里着手,如果不行的话,再逐步向外扩张调查范围。”
       “看来也只好如此。你要抓紧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花1亿元要暗杀的那个大家伙到底是谁?”李孔孟好像喃喃自语。显然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问题。
       五个人的名单详细列出来。吴又可将五个人的详细资料投影在刑警大队放映室的小屏幕上,与高国宝和陈玉儿一起研究。
       吴又可操作着投影仪,将名单上五个人的资料都念了一遍,其中有从澳大利亚邦德大学毕业的,有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毕业的,有从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毕业的,唯独没有从澳大利亚墨尔本毕业的,资料非常详细,五个都是男性,资料上都有照片。
       “我觉得应该请杜衡来认认这些照片,说不定他能认出来呢。”等吴又可将五个人的资料放完,陈玉儿提议道。
       “这些照片我都给杜衡看过了,他说认不出来,因为当时那个人戴着面具。”
       “相貌看不出来,身材多少应该能够看出些来吧?”高国宝道。
       “所以我准备带杜衡去现场辨认。现在麻烦的是,我们只能秘密蹲守辨认,以免打草惊蛇,五个人认下来,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对方又正在策划那个亿元谋杀案,我们等不起。”
       “我觉得那个亿元谋杀案有点儿玄。谁疯了,花1亿元去杀一个人?肯定是杜衡那家伙瞎编的。”高国宝不以为然地道。
       “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宁可信其有。这个案子非同寻常,我们用常理来推断,其中许多事情都讲不清楚,但事实上就是发生了。”
       “那倒是。”高国宝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现在,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牛排馆迷雾重重 死蟑螂诱敌出洞
       五人中的四人逐一被排除,其中两个排除非常简单,杜衡只看了第一眼,就一口咬定不是。第一个人是因为长了个西瓜肚,杜衡说:“这个肯定不是。”第二个刚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看那人叼着根雪茄,披着件藏青色短风衣,手中拄根镶金丝楠竹手杖,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杜衡还有些疑惑。“这个人……我拿不准。”谁知道这家伙走到自己的宝马跟前,从嘴上拿下雪茄,呸就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杜衡马上就撇嘴说:“这家伙肯定不是。我觉得那个人非常有风度,应该是一个非常有修养的人。”
       到第四个人被杜衡否认的时候,吴又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本来他的心情一直是比较平静的,一连四人嫌疑对象均被杜衡排除,使他有些着了急。
       “你看仔细一点儿,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吴又可对杜衡道。
       “看不看仔细都是这个样,本来我也对对方不了解,靠的就是感觉。而感觉这东西,当然是第一感觉最可靠。如果第一感觉拿不准,那后面的结果也只能说是猜测。”杜衡这个人说起话来,虽然总是令吴又可感觉有些强词夺理,可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他的话在逻辑上滴水不漏。
       当下也就无话可说了。“走吧,最后一个。”
       最后这一个叫杨月林。资料上表明,杨月林,25岁,毕业于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是个学生物的博士。吴又可觉得仅凭这一点,这个家伙就大值得怀疑,因为生物学与医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用水射流技术杀死钱青苓的那家伙,据高国宝的舅舅说,应该是学医学的。此外资料上还表明,这个人是在一年多以前回国的,回来后在东城工人体育馆旁边开了家叫澳士客的澳大利亚风味烤牛排店,吴又可他们过去看过,生意非常之火。
       所以这个人是个重点,本来吴又可就将他排在第一个进行调查,但是这个人好像性子比较孤僻,不怎么爱跟人交往。吴又可他们跟了他两天,他总是在店子与住宅两点一线间进行运动,好像很少偏离轨迹一步。每天从家里出来,直接就从他所在的棕榈泉的TOWNHOUS也就是联排别墅中开车出来。他的车库就在别墅中,从住宅直接就可以下到车库,无须与外界接触,外面根本看不到,如果不是吴又可他们认准了他那辆别克君威,就连他是否离开了TOWNHOUS可能都不知道。不过,吴又可他们认定,这个人并不能算是特别有钱。否则,不可能住联排别墅和开别克君威,这点也与本案中那位杀人组织者急于通过接活赚钱的特点相吻合。
       离开家以后,杨月林会将汽车直接开进自己饭店的后院,然后进饭店,直到饭店打烊,关门回家。后院是封闭的,而且可能搁着很多食物原材料,更是闲人免进。听得出,院子里至少还养着两条大狼狗。所以吴又可他们不但无法对其进行近身观察,连从远处观察的机会也很难找到。吴又可觉得,这一点也同样暗示着此人就是元凶,否则,他没有必要将自己的行动弄得如此鬼祟。
       吴又可他们曾经想假装在澳士客吃饭,等着杨月林出来时,让杜衡辨认,但是这个家伙好像太热爱烹饪了,第一天、第二天连着去了两次,守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到他到前面大堂来露一面,弄得李孔孟很发了几句牢骚,因为澳士客的牛排太贵了,吴又可他们四个人,一顿饭就吃掉了上千,且连吃了两次,搞得李孔孟一肚子意见。
       现在没有办法了,无论如何要想个招数,使杜衡能够就近认他一认。高国宝出了个主意,吴又可想了想,苦笑道:“这个方法有点儿无赖,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方法了,要不然就这样吧,听小高的。”
       四个人开车来到澳士客,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几个人已经是轻车熟路。
       “低着点儿头,别让人瞧出来。”吴又可低声对杜衡道。这时杜衡已经被摘了铐子,脚上也无脚镣,吴又可一直在担心他会趁机跑掉,所以紧紧贴在他的身边。“你可别打鬼主意,想趁机逃跑。”
       “嘁!”杜衡没有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澳士客的生意的确兴旺。他们到达的时候,店里客人已经坐满,几个人只好坐在门口前隔间等翻台。服务的小姐很热情,给四个人上了茶,还拿着一个盛着雪茄的木匣子,请吴又可、高国宝和杜衡抽雪茄,对于陈玉儿,则有九制陈皮、话梅及瓜子等各种点心。
       一直等到快一点多,才等到了翻台。几个人都已饿得肚子咕咕叫。服务员把他们领到靠中间的一张小四方桌,在吴又可对面的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澳大利亚大堡礁的照片,下面有一口同样巨大的水族箱,各种热带鱼儿游来游去,餐厅各种摆满了各种热带植物,一张张餐桌就用这些热带植物和水族箱隔离开来,互相不打扰,就餐环境那是没的说。
       吴又可点了四份牛排,当然仍然是最便宜的那种。
       一会儿四份牛排上来,四个人埋头各吃各的,吴又可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坐在他右手边的杜衡。如果大家伙没逮住,又跑掉了一个小家伙,还花了局里这么多经费吃牛排,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吃完了吗?”高国宝悄悄问吴又可。
       吴又可微微一点头。
       “你们这是什么店呀,怎么牛排里还有蟑螂呀?”高国宝忽然大声吵吵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盘子里小半块牛排底下,出现了一只蟑螂,除了没脑袋,其他都很全乎。
       服务员很快就过来了,脸色惊惶:“先生先生……”那意思是希望说说好话,就把这个事情了过去了,至少让高国宝别再嚷嚷。
       这当然就是高国宝想出来的高招。
       “呃呃呃……”高国宝手掐着喉咙,好像要作呕。
       “脑袋没了!”陈玉儿用叉子拨弄了一下高国宝盘子里的蟑螂,让服务员看清楚点儿。
       “啊!肯定是我刚才吃下去了!我把蟑螂脑袋给吃下去了!”高国宝似乎惊慌失措。
       这一来服务员也吓坏了,赶紧给高国宝赔礼道歉,随后提出几种解决方案,高国宝却一律不同意。他非常愤怒:“你们这是什么破店!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也作不了主,把你们老板叫过来吧。”
       服务员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吴又可见状开始敲边鼓:“你就叫一下你们老板吧,像你们这样高级的饭店,让客人在饭碗里吃出蟑螂来,确实是不应该嘛。”服务员仍旧犹豫,这时候已经过来了好几个服务员了,还有一名大堂经理。
       “快去吧,把你们老板叫来,这位伙计脾气可不太好,一会儿要是惹得他动起怒来,那可就不太好办了。”吴又可的话绵里藏针。大堂经理只好派一名服务员去叫老板。
       不料,来的老板竟是个女人,弄得吴又可直傻眼。事到如今,他干脆挑明了:“你们杨老板呢?去把你们杨老板叫来!”
       “你认识我们杨老板?”那个个子高挑,长得非常秀气的女人说。
       “当然认识。”
       “那就好办了,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吧,不好意思呀,让你们受委屈了。”这女人挺会说话,弄得吴又可没脾气。
       “你是……”
       “她是我们老板娘。”一个服务员说。
       戏演到这里,眼看要演不下去了,把吴又可急得不行。
       “什么老板娘老板婆的,你们老板再不出来,我把你们的破店给砸了。”高国宝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干脆耍青皮。
       那位老板娘还是满脸堆笑:“这位兄弟……”
       “叫你们老板来!”
       “嗳嗳,这位兄弟,有话您跟我说。”老板娘仍旧是和风细雨。
       “我跟你说得着吗?我就要跟你们老板说。让你们老板来!”连高国宝自己都觉得自己理亏了。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这时就听一个声音道:“谁找我?什么事?”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穿着件白色的厨师袍子,戴着顶厨师的白高帽子,瘦瘦的,身高大概有1米72的样子,人长得不坏,只是脸色不太好,显得没有血色。
       吴又可看了看杜衡,杜衡毫无动静。
       “我找你。什么事?你看这是什么事?!”高国宝指着盘子里那只没有脑袋的蟑螂。
       “呀!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赶紧上医院!其他什么话都别说,不管您有什么要求,该我们负的责任我们一定负到底。您现在赶紧上医院。我这里有车,我派人送您过去!”
       吴又可打心眼儿里称赞,这才像是做买卖的人。就在这时,杜衡忽然点了点头。吴又可心里雪亮,朝高国宝一使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夹到了杨月林的两边,不等杨月林反应过来,高国宝一伸手,一使劲,就麻利地将杨月林的两只胳膊反剪到了背后,随后,吴又可咔嚓一声,同样麻利地给杨月林戴上了手铐。
       “你们……”这一下,周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随后澳士客牛排店大乱。
       “我们是公安局的。”吴又可拿出证件一晃,枪已经提在了手里,“谁都不要乱来!”
       “你们!”老板娘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奋不顾身扑了上来。陈玉儿挺身挡住了她。
       “不要乱来!”高国宝大声喝道,“否则我开枪了!都站在原地别动!”
       “咦,杜衡呢?”吴又可一回头,才发现混乱中,杜衡忽然不见了,“高国宝,快!快追!杜衡那小子跑了!”吴又可急得七窍生烟。
       高国宝一愣,拔腿就朝门外追去。
       “走!”吴又可用枪顶在杨月林腰间。他知道自己仍旧身处险境,澳士客是杨月林的地盘,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急于脱身。“玉儿,去把车开过来!”吴又可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伸到裤兜里一摸,将车钥匙掏了出来,一扬手丢给了陈玉儿。
       陈玉儿拿着车钥匙跑着出了澳士客。但她刚跑出澳士客就愣住了,只见澳士客外面站着一群便衣,都是局刑警大队和特警大队的队员。中间站着一个人,不正是他们局长李孔孟吗?
       “咦,李局长什么时候来了?”陈玉儿心里迷惑,站在大门口的高国宝同样感到困惑。他刚才冲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李孔孟站在门口,而且李孔孟轻松地招呼道:“小高,不要追了,杜衡他跑不掉的。”
       吴又可押着杨月林一边往外走,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当他走到大门口时,同样愣住了。
       “咦,李局长,你、你……”他有些结结巴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李孔孟挥挥手,两名刑警走上前来,从吴又可手里接过了杨月林,带上了停在外面的警车。
       “呵呵呵。祝贺你呀,老吴,你终于把这个世纪大案给破了。今天晚上我要为你们摆庆功宴庆功!”
       吴又可没答理他:“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李孔孟方道:“你们几个拿着局里的钱,在这里大吃大喝,我能不来吗?”仍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吴又可哼了一声:“你盯我梢来着?”
       李孔孟赶忙正色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上午我给你打电话,你说5个人里面已经排除了4个,就剩下最后一个澳士客牛排店的老板,我一听你犹犹豫豫的,就知道你想向局里叫增援,可是又怕没有把握,到时候不好交代。我一想,别人不了解案情,恐怕也跟你配合不好,所以就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李局长,可真有你的!”吴又可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想什么,你全知道。”
       李局长也边笑边道:“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东安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第一任大队长,你以为我就会在办公室发号施令呀!”
       “不敢不敢!”吴又可由衷地道。
       这时候两名队员押着杜衡过来了,只见杜衡鼻青脸肿,身上尽是土,显然与抓捕他的人有过一番争斗。
       “你跑什么!?”吴又可皱起眉头斜睨着杜衡。
       杜衡鼻子里重重一哼,没有作声。
       “别跟他废话了,都带走!”李孔孟大手一挥,几名队员押着杜衡就下去了。
       “小高,我总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劲。”吴又可坐在猎豹车里,面色凝重地道。杨月林和杜衡都在别的车里,由别的刑警和特警押回局里。
       “怎么了?”
       “好好的,杜衡为什么会突然逃跑?”
       “按他的罪行,可能要坐一辈子牢,甚至被枪毙,逮着机会他能不逃吗?”高国宝不以为然。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吴又可好像不再想追究这件事情了,眼睛扫视着窗外的风景,可是过了会儿,他又道:“不行,小高,你赶快上去,把载着杜衡的那辆车给我截下。”
       “好。”高国宝脚一给油,猎豹一声怒吼,一下就蹿到了车队的前面。“就那辆车,5861。”在吴又可指点下,高国宝开着猎豹撵上5861号警车。吴又可拉开窗户,使劲朝5861号警车的驾驶员挥着手,示意他靠边停车。对方一打方向盘,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啥事,吴队长?”5861的驾驶员摇下车窗,探出头来问吴又可。
       吴又可没理他,跳下猎豹,一把拉开了5861后座的车门,指着杜衡道:“你出来!”
       杜衡被推下车,两名刑警也跟着下了车,站在离开几步的地方,手按着枪把,很警惕地看着他。
       “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吴又可道,语气还算平和。
       “我为什么要跑,你他妈清楚。”杜衡的语气中满含怨恨。
       吴又可一愣:“我清楚?我清楚什么?”
       “你他妈一直在诓我,你根本就没有派人保护李曦薇,或是派了些废物点心,根本就没有把她保护住!”杜衡眼珠子都气红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吴又可,好像要将他吃下去。
       吴又可一听这话,当真是大吃了一惊,杜衡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那天他让高国宝去李曦薇家里去带她。可他们去的时候,李曦薇就已经失踪了。后来吴又可又派人在全城搜索,没有找到。这件事情吴又可小心翼翼地瞒着杜衡,就是怕他知晓后拒绝合作。现在是谁告诉他的?
       这时高国宝也下了车,道:“不是我们吴队长没派人保护你的姘头,是你的姘头自己躲起来了,她不肯露面,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呸!”杜衡牙齿都要咬碎了,“你们这些王八蛋,言而无信!”
       吴又可道:“这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当时我们确实派了人到景芳小区接她,但是没有接到。后来我们又派了很多人找她,也一直没有找到。我们想她一定是自己躲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来得及?恐怕你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告诉我吧!你这个王八蛋!”
       “你不要骂人好不好?”陈玉儿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吴又可盯着杜衡,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你说出了什么事情?”杜衡怒道,“她被人抓去了,所以我要去救她。”说完,好像也是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后悔,似乎后悔自己怎么脱口说出来了。
       “啊?李曦薇被抓了!”吴又可几乎吃惊到要叫出来,“你怎么知道李曦薇被抓了?被谁抓了?”
       “一个今天中午在澳士客的人。”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又可额头开始冒汗。
       “你冷静点儿,说清楚一点儿。你不是要救李曦薇吗?那你自己首先就得冷静下来。”
       听了吴又可的劝告,杜衡果然冷静了许多,语速极快地道:“刚才在那个店里,我看见有一个人朝我捻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一个黄铜指环。我认得出,那是从李曦薇手指上脱下来的。那个黄铜指环是我在什刹海给她买的,当时只花了1块8毛钱,我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但她后来说,因为这个黄铜指环是我买给她的,她会戴在手指上永远也不卸下来,直到海枯石烂,后来她黄金指环、宝石指环都不戴了,一直就戴着那个廉价的黄铜指环。”
       吴又可眼珠子一转:“那个人在哪里?”
       “刚才在澳士客店里,后来走了。我不是逃跑,我是追他去了。”
       “刚才在澳士客,你们看见过有这样的一个人从店里出来吗?”吴又可急忙转脸问旁边的一群警察。见他们的车停下来,其余的警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路边一堆警车,其中有些队员跑到他们这边来。“嗯,一个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个黄铜指环的人,你们站在门外,看见没有?”警员们不约而同地摇头。
       “他不是从前门走的。他是从澳士客那扇侧门走的。”杜衡叫道。
       “就是通兆龙饭店的那扇侧门吗?”
       “是。”
       “糟糕!”吴又可急得一跺脚。
       “那扇门平时不是关着的吗?”高国宝知道澳士客租的是兆龙饭店的房子,在后堂右侧有扇小门,早先是供住店客人到澳士客吃饭的,但后来双方都觉得这样不太安全,就将那扇门封死了,平时是不开的。吴又可曾暗中检查过,所以他听了杜衡的话,他才会觉得有点儿吃惊。
       “别废话了,快回头追吧!”吴又可一边吼道,也朝猎豹奔去。回头一看,只见杜衡站着没动,不禁急道:“你倒是快点儿啊。只有你认识他,你不去,我们怎么抓人?”
       “还抓个屁呀!等你们这会儿再跑回去,人家早跑远了!”杜衡恨恨地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们?”吴又可也怒了,而且越想越气恼,这家伙,刚才有机会他不叫唤,现在他倒反过来埋怨我们。
       “我怎么叫你们?李曦薇在她手里,你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
       “没关系。杨月林一定知道他是谁,在哪里。快,小高,找找,杨月林在哪辆车上。”
       “没用的。你们根本就抓错人了!”杜衡却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吴又可愕然止住脚步,其他人的目光也一起投向杜衡,“怎么会抓错人?刚才不是你点头让我们抓他的吗?”
       “杨月林从身材、相貌、走路、行动,甚至说话的语气上都像极了那个人,但他肯定不是那个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吴又可觉得奇怪,心想,你仅仅是接触过那个人两次,而且两次对方还都戴着面具,你为什么能够这么肯定?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他什么都像,但有一个地方不像。”
       “哪个地方?”
       “眼神。杨月林的眼神没有杀气!”
       “啊?!这个……”吴又可语塞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讲不清楚的问题,像这种问题只能靠感觉了,而看起来,杜衡应该是一个感觉不错的人,尤其当他两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均戴着面具,但是面具不能把眼睛罩住,所以有可能因此一来,杜衡会对那人眼神的感觉更加敏锐。
       “另外,他身上那股味道也不对。他身上那股味道太重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点头?”功亏一篑,吴又可的心情万分沉重,与此同时,一股怒意却不自禁地从心底升起。
       “我点头了吗?”杜衡想了想,一边点着头,一边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肯定是这样。那个人起身要走的时候,朝我点了一下头,我也就情不自禁地朝他点了一下头,就被你们误会了。当时我们进去,刚坐下来,那个人就走过来,坐在我们对面的桌子上。然后他就朝我捻手指。”
       “小高,你看见这么个人吗?”吴又可问高国宝。
       “没有。”
       “当时他坐在我对面,中间还隔着好几盆热带植物,你们当然瞧不见了。他肯定是故意坐到我对面去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我们?”
       “我敢叫吗?我要一叫,李曦薇岂不糟糕,他敢这样做,肯定是早有安排。他是为了给我警告。没想到,我这见人就点头的习惯把我给害了。”杜衡说着,大概对自己痛恨已极,无可发泄,竟然啪啪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
       吴又可眼睛眨巴眨巴,心念电转:这个人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澳士客?他为什么对我们的行踪这么清楚?难道我们内部又出现了奸细!顿时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可是又一想,不至于吧,哪有那么多内奸?那么,难道是自己的手机又被窃听了?他赶紧从兜里掏出他新买的手机检查,没有发现窃听器。
       除此之外,有可能这家伙跟杨月林的关系非同一般,要不然他就是澳士客牛排店的常客,经常在杨月林的店里出现,碰巧让我们给撞上了,如果是这样一种情况,澳士客的店员应该知道。
       “嗳,你们不回局里,半路上停下来在这里吵吵什么?”李孔孟见车队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等了半天仍不见车队动弹,下车走了过来,离老远就冲吴又可嚷嚷道:“你们倒是快一点儿哪。”
       “您先回吧,我们还有事呢。”吴又可说着,和高国宝、陈玉儿跳上猎豹吉普,顺手将杜衡也推了上去。
       听了杜衡和吴又可的描述,所有店员都摇头,表示没人熟悉这个家伙。澳士客每天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而且今天中午本来客人就多,又让他们这么一闹,没人注意过当时店里还有这么一号。
       他们又去考察了澳士客与五星级饭店兆龙饭店之间的那扇后门,见那扇门依然锁着,中间挂着根拇指粗的链子锁。
       “刚才你是从哪里跑出去的?”
       “我从厨房里跑出去的。从厨房里跑到后院,穿过后院想跑出去,就被你们抓住了。”
       “你要追的人从后面跑掉了,你却从厨房里过去追?似乎有点儿不太合情理吧。”吴又可冷笑。
       “不是。我追到这里,就发现这个门是锁上的,所以我就返身又从厨房跑出去了。”
       “那你要追的那个人是怎么从这扇上锁的后门跑掉的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个问题你该问他去。”
       “也许那个人有钥匙呢?”高国宝插话道。
       “嗯,这也有可能。”吴国宝沉思道,“那就证明那个人对这家牛排店非常熟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店员应该认出他来呀,怎么每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不认识这个人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几个人在澳士客的后门说着悄悄话,议论纷纷,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很冷漠地说:“你们已经把我们老板抓走了,难道还不够吗?非要将我们店拆掉还是怎么着?”几个人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位老板娘。
       “我们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吴又可和颜悦色地道,“我们在找一个人,如果找到了这个人,说不定就能够解除对你们老板的误会。你们老板就可以放回来了。”
       “一个什么样的人?”看得出,吴又可的话似乎让老板娘很动心,但她又有些不太相信吴又可的话。
       “一个、一个……”杜衡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才恰当,“一个……嗯,长得和你们老板差不多的人,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不认识。”老板娘一听,很干脆地回答,态度立趋冷淡。
       从澳士客出来,吴又可深感困惑:“我怎么老是觉得,澳士客的员工,包括杨月林那位漂亮的老婆都有些怪怪的,好像在竭力隐瞒着什么?”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陈玉儿皱着眉头附和道。
       “是很奇怪。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呢?”吴又可好像是对陈玉儿和高国宝说,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去问问杨月林吧。他肯定知道答案。”高国宝总是这样直截了当。
       “我们先到杨月林家里搜搜,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什么。”吴又可转身问陈玉儿,“玉儿,搜查证带着了吗?”
       “带着呢。”陈玉儿拿出两张空白搜查证。这个案件比较特殊,李孔孟特批他们可以随身携带两张空白搜查证。
       陈玉儿一边就着副驾驶座的前挡板填写搜查证,一边问吴又可:“要不要打电话让他们将杨月林押过来,或者把杨月林的老婆叫过来?”根据规定,对住宅进行搜查时,房主必须在场,或者至少有一位成年的家人或亲戚在现场。
       “先别打电话。等我们到了以后看看杨月林家里有没有人,再决定是否给他或他老婆打电话。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从他家里人的身上诈出点儿什么来呢。”吴又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陈玉儿道:“你把那五个人的资料都拿出来我看看。”
       陈玉儿拿出东安欧美同窗会的那五名嫌疑人的资料。吴又可一边翻看着,一边眉头紧皱,喃喃道:“对呀,我记得没错。杨月林这家伙没结过婚,这都是派出所登记的资料,肯定不会错的。那么,澳士客怎么会平白无故忽然冒出来个老板娘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准是姓杨的情妇吧,被叫做老板娘而已。”杜衡忽然插话,语气冷冷的。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棕榈泉别墅。杨月林住在棕榈泉6排12号,旁边有一个长50米的标准游泳池,绿化很好。
       原来他们只是远远观察,害怕打草惊蛇,对杨月林的居住环境并不十分了解,这回到了近前,下了车绕着棕榈泉6排12号绕了一圈才发现傻了眼,原来这个棕榈泉的townhouse风格与众不同,每一家的楼梯都设置在各家的车库里,下面是车库,上面才是居室,以保持住户的隐私性和不受邻居打扰。这样看起来,这个townhouse还是相当高级的。如此的话,杨月林的经济水平就应该比他们原来想象的要往上提一个档次了。
       现在看起来,如果要进入杨月林的住宅的话,就必须先撬开他车库的自动大铁门,然后从内部楼梯才能上去,这一点倒是难不住吴又可和高国宝,但是自打他们开车进入棕榈泉,棕榈泉的保安就一直在盯着他们。
       “给杨月林的老婆打电话,叫她过来,告诉她我们要搜查杨月林的住宅。”吴又可心情烦躁地吩咐陈玉儿。
       “唉。”陈玉儿拿出手机,给澳士客那位老板娘打电话,说了几句,就捂着手机对吴又可说:“她说没工夫。”
       “把电话给我!”吴又可从陈玉儿手里接过手机,气势汹汹地说:“你要再不过来,我们可就撬了啊。我们拿着搜查证呢。”他知道,一般人一听说他们拿着搜查证,准犯蒙。吴又可听了听,将电话挂断,把手机交还给陈玉儿,“她说马上赶过来。”
       吴又可朝一直在附近鬼头鬼脑张望的两名保安招了招手:“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吴又可朝着走近的两名保安说,给他们看了看证件,“这屋里住的人你们了解吗?”
       两个保安都摇头。
       “就他一个人住这儿?他还有什么亲戚跟他一块儿住吗?”
       “不清楚。好像就他一个人住吧,我们也不是太了解。好像除了回来睡个觉,平常很少见他在小区露面。”
       “你们看没看见过有人过来找他?”
       “不清楚。这个人好像平时不太爱跟别人打交道,总是直接把车开进车库,然后就上楼了,我们谁也看不见。”
       “倒是有个女的经常来找他。”一名保安说。
       “哦?什么样的女的?”吴又可大感兴趣。
       “挺高的个子,挺漂亮的,开辆POLO。”
       不用问,准是澳士客那位老板娘。
       “还有呢?”
       “还有……有时候也会有其他人跟着来,有个小伙子我看见来过好几次。”
       “是吗?什么样的小伙子?”这一点是资料上没有提到过的,吴又可眼睛开始发亮。
       “我也说不清楚,每次他们都是开着车,我们也不好盯着人家瞧。”保安不好意思地说。
       大家无所事事地站在院子里等了有四五十分钟,才见一车红色的POLO轿车开过来。车停了,下来的正是澳士客的那位老板娘。
       “从这个女人下车的动作看,我可以肯定她出身门第不高。”杜衡嘀咕了一句。
       那女人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请吧!”冲着吴又可等人没好气地一伸手。
       吴又可带头走进棕榈泉6排12号。他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个车库没怎么装修,此刻,大概是杨月林的大别克不在,车库里显得空荡荡的。在车库的左上角,有一架宽大的铁艺旋转楼梯。
       “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
       “请吧。”
       吴又可领头上楼。楼上的居室非常宽大,四房两厅两卫,加起来足足有500平方米的面积吧,要是按照棕榈泉的均价算起来,光这套房子价值就应该不下600万元,看来杨月林这家伙真是有钱。
       屋子里只经过简单装修,没有几件家具,特别是没有电视、电脑之类的家电,书也不多,吴又可翻了翻,大多是些烹饪方面的书籍。厨房里除了一个大冰箱,另外有些锅碗瓢勺,其他同样什么也没有。整个房间看上去非常整齐干净。
       “我还没请教你贵姓芳名呢。”吴又可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问表情冷冷的那位澳士客老板娘。
       “我姓杨。杨月红。”
       “啊?你是杨月林的姐姐,还是妹妹?”
       “都不是。”声音冰冷。
       “那怎么你叫杨月红,他叫杨月林呢?”
       “碰巧了。”
       “呵呵呵。”吴又可干笑,“那你跟杨月林……你们俩什么关系?”
       “生意合伙人。”
       “这个、这个……”吴又可琢磨着措词。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们赶紧搜,一会儿我还得回去,店里正忙着呢。”
       “你跟这个杨月林……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澳士客的老板,我听你们的员工又叫你老板娘,你自己也自称是澳士客的老板娘,你又说你和杨月林既非夫妻,亦非兄弟姐妹,那么,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跟你说了,生意合伙人!”
       吴又可仍旧和声细气地道:“我瞧你们俩关系不一般,不像是简单的生意关系呀,至少我看你对杨月林不像。”吴又可说完,半天没听见对方言声儿,扭头一看,却见对方眼圈红红的,弄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杨月红说着,一捂嘴巴,竟顺着楼梯跑下楼去了,弄得吴又可莫名其妙,站在那里有点儿犯傻。
       “这还瞧不出来?这个女人肯定是杨月林的一个追求者,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追又追不到,所以就这个样子了,一提起来就想哭。”在这方面,还是杜衡比较有经验,一下就看出来了。
       “现在你都明白了吧,杨月林是生是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吴又可坐在棕榈泉6排12号车库里的旋转楼梯上,杨月红站在他对面大概有五六米的地方,低垂着粉颈,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吴又可刚才已经将东安市最近发生的系列谋杀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月红。因为他想来想去,觉得除此没有更好的办法。“要不然,你就帮我们抓到真正的凶手,要不然,我们就只能把杨月林当作真正的凶手,因为从目前来看,就他的嫌疑最大。这桩案子不用说,至少是个死刑。”
       “我相信杨月林绝对不会去杀人。”杨月红仰起脸。
       “光你相信没有用呀,你还得让我们相信。”
       “我怎么才能让你们相信?”
       “你帮助我们抓到真正的凶手,我们就相信了。”
       “可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杨月红又开始用手绢擦眼泪。
       “你别伤心,我们慢慢来吧。先说说,你跟杨月林到底什么关系?你不要隐瞒,我希望你将一切都说出来,这样我们才好想办法帮助你。”
       “嗯。”
       “要不然,我们现在上楼去,坐下来慢慢谈吧?”实际上吴又可已急得七窍生烟。
       “不。没关系,我挺好的。就这里吧。”杨月红拒绝了吴又可上楼的提议。
       吴又可只好坐等。
       杨月红好像一边回忆,一边在考虑究竟应该怎么措词,然后语速很快地开始叙述。“我大概是在一年多以前碰到他的。当时他刚刚回国,开了这家澳士客,而我正在眉州东坡大酒楼当服务员,他经常过来吃饭,后来我们就比较熟悉了。他就说我挺好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做,给我开了一份很高的工资,而且主动提出来,为了让我放心,可以预付我头三个月的工资。我当时考虑了很长时间,怕他是骗子,后来到他的店里明里暗里考察过几次,觉得他可能还是个正经的生意人,我就答应了他。这一年多做下来,澳士客的生意很好。我发现他不太爱说话,不太爱交际,每天生活就是两点一线,对烹饪狂热爱好。后来我们也比较熟悉了,就经常拖他出去玩,希望他能够开心一点儿。”
       “他为什么不开心,你问过他吗?”吴又可打断杨月红。
       “问过好多次。他要不然就是不回答,要不然就说是我误会了,他一直挺开心的。”
       “那么,你看他是真的不开心,还是你误会了他不开心,也许每个人有不同的活法?”
       “他肯定是不开心。这一点儿我有把握。”
       “他真的就只有一个人生活吗?一个人亲人都没有?”
       “不是。他有爷爷、奶奶,他是他爷爷、奶奶带大的,他对他们感情很深。他从澳大利亚回国就是因为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想回来照顾他们。”
       “那他爷爷、奶奶现在在哪儿呢?我怎么没见着?为什么不跟他住在一起?”
       “他爷爷、奶奶没住在这里,住在平昌县鸡爪洼子乡呢。他平时只要有空儿,就会过去看望他们。他们说在这里住不惯,没有人聊天儿,整天好像坐牢一样。”
       “继续说说你和他的事吧。后来你是不是爱上了他?”吴又可直言不讳地问。
       杨月红低着头,没有说话。吴又可看见有几滴水珠哒哒地掉在水泥地面上。
       “我是爱上他了!”杨月红忽然昂起头,眼珠子血红地瞪着吴又可。
       “爱上就爱上了吧,一个男,一个女,你有情,他有意,这不是挺好的事吗?”吴又可和稀泥。
       “可是我爱他,他不爱我。”杨月红幽幽地说,叹口气,脑袋又慢慢低下了。
       “为什么?他觉得你不够好,配不上他?”吴又可好奇地问,心里说,这姑娘不错呀。
       “不。他觉得我很好。”
       “那是为什么?”吴又可更加奇怪了。
       “嗯、嗯……”杨月红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于启齿的事情,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两只手互相绞着。
       “是不是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不是。”声音幽幽的。
       “总不会是因为他有了别的男人吧?”吴又可本来是想开一句玩笑,谁知一言既出,杨月红瞬间瞪大双眼,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哽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啊!?”吴又可呆了片刻,才期期艾艾地道,“你是说、你说是……杨月林有个男性的、男性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措词。
       反而是杨月红比较爽快,或是说出于愤怒,跺了跺脚,恨恨地说:“变态!变态!!真是变态!!!”
       “你是说杨月林是同性恋?”吴又可吃惊得差点儿没把下巴掉地上,“这件是杨月林告诉你的?”
       杨月红拼命摇头:“我自己看出来的。他只有跟他那个人在一起才高兴。”
       “那也未必是同性恋哪!哪个男人没有三四个好朋友呢。”
       “好朋友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吴又可无话可说了,女人的直感,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对情人的感觉,有时候你不相信都不行。
       “那讲讲他那个朋友吧。那个人姓甚名谁,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什么来历?”
       吴又可一边说,杨月红一边使劲摇头。
       “你什么都不清楚?”
       “嗯。我只知道那个人也在外国留过学,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老是说洋文。”
       “你听不懂英语吗?”
       杨月红摇头,用蚊子般的声音,羞涩地说:“我只有初中毕业,14岁就出外面打工来了。”
       “接着说说他那个朋友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杨月林从来不跟我谈这个人,我只是看见他们经常在一起,很亲热,不像两个正常的朋友。”
       “你有没有这个人的照片,就是杨月林那位朋友的照片?”吴又可忽然想起来,今天在杨月林的屋子里,他一张照片都没有看到过。
       “没有。杨月林不太爱照相,那个人好像也不太爱照相,有几张照片,也都让我撕掉了。”
       吴又可觉得很失望,难道今天又要白跑一趟?“你刚才说那个人也在外国留过学,你知道他在哪儿留的学吗?”
       “不知道。”
       “你好好想想,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人的情况都告诉我们,知道多少说多少。你要知道,杨月林是有事还是没事,全在此一举了。”他已经隐约感到杨月林的这位朋友有问题,但是他又说不清楚问题在哪里。
       “嗯。”杨月红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我就记得有一回他们去参加一个什么舞会……”
       吴又可身子一震,追问道:“什么舞会?”
       “好像是他们一个什么同学办的舞会……”
       “是同窗会吧?欧美同窗会?!”吴又可激动得几乎都要跟杨月红一样哭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旁边听他们说了几句。我不喜欢跟那个人在一起。那个人来的时候,我就会马上走开。”
       “如果你看见这个人的照片,你能认得出他来吗?”
       “肯定认得呀。”
       “好,你跟我来!”吴又可说着,拉着杨月红就往车库外面跑。
       “吴队长吴队长!”看见吴又可扯着杨月红,一溜烟跑出车库,陈玉儿急得直跺脚:“小高,快快!老吴他走了!”
       铜指环泄露天机 花名册锁定疑凶
       吴又可驾驶着猎豹,风驰电掣般直奔位于北长街的紫金俱乐部。因为东安欧美同窗会在紫金俱乐部同一座大楼里。他一面开车,一面给高老太太打了个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要找她帮忙。高老太太态度倒是很好,说有事尽管来,随时恭候。
       上一次,吴又可本来是“借”了高老太太东安欧美同窗会全体成员的资料册的,但是后来高老太太说,这些资料只提供会员间相互交流使用,内部资料,不得外传,所以又亲自给李孔孟打电话,让李孔孟催着吴又可还了回去。留下些复印件,看文字还可以,要用来辨认照片,那就比较麻烦了,所以现在还得求高老太太拿出原件来。
       他们到达北长街紫金俱乐部的时候,高老太太并没有亲自出面接待,而是让东安欧美同窗会的一个日常值班秘书接待了他们。像高老太太这样的人,还是要自持一些身份的。
       秘书拿出花名册让吴又可等人翻阅,自己避到隔壁等候,让他们有事尽管招呼。吴又可道了谢,让杨月红坐下来慢慢看。杨月红很快翻了一遍,朝着吴又可茫然地摇了摇头。
       吴又可的心往下一沉。“你再仔细看一遍,慢慢看,不要着急。”
       杨月红又翻了一遍,仍旧摇摇头。
       吴又可的心彻底凉了,不过还是有些不死心,又叫杜衡:“你跟那家伙也打过照面,你也来翻翻。”他猜想杜衡在澳士客看见的那个人就应该是杨月红嘴里杨月林的那位同性恋人,难怪当初他们问起来的时候,澳士客的员工,包括杨月红自己,都好像有难言之隐,老板的这种糗事,确实不太好说。
       杜衡很快也翻了一遍,一样摇头。
       “哎,杜衡,刚才在澳士客,你看见那家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吴又可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男的呀。”
       “你肯定?”
       “肯定。”
       “那么那个家伙朝你捻那只黄铜指环的时候,你看见他是戴在哪个手指上?”
       “左手无名指呀。”
       “不会错吗?”
       “肯定不会错,那还能瞧错吗?”杜衡不知道吴又可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瞅着他。
       “那么李曦薇平时将它戴在哪个手指头上?”
       “当然是左手无名指呀,婚戒都是戴在这个手指上的。”
       “李曦薇身高有多少?”他今天问的似乎尽是稀奇古怪的问题。
       “1.65米。”杜衡的回答迅速而准确。
       “那么,你看那个人有多高?就是你在澳士客看见的那个戴黄铜指环的人?”吴又可问杜衡。
       “呃……大约有1米7左右吧。”
       “一个1米7的男人,怎么能将一个1米65的女人的指环戴在自己同一个手指上,并且还能够捻动,你不觉得奇怪吗?”吴又可目光灼灼地望着杜衡。
       “你是说、你是说……”杜衡感到嘴唇发涩,期期艾艾地道,“你是说,我看见的那个人是个女的?”
       “啊?是个女的!?”杨月红闻言也叫了起来,她已经猜到了,他们在谈论的是同一个人。杨月林的那位好朋友竟是个女人吗?杨月林不是个同性恋吗?杨月红不知是该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还是悲伤。
       “我觉得是。那人肯定是个女的。”吴又可肯定地道,扭头叫陈玉儿:“你到隔壁把那位秘书叫过来。”陈玉儿答应一声去了,过了片刻,一阵高跟鞋的敲击声响了进来。
       “你们这个花名册上怎么尽是男会员,难道你们连一个女会员都没有吗?”吴又可问女秘书。
       “有,不多,只有七八个。”
       “那她们的资料呢?这上面没有。”
       “有。在这儿呢。”女秘书说着,用钥匙打开办公室抽屉,拿出另外一本册子。“因为她们人数太少,我们会长因为怕打扰她们,所以没有将她们放在大花名册里,而是另外专门搞了个女会员的册子。”
       “对不起,你先到隔壁休息吧。”吴又可客客气气地对女秘书说,等秘书走了,轻轻阖上门,才急忙对杨月林和杜衡说:“你们再过来认认。”
       这回几乎没有费什么劲,两个人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吴又可激动得心脏怦怦跳,接过那本女会员名册,看着杨月林和杜衡指认的那一页,只见上面写着“虞红”两个字。“虞红!虞红!”吴又可喃喃念了一下,扭头对高国宝和陈玉儿说:“现在看起来,这个名字杀气很重呀。”说完,继续看那本名册,只见上面写着:
       姓名:虞红
       性别:女
       出生年月日:1983年12月11日
       籍贯:东安市
       学历:博士
       毕业院校:美国迈阿密大学心理学研究院
       下面还有一些其他的资料,比如主要研究领域、擅长的方向和感兴趣的领域等等,另外还有住址、联系电话、电子邮件等等。
       吴又可看完了,让陈玉儿将女秘书叫过来,对她说:“我们要把这本资料带走。”语气很生硬,显得毫无商量。之所以要全本带走,而不是只将虞红一个人的资料拿走,是因为吴又可留了个心眼儿,担心女秘书或高老太太知道这件事后,泄露了消息,打草惊蛇。
       “你们觉得这个女人跟你们看到的那个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吴又可坐在猎豹吉普里,同车的还有杨月红、杜衡、高国宝、陈玉儿,目标是虞红在资料上登记的住址:东安市马家堡星河湾1-603室。吴又可已经叫了支援,这一次他不想有任何闪失。
       “尤其是你,你跟这个人接触比较多,说说你的看法。”吴又可对杨月红道。
       杨月红的神情看上去与其说是疲惫,不如说是困惑。听了吴又可的话,她喃喃地道:“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男的呢,谁知道她竟然是个女人。”她的样子好像在自言自语。对她来说,今天非常难熬,先是心爱的男人被突然抓进去了,现在,一个一向以为是男人的人却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女人,这实在让她难以理解,一时半会儿也感到难于接受。
       “我觉得最大的区别是眼神。她照片上的眼神非常温柔,但是从实际几次接触看,包括上午在澳士客看到她的眼睛,就让我浑身发冷,那时候她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杜衡说道。
       “另外,我觉得照片上的她更加漂亮,但是实际生活中的她,可能更加令人着迷。每当你靠近她,你就会感到,就会感到……”杜衡一直重复了好几遍“就会感到”这个词,却似乎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连接这个词,“对,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就好像一个暗藏的漩涡一样,立刻就会被吸引进去。其实我至今都没有清晰地看过她的长相,也没有跟她说过多少话,但是仍然被她强烈吸引。”
       “这说明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陈玉儿道。
       “对,你说得没错。”杜衡对陈玉儿的话大加赞赏,倒弄得陈玉儿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倒没觉得。”杨月红忽然冷冷地说。
       吴又可扭过头问杨月红:“你觉得杨月林知不知道虞红是个女人?”
       杨月红一愣,沉吟不语,这个问题她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说杨月林知道吧,又不太像,要说杨月林不知道吧,又不应该。
       杨月红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吴又可叹了口气。“这个问题看来只有杨月林自己知道答案。那么,你从来没看出来她是个女人吗?”
       “我根本就不愿意多瞧她一眼。”杨月红似乎一提到虞红便气不打一处来,满腔都是仇恨。吴又可觉得,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杨月红表现得很诚实。
       马家堡,星河湾1-603室。
       在东安市,星河湾只能算是个中档偏下的楼盘,位于东安市的南城。赶到星河湾时,局刑警大队重案二组辛组长已经带着人马在星河湾1号楼前后布下了埋伏了。辛组长叫辛长生,原是重案二组的一位精干队员,上次他们组长赵焕友在围捕马德昭时受了伤,局里就任命辛长生临时担任了组长。辛长生已经来了有十多分钟了,看见吴又可与高国宝、陈玉儿开着猎豹过来了,连忙迎了过来。
       “早到了?”吴又可与辛长生简短地握了一下手。
       “到了有10多分钟。”
       “现在什么情况?”
       “没发现什么情况。”
       “好,那我们就准备上吧。”吴又可说着,从衣服遮盖下的枪套里抽出了他的64式,同时往周围看了一下,“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因为没有见到周围有几名队员,所以吴又可不禁问了一声。
       “楼下一共有4名便衣队员,包括我,我们在这里负责监视,其他队员都在小区外的车里待命,我怕打草惊蛇。”
       “嗯。做得对。”吴又可点点头。
       “那我和小高先上去探探情况,让他们俩跟着我们。”吴又可指了指在楼门口溜达的两名便衣队员,“你把队员们带过来,然后带3个人从下面楼梯上,让另外5个人乘电梯到楼顶,3个人顺楼梯从上往下阻截,2个人留守电梯,防止犯人乘电梯逃跑,其余队员困住大楼,在我们没有得手之前,不能让一个人出大楼。另外,开辆车困住那条通道。”吴又可说着,回手指了指身后的一条水泥道路,那是星河湾1号楼唯一通向小区外面的汽车道,吴又可观察得非常仔细。
       “好!”辛长生答应一声,刚想跑去调度人马,吴又可又喊住了他:“我那吉普车上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你派人替我看着他们,特别是那男的,不要让他跑了。”
       “是!”辛长生走到剩下的一名便衣前,声音低低地对他交代了几句。这名便衣也非常有经验,马上走到猎豹吉普的侧后方站住,距离大约七八米的样子,这样在视野上他就不会有盲区。
       吴又可走到猎豹吉普前,打开后门,拿出一个工具箱。“你们两个就在车里等一下。”他交代杜衡和杨月红,然后关上猎豹的后门,拿着工具箱进了星河湾一号楼,两人看看楼里无人,迅速打开工具箱,拿出两件左胸印着“市燃气总公司”字样的工作服穿上,两个人还分别在胸前口袋沿上别上个市燃气公司的工作胸卡,胸卡上有两人的彩色照片。这都应该算是他们的标准装备了。吴又可的猎豹吉普上还有多套类似的装备,如自来水公司的、电力公司的,甚至包括税务、工商、城管,还有各部门的专用工具。
       吴又可、高国宝带着另外两名便衣刑警,顺楼梯上到了星河湾1号楼,找到603号,还在门口就隐约听到里面有些什么动静,几个人的心马上就提了起来。虽然早已知道他们的对手是位女性,但这可不是一位一般的女性,想到虞红的狡黠狠辣,连吴又可都不禁肝儿打战。
       吴又可摆手示意高国宝和两名便衣往后靠,自己伸手摁了摁门铃。
       门铃叮咚一响,没动静。
       再按,还是没有动静。
       吴又可的心往下一沉。
       “小高,开门!”
       小高取出两根弹性钢条,轻轻捅了几下,防盗门就打开了。吴又可率先冲了进去,高国宝和两名便衣紧随其后。
       屋子里干净整齐,但是搜遍了这个大三居的旮旮落落,一个人也没有。屋子布置得非常有情调,也显示出主人不俗的格调。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几个人一愣,都把枪提在手里。吴又可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朝高国宝等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做好准备,随即猛地将门拉开了。
       门口站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打扮朴素,大概是突然看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而且屋子里几个大男人个个凶神恶煞,都大瞪着眼睛瞅着自己,吓坏了。
       “你们……”她往后退了一步,本能地瞧瞧门上的门牌号码:“这是603号吗?”
       “你是谁?”屋门大开,吴又可的枪并没有放下,枪口仍旧对着那个女人。
       “我是这家的小时工……”女人困惑地望着吴又可,“我、我、我……”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你不用害怕。”吴又可拿出证件朝那女人晃了晃,可是发现那女人只顾盯着他手里的那杆枪,身子瑟瑟发抖。
       “你甭害怕。”吴又可又说了一遍,“你是这家的小时工?”
       女人使劲点头。
       “那么这家的主人呢?”
       “我不知道。我们公司安排我来的,每周一、三、五各来打扫一次,我就来了,从来没见过这家的屋主。”
       “那你每次都是怎样进来的?”
       “我有钥匙,是公司给我的。”
       “但是你刚才敲门……”
       “我见防盗门没锁,以为屋里有人,所以就敲了敲门。”
       “你是哪个公司的?”
       “胖蜜蜂家政保洁公司。”
       吴又可从女小时工那里要了胖蜜蜂家政公司的电话,走到门外打电话。一会儿回来,对高国宝和两名便衣说:“咱们走吧。”又对那名惊魂未定的女小时工说:“你也走。这间屋子被查封了。我已经跟你们公司说了,你不用担心。”
       “通知你们辛组长收队。”吴又可吩咐两名便衣。然后与高国宝一起快步下楼。
       “胖蜜蜂怎么说?”高国宝一边下楼,一边问吴又可。
       “他们说那人是打电话定的小时工,钱是通过银行转账汇过来的,一次就预付了一年,钥匙是通过同城快递送过去的。”
       “电话呢?”
       “他们没记,对方说不用留电话。”
       “她就不怕家政公司把她的家当搬光了?”
       “胖蜜蜂是家很有信誉的家政公司。这个女人办事很妥当,显然经过仔细挑选的。”
       “靠!”高国宝嘟哝了一声,显得非常沮丧。
       “这个女人做什么事情看来都是滴水不漏。”
       “她既然不在这里住,为什么要弄这么套房子?还要找个小时工按时来给她打扫?”高国宝想不明白。
       “肯定是用来应付些不时之需的,比如,临时有朋友要来,就像欧美同窗会的朋友,说要到你家里坐坐,你总得有个去处,而且要布置得比较像样,毕竟是从外国留学回来的,要不然,就该让人怀疑了。”
       “真他妈够狡猾的!”
       “是啊,咱们面对的这个对手,是个非同小可的棘手家伙,非常不好对付。咱们以后得多加小心,否则,不定在哪里就该吃亏上当了。”吴又可心情沉重,连叹了几声。
       道往事端倪初现 亮身份真相不堪
       “月林!”
       杨月红乍一见到杨月林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应该说是跳了起来,朝戴着手铐的杨月林扑了上去。
       吴又可挥了挥手,让两名押解杨月林的刑警退出了门外,自己也随后退出了门外。但是很细心地将门留了一条小缝,以便有情况的时候随时可以冲进去。
       这是吴又可的一个计策,他希望用杨月红的真情去感动杨月林。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东安市公安局的小会议室,这也是吴又可的精心安排。好的环境,就好像一块优质的簧片,更加容易拨动人们脆弱的心灵。
       杨月林见到杨月红,似乎也是一愣,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杨月红趴在杨月林的胸前,痛哭失声。
       良久,才听见杨月林道:“你怎么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月红痛苦地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哪个女人?”杨月林喃喃道,“没人害我。”
       “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害的你!”杨月红嚷道,哭得更凶了。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杨月林的衣衫。
       “唉唉。别哭!别哭!!”看来杨月林并非对杨月红没有感情。
       “我已经知道了,她是个女人。”杨月红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就不要再骗我了。”
       “谁是女人?你说谁呢?”杨月林声音喃喃的,好像笼着一层雾。
       “就是你那位好朋友,你那位兄弟!那个经常跟你在一起,来找你的人,根本不是个什么男人,她是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做虞红,是个美国迈阿密大学毕业的心理学博士。”
       “啊?!”杨月林显然大吃了一惊,好像他一直在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忽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胡说什么!”杨月林愣了片刻,忽然暴怒,恶狠狠地瞪着杨月红。
       “你早就知道她是个女人,却故意瞒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公安部门正在找她,东安市最近发生的一系列谋杀案都是她干的。”
       “你胡说!”
       “我胡说?那好,让他们来跟你说说,看我是不是胡说!”杨月红说着,几步走到门边,哗地把门拉开了。吴又可正在门边侧耳倾听,猝不及防之下,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
       “你给他说说,那个虞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杨月红气愤地指着杨月林,对吴又可嚷道。
       吴又可走进会议室:“这位姑娘说得没错,你的那位朋友,确实是本市最近发生的一连串谋杀案的主犯和元凶。”
       杨月林直勾勾地瞪着吴又可,不说话。
       “我这么跟你说吧……”吴又可把东安市最近发生的一连串谋杀案说了一遍,从国土资源局副局长陈成案,一直说到德友公司董事长钱青苓的案件,可杨月林表情冷漠,好像全不放在心上,“我不知道这个案子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们最后会查清的。”
       “月林,你不会也是个杀人犯吧?你不会是个杀人帮凶吧?”杨月红乞求道,“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全告诉他们吧,这可是个杀头的案子。你不会想替她去死吧?”杨月红说着说着,扑到杨月林怀里哭了起来。
       杨月林木然直立,但是浑身战抖。
       “其实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我们早晚会将她抓获的。”吴又可表情冷淡地说,“但是我们知道她正在筹划一个更大的案子。如果她这个案子做成了,而你又知情不报的话,你的罪过就更大了,你好好想想吧。”吴又可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他已经瞧出来杨月林肯定知道些什么。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杨月林说:“其实我一直知道她在筹划一件大事。她想杀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掉了,但是我没有想到她会杀这么多人。”
       吴又可倏地转身,心怦怦地跳。“你知道她想杀哪两个人吗?”
       “一个是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陈成,已经死掉了;一个是市委书记吴大可。”
       “啊!?”吴又可突然间呆掉了。难道杜衡说的那个人正在策划一桩亿元大案的事竟是真的?难道这家伙的下一个目标是市委书记吴大可?吴又可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的这个事是真的是假的?”吴又可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是真的。”杨月林表情冷漠,但是语气很肯定。
       “她为什么要杀市委书记吴大可?”
       “因为她和吴大可有血海深仇。吴大可欠着她一笔血债,包括东安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陈成。”
       “啊!?”吴又可更加吃惊了,他想象不出,像虞红这样一个女海归,怎么会跟市委书记和国土资源局的一位副局长结下血海深仇。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因为我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这、这、这……”现在不仅是吴又可吃惊了,杨月红更是吃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并不是想杀我。她只是借我做个桥,好去实现她的目标。”
       吴又可是越听越糊涂,这件事情实在太蹊跷了,把他的脑子都搞乱了。杨月林没等他提问,自己接着往下说:“早先的时候,现在的市委书记吴大可不过是东安县洪山土地所的一名所长,陈成那时候只是吴大可手下乡土地所的一名小办事员。吴大可后来为什么能够当上东安市的市委书记呢?外界传说是某位中央大员到东安视察,视察到东安县的洪山土地所,吴大可在汇报工作的过程中,得到了那位中央大员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其实吴大可后来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大部分是托了虞红她爸爸的福。”
       吴又可等人的惊讶之情已经无以复加,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虞红的真名叫郝玉红,她的爸爸叫郝火根。吴大可在洪山土地所当所长的时候,郝火根正是洪山乡梨树沟村的村长。梨村沟村出产著名的鸡血大理石,这个你们知道吧?”
       吴又可点了点头。杨月林继续说:“东安市几乎所有上档次的宾馆、饭店、大酒店装修用的鸡血大理石都是梨树沟出的,最早开发这个鸡血大理石的就是郝玉红的爸爸郝火根。因为开山挖石需要经常与土地所打交道,所以郝火根与当时的洪山乡土地管理所的吴大可、陈成都非常熟悉。郝火根靠开发鸡血大理石发了大财,成为东安市最早的几个亿万富翁之一。见到郝火根发了财,陈成就去跟他说,光有钱是没有用的,要想发更大的财,就必须上面有人。郝火根听了陈成的话,果然动了心,出钱帮吴大可运动。吴大可本来也有能力,又有中央大员的那一番奇遇,再加上郝火根肯出大钱帮忙,很快就平步青云升了上去,陈成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按理说,郝火根是吴大可与陈成的大恩人,两个人本应对他感恩戴德,可这两个人爬上去以后,竟然恩将仇报。郝火根人聪明,讲义气,但就是没事喜欢喝两杯,而且每当喝多点儿,就喜欢跟人胡说八道,就把他与吴大可、陈成的关系说了出去。这些话后来就传到了吴大可和陈成的耳朵里……”
       “所以他们就必欲除之而后快!”
       “两个人要除掉后患,郝火根后来已经成了两个人的心腹之患。那时候陈成已经当上了东安市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负责全市的土地开发工作,东安市所有的土地开发和房地产开发都归他管。说有一块地,让郝火根去竞标,这块地就是现在全市最有名的财富中心。”
       “就是阜石路的那个财富中心吗,靠着大成海鲜城的那个?”吴又可问。
       “是。”
       “陈成就是死在那旁边的。”
       “这大概就叫死得其所。”杨月林仰着头好像在思索些什么,良久才道,“当时陈成让郝火根去竞标,说他会从旁帮忙,那几乎是全市最好的一块土地了,郝火根当然心动,就去竞标。后来,郝火根果然以2.1亿元人民币将这块土地拿了下来,当时仅从这块土地的价值看,郝火根不用盖房子,就可以赚到1亿元人民币以上。陈成又告诉郝火根,一定要在这盖一个东安市的标志性建筑。但是郝火根当时也就是4个多亿的资产,买完土地以后,剩下2个多亿,要盖成东安标志性的建筑,力有未逮。陈成就说,他可以负责去找书记吴大可给他帮忙,以土地和未来地上的建筑做押,从银行给他贷出一笔款子来,供他盖楼。在房地产界,这本来也是常规,再加上陈成的许诺,郝火根便放心大胆,预备盖起一座68层的东安市标志性建筑。开始的时候,陈成确实信守诺言,为他从银行贷出了8个多亿的资金,但是当大楼要封顶时,银行却突然不肯给他贷款了,说是国家金融政策的变化,不但不肯给他贷款,而且催着要收回他以前的贷款。郝火根赶紧去找陈成和吴大可帮忙,但是两个人都表示,碍于国家政策,爱莫能助。郝火根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朋友帮忙。本来在这个时候,大楼已经封顶,风险基本已经可以说完全释放,加上郝玉红爸爸的人脉,借个两三亿来最后给大楼封顶,并完成大楼的内外部装修,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然而,正在这个时候,给郝火根贷款的那家银行又在报纸上发布公告,催着要他还款,并且向法院提起了诉讼。郝火根的那些朋友也没有人敢公开往枪口上撞。郝火根想提前卖楼,市建设局又不早不晚出台了一个规定,说未最终封顶的建筑,不予颁发售楼许可证。这样一来,郝火根就彻底没有办法了。结果还不起银行的钱,大楼被查封,并最终遭到法院的公开拍卖,暗箱操作,一个连买地带盖楼花了近13亿元的财富中心,最终只以烂尾楼的价格,卖了8个多亿,刚刚够还银行的贷款加利息。为了这座楼,郝火根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然而接手这座楼的人,紧接着投入了2个多亿,封顶加内外装修,按财富中心最后的售楼价格,至少可以收回近30个亿。这笔钱不用说了,陈成和市委书记吴大可都少不了有份。”
       所有的人都听得惊心动魄,就连吴又可也不禁自言自语道:“这个故事也太离奇了!这些人也太歹毒了!后来呢?”
       “后来?”杨月林苦笑,“郝火根破了产,立刻就疯掉了,最后在昆玉河里让人发现了他的尸体。郝玉红的妈妈带着郝玉红的两个弟弟,一天晚上在老家的茅屋里举火自焚,三个人烧成了三截子烂肉。”
       “她妈妈和弟弟真的是自杀的吗?”吴又可有点儿不太相信。
       “这个就难说了。”杨月林摇摇头道,“郝玉红的妈妈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出了这个事情以后,四处告状,甚至带着她的两个弟弟要饭去了几次北京上访,你想这样的人有那么容易自杀吗?何况她的两个弟弟,一个21岁,一个18岁,就算她的妈妈想自杀,能把两个人长马大的儿子都关在屋子里,陪着自己一起自杀吗?”
       “哦?”吴又可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是说东安市洪山乡梨树沟村那母子三人的自杀事件吗?我听我的同事说过一点儿,当时只听说母子三个是在屋子里浇了汽油自杀的,我们市局的技术科也去过人,说是没有发现什么嫌疑,母子三个人身上都没有伤,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中毒或其他任何不正常的痕迹。”
       “你是一个老公安,世界上有这样子杀人于无形的办法吗?”
       “这个……”吴又可想起了几天前才刚发生的磷化氢事件,自己险些就因为磷化氢中毒而死于非命,这种毒一旦进入人体,很快就会消失于无形,人死掉了,任何探测手段,解剖呀,化验呀,都不可能发现丁点儿遗迹。类似磷化氢这样的毒药,世界上有的是!
       “有!”吴又可老老实实地承认。
       “还真的有这种方法?!”杨月林似乎十分感慨。
       吴又可问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你跟这个虞红,不,郝玉红究竟是什么关系?”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投射到了杨月林的身上,包括杨月红,一时都瞪大了眼睛。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杨月林似乎才下定决心,低着脑袋,幽幽地道:“因为我是东安市委书记吴大可的儿子。”
       “啊!?”众人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
       “但你也可以说我是东安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陈成的儿子。”杨月林接着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吴又可感觉脑袋好像要炸开,一双眼睛瞪着杨月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杨月林道,一脸的悲戚,“在早先的时候,我妈妈,也就是陈成的老婆,就跟吴大可有些不清不楚,陈成因为看好吴大可的发展前途,对这个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甚至有意无意地将老婆往吴大可的怀抱里送。后来就有了我,所以我实际上是吴大可的儿子。但是当我妈妈怀上我的时候,吴大可正顺顺利利地往上升,我妈妈要将我做个威胁他的挡箭牌,就生下了我。可是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个姐姐,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公职人员,按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他们就只能生一个孩子,他们就将我送到了我的爷爷、奶奶那里带。”杨月林声音低沉,脸色悲怆。
       吴又可心里啧啧称奇。
       “本来陈成是想将我送给我的一个叔叔带的,但我叔叔觉得这事太丢人,坚决拒绝。我两位爸爸地位越升越高,我叔叔就越发觉得丢脸,为此远走他乡,至今未归。我爷爷奶奶也对自己儿子做的这种事十分愤怒,所以与他断绝了关系。我那位好妈妈也从未去看望过我。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杨月林说着说着,不禁泪下,转向杨月红,哽咽道:“现在你明白了你为什么叫杨月红,而我叫杨月林,我为什么不接受你的感情,因为你爸爸是跟奶奶姓的,而我也是跟奶奶姓的,爷爷坚决不肯让我姓陈,因为他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们这一代在族谱排行上都属于月字辈。”
       “你、你……你是说、你是说……”杨月红急得差点儿又要哭起来。
       “是啊。你爸爸是不是叫杨成?”
       杨月红使劲点点头。
       “你爸爸就是我的那个叔叔。他们本是兄弟两人,因为为了给奶奶家接续香火,所以爷爷让你爸爸跟着奶奶姓了杨。我们本来就是兄妹。我为什么要将你请到澳士客来?我为什么要将澳士客的股份分给你一半?这都是爷爷、奶奶的意思,他们早就听说你爸爸在外面混得不好,要我将你爸爸找回来,但是我是没有脸去见你爸爸的!我托人打听到你在东安市,所以就将你找过来。”
       “啊?!那、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说清楚?”杨月红浑身抽搐,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种事、这种丢人的事情……让我怎么跟你开口?!”杨月林一声长叹。
       杨月红掩面奔出了会议室。
       吴又可用下颏微微朝陈玉儿示意,陈玉儿立即紧随着杨玉红追了出去。
       但是吴又可还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你的事,郝玉红或者说虞红的事,我们现在都明白了,但是你和郝玉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怎么会找上你,或者说你怎么会找上她的呢?”
       “是她先找上我的,至于她为什么找上我,我不太清楚。”杨月林说着,好像有些犹豫,“我想应该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吧。她爸爸死后,她妈妈一心想扳倒吴大可和陈成,她爸爸和吴大可他们是至交,我的事情,她爸爸肯定都很清楚,而且肯定告诉过她妈妈。她妈妈又告诉了她。”
       “嗯,应该是这样吧。”吴又可沉吟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郝玉红的真正身份的?”
       “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她很奇怪。我们只在东安欧美同窗会见过一面,她就不断地找各种借口约我见面,一会儿喝咖啡,一会儿上书吧,一会儿到公园……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有时候我们两个在一起,半天都没有一句话,所以我怀疑她别有用心。”
       “那你还跟她保持交往?”
       “那是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一个很有品位的人。”
       “你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那个样子吗?”
       “你是说女扮男装?对,她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从我在东安欧美同窗会第一次看到她起。”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发现,她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模仿我的一举一动,包括我的说话方式、语气、行为,包括起坐,待人接物,甚至我的声音。她是一个心理学家,对这一切模仿学习得都非常快,她甚至为了更像我,暗中考察我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有两次,她甚至趁我极度疲惫的时候,对我施行催眠术,来套取我的心理活动和真实想法。”
       “啊,有这种事?”吴又可觉得闻所未闻。
       “其实她一直就想让我当成替罪羊,万一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暴露,你们首先追查到的肯定是我,因为一切特征都指向我,她甚至穿着我的衣服去参加欧美同窗会的化妆舞会,说是她喜欢我的气味……”杨月林的表情已经说不清楚是悲怆,还是愤怒了。
       好狡猾的女人哪!吴又可不禁感到寒气从脊梁骨直冲脑门。
       “所以她每次和我约会,都极力避着别人,生怕别人瞧见,她不想让人知道她与我有任何瓜葛,她将一切都策划得仔仔细细,如果杨月红不是对我进行跟踪,她也不会发现任何她与我的关系。”
       “这一切,你觉得可怕吗?”
       “不可怕!”
       “为什么?”
       “因为……”杨月林踌躇再三,还是闭上了嘴巴。
       “因为她想做的事,也正是你想做的事,是吗?”吴又可单刀直入,语气咄咄逼人。
       “嗯……大概是吧!我也说不清楚。”杨月林痛苦地道。
       “这么说,你一直以为她的目标只有陈成和吴大可?”
       “是。我没有想到她会杀这么多的人。她真的杀了那么多人吗,像你们所说的?”杨月林似乎仍旧有点儿不太相信。
       “的确,这一点毫无疑问。或许不能说人全是她杀的,但她至少是策划者和组织者,是近期东安市这一连串连续杀人案件的元凶。”
       “这样看起来,这个女人受刺激太大了,以致心理上彻底变态了。心理学家一旦把不住自身的心理防线,因为某种原因而导致心理崩溃,由心理的变态导致行为的变态,其结果往往会更加严重。太可怕了!”杨月林的语气显示他对郝玉红的遭遇抱着深深的同情。
       “说一说吧,你为什么对她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
       “哼。”杨月林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也是下三滥地去跟踪她?在美国,很多资讯都是公开的。只要你懂得如何去查,很多情况都摆在那里。从美国迈阿密大学心理学研究所毕业的中国人,这么多年来,只有7位,其中有两名还是肆业,所以我一查就查到了她,名字叫做郝玉红,而不是什么虞红……”
       “如果她早知道她会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厉害的对手的话,她可能就会编造一个假简历了。”吴又可又说。
       但是杨月林立刻就说:“那是不可能的。欧美同窗会对会员的资格审查很严,每一个申请入会的人都会进行背景调查,欧美同窗会作为一个有近百年历史的组织,他们也需要维护自己的声誉,这可能是她失策的地方,也有可能她根本没有想到你们会追查到这一步。”
       “可是她在东安欧美同窗会登记的名字是虞红,而不是郝玉红,用假名字登记没有事吗?”
       “这个问题倒不大,西方习惯名字在前,姓氏在后,这样很多中国留学生到国外以后,也会顺应国外的习惯,在国外的学校注册登记时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比如我的名字就可以登记为Yuelin·yang,时间长了,很多时候人家就只叫你的名而不会叫你的姓了,所以郝玉红在欧美同窗会登记自己的名字为虞红并没有错。”
       “哦,是这样。”吴又可谦虚地说。
       “我还查到她竟然是个双料博士,她在进入美国迈阿密大学心理学研究所攻读心理学博士之前,已经在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医学院取得了心脏病学方面的博士学位。她还曾随她的导师到澳大利亚墨尔本的一个医学研究机构短期进修过。”
       “是这样!”吴又可想起了钱青苓之死,看起来,钱青苓应该是由郝玉红亲自出马杀死的了,可能是钱青苓天天有特种兵出身的保镖贴身保护,办公室又几乎处于隔离空间,要寻找下手机会不太容易。
       “我看她是好学不倦,近来好像还要再准备考一个新闻学博士,每天在那里研究新闻和新闻采访学,研究那些采访设备。”杨月林略带讽刺地道。
       “可惜呀,这么大学问,不走正道!”吴又可摇了摇头,对杨月林道,“你继续说。”
       “我知道我那两位父亲所做的那点儿事,所以我一看郝玉红三个字,我就想起了郝火根,结果一查,果不其然她就是郝火根的闺女。联系到我自己的身世,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想拿我当挡箭牌和替罪羊嘛,这个事情查不到那就罢了,一旦查到了,反正一切蛛丝马迹都与我的特征相像,把我抓起来就对了,其次呢,我好歹是陈成和吴大可的公子,关键的时候,我亮出身份,恐怕你们也得投鼠忌器吧,她就可以争取时间跑掉了。”
       “那你就看着她这样一个一个地杀人而无动于衷?”吴又可有些气愤。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并不知道她杀了这么多人,我一直以为她就是想复仇,目标只有我那两位好爸爸。”
       “我们现在怎样才能找到郝玉红?”吴又可解释道,“她在东安欧美同窗会的会员登记资料上登记的住址是马家堡星河湾1-603,那个地方今天中午我们已经去过了,看起来她平时并不住在那里。”
       “那个窝只是她装起来给人家看的,她当然不住在那里。”杨月林淡然道。
       “这么说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吴又可大为兴奋。
       “我也不知道。她每天都住旅馆,各种各样,不同的旅馆。”
       “哦,你怎么知道的?”
       杨月林冷笑一声道:“她天天探我的底,我当然也要探她的底。就算我愿意替她当替罪羊,未必意味着我就愿意当一只糊里糊涂的替罪羊,我并不傻。”
       “那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她?”吴又可问。
       “你找有宽带的旅馆就可以,她不管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一台索尼旅行笔记本。这个人好像犯有网络依赖症。”杨月林清晰地道,“当然你只要找高档宾馆、饭店、大酒店,她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我有时候从她衣服上偶尔黏附的植物纤维微粒,就知道她所处的环境十分高档,不是一般的地方能够有的。”
       “这个你都能看得出来?!”吴又可惊讶地问。
       “我是生物学博士,研究方向就是植物学。而且每次我从她身上发现的植物纤维微粒都不一样,证明她经常在换环境。我不需要去跟踪她,那是蠢人才做的事情。”虽然从见第一面起,吴又可就感觉杨月林神情萧索,但是当谈起这些专业方面的知识时,杨月林却顿时显得意兴遄飞。
       “另外你注意,她有可能是用一本美国护照登记住店的,她已经入了美国籍,她还有一个英文名字,叫Erica·hao。当然,她也有可能用各种化名住店。”
       “你研究得可真细!”这回吴又可是彻底佩服到家了,心里想,这两个人真有一拼,可谓棋逢对手,如果让杨月林与郝玉红换个位置,不知道哪个会更可怕一些?如果这两个人联手来作案,那……吴又可只觉得头皮发炸,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吴队长大闹会场小警花出手不凡
       立刻下令,让全市公安干警全体动员,彻查全市的高档宾馆、酒店,吴又可下了决心,即便是将东安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将郝玉红找出来。
       东安是个大城市,1000多万人口,高档宾馆、酒店可以说多如牛毛。好在现在的高档宾馆、酒店,基本都上了ERP信息管理和查询系统,检索起来非常简单。
       一连串的信息反馈回来:
       中国大饭店:已结账离开,时间2006年7月21日,那几乎已经是40天以前了!
       金都假日饭店:已结账离开,时间2006年8月5日,那几乎已经是30天以前了!
       最近一个是长城饭店:已结账离开,时间2006年9月3日,就是昨天的事!
       ……
       看着这些反馈信息,吴又可的心头感觉拔凉拔凉的,不停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看起来,必须在全城进行拉网式搜索了,包括各个旅馆、饭店、机场、码头、火车站、长途汽车站,都必须封锁起来,不要让郝玉红跑掉了,但是如此一来,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必须请示局长李孔孟,可能还要请示市委市政府。
       到了李孔孟的办公室,推门一看,没有人。问局长办公室,说是李局长到市委开会去了。吴又可下意识地看看表,才发现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是下午5:25,再过5分钟,就该到下班点儿了。打李孔孟的手机,一拿起来就发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十分嘈杂,很多人在寒暄,说话。
       “喂喂,李局长吗?我们已经查到系列谋杀案的元凶了!”
       “是吗?元凶不是那个什么杨月林吗,怎么又出来一个元凶?”李孔孟的声音显得十分惊讶,随即话音变得清晰,想来李孔孟已经离开了原来站的地方,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杨月林不是元凶,元凶的名字叫做郝玉红,是个23岁的女孩子……”
       “啊!?”话筒里李孔孟的声音显得十分吃惊。
       “是。赤耳郝,她的爸爸是原来东安市的亿万富豪郝火根,你听说过吗?”
       “郝火根?”李孔孟喃喃道,“不就是做财富中心破产后,跳河自杀的那个人吗,听说以前是做鸡血大理石的?”
       “对对对。就是他。”
       “你说那个郝火根的女儿怎么了?”
       “我们已经查清楚,她就是近期东安连续谋杀案的元凶,是近期发生在咱们市一连串高智商谋杀案的组织者和策划者。”
       “真的!?一个23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能量?”
       “唉,这个话说起来就长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些。你在哪呢?我有些紧急情况要跟你汇报。”
       “我在市政府招待所呢。今天下午五点半,市委市政府和全市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要在这里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后天不就要召开市人大三次会议了吗,这算是一个序曲,预备会。今天吴书记是从北京开会赶回来,北京大雾,飞机晚点,刚才吴书记从机场打回来电话,将新闻通气会和记者招待会的时间推迟到了6:15,我们正在这里等着呢。”
       “哦。那我……”吴又可说着,忽然想起刚才杨月林说过郝玉红好学不倦,近来每天在研究新闻采访学和采访设备,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忙对着手机喊道:“糟糕糟糕!”吴又可不禁喊出了声。
       “怎么了?”李孔孟不解。
       “你快拦住吴书记,不要让他参加这个会。”吴又可心急如焚,“杜衡说的那个亿元谋杀案的目标就是市委吴书记。”
       “啊?!”李孔孟的电话里半晌没声,显然是吓傻了,“你这个消息确切吗?”
       “千真万确!”
       “好好好,那我赶快去找吴书记。”
       吴又可还想说什么时,李孔孟已经把电话挂了。市委书记要是在记者招待会上被当场暗杀,他这个公安局局长就甭想再当了。吴又可再拨电话时,已经没有人接听。
       吴又可急得直跺脚,赶忙就朝楼下冲,跑到停车场,跳上猎豹,就发动了汽车。猎豹身子往前一蹿,猛烈起步。
       “哎呀!”这时就听到车旁边有人惊叫一声,吴又可一踩急刹车,怒气冲冲探出头来正要骂人,只见高国宝一只手攥住猎豹右车门的把手,半边身子差不多歪到了地上,显然是被猎豹的突然启动带倒的。原来刚才高国宝听到有人说吴又可像着了火似的跑下了楼,急忙也跟着跑了下来。
       “快快快快快!”吴又可一连说了五个快,“快上车!”
       高国宝钻进猎豹,吴又可刚想开车,就听到一个女声喊:“等等我!”只见陈玉儿也闻讯跑了下来。吴又可从车窗里伸着脑袋朝陈玉儿喊了一声:“你自己找辆车赶过来吧,市政府招待所。”说着话,脚下一给油,松刹车,抬离合,一气儿完成,猎豹吼叫着朝市公安局大院的大门口冲过去。
       “小高,给市政府招待所打电话,问一下他们,今天有没有一个叫郝玉红的中国女性入住,同时问一下他们,有没有一个叫Erica·hao,持美国护照的女性入住。”吴又可想起来,市政府招待所是按照准五星级建设的,平时也对外营业,但是一般人们习惯上仍旧称它市招。吴又可担心搜索的人会因此将市招待所遗漏了。
       高国宝赶紧掏出手机给市政府招待所打电话。一会儿,高国宝捂着手机送话器对吴又可大声叫道:“他们说今天是有一个叫Erica·hao,持美国护照的女孩下午4点入住宾馆。”
       “5:30市委市政府要在市招开新闻通气会和记者招待会,这个人4点钟住进去,摸得很准哪。”因为按照一般规矩,凡市委市政府在市招举行重大活动,之前1小时和事后1小时,市招不接待新客人入住,同时也不允许非住宿客人入内。在市招看门的可是正规的武警部队,纪律严明,除非市委书记出面,几乎没有通融的余地,吴又可有些感慨。
       “现在几点了?”吴又可一边开车一边问高国宝。
       高国宝看看了手机上的时间。“17:45。”
       “还有30分钟。小高,给我接市招保卫处,找他们李处长。”
       “唉。”高国宝开始打电话,一会儿对吴又可说:“他们说李处长到记者会现场去了。”
       “拿我的手机,里面有李处长的电话,给我拨通李处长,快。”
       高国宝开始拨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吴又可怒道。
       “老是占线。”
       “他妈的。”吴又可急得一个劲儿掌击方向盘。
       “快,给李局长打电话。”
       “唉。”高国宝手忙脚乱,又开始给李孔孟拨电话。
       “说机主已经关机!”
       “他妈的,李孔孟这个王八蛋!”吴又可恶狠狠地骂道。他真是气坏了。这是什么时候?这会儿关机!
       猎豹像疯了一样朝市委招待所冲去。市委招待所离市公安局不远,正常情况下,20多分钟应该开到了,可现在是下班时间,路上车流滚滚。吴又可拿出了警灯,伸手粘在了车顶蓬上。警灯呜呜直响。车道走不通,吴又可将猎豹吉普开上自行车道,甚至人行便道,骑车的人们和步行的人们在警灯的催促下惊慌闪避,惹来一片咒骂之声。
       “吱儿。”一名值班武警向吴又可举起黑边黄圈中间描有一个“停”字的停车示意牌。吴又可知道如果下车检查或是解释,又要耽误时间,一急,干脆从猎豹吉普上跳了下来,一边朝市招院里跑,一边朝值班武警晃动工作证。
       “唉唉唉。”一个值班武警追了上来。
       吴又可一个立定,对那名追上来的武警战士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有紧急情况,威胁首长生命,马上通知你们排长带上队伍过来支援。”吴又可经常在市招进进出出,知道驻扎在市委招待所的武警一共有36名,说完,又往前跑,一面问高国宝:“几点了?”
       “6:17了!”高国宝一边跑一边看手机上的时间,气喘吁吁地回答。
       “糟了,来不及了!快!!”
       “喂喂,记者招待会在哪里?”吴又可拦住一个穿市招工作服的人员。
       “三楼,西会议厅。”
       “好。小高,快!”
       跑到电梯跟前,一堆人正在等电梯。两个人转身又朝楼梯冲去。
       “我去找吴书记,你去找郝玉红,听见没有?”吴又可一边跑,一边下命令。
       “听见了!”高国宝埋头往上冲。
       毕竟高国宝年轻,头一个就冲上去了。吴又可紧随其后。跑到三楼西会议厅。一位服务员一手托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个盖碗茶杯,一只手正要拉开包皮会议厅大门,高国宝也顾不得多说,使劲一扒拉就将这名女服务员扒拉到一边去了。只听丁零当啷一阵乱响,茶杯茶托摔了一地。
       高国宝和吴又可冲了进去。
       抬头一看,记者满满登登坐了一屋子,竟然还有些洋面孔,加上工作人员和旁听的、看热闹的人,连两边走廊上都站满了,几无空隙,应该有100多号人吧。中间走廊上则塞满了各种电视摄像机、大镜头高倍数的高级照相机。吴又可望见主席台上的领导已经入座就绪,主持人简短几句开场白之后,正在把话筒挪向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儿头,看上去肉头肉脑,显得十分福相的中年男人。吴又可一眼认出,那正是东安市委书记吴大可。在吴大可后面,主席台梯形台阶第三排,李孔孟坐在靠吴大可右后的位置。
       “我代表东安市市委、市政府以及东安市各政府部门,欢迎来自本市和中央驻东安各个新闻单位的朋友们,我们……”
       “让开!让开!”吴又可两只胳膊像铁爬犁一样拨开拥挤的人群,使劲朝前台拱去。
       台下一阵骚乱。台上大概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纷纷朝这边张望,市委书记吴大可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让开!”吴又可恶狠狠地喝道。他满头大汗,使劲儿往前挤。
       “左边走廊上的听众保持安静。”应该是会议主持人的声音,明显压抑着不满情绪。
       吴又可终于挤到了前台,伸手在主席台的阶沿上一按,翻身跳了上去,这时他浑身上下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因为事出突然,台上台下的人都愕然望着吴又可。
       “老吴!?”李孔孟第一个反应过来,朝吴又可喝道,“你要干什么?”
       吴又可根本不理他,一直朝坐在主席台梯形台阶上第一排的市委书记吴大可冲过去。台上台下顿时大乱。
       “老吴?吴又可!”李孔孟大声喝道,同时朝前伸出一只手,想一把攫住吴又可。可是他离吴又可还隔着三排桌子呢,怎么可能抓到。
       吴又可一直冲到市委书记吴大可的跟前。“跟我走!”一伸手就抓住了市委书记吴大可的左肩头。
       “干什么干什么?”两边顿时伸过来一堆手臂护驾。
       “快跟我走!”吴又可一着急,两只手竟揪住了吴大可的白衬衫领子,双手往桌子外面使劲一拉,想将吴大可从座位上拖出来。
       “你想干什么?!”这时吴大可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在东安市,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主席台上,被人这样无礼地拉扯,气得浑身发抖,面色变得蜡黄。
       更多的人跑上台来想帮忙救驾。
       “你们都给我走开!”吴又可说着话,手上又不由自主地一使劲儿,竟将吴大可半边身子提上了桌子,桌上摆着的各种录音机、录音话筒、麦克风,有的掉落在桌子底下,有的翻倒在桌上,有的被吴大可的身子带得转了向,从朝着主席台变成了朝向听众席。东安市委招待所三楼西会议厅的扩音器里不断传出来丁零当啷的各种声响。
       忽然吴又可的身子一震,猛然间停止了动作。东安市委书记吴大可趁此机会,一下站直了身子。现在吴大可恶狠狠地怒视着吴又可,一只手指指着面前的吴又可,不停地颤抖:“你……”
       “你什么?”吴又可忽然暴怒,厉声朝吴大可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个声音一经现场的扩音器传出,顿时令整个会场都呆住了。连市委书记吴大可都被这一声断喝,吓得呆住了。
       “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做的还是人事吗?你和那个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陈成干的那还叫人事吗?一个送老婆给人偷,一个恬不知耻地偷人家的老婆,生下个儿子却不认账;谋人家的财产,害得人家妻离子散。你还认识郝火根吗?你还记得郝火根是怎么死的吗?你还记得郝火根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吗?亏你妈的还是个共产党的干部!你还有脸人模狗样地坐这里给大家作报告,教育全市干部群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打死你!”
       “啪啪啪!”吴又可说着,气愤已极,扬起巴掌来,竟当着全场观众的面,恶狠狠抽了东安市委书记吴大可三记耳光。声音清脆,经麦克风和扩音器的传播,会场每个人都听得真而又真。
       哗!现场又是一阵大乱。
       “王八蛋!瞧你平时在电视上衣冠楚楚,谁知却是个欺男霸女的畜牲,你枉披了一张人皮!”
       吴又可继续数落吴大可。吴大可只是大张着两眼瞪着他,一时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了。
       “吴又可!!!”这时李孔孟已经从桌子上爬过来,艰难地翻到了前台。他一把抓住吴又可的手臂。但是吴又可一使劲就摔开了他。
       “吴又可!!!!”李孔孟用更大的声音又喊了一声,同样面如死灰,浑身颤抖。
       现场的人好像都吓得一时失去了主张,谁见过这阵仗呀!好像变成了一堆泥塑木雕,有的则像是无头苍蝇,在会场里乱撞。
       这时一队武警跑了上来,他们是应吴又可的要求,来协助吴又可保护市委书记的。没想到,真正给市委书记造成威胁的,倒是这位东安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
       “把他给我抓起来!”吴大可嘴唇哆嗦着,朝武警命令道,随即又将目光倏地转向李孔孟:“这是你带的兵吗?你干的好事!”眼睛好像两把利刃,声音阴冷,寒彻骨髓,令李孔孟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我、我……”李孔孟手足无措,呆了片刻,倏地转向武警,一指吴又可,断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实际上吴又可早被十个来武警七手八脚摁翻在地。武警没有手铐,有的战士便解下皮带,有的战士扯过电线,将吴又可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又听见台下有人喊:“不得了了,有人坠楼了!”
       现场更乱了!很多人都朝门口跑去。
       东安市委招待所的建筑结构,是仿四合院形的,中间是一个宽大的天井,围着天井四面建房子,一共高五层。四面建筑朝向天井的一面,都留着宽宽的过道,过道上铺着绣花的红色地毯,供客人来往行走,过道上有不锈钢的宽大栏杆,高约1米4,下面嵌着钢化玻璃,上层都是空着的,为的是便于采光和空气流通。天井里种着花,养着鱼,布置有假山假水,环境幽雅。这时候,三层西会议厅的人们跑出会议室,凭着不锈钢的栏杆往下一望,只见天井里的地上,俯趴着一个女人,左手前伸,右手弯曲,两条腿也是一伸一曲,半边身子在花岗石的台阶上,半边身子搭在木制的拱桥上,一动不动,脑袋旁有一摊血,正在缓缓流淌。在她身边,还丢着一把汽车钥匙似的物体。
       大家都目瞪口呆,没有人注意到靠着墙边,此时正站着一个青年女子,面如金纸,鼻翼翕动,双手轻颤,丰满的胸脯急剧起伏,正是陈玉儿。
       算尽机关逃法网火眼金睛破诡计
       “我们已经向吴书记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吴书记没有发表意见。局党组决定,暂时停止你的一切职务,证件和枪械上缴,这是局党组今天晚上召开紧急会议讨论通过后的一致决议。”
       吴又可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痛苦,但还算平静,这是由于镇静剂的作用。李孔孟坐在吴又可对面的一把木交椅上,神情疲惫。
       “老吴啊……”李孔孟急急说道,“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这件事很可能导致你双开的结果,而且是不是要负刑事或民事责任,还要看吴书记的意思。”
       所谓双开,就是开除公职,开除党籍,对于一个四十多岁,除了办案,别无长技的男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吴又可无所表示,好像没听见一样。
       “我也有可能干不长了。唉。”李孔孟说着。轻轻拍了拍吴又可搭在床帮上的手背,“真要是不行了的话,你就跟我走吧,我在社会上还有一些关系,吃饭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我还能侥幸留在这个位置上,你的事情我也会替你安排的,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此时在场的除了李孔孟,还有高国宝和陈玉儿,另外还有两名便衣特警站在门外,不知是对吴又可起保护作用,还是监视作用。
       “我头有点儿……玉儿,给我点儿水喝。”吴又可忽然睁开眼睛,很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说道。
       “唉。”陈玉儿眼里噙着泪花,从床头柜上给吴又可拿过水杯来,递到吴又可的手里。
       吴又可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半杯子水,才将杯子递还给陈玉儿,并示意他拿开。
       “郝玉红抓住了吗?”他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件事情。
       “她死了!”高国宝轻轻地说。
       “啊?!”吴又可扭转头,疑惑地望着高国宝,同时轻轻咳嗽了两声。
       “当时我在会场上找她,会场上人太多,没有找到。后来出了你那件事情,她趁乱想跑的时候,没想到正好在门口碰上了玉儿。玉儿,你给吴队长说说吧。”高国宝说。
       陈玉儿犹豫了一下,道:“当时我打出租车赶到市招,跑上三楼,正好碰上她从会议室出来,我一把抓住她,不让她跑,我们俩就在三楼的过道上打了起来。后来不知怎样就打到了三楼的栏杆边上,她当时抓着我的头发,使劲用脚踹我,想把我踢倒。我一急,就用了一个跨虎登山式,左手托着她的腋下,右手抱住了她的裆部,一使劲,就将她从楼上扔下来了。她就摔死了!”
       吴又可朝陈玉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你很能干,出乎我的意料。”
       陈玉儿登时脸涨得通红,但神情中似乎又有些格外的喜悦。
       “那么,这个事情搞清楚了吗,我当时怎么会变成那样,好像情绪完全失控了?”
       “搞清楚了。技术科已经连夜对现场收缴的那些录音机、录音话筒、麦克风进行了检测,发现其中一个录音话筒是经过改装的,中间嵌有一个次声波发射器,经测定频率在3-6Hz之间,你就是被这个次声波发射器击中了,而控制器则掌握在郝玉红的手上,是利用一辆奥迪轿车的车钥匙改装的,里面装有一个射频发射应答器,只要将中间的控制钮按下去,就可以进行远程控制,装在改装过的录音话筒中的次声波发射器就会被启动,有效范围大约是8米。喏,这就是郝玉红用的那个次声波发射器的控制钥匙。”高国宝说着,将一枚钥匙交给了吴又可。吴又可将钥匙翻过来覆去过地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咳,有人竟然会利用次声波来害人,真是没想到。”自然界存在的声波分若干个层次,人耳所能感知的声波范围,频率大约在20至20000Hz之间。对于频率低于20Hz的次声波,人类的耳朵一般是听不见的,但其作用却不可小视,超强次声波可以顿时置各类动物于死地,当然也包括人类,次声波如果超过3OodB,甚至可以迅速分解人体内部的五脏器官,1-3 Hz的次声波则可以使人产生恐惧的感觉;3-6 Hz的次声波则会使人神经失常,失去理智,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这会儿都会变得敢说敢做,吴又可就是突然遭遇了这个频段的次声波的攻击,才当着全市100多位记者和市政府各大部门头头脑脑的面,将市委书记吴大可痛斥了一顿。
       “这样看起来,郝玉红并未打算置吴大可于死地啊。”吴又可道。
       “他想让吴书记当着全市各机关、各部门主要负责人的面和100多名中外记者的面,胡言乱语,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或平时只能在私底里说的话……”
       “是啊,这话一说,吴书记的政治前途就彻底断送了,对于吴书记这样一个人来说,这比杀掉他更令其难受,所以说,这个女孩子真是歹毒呵。”李孔孟说着,似乎感慨万千。
       “现在吴大可的政治前途是保住了,我们吴队长连饭碗都丢掉了!”陈玉儿说着,珠泪潸然而下,“这也太不公平了!李局长,你说是不是。”
       “那个杨月林呢?”吴又可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
       “呵,我让人把他放了。”李孔孟道,“没人家的事,你老扣着人家干什么?”
       “恐怕不是这样吧!”吴又可的神情显得高深莫测。
       “你的意思是……杨月林没事,可都是你说的哟。”李孔孟疑惑地道。
       “也许我错了。”吴又可道,挣扎想坐起来,陈玉儿赶忙扶住他,高国宝顺手扯了旁边铺上的一只枕头,垫在吴又可的身后。
       “有几件事情我总是想不清楚。一是,杨月林怎么会对郝玉红的事情那么清楚?如果按照他的说法,郝玉红是那么有心计的女孩儿的话,有些事情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我猜想郝玉红开始确实是想利用杨月林,但是后来却对杨月林产生了感情。第二,当我们在澳士客的时候,怎么那样巧,郝玉红也正好在那里,并且朝着杜衡示意她手上的戒指?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郝玉红当天一直就在澳士客,或者一直就在澳士客的附近,郝玉红应该是被杨月林叫过来的,他本来想利用郝玉红吓住杜衡,让杜衡闭嘴,没想到杜衡太爱李曦薇了,被他们吓过分了;第三,李曦薇至今未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如果按照杨月林的说法,郝玉红居无定所,行无定踪,她怎么能够随身携带李曦薇这样大活人,而又不让人发现,那么,如果郝玉红是将李曦薇藏身在一个隐秘之所,那就证明郝玉红必须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而且放心,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杨月林在撒谎,要么就是有人在替郝玉红照管李曦薇;第四,杨月林说郝玉红甚至穿着他的衣服去参加欧美同窗会的假面舞会,但他又说郝玉红从小养尊处优,非高档宾馆、饭店不住,从我们目前所发现的情况看,也确实是这样,那么,既然如此,像郝玉红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穿着别人的衣服去参加舞会?除非那个男人是她深爱的,穿着他的衣服她才不会觉得脏。还有第五,这也是最重要的。我从来没跟杨月林提过澳大利亚墨尔本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竟主动提起郝玉红曾跟导师一起到墨尔本进修过,如果不是因为早知内情,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还有第六,如果郝玉红真如杨月林所说的那么工于心计,她怎么会当着杨月林的面研究新闻采访学和采访设备,这不等于公然告诉杨月林她的计划吗?你们说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做?”
       “同伙!”高国宝抢答道。
       “是啊,只有同伙才会这么干。”吴又可道。
       “但如果他们是同伙的话,杨月林把这一切公开告诉你,不等于公开要了他同伙的命吗?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李孔孟道。
       “对呀,所以他们不是同伙。”吴又可道。
       “又是同伙,又不是同伙的,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陈玉儿纳闷。
       “实际上,郝玉红是被杨月林利用了。开始是郝玉红想利用杨月林,后来反过来变成了杨月林想利用郝玉红。”吴又可分析道,“杨月林大概觉得,到今天晚上为止,全部计划已经完成了,他的钱赚够了,被亲人抛弃的仇也报了,而我们追查得越来越紧,所以他亟需要推出一个人来,让我们以为案件已破,所以他跟我拉拉扯扯,拖延时间,像他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忽然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的话,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本来以为,郝玉红完成今天的任务后,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可以牺牲掉了,而且他知道以郝玉红对他的感情,再加上郝玉红的性格和心理学博士的背景,肯定不会招供出他来。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吴大可飞机晚点,使得记者招待会晚开了45分钟,让吴大可避过了一劫,也让他的算盘落空了。另外,令我感觉奇怪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像郝玉红这种女孩子,可能复仇心切,但是从小金樽玉养、锦衣富贵过惯了的人,对钱不应该有太大的感觉,她为什么非要急于去杀人赚钱?难道她不怕在过程中出纰漏,耽误了她的复仇大计?只有像杨月林这样,从小遭权势父母抛弃,生活困顿的人,才会对金钱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和追求。一个人,父母兄弟无缘无故被人设计加害,渴望复仇,这是一种正常的感觉,相反,倒是杨月林这种遭遇的人,才更容易形成心理变态和人格分裂。”吴又可说着,对高国宝道,“小高,你去打个电话给侯志新,问问我托他办的事他办好没有。”
       “什么事?”
       “你给小侯打完电话就知道了。”
       高国宝给小侯拨通了电话,然后将手机交给吴又可。两个人说了一阵,只见吴又可不停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呵,小侯,回头我请你吃饭!”就把电话挂了,将手机还给高国宝。
       大家都用渴望的眼神瞅着吴又可,吴又可知道大家心里着急,就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上午我让侯志新请澳大利亚方面协助咱们办案的国际刑警到墨尔本沃尔莱特·伊丽莎新医学研究所,也就是杨月林说的郝玉红去进修的那家医学研究机构,去查询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并把杨月林的照片传真了过去。他们说,当时杨月林经常到该研究机构去找郝玉红,他们不知道那个小伙子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MrYang。这证明杨月林一直在骗我们,其实他早在澳大利亚留学时就认识了郝玉红。我的估计是,他一直就在关注他那两位爸爸的一举一动,知道了郝火根的事后,他就一直在追踪郝火根的女儿郝玉红。当他发现郝玉红是一个可以被自己利用的人时,就开始想方设法接近郝玉红,终于让蒙在鼓中的郝玉红落入了他的圈套。”
       “这家伙可真够狡猾的。”高国宝道。
       “是,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吴又可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赶紧动手抓人去呀,晚了那小子就跑了。”高国宝摩拳擦掌地说。
       吴又可道:“不急。像杨月林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是不会着急跑路的。他肯定会等风声彻底平息了,才从从容容地离开东安,到澳大利亚做他的富家翁去,潇洒自在花他在东安杀人赚来的钱,这笔钱我估计应该超过了1个亿吧。另外,”吴又可目光投向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皱着眉头的李孔孟,“这件事恐怕还要李局长给我一个特赦,将门口的那两个看守给撤走吧!”他知道李孔孟在烦恼什么,刚骂了市委书记一顿,转过脸来又要去抓人家的公子,尽管是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尾声
       从工体东门澳士客牛排店的地下储藏室里搜出了李曦薇。当时,李曦薇手脚都被绳索绑着,嘴巴上封着胶条,浑身都是屎尿,臭得不行,遍体伤痕。
       杨月林是由吴又可亲自带着高国宝和一大堆刑警、特警去抓捕的,时间是当天凌晨5点多钟,当他们冲进门去时,杨月林一看见吴又可,好像顿时就明白了,自己主动伸出双手让吴又可戴上手铐,跟着吴又可上了那辆猎豹吉普。吴又可在心里赞叹,真是一个聪明人,可是又不由自主地替他感到有点儿惋惜。
       杨月红果然是无辜的。杨月林被捕后,作为犯罪现场之一,澳士客遭到了查封,杨月红不知所终。
       德友公司董事长钱青苓的爹被抓了,经审问,他对杀死女儿的罪状供认不讳,原因是他女儿逼他离开新交的18岁的女朋友,否则,就要断掉对他的供给,而老头则要求钱青苓离开那个杨副总,父女已经吵了好长时间了,最后老头一不做,二不休,将闺女干掉了事。女儿没了,女婿是个窝囊废,老头以为如此一来,女儿的全部财产就尽归于自己支配,自己想咋地就咋地,没想到最后进了班房。
       吴又可对杜衡是比较佩服的,觉得这个家伙人品虽然不怎么地,但是真情可嘉,所以尽量创造机会让他和李曦薇相见。
       李孔孟主动找到吴又可,说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天你在会场上一闹,事情真是通了天了。上面已经派人来调查了,吴书记,哦,那个吴大可,不明来历的财产就说不清数,看来是有的一受了,现在已经被“双规”,听候发落呢。关于你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也还要有进一步的证据,这些都等着你去办啊。”
       李孔孟的好消息是,他们正在向新来的市委书记争取,撤销对吴又可的处分,恢复他的一切职务和待遇,而且,近期发生在东安市的系列高智商谋杀案只能说才侦破了一半,凶手虽然都已经陆续落网,但买凶的人还有许多仍旧逍遥法外。据市公安局有关部门的统计,近9个月以来,东安至少还有17桩可疑致死案件,被认为可能与此高智商系列杀人案有关。
       吴又可听了,拿个纸杯子,给李孔孟倒了一杯清茶,说是朋友刚托人从福建捎来的武夷岩茶,味道不错,清心败火,让李孔孟喝喝试试看。对李孔孟的好消息却未置可否。
       茶香四溢。
       茶的滋味是先苦后涩再甜,人生滋味如何?是否亦和茶一样?吴又可大概已有体会,可是他已经什么也懒得说了。
       我的几句絮叨
       辛保平
       打小就想当一个作家,大学的时候写诗,后来写散文,都获得过一些小小的名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写小说,第一个通俗小说《红伲》就是发表在《今古传奇》上。后来又陆续写了一些,同时与《今古传奇》的许多编辑都成为了好朋友,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的东西,对我此后的做人做事都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因为在国家机关里呆厌了,同时也厌烦了那旱涝保收但三瓜两枣的收入,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对家庭负起更大的责任,于是奋勇下海。开始很多朋友不理解,自己也确实在商海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慢慢吸取教训,从战争中学习战争,逐渐走出了歧途,现在经营着两家公司,同时还兼任着一家海外媒体、一家国内媒体的总编辑。工作忙碌,负担繁冗,就把写作的事情基本放下了。偶尔的写作,也都是关于企业经营的现实问题。
       这篇《致命游戏》是应《今古传奇》的副总编、也是我的良师益友孟德民先生的邀约写的。正好那段时间在一个小岛上修身养性,有些闲暇,就每天抱着个笔记本,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老酒,一边胡整着往下写。许久没有写此类的东西,感觉很陌生,也有些兴奋与刺激。其实在商场上,每天都在做的事就是琢磨着怎么“杀人”与防止被“杀”,道理上,尤其是心理上与故事中的人物是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所以写起来也并不觉得困难。只是许久没写,笔头有些涩,有许多东西,尤其是心理上的细腻感受,没有写出来——主要应该是功力未到——感觉有些对不起读者。写之前就有一个想法,希望能给读者一些新鲜的东西,而不是那些变着花样的老生常谈,这应该是唯一可取的地方吧,但是否达到了目的,还需要读者来判断。
       心里有很多故事,除了这一个《致命游戏》外,还有七八个东西都已经写就了写作提纲,相信也是比较精彩的,只是没有时间去写。这些年经商,唯一的好处就是见的人、经的事多了,可以说形形色色,各异其趣。另外就是每天海内海外,东奔西跑,对各地的山川风土人情,有一些更近距离的观察和更深入的体会,以之为背景,如果来写一些故事,相信还是不难博得读者一粲的。
       人家说,绚烂归于平淡。对在下来说,因为从来没有绚烂过,从头到尾都只有平淡,所以现在大家读到这个故事,如果觉得太平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脱却俗务,来专力地为《今古传奇》的读者好好地写一些东西,一方面作为对《今古传奇》杂志社诸多好朋友、好老师如舒少华总编、孟德民副总编以及胡长青、张晶晶等编辑厚爱的回报,另一方面也作为对当年和现在为在下捧场的诸多《今古传奇》读者的感谢,这应该是在下最大的心愿了,希望这一天能够早日实现。
       再次感谢!
       辛保平先生,曾发表小说作品500余万字,有《蜂鸟》、《鸨商》、《红伲》、《困兽》、《诱惑通道》、《一级恐惧》等作品见于《今古传奇》。由作者亲自操刀改编的电视剧《一级恐惧》,开创了中国灾难题材电视剧先河,引起极大反响。其作品备受读者喜爱,在中国通俗小说界享有盛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