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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珍闻]七杀张啸林
作者:徐俊夫

《今古传奇》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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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杨如风
       上海滩三大黑枭之一的张啸林,投降日寇,卖国求荣,人人得而诛之!但蒋介石特发必杀手令,难道就因为他做了汉奸吗?据说,另有隐情:张啸林在准备投降日寇前,将蒋介石也准备与日本人合作的情况透露了出去……
       张啸林何许人也?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上海滩与黄金荣、杜月笙并列为三大流氓之一的大亨。他被人称之为“三色大亨”,一是黄色,即开妓馆;二是黑色,即贩毒;三是白色,即杀人与开赌。在上海乃至全国,张啸林都是气势熏天、炙手可热的角色。在他六十寿辰的时候,蒋介石还让陈布雷以南京国民政府的名义给他发了贺电,并派四位专使,专机送去亲笔书写的“花甲重新”的匾额,张啸林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人物了。
       1937年底,上海沦陷,张啸林投降了日寇。张啸林先是做了“新亚和平促进会”会长,为侵华日军筹集军粮、布匹、煤炭及各种军用物资,后来日寇还准备让他做“浙江省省长”,更大限度地发挥这条走狗的作用。张啸林当了汉奸的消息传到重庆后,蒋介石大为震怒,特发手令一道:“凡背中央通敌、投敌、资敌者,杀无赦!”并严令军统局长戴笠:“必杀张啸林!”
       为此,戴笠在上海设置了军统局上海站,任命老牌特务周道三为站长,传达了蒋介石的口谕,要周道三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张啸林。周道三领命后,迅速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以原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组长陈默为组长,就此拉开了暗杀张啸林的序幕
       一杀!
       陈默是杜月笙的得意门生,曾在国民党中央军校高教班受训,有过多次出生入死的经历。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原是陈默的拿手好戏,他除了具备杀手的刚毅冷酷之外,还善策划、长谋略。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具有高智商的冷面杀手。周道三任命他挑起如此重任,除了看中他的这些特性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陈默熟悉、了解张啸林。
       为何说暗杀一个黑枭是“如此重任”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啸林并不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这里面有几层因素:一、张啸林有成百上千个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徒弟打手,更有一批身手不凡的保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二、张啸林本身是武备学堂出身,具有较强的武功,枪法也不错;三、张啸林平时出行还有日本兵护驾,住宅外有日本兵保护;四、张啸林投靠日寇后,知道有许多人会找他算账,故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平时也一直在研究如何避免被暗算的办法;五、这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即张啸林本人就是靠搞暗杀、绑架之类的伎俩起家的,况且他疑心极重,飘一叶而知秋临,往往能从一个微小的细节中察觉出危险气息,并能在瞬间想出行之有效的逃脱方法。
       陈默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观察,才知道暗杀张啸林的确不是易事,通常的惯用手法几乎都难以奏效,于是他将实情汇报给了周道三。
       正当周道二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绝妙的机会倏然降临。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周道三决定出奇制胜。
       日军占领上海后,为了维持他们的统治,先是扶持了一个名叫“上海大道市政府”的傀儡伪政权,后来又拼凑成了所谓“上海特别市政府”,拉拢了原上海商会会长傅筱庵出任伪市长。这傅筱庵的经历很是复杂,他是浙江镇海人,从小过继给清朝大官僚盛怀宣做“过房儿子”,清末随盛怀宣在上海推行新政,把持招商局大发其财,至国民革命军北伐前,已是上海滩集官僚、买办、金融巨子、商号老板于一身的显要人物。北伐军与北洋军阀孙传芳在上海外围激战时,他公开支持孙传芳,出资200万用作孙的军费,所以当北伐军打进上海后,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发布命令:通缉傅筱庵。傅筱庵在日本驻沪领事的帮助下,由日本兵保护着,带上家眷及金银细软,连夜登上日本邮轮逃到大连。
       1931年,傅筱庵通过虞洽卿以宁波同乡会的名义请求蒋介石撤销通缉令,蒋介石复电照准。由此,他对蒋介石充满了感激之情。回上海后,他重新成了上海工商界的一个显赫人物。
       傅筱庵当上伪“上海特别市”的伪市长后,蒋介石密令戴笠派人和他拉上了关系,要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协助军统在上海的行动,这样一来可对他“叛国投敌”的罪行不予追究,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傅筱庵答应了,并表示自己正想找条后路呢。戴笠将这一绝密情报通知了军统上海站的站长周道三。
       周道三想,傅筱庵与张啸林的关系原本就不错,现在由于两人共同投靠了日本主子,来往自是更加密切,既然傅筱庵愿做军统的内线,何不利用这一层关系来除掉张啸林呢?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默,要他制订出个具体的行动方案来。
       陈默考虑了一下,同答说:“既然有傅筱庵做内应,最理想的方案就是由他约张啸林在某处聚会,或是当张啸林约他在某处聚会时,我们预先埋伏好精干人员,选择最佳时机突然出现将其击毙。问题是,张啸林出人都是前呼后拥的,保镖是里三层外三层,我们派去的人员即便是击毙了张啸林,又如何撤出呢?”
       周道三沉思起来,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最好是在傅筱庵的府上行动,这样可保证我们的人员安全撤出。可又如何让傅筱庵向外界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呢?”
       陈默说:“让我们的人将他击伤。”
       周道三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傅筱庵已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了,经不起枪弹的,更何况他是个怕死的人,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计划。”
       陈默又说:“干脆不告诉傅筱庵行动的细节,我们只顾干掉张啸林,如何交代,让傅筱庵自己解决。”
       周道三更是摇头:“千万不能暴露傅筱庵,老板(戴笠)还要留着他在暗杀汪精卫时派大用场呢。这样吧,你回去花个几天时间搞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既不能伤着傅筱庵,又要让他在日本人面前可以交代。”
       陈默经过好一番冥思苦想,终于制订出了暗杀方案——傅筱庵经常在“六三亨”艺妓馆请客,平时到席的都是日方的军政要员,偶尔也有一些臭名昭著的汉奸作为陪客由日本人相邀前来,而被邀的汉奸一听到是日本主子邀请自己,一个个来得比狗都跑得快,即便是在病中也不甘落后。根据这种特殊情况,陈默的具体方案就是,让傅筱庵选择在一次邀请日本人时,以日本人的名义把张啸林也邀请到。军统方面事先派人装扮成傅筱庵的随从进入艺妓馆,等到客人们一个个分别找艺妓鬼混时,突入张啸林寻欢作乐的房间,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他处死,然后再悄悄地撤出来。张啸林一死便死无对证,没人能知道是谁邀请他来的,这样一来傅筱庵就可以在日本人面前推卸掉责任。
       应该说,这个方案是很可行的。周道三经过仔细考虑,同意了这个方案。同时,考虑到张啸林认识陈默,为预防出现意外差错,周道三决定,这次行动陈默不直接参与。
       经过反复挑选,周道三选择了身手不凡的军统特工许天民和吴赓恕作为杀手。
       计议停当,这个暗杀方案便悄悄地开始实施了。
       许天民和吴赓恕这两个特工,久经战阵,
       是军统上海站不可多得的杰出杀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派他们出场的,比如暗杀伪上海特区法院院长范罡、汉奸商人陆佰鸿、伪上海财政局局长周文瑞、伪上海市民协会主席顾馨一,就都没让他们出手,只是在暗杀伪维新政府军政部长周凤歧时,因为比较棘手,才由吴赓恕带人执行——周凤歧准备赴南京走马上任的那天,在从寓所到车站这一段行程中,仅有的一次短短两三分钟的下车露面机会,他被一颗子弹精准地射进眉心,横尸街头。至于许天民,就更是了不得,伪上海市政督办公署秘书长任保安,因为深知军统特工的暗杀手段,更兼小心谨慎,所以多次躲过了军统针对他的暗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能嗅出杀手来临的气息,却最终被许天民暗杀在自家马桶上。
       这次在有内应的条件下暗杀张啸林,周道三起用了他们,而且是两个人一起出场,可见军统上海站是下了血本。这次是志在必得!陈默派人悄悄地与傅筱庵接上了头,将行动计划告诉了他,并得到了他“全力配合”的允诺。当时不要说是陈默和周道三了,就连远在重庆的戴笠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张啸林死到临头了。
       “六三亨”艺妓馆位于虹口的吴淞路上,那里是日本侨民聚集的地区,还有一个日军的司令部。因此,日本侵略者在那里寻欢作乐就更是放肆,汉奸们也觉得比较安全。傅筱庵在如何约会张啸林这点上是煞费了一番苦心,他要做到既不是正式邀请张啸林,又要保证他必须到场,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个主意来。
       在一次由张啸林做东的宴会临散席时,傅筱庵候着与张啸林单独接触的机会,装作随意地问张啸林今天是星期几。当张啸林明确地作了回答后,他拍着脑袋自嘲道:“真是老糊涂了,差点儿将后天的重要事给耽误了。这日本人就是不喜欢说日期而喜欢说星期。”
       张啸林当时并不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什么重要的事啊?”
       傅筱庵一边穿外衣一边说:“永野修身将军约我后天晚上在‘六三亨’一聚,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就是他感叹眼下人心叵测,约了几个老朋友发发感慨。”
       傅筱庵的话让张啸林吃惊不小。这永野修身对张啸林来说,可是个特殊的人物啊!想当初,日本侵略军攻打上海时,张啸林带着两个名噪一时的美妾和一帮随从,为躲避战火住进浙江莫干山的别墅,忐忑不安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生怕自己留在上海的亿万家财或被战火焚毁或被日本人抢去。没想到,他刚到名号为“林海幽居”的莫干山别墅第三天,身为日本海军将军的永野修身就亲自来莫干山拜访他了,共商建立战后大上海的“皇道乐土”,说白了就是拉张啸林投降做汉奸。张啸林非但欣然接受了永野修身的劝降,还让美妾之一的郑小芸去陪永野修身睡觉,感谢栽培。永野修身在莫干山做了一个星期的神仙后,心满意足地回了上海。从此张啸林便把永野修身当作干爹一样看待,现在听说干爹心里不痛快,自然想去表表忠心了,于是马上就对傅筱庵说:“后天晚上我也来给永野将军解解闷,你看行吗?”
       傅筱庵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去给他敬杯酒也好,我这就去告诉永野将军。话可说回来,到时你不来可是对永野将军失信哪。”
       张啸林忙赌咒发誓说,一定前来为永野修身敬酒。回去后,傅筱庵找了个借口约永野修身后天赴约,永野修身也答应了。紧接着,傅筱庵就把这一情况设法通知了陈默。
       第二天,傅筱庵的随从队伍里就多了两个精干的随从。
       “六三亨”艺妓馆每天晚上都有日本人和汉奸前去花天酒地、放浪形骸,这天晚上更是特别地热闹,因为伪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要在这里宴请日军高级将领永野修身一行。大批荷枪实弹的日军宪兵早早地就在艺妓馆四周布下了严密的岗哨,汪伪政权的特工也全副武装地在周围游弋,闲杂人员根本无法靠近。
       按照事先的部署,许天民和吴赓恕已作为傅筱庵的先遣人员进人了艺妓馆熟悉环境,将每间房间的位置和行刺得手后撤离的途径全熟记在心,等到傅筱庵站在厅堂门口迎接来宾,确认张啸林已经到达后,他们便悄悄地隐藏到了傅筱庵早已订好的房间里。宴会结束后,傅筱庵会派人来告诉他们张啸林进了哪一间房,然后他们再伺机行事。
       好容易挨过了漫长的宴会时间,终于有人在轻轻地敲门了。吴赓恕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听得门外轻声说:“甲等。三号房间。”说了两遍,门外的人迅速地消失了。
       许天民和吴赓恕开始检查武器和工具,一切确认无误后,他们精确地计算起时间来。出手过早会引起喧嚣,过迟恐怕张啸林会回去,所以把握最佳的时间是关键。好在许天民和吴赓恕精于此道,这一点难不倒他们。
       当许天民和吴赓恕确认最佳时间已经到了后,便腰藏武器猛地将门打开,准备如猛虎般扑向甲等三号房间。然而当他们刚跨出房门蹿到楼道上时,猛然几道雪亮的光柱从不同方向照射到了他们的脸上,直照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从眼角的余光中,他们清楚地看到,十多个日本宪兵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来,这群如狼似虎的鬼子兵已扑了过来。
       许天民和吴赓恕这两个优秀的军统特工顿时束手就擒,两天后被处死在日军的监狱。
       第一次暗杀宣告失败。没多久,军统就查明:造成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是傅筱庵从一开始就把军统的计划出卖给了日军。至于军统如何报复傅筱庵,将他暗杀在自己的卧室里,那是后话,这里就不赘言了。
       二杀!
       暗杀失手,还赔进了两个不可多得的特工人才,周道三和陈默恨得牙根发痒。远在重庆的军统老饭戴笠也大为震怒,特派军统局高级专员周伟龙秘密潜往上海,了解事实真相,并制订再一次“必杀张啸林”的计划。
       这次陈默没有闭门造车地拍脑袋想方案,而是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关系网,尽量地搜集了张啸林的一切情况,连拉屎撒尿之类的事也不放过,终于在蛛丝马迹中独辟蹊径,寻找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而且决定,这次行动由自己亲自出马,务必要一举成功。
       周伟龙和周道三对这个方案大加赞赏,周伟龙随即回重庆向老板戴笠汇报,并物色合适的人选。
       几个月的时间飞速而过,张啸林也不是等死之辈,他已嗅出了军统的枪口离自己的脑袋很近,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于是他又增加了十个形影不离的保镖,将张公馆保卫得如同铁桶一般,平时不是万不得已他不轻易跨出公馆一步,即便出门,也里三层外三层地由保镖监护,不留一丝的漏洞。
       说起这次暗杀行动,不能不先说一个人,谁?张啸林的亲家俞叶封。这俞叶封非常好色,更有别于其他流氓的是,他看中的女人不管是谁总要想方设法搞到手,哪怕是堂姐姨妹兄嫂弟媳,真正到了好色不要命的地步。这不,他竟色胆包天地看上了张啸林的第三个小妾郑小芸,整天想着如何能把她拥进温柔乡里行云雨之欢。这郑小芸虽只是个小妾,在台面上讲仍是他的亲家母啊,更何况她是张啸林的人,张啸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若
       是让他知道了,十个俞叶封也要被他剁成肉泥的呀。然而这一切俞叶封都顾不上了,眼睛里只是晃动着郑小芸高耸的乳房和丰腴的大腿,心里想的就是哪一天能搞到她。
       心有所想就必有所动,俞叶封一有机会就对郑小芸淫词秽语百般挑逗。郑小芸是个什么人?原本就是个青楼烟花女子,深通调情之门道,见俞叶封如此光景,早看穿了他的花花肠子,于是也就暗送秋波,投桃报李。这郑小芸不是张啸林的小妾吗?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家公动情呢?其实她并不是对俞叶封有情,而是对张啸林有恨,一恨张啸林自从有了第四个小妾徐玉凤后便冷落了自己;二恨张啸林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日本鬼子永野修身玩弄;三恨张啸林囚禁自己,不让自己随便外出游玩散心。有此三恨,便想着要报复张啸林,这才有了她与俞叶封眉来眼去的故事。
       俞叶封这下可被郑小芸逗得欲火烧心寝食无味了,急火攻心之下,便趁张啸林外出的机会,谎称是张啸林有要事,通知郑小芸赶紧到新亚大酒楼的5203号房间去一次。等到郑小芸赶到那里后,房间里只有俞叶封一个人。郑小芸是个情场老手,心里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故意问道:“我的男人呢?”
       俞叶封凑近她身边,涎皮赖脸地说:“我不是男人吗?”说着就坐在了她的旁边,一双手早展开了动作。
       郑小芸半推半就:“你这个杀坯!我不是你的亲家母吗?”
       俞叶封无耻地淫笑道:“你哪里是我的亲家母?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圣母娘娘。”边说边伸手去解她黑丝绒旗袍的扣子。
       郑小芸也不阻拦,不一会儿两人都一丝为挂,就势滚在床上扭成了一团……
       完事后,郑小芸坐在化妆台前重新妆扮,边涂唇膏边嘲笑俞叶封:“你现在真是生龙活虎似的,怎么在他面前像只偎灶猫?”
       俞叶封知道她指的是张啸林,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倒后怕起来,难保这个女人不在张啸林面前露出口风,到那时自己吃饭的家伙就要让张啸林搬家了。他赶紧甜言蜜语地将郑小芸哄得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自己却挖空心思地想着补救的办法。想来想去,终于给他想出了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别有风味的女人显露让张啸林迷上,然后自己帮他把这个女人搞到手,这样一来,张啸林既感谢自己,又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而不致于对自己翻脸。
       计张啸林着迷的女人很难找,一要年轻漂亮身材窈窕;二要风情万种娇媚迷人;三要善解人意投人所好;第四也是最难的,就是这人得是一个有淑女形象的大家闺秀,像那些个交际场里的烂污货可万万不行。
       俞叶封展开了紧张的搜寻工作。这个信息没有逃过陈默的情报网,他就是据此制订了第二次暗杀张啸林的计划。
       周伟龙终于从重庆赶回来了,他不但带来了陈默最需要的合适人选,而且留在上海担任了军统上海站的第二号人物,实质上就是要亲自监督这次计划的执行。
       这个合适人选就是化名为美娜的军统女特工,年龄二十六七岁,长相漂亮身材丰腴就不提了,勾引男人和床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军统特别调教的,而且是个大学生,战前正在北京读书。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老家在东北,日本人占领东北后杀害了她的父母,她对日本侵略军怀有刻骨的仇恨,当然对汉奸也恨之入骨了,由她担任引诱张啸林上钩的“鱼饵”,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正当俞叶封为寻找一个“高标准”的女人而焦头烂额之际,他的相好、上海滩上有名的戏子新艳秋为他提供了个线索,说是她的戏班里最近来了个从北京逃难到上海、名叫美娜的女大学生,因为在上海举目无亲只好暂时在戏班里落脚,色艺双绝,聪明伶俐,平时在“百乐门舞厅”做舞女谋生,一手交谊舞跳得连租界里的外国人都趋之若鹜,更兼具一种高贵气质,从不轻易与不三不四的男人搭讪。
       俞叶封喜出望外,立即到“百乐门舞厅”去察看,果然是名不虚传。俞叶封马上叫过舞厅大班,要他安排一下与美娜的单独会面。
       会客室里,俞叶封对美娜的境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与关心,要聘她到自己任常务秘书的“新亚和平促进会”工作,月薪丰厚,并当场拿出十万元作为见面礼。
       美娜表示了感谢之意后,说要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他答复。对于十万元的见面礼,她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收下了,这令俞叶封兴奋异常,觉得只要她要钱,一切目的都可以达到。
       俞叶封接着就带张啸林去了“百乐门舞厅”,指名要美娜过来陪舞,并对美娜介绍说张啸林就是“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会长。张啸林这个色鬼见了姿色迷人的美娜,骨头都酥了,马上咧着厚嘴唇说:“来来来,先喝杯香槟。”
       张啸林对“百乐门舞厅”经理下了一道命令:美娜每天的生意按最高营业额由他一人包了,不许任何人再买她的舞票。
       大亨一声令下,经理自然不敢违抗,从此美娜便被张啸林一人包了。没几天下来两人便打得火热,但美娜陪舞陪酒都可以,就是不肯陪张啸林上床。照张啸林原来的脾气,早把她强奸了,但得不到这样绝妙美人的柔情蜜意,未免太煞风景了,张啸林举棋不定起来。俞叶封适时地对张啸林毛遂自荐:由他来做美娜的工作,若实在不行的话再用强制手段不迟,反正已是碗里的肉了,什么时候吃,如何吃,还不是在张大亨的一念之间?
       俞叶封对美娜摊了睥,并说只要她愿意跟张啸林上床,有什么条件尽可以开。最后他加重语气说:“张会长是上海滩上的大亨,在日本人眼里也红得发紫,不要说玩舞女,就是千金小姐也不在话下。照他原来的脾气是根本不用跟你说的,只要他一动心,立时就可以剥光你的衣服。只是考虑到你刚来上海,还不了解他的势力,就不想欺负你。可你也要识时务呀,大家高高兴兴,你也得实惠,不要弄得他火气上来,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样死的。”
       美娜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既然俞老板这么说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听你俞老板的吧。但我想提一个要求:要做这事只有上我在‘国际饭店’租的房间里去,别的地方我怕。”
       俞叶封见大功告成,忙回去对张啸林报喜。此刻他的心里却没有了成功的喜悦,倒是涌上了难过的酸楚之味,想想这么个绝佳尤物,觅是自己觅得来的,但却要送给张啸林“吃嫩头”,只有等他吃厌了自己才可以下手,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但又想到如此一来自己玩弄郑小芸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总算找到了一些平衡。
       张啸林搂着美娜在“百乐门舞厅”的舞池里并不像别的一对对转着舞圈,而是在原地来回地挪动,美娜像团面团一样,软软地粘在他的身上。张啸林俯在她耳边说:“明晚我带你出去,你住在‘国际饭店’的哪间房间?”
       美娜嗲声嗲气地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嘛。”
       张啸林越发搂紧了她,将她那对高耸的乳房紧压在自己的身上:“只要你让我惬意,我送你一只‘南非碧玉’钻石戒指。”
       美娜没有吱声,心里在考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表演。但她没有想到这么个问题:即张啸林既然想急于得到她,那为什么今天不带她
       上“国际饭店”?
       第二天上午,美娜就将信息通知了早已是急不可耐的陈默。
       晚上九点,张啸林坐在他的小汽车里,载着美娜从“百乐门舞厅”往东向“国际饭店”开去,车一启动,张啸林便追问美娜住的是几号房间。美娜想事已至此说了也无妨,便将自己住的房间号说了出来。小汽车在泥城桥附近遇上租界的巡捕盘查,张啸林叫司机阿四下去和巡捕交涉,顺便再把后面车里的保镖阿魁叫来。
       巡捕听到是大亨张啸林的车队,立即举手放行。可张啸林却等阿魁过来后吩咐道:“你先到美娜小姐房间里去收拾一下,我等会儿过来。”随即告诉了阿魁房间的号码。
       且说陈默早在国际饭店作好了布置,自从美娜住进饭店后,陈默就在美娜房间的隔壁和门厅处埋伏了七八个枪法奇准的杀手,只要美娜一发出暗号,立即就会将她身边的男人打成筛子一般,何况这里正是租界地面,日本兵赶来要一段时间,安全撤退是绰绰有余的。
       今天上午接到了美娜的通知后,陈默更是作了番精心布置,傍晚时分自己也亲自埋伏到了隔壁房间里,只等张啸林一进笼,就叫他插翅难逃。
       晚上十点不到,陈默听到隔壁门口传来一阵嘈杂,正要听个仔细,楼面已被收买的女招待打电话进来,告诉陈默:“七八个保镖拥着一男一女已讨了钥匙到了房间门口,准备进房。”
       陈默一阵欣喜,这一男一女必是张啸林和美娜无疑。但他觉得纳闷的是:门厅里的手下怎么会没见到美娜的暗号就通知自己呢?由于事情紧急,他已顾不上那么多了。过了一会儿,隔壁又是一阵嘈杂,分明是有许多人走出去的样子,果然不出所料,女招待又打进电话来,称七八个保镖已从房间里走出,到楼下去了。
       陈默感觉奇怪了,因为按照估计,张啸林一定会在楼面的走道上留下几个保镖,现在怎么统统下楼去了?难道他也会有疏漏的时候?
       本来陈默是预备好先击毙楼道上的保镖,再冲进房间去收拾张啸林的。现在只要直接用早已准备好的钥匙开门进去,使用从德国进口的带消声器的手枪送张啸林上西天就可以了。为了预防夜长梦多,陈默带着三个军统特工悄悄地从房间里出来,伸头看了四周一下,见楼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女招待也按事先说好的离开了。陈默掏出钥匙,“哗啦”一声将隔壁美娜的房间打开,拔出枪就冲了进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床上正有一男一女在做着那事,听得有人冲进来,那男的惊得竖起了半个身子,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噗噗噗”地一阵声响,四五颗子弹准准地射进了他的胸膛,他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似的翻滚到了地上。
       陈默疾步过去要拉美娜起来,可等他拉起已吓得半死的那个女人时,才发觉根本不是美娜。再去看死在地上的男子,哪里是张啸林,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陈默一把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厉声喝问道:“快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浑身抖个不停,七颠八倒地又是诉说又是哀求,陈默好容易才听明白:原来这个女人是妓女,今天被刚才走掉的一帮人押到这里来接客,死了的那个男的也是他们带来的嫖客。
       陈默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赶紧带着手下撤了出来。路过门厅,见布置在这里的几个手下还在警惕地观察着动静,他连忙做了个暗号,大家一起撤了出去。
       那么,现在张啸林在什么地方呢?刚才说到他乘坐的汽车在泥城桥附近停了下来,等阿魁开车走了后,他猛然对司机阿四说:“拐弯,走北苏州路。”
       阿四将车向右一拐,朝北苏州路直开过去,车里的美娜情知不妙,但她不露声色,尽量用平缓的口气问道:“怎么绕道上‘国际饭店’哪?”
       张啸林微微一笑道:“‘国际饭店’人多眼杂的,难免有小报记者混迹其中,传出去我家里会不太平。”
       “堂堂一个大亨,也会怕老婆?”美娜企图激将张啸林。
       “怕老婆是假,怕军统是真。”张啸林冷冷地回答。
       美娜心里暗暗叫苦,说:“那么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说吧?”
       张啸林阴阳难辨地说:“好戏才刚刚开始,我怎么甘心算了呢。”
       美娜预感到大事不好,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小包,包里有一支德国造的勃朗宁手枪,是近距离谋杀的最好武器,子弹一穿人身体便会在体内开花,而后大开出口,令受弹者不治而亡。她心里暗暗拿定主意:万一事情败露,就与张啸林同归于尽。
       汽车在北苏州路上穿过几条弄堂,在一家日本人开的旅社前停了下来。张啸林跳下车径直往里走去,美娜迟疑着不肯下车,后座上的几个保镖拽着她下了车。
       美娜几乎是被保镖架着进房间的,张啸林端坐在椅子上对保镖说:“你们都去守在门外,我不叫,你们谁也不要进来。”
       几个保镖正要出去,张啸林一步跳了过来,一把抢过美娜手里的小包扔给保镖:“把这个带出去,免得影响了我们的情绪。”
       这下美娜彻底没辙了,只得听任张啸林发落。张啸林关紧了门,走近美娜身边,一边给她解旗袍的扣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这个人讲究直截了当,做任何事不打过门,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先舒服了再说:”
       美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任凭张啸林在她身上又摸又捏,最后将她剥得精光抱到了床上。
       张啸林发泄完兽欲,披了件睡袍爬起来,点燃一支烟,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阿魁早等着他了,见了他忙不迭地说:“老板真是神机妙算,那个倒霉蛋果然被杀死了,看来她真的是个军统特工……”
       张啸林目露凶光,一言不发地重新回到房内,盯着还裸体躺在床上的美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漂亮的美娜小姐,我该送你走了,知道我送你去哪儿吗?”
       美娜的心七上八下地跳着:“自然是送我回‘国际饭店’了,总不见得送我去张公馆吧?”
       张啸林恶狠狠地“哼”了声:“不!我要送你去的地方是‘76号’!”这“76号”是指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今万航渡路435号),汪伪上海特工总部所在地,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魔窟,专门残害地下抗日组织人员的地方。
       美娜不顾一切地跳下床来,跪在地上抱着张啸林的双腿哭着申辩,说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做错了,愿一辈子伺候他等等,同时眼睛扫着四周,想找到什么武器以最后一搏。
       张啸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把我骗到‘国际饭店’里去就是要让军统杀我,哼!多亏我多了个心眼儿,也是我命大,才没上你的当。你根本不是个逃难的学生,而是军统女特工。把你送进‘76号’是最妥当的处理,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要让你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随即他叫进了阿魁等一帮保镖,让他们当着他的面轮奸了美娜。
       一个月后,美娜被76号特务头子李士群枪杀在龙华。
       三杀!
       戴笠把周伟龙召回重庆大加训斥,同时严令周道三:不惜一切手段,用最严厉的方式迅速处死张啸林。
       鉴于前两次的失败,周道三再也不敢轻
       易派人去做诱饵了,他与陈默根据搜集得来的众多情报,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决定由陈默带人来个“黑虎掏心”,去掏张啸林认为最隐蔽的老窝——真如镇上的紫云庵。张啸林狡兔三窟,他知道自己做了汉奸以后,国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为自己精心营造了所谓的大三窟和小三窟。大三窟就是上海、杭州和莫干山,小三窟就是华格臬路212号张公馆、三马路上的花园旅馆和真如镇上的紫云庵。平时居无定所,甚至家人也不清楚他今夜宿在哪里,其中最隐蔽最不为人知的就是紫云庵。
       紫云庵的地理位置非常清幽,它在真如镇的边上,一条桃浦河绕庵流过,使庵的正、后、左三面环水,右面则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张啸林认贼作父残害同胞,时常带一些日军军官到庵里来奸淫尼姑,使好端端的一块佛门净土成了罪恶之地。张啸林如果来到紫云庵,当晚就必住在庵里,问题是他一来必会带成群的保镖,而且也不清楚他究竟宿在哪一间房,这就给偷袭带来了困难。又因为附近有日军驻扎,袭击必须要速战速决。也正因为拥有了这些优势,张啸林感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紫云庵。
       探明张啸林去不去紫云庵这一点容易,他的座车把他的行踪暴露无遗。但如何杀死他呢?路上截击显然不行,只有深夜突袭,但又如何突袭呢?陈默苦思苦想着最佳方案,一连几天没想出个好方案来。这天他想得头痛,突然,想到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他的眼睛一亮,顿时一个方案在他的脑海里现出了雏形。晚上在与周道三碰面时,他把自己的打算对周道三说了。
       周道三却说:“这样一来不是又要损失一个弟兄吗?”
       陈默坚持自己的打算:“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早一天除去这个‘大亨’,非但老板要发火,我们的弟兄也会死得更多。”
       周道三还是犹豫不决:“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太低,你的计算虽然精确,但都是从理论上来说的,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哪怕是小小的差错,整个行动就会失败。”
       陈默掩饰不住内心的急躁:“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前两次的方案成功率多高啊,可结果呢?可见任何事都存在着‘天意’。这次你别说成功率低,依我看却比上两次的还高,为什么呢?上两次的关键所在都操在别人手里,这次就不同了,从头到尾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实在不行就来个鱼死网破。”
       周道三沉吟了半晌才说:“也好,原则上我表示同意,可具体的行动你还要仔细斟酌一下,一旦考虑周全,立即付诸实施。”
       陈默又用了几天的工夫将计划完善了一番,加进了几个出现不测情况时的应对措施,总算得到了周道三的认可。
       这个暗杀方案简单说来是这样的:陈默精确地计算了紫云庵至日军驻地的距离,推算出日军从听到枪声到集结队伍然后赶到事发地点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根据这一点,暗杀小组于下半夜潜伏至紫云庵右面的竹林里,接应人员驾车等候在竹林外二里地的地方。这时一个军统特工人员从庵正面越过桃浦河上的木桥直闯紫云庵,直接攻击张啸林的相好住持田凤莹的住所。枪声一响,保镖们必然会从各个方位冲出来围攻这位特工,这位特工就往左面围墙处撤。在保镖们追击的同时,暗杀小组从庵的右墙翻进庵里,这时候张啸林必然会暴露出他的方位,暗杀小组就集中全部力量攻击张啸林。这一过程大约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等日军赶到这里,暗杀小组已经上车走了很远了。
       这个方案的实施需要一个敢死队员,即第一个发起攻击的特工人员。被陈默选定的这个人名叫姜士彪,军统上海站里的山东大汉,曾经成功地执行过暗杀原北洋军阀政府第一任国务总理、上海沦陷后投降日本人的汉奸唐绍仪的任务。
       姜士彪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他还是接受了命令。暗杀小组全体成员开始了紧张的训练,并等待着最佳机会的来临。
       张啸林在上海日夜为日军收购紧缺物资,得到了他日本主子的欢心,自然也获得了日本人的赏赐,未免得意洋洋,得意之余想起已有多日未上紫云庵去了。紫云庵可是他的仙居哪,那个调教出一批雏妓的田凤莹可谓是妓中之王啊,十八般功夫样样精通,且深通男女之乐的精髓,几日不见就令他茶饭不香,今夜定要去会她一会。张啸林主意虽定,但他在事前并不露半点儿口风,只是在下午时分他才让最贴心的心腹——司机阿四开车前往紫云庵去一次,只要对田凤莹说一句:“今夜大风来临,注意防范。”就立即赶回来。
       真如镇虽说热闹,然毕竟是个郊外小镇,一辆小轿车来过而且又是去了紫云庵,不可避免地引起了闲人的一阵议论,更何况军统早已设置了眼线,这个信息很快就传到了陈默那里。陈默判断:张啸林今晚很有可能要去紫云庵,于是加强了监视。
       晚上七点刚过,陈默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张啸林已去了紫云庵。更令陈默兴奋的是,这次他非但没和日本人一起去,而且只带了两个保镖。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夜,万籁俱寂。一辆蒙着帆布篷的卡车在距离真如镇不到二里地的位置停了下来,从车里钻出了七八个黑衣黑裤的彪形大汉,鸦雀无声地绕过真如镇,直扑离镇不远的紫云庵,不多时便隐进了庵边的竹林里。应该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此时姜士彪对陈默提出了个建议:鉴于张啸林只带了两个保镖,加上司机阿四一共才四个人,就没必要执行原来的方案了,直接扑进去见男人就杀不是更好?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如果带队的陈默果断地放弃原先制定的方案,把由姜士彪去打草惊蛇改为直接翻墙进去进行全方位搜捕擒杀,就更可以争得时间上的主动,而且又是突然袭击,以众击寡,应该是稳操胜券的。但此时陈默认为姜士彪是因为怕死才提出这个建议,因此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还是坚持由姜士彪绕到正面从大门进入庵里开始攻击以吸引保镖,进而促使张啸林暴露位置,他自己率领其他人员从这里翻墙而入展开攻击。
       后来的事实发展,证明陈默至少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一是既然推断附近的日军听见了枪声就会赶来,那就必须要速战速决,越快解决战斗越好。原先的方案是建立在张啸林带有大批保镖的基础之上的,现在已经知道张啸林只带了两个保镖,那就应该果断地放弃原来的方案,但陈默没有。二是他把姜士彪的正确提议理解为怕死,坚持要按计划执行暗杀行动,结果失去了突然袭击的意义,过早惊动了张啸林。
       姜士彪沿着桃浦河潜行到桥边,不见有异样情况,便快速地过了桥。他在紧闭的庵门处停了会儿,便掏出匕首从门缝里伸进去拨门闩,而此时陈默的大队人马已贴近庵墙开始攀爬。
       张啸林此次来紫云庵确实只带了两个保镖,但这两个保镖却不同寻常,即便是睡觉也枪不离身,耳听八方。当庵门“吱呀”一声轻响时,他们已被惊动了,随即便拔枪在手,占据了有利地形。姜士彪进了庵里,他们已经看见,只不过姜士彪一进来就贴在了大香炉后面,使他们无法开枪。他们估计来者会慢慢地靠近大殿,而后再通过大殿来到厢房,便守株待兔等待来者靠近。
       谁知这个人猫在大香炉后面没多久,突然跃起身子,冲锋般地穿过大殿直扑左厢房,而住持田凤莹的住所正是在这一排的头一间。两个保镖再也不敢怠慢,“砰砰砰”地一阵乱枪向来者射去。
       姜士彪马上举枪还击,枪战顿时展开。与此同时,陈默等人已跳下围墙,布成扇形向前包抄,只要张啸林一暴露方位,立刻就叫他去见阎王。
       但张啸林却没有一点儿动静,陈默当机立断,对张啸林的两个保镖展开攻击,企图逼迫张啸林现身。经过五六分钟的枪战,两个保镖相继毙命,庵里除了尼姑们的尖叫哭喊声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出来应战,陈默下令进行逐房搜寻。
       此时姜士彪已冲到了田凤莹的住所门口,把门踹开就是一阵射击,然后进房搜查。屋里只有吓得瘫在地上的田凤莹,根本不见其他人,姜士彪赶紧又去搜查下一间房。
       奇怪的是,陈默等人几乎搜查了所有尼姑的房间,就是不见张啸林和阿四的踪迹。时间飞快地逝去,监视日军动静的人员已经发出日军出动的信号,陈默明白再拖延下去就有被日军围歼的危险,只得恨恨地发出撤离的命令。这一次的暗杀行动又以失败告终。
       那么,张啸林究竟在何处呢?其实他就在田凤莹的房间里。当庵里响起第一声枪声后,他就意识到是军统追杀到这里来了,他明白,在只有两个保镖的情况下是不能与军统特工抗衡的,出身于武备学堂的他,马上施展功夫轻巧地爬到了房梁上,整个身子贴在梁上一动也不动,枪口直对着门口。一个年过六旬的人能有如此身手,可见这个黑枭的武功毕竟不凡。当姜士彪进屋时,他满可以一枪打死姜士彪,但他没有开枪,他知道一开枪就会招来更多的军统特工,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暴露自己。他的这一招获得了成功。
       那么阿四呢?阿四就更绝了,当庵里的枪战打响时,他正在茅房里撒尿,枪声一起,他干脆一个哆嗦跳进了坑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军统特工也在茅房的门口往里看过,只因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竟没发现阿四,让他捡了条命。
       四杀!
       几次暗杀失手,周道三和陈默决定还是要在俞叶封的身上做文章。
       俞叶封有个唱戏的相好叫新艳秋,一曲《玉堂春》唱得很叫座。她有个惯例,但凡要唱《玉堂春》时,必会邀上海滩上的达官贵人、三教九流中的头面人物、或者是日本占领者眼中的大红人前来捧场,这种事通常就由俞叶封来做。俞叶封一来为讨好新艳秋,二来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能耐,每逢新艳秋演唱《玉堂春》时,他总要死皮赖脸地邀几个名人来捧场,实在没人时就连“76号特工总部”的头目也要拉几个来充数。后来亲家张啸林成了日本人眼中大红大紫的贵人,新艳秋对俞叶封抱怨起来:怎么不叫张啸林来为自己捧场?为此俞叶封也叫过几次张啸林,先是张啸林正忙着讨好日本人,一时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捧场,后来发生了军统特工暗杀一事,他是不敢太招摇,俞叶封也不敢再捅娄子,故也就没叫。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军统特工针对自己的暗杀行动好像也偃旗息鼓了,张啸林暗暗得意起来,认为军统也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又猖狂了起来。
       俞叶封见张啸林对军统的行动已不介意,又重新萌生了邀请他为新艳秋捧场的想法。适逢新艳秋扬言要在新年里红遍上海滩,正月十五首先在“更新大舞台”开演拿手好戏《玉堂春》,要俞叶封邀请上海滩上有分量的人物为她捧场。俞叶封决定:这次一定要搬张啸林这座大山来为自己的相好捧场,同时也是为自己挣面子。
       但如何去请张啸林呢?直截了当跟他说肯定会碰一鼻子灰,要让他来为新艳秋捧场,首先要让新艳秋跟他睡上个三天三夜,让他彻底满足后才会考虑捧场一事,但俞叶封又不愿给自己戴顶绿帽子,只好另想法子。想来想去他又动上了郑小芸的脑筋。
       郑小芸自从和俞叶封有了通奸行为后,就要俞叶封为她买一枚价值几万元的钻石戒指。俞叶封舍不得钞票,又不敢拒绝郑小芸的要求,就挖空心思寻出了理由:“你这不是没事寻棺材睡吗?你想,手上平白无故地戴上只名贵的戒指,不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你在外面有了姘头吗?不是我不给你买,而是怕你被他装进麻袋扔进黄浦江里‘氽馄饨’。”
       郑小芸一想也对,但想想自己被俞叶封白白玩弄了,总有些不甘心,又开不出别的口,心里很是郁闷,故时常对俞叶封报以白眼。俞叶封当然清楚郑小芸的心思,他知道郑小芸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讲不出”,就乐得装糊涂,对郑小芸的白眼视而不见。现在又要用着郑小芸了,他面色一转,掏出一张几十万的支票偷着塞给郑小芸:“我一直想买一样贵重的礼物送给你,但寻不出理由,怕他生疑。现在我寻出了个绝妙的理由,就是新艳秋不是要在正月十五开演《玉堂春》吗?由你请他去给新艳秋捧场,他只要一去,我就借这理由将那只钻石戒指买来送给你。当他的面明明白白地送,他就不会起疑心了。这张支票你拿好,算作你请他来的小费。”
       郑小芸见钱眼开,又听得可以得到那只心仪已久的钻石戒指,当即一口答应,还反过来警告俞叶封不要反悔。郑小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请得动张啸林呢?原来近段时间张啸林一直夜宿在她这里,郑小芸暗藏与其他小妾争风夺宠的念头,使出超一流的女人手段,把个张啸林服侍得快活如神仙,竟再也不想其他的小妾了。
       郑小芸把握良机,在一次侍弄张啸林快活得哇哇直叫时,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要他去为自己的“小姐妹”新艳秋捧场的要求。张啸林先是一愣,盯着郑小芸看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下来。
       郑小芸迫不及待地将消息告诉了俞叶封,俞叶封为了讨好新艳秋,也提前将张啸林要来捧场的事告诉了她。一听到上海滩上的大亨要来为自己捧场,新艳秋自然是喜出望外,马上就吩咐戏班子里的所有人员,到时候要格外卖力,千万不要砸了她的牌子。
       再说陈默决定还是要在俞叶封身上做文章后,早就在他的周围布下眼线,张啸林要在正月十五去“更新大舞台”为新艳秋捧场的消息一经俞叶封口中传出,马上一字不漏地传到了陈默的耳朵里。陈耽决定孤注一掷,不惜动用潜伏得很深的军统特工、商会副会长金得福。
       金得福找到了“更新大舞台”的经理,要他安排两个同乡进去做杂役。经理见是商会副会长的面子,当场就同意了。
       正月十五飞快地来到了,这天下午张啸林一个电话把俞叶封叫到了他在华格臬路上取名为“忍庐”的张公馆里,咧开大嘴“呵呵”笑着说:“你也算是我一个圈子里的人了,你的相好开演要捧场,你倒不来对我说,反而是我的老三郑小芸在我的耳边刮枕头风要我去捧场,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俞叶封当时就面孔刷白,吓得说不上话来,两腿哆嗦着只等张啸林再讲一句话就跪下来求饶了。谁知张啸林继续仰头大笑:“这说明你时刻挂念着我的安全,即使是相好开演也不让我去冒险。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但上海滩毕竟是日本人的天下,军统这些瘪三有什么用?我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不要说老三开了口,就是她不开这个口,我也要去为我兄弟的相好捧场,要不还叫什么生死之交?”
       俞叶封这才把一颗心放进了肚里,一吓一喜,眼泪都流出来了,他马上顺水推舟地说道:“亲家,哦,还是叫大哥吧。就我的心思来讲是想请你去的,你一去场面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但我确实是考虑到了你的安全,所以不敢开口。现在亲家母帮我开了口,我虽然要感谢亲家母,但骨头里还是要敬佩你大哥的为人,我要好好地谢谢你,还要谢谢亲家母。”
       张啸林挥挥手:“你讲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世界上还有啥人比你与我亲啊?算了,什么都别说了,还是好好准备一下,晚上去‘更新大舞台’要显出我们的气派,否则对不起我这个‘大亨’的称号。你也不要走了,晚上在我这里吃了饭一起去。”随即他放开喉咙对着内室叫道:“老三,精心打扮一下,不要坍我的台,输给新艳秋。”
       郑小芸本来就在里面偷听,开头她也吓了一跳,后来听张啸林这么一说才放心。她马上在里面答道:“嫌我邋遢就不要带我去,我哪能比得过人家新艳秋啊。”
       张啸林哈哈大笑:“你敢不去!身上啥地方发痒了?看我拿鞭子来抽你。”
       众人一阵狂笑,俞叶封笑得更为舒畅。
       一帮人早早地在张公馆里吃好晚饭,大家开始准备行装,男的西装领带、大衣礼帽,女的描眉画眼、唇膏粉扑,忙得不亦乐乎。张啸林端详了会儿俞叶封,突然道:“你这身打扮也太寒酸了,这不是要丢我老张的脸吗?老三,把我那套日本货的大衣拿来给他穿,还有礼帽。”
       郑小芸屁颠屁颠地取来了张啸林的大衣和礼帽,张啸林帮着给俞叶封穿了,再掏出副墨镜给他戴上:“这才有气派呢,走吧。”
       一大帮妻妾拥着张啸林往外走,门外,停着那辆张啸林专用的轿车,司机的位置上坐着阿四,轿车旁站着十多个一律穿着黑大衣、戴着黑色呢帽的保镖。
       刚走到门口,屋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张啸林急忙回转身去接听电话。只听得他“哈依哈依”了几句,搁下话筒过来对等着的一大帮人说:“永野将军要和我说些事,叶封哪,你先带着我的家人上戏场,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来。阿四,你先送他们去,到了那里再回来接我。”随后他吩咐那帮保镖:“一下车你们就同着我的亲家,不要露出一点儿空隙,直到送进了包厢再开车回来接我。”
       一帮人陆续上了车,保镖坐的车刚开走,张啸林突然对准备上车的郑小芸说:“老三,你下来,等会儿陪我一起去。”
       张啸林目送着几辆车开走了,他猛地一把揪住了郑小芸,凶神恶煞般地说:“你给我进来!”说着,拖着郑小芸就往里走。到了内室二话没说,抡起巴掌“啪啪啪”地就是一顿大耳刮子,把个郑小芸打得嘴里鼻里鲜血直流,瘫软在地不知所措。
       “说!跟俞叶封搞了几次?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啸林一声大喝。
       郑小芸知道奸情败露,跪着爬过来抱住张啸林的双腿哭诉着:“是他把我骗进‘新亚大酒楼’强奸的,我怕丢了你的脸不敢说。你就看在我服侍你多年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张啸林恨恨地踹了她几脚:“给我戴绿帽子,真是‘望乡台上打忽悠,不知死的鬼’。我叫你死也不知是如何死的!”
       郑小芸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吓得尿也急了出来:“不要让我死……不要让我死,你就当是我多给日本人玩了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呀。”
       张啸林一脚将她蹬开:“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永野将军还要睡你呢,你死了哪里还去找你这样能让他舒服的人呢,我还要留着你当礼品呢。”
       郑小芸这才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不过她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张啸林是怎样知道自己与俞叶封的奸情的?他又为何不找俞叶封算账?
       这个问题只有张啸林自己清楚,也说明了这个大亨的狡诈之处。当郑小芸提出要他去为新艳秋捧场一事后,他就预感到这是俞叶封的主意,同时察觉出她与俞叶封之间有奸情,因为他太了解俞叶封的品行了,他一开头对郑小芸说的话其实是瞎蒙的,没想到蒙在了实处。按理说张啸林是不会到“更新大舞台”去为别人的相好捧场的,他一直意识到军统的枪口始终在寻找着自己,那么乱的地方正是军统特工活跃出没的场所,除非是自己找死,否则怎么能出现在那里。那么为何他又会答应去捧场并不加保密呢?这就是这位大亨的阴险之特点,他要借军统特工的手除去俞叶封。
       他要除去俞叶封并非是俞与自己的小妾有了奸情,而是另有原因。
       日军攻占上海后,一项最重要的军需物资——煤炭的供应,一直由俞叶封负责操办。当时由安源煤矿向上海供的煤,被俞叶封一人经手,他人无法染指。这可是块绝大的肥肉啊!张啸林一直想插手分杯羹,但日本人要确保自己的“生命线”,指定他们信得过的俞叶封负责。俞叶封仗着主子的威风,不让张啸林插一脚,把个张啸林恨得牙根发痒,但也没有办法。听到郑小芸为俞叶封提出了捧场的要求,他认为机会来了,假如自己不去,那军统也不会采取行动,但如果造成了自己要去捧场的假象,军统就一定会采取行动,乱枪之中哪分得清谁是谁?而让俞叶封做自己的替死鬼那不是一举多得吗?俞叶封一死,为日军供应煤炭之事就顺理成章地可由自己来办,那可是个日进斗金的美差啊,又可报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仇,同时还可以看出军统究竟是通过哪条途径来对自己下手的。所以他玩了个花招,假借电话之事将俞叶封送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事实的发展正如张啸林预想的那样,当俞叶封乘坐的小车到达“更新大舞台”时,早有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军统特工将情况报告给了已进入戏院的陈默:“张啸林在一帮保镖的簇拥下开始进场。”那些特工怎么会怀疑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张啸林呢?车是张啸林的专车,陪同人员是他的妻妾,司机是阿四,更加上保镖将他围得严严实实,不是张啸林还能是谁?
       陈默预先通过金得福在戏院里安排进了两个特工,当晚戏还没开演,这两个特工就秘密地将陈默等人带进了戏院,密切监视着安排给张啸林的那个包厢的动静。
       陈默率领着暗杀小组悄悄地开始了行动。
       此时,俞叶封被张啸林的保镖簇拥进包房里坐下后还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反而觉得自己大有面子,连上海滩上大亨的保镖都来保卫自己。包房里已经坐了自己事先邀请来的几个狐朋狗友,见他进来纷纷向他表示恭贺,他也大言不惭地打着哈哈自我吹嘘了一通。这时戏场里已经客满,应该是开锣演戏的时间了,茶房悄悄地推门进来询问俞叶封:“什么时候可以开演?”
       俞叶封心想张啸林尚未到场,他的妻妾全在这里,自己托大让戏开演这不是在扫张大亨的面子吗?所以他冲着茶房一挥手:“去去去,什么时候开演我自然会通知后台,你着的什么急哪!”
       茶房知趣地退了出去,可戏场里却吵声四起,纷纷在责问着为什么还不开演?接着嘘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场景对新艳秋的名声是很不利的,小报记者当然会捕风捉影地乱发
       评论。俞叶封心里有些恼火,为了给新艳秋捧场,他可是下了血本的,舞台门厅上布置了一班乐队,吹唢呐的敲架子鼓的哪个不是花钱请来的?凡是“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会员每人发了两张戏票,这又花了一大笔钱,还有请了“76号特工总部”的一帮凶神恶煞,每人都塞了个红包。原指望场面这么红火,一切都会顺顺当当,没想到被这个最重要人物张啸林弄得不尴不尬,保镖们回去这么久了,还不见他到来,看来还得要去催一催。俞叶封正想派个人去张公馆,茶房又小心翼翼地进来了,他转到俞叶封的身边轻声说:“张老板刚刚打来电话,说是日本人在和他谈件重要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谈不好,他让我转告你:戏先开演吧,不必等他了。”
       俞叶封只好派人去吩咐后台:现在就开场。
       只听得一阵锣鼓声响,全场壁灯慢慢地暗了下来。等到灯光全灭,全场一片黑暗时,随着新艳秋在幕后一声叫板:“苦啊——”幕布渐渐拉开,聚光灯猛地照射到台上,新艳秋云步上台亮相,水袖一甩,摆了个优美的造型。
       全场一片喝彩,声浪顿起,坐在包房里的俞叶封也得意忘形地叫起好来。就在这时包房的门被一个陌生的杂役悄悄推开,接着猛地蹿进来两三个黑衣壮汉,举起手中的枪对准里面几个男人的后背“砰砰砰”地一阵猛射,特别是俞叶封和他旁边的人,每个人都吃了五六颗子弹。
       一分钟不到,这些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场顿时乱作一团,新艳秋已吓瘫在舞台上,等到剧场里重新亮起灯来,包房里一片明亮时,俞叶封和几个狐朋狗友早已是命丧黄泉,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事后“76号特工总部”进行了大搜捕,两个杂役早已不知去向。“更新大舞台”的经理被抓起来一问,才知道是金得福介绍来的,特务们赶紧去抓金得福,可金得福早已闻风而逃,结果“更新大舞台”的经理做了替罪羊,结局很惨。
       张啸林却因祸得福,顺理成章地接过了俞叶封的生意,从此他在日本人的眼中更是重要,日酋土肥原还特地派了一队日军宪兵为张公馆日夜巡逻守卫。
       军统的这次暗杀行动,又是以失败告终。
       五杀!
       周道三和陈默气昏了,尤其是陈默,这个冷面杀手多少次行刺都没有失过手,唯独在张啸林身上屡次失败,不要说面子,连里子都没有了,有人甚至怀疑他是有意放过张啸林。他一怒之下,不顾一切地带人暗杀了张啸林的汉奸搭档、伪“东亚和平运动促进会”委员长李金标,总算出了口恶气。
       张啸林终究不是菜鸟,他知道一味地防备总不是长久之计,难免有一天要丧命军统枪下,必须要以攻为守,对军统特工加以消灭,才能保得自己平安。为此他特地找上了他的“忘年交”、汪伪政权的特工头子李士群,以重金相酬请他帮忙搜捕上海滩上的军统特工人员并加以消灭。李士群也深恨军统,而且,是张啸林传授他贩毒和开赌的窍门,使他迅速地发国难财富了起来。
       如今他见“师傅”上门求助,还愿意出钱资助,自然是一拍即合了。他立即叫来警卫队长吴四宝,要他以最快的速度杀几个军统特工给陈默一点儿颜色瞧瞧。
       这吴四宝原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平时仗着日本鬼子的威风不怕事大只嫌事小,在76号特工总部里只服李士群一个人,现在听得李士群这么一说,马上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吴四宝果真了得,先是军统设在沪西的联络站被他捣毁,联络员也被他抓到76号魔窟里拷打至死,接着又破获了军统的一个行动小组,杀死了三个军统特工。最使他得意的是,他成功地诱降了军统特工鲁建业。这鲁建业以前也是杜月笙的门生,与陈默是师兄弟,能经常见到陈默,李士群决定:让鲁建业来诱骗陈默上钩,进而捕获陈默。
       而此时的陈默正在筹划着又一次暗杀张啸林的行动,有几个关键之处还情况不明,很想布置几个得力的人手去摸清这些情况。这天他接到了鲁建业要求见面的暗号,按照军统上海站当时的规矩,下一级特工除非有重大的事情要向上一级领导报告,否则不能提出见面的请求。陈默估计鲁建业一定是有重要的情报要上报,于是就发出了可以与鲁建业见面的通知,具体地点和时间另行安排。
       但陈默毕竟是个老牌特工,前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坏事更使他格外谨慎,任何一个反常的细节都会引起他的警觉,这次鲁建业要求见面一事当然也不例外。
       76号特工总部分队长王天木的副官是军统派去卧底的人,陈默通过他知道了鲁建业不久前被吴四宝抓去过,虽然具体情况不详,但这一点鲁建业没有汇报过。
       鲁建业正等着陈默通知他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呢,没想到半夜时分陈默和姜士彪竟翻墙越户进了他的卧室。陈默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外面风声紧,只好采取这种方式与你见面了。说说,有什么重要的事?” 作为一个特工,鲁建业虽然是猝不及防,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掌握了一条有关张啸林动向的重要情报,而且通过内线具体落实过,事实果然如此,所以就急着要向你汇报。”
       陈默赞许地点着头:“很好,都像你这么效忠,何愁张逆不除!说来听听。”
       鲁建业不慌不忙地说:“下个星期的端午节,为庆祝‘新亚和平促进会’成立两周年,张啸林在新亚大酒楼订了十二桌酒席,邀请了他一帮亲信出席。我看这是个好机会,到时候来个……”
       陈默高兴地一拍大腿:“好!除掉张啸林就在此一举。你给我密切注意好动向,具体行动我会通知你的。”其实这个消息对陈默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的事,而且他更知道张啸林是不会出席的,由此他断定鲁建业是在糊弄自己。既是糊弄,其中必然有阴谋诡计。陈默决定将计就计。
       只过了一天,鲁建业就接到了陈默派人送来的通知:端午节这天到新亚大酒楼去集中碰头听候命令,晚上一起参与行动,并说已经有可靠的人员盯牢张啸林了,如果张啸林不去新亚大酒楼,那么就取消行动。
       实质上“新亚和平促进会”在端午节这天借新亚大酒楼开庆祝会不假,但张啸林知道自己树大招风,根本不会参加。可现在情况起了变化,李士群特地来对他说要他当诱饵,具体做法就是大张旗鼓地从公馆里出门、上车,但在即将要到“新亚大酒楼”时迅捷地来个调包,换上别人坐他的车前往。这样一来陈默肯定要在那时采取行动,76号特工组织就可以将陈默以及所有参与行动的军统特工来个一网打尽。
       张啸林想这方法不错,于是就同意了。
       陈默真的要在那天采取行动,只不过他玩了个“声东击西”的花样,并不是在“新亚大酒楼”刺杀张啸林,而是在离张公馆不远的路上。陈默经过了周密的计划,认为张啸林从公馆出来后,必要经过福熙路的十字路口,那里地形复杂,便于伏击,于是集中军统上海站里枪法奇准的十多名高手,在福熙路的十字路口布下天罗地网。
       端午节的这天傍晚,张啸林按照李士群制订的计划准时出了张公馆。应该说他对今天的行动充满了希望,即使不能捕获陈默但
       将他击毙是不成问题的,事前他也向吴四宝详细地了解了整个行动的细节,李士群已秘密地在“新亚大酒楼”周围布置好了特工人员,酒楼里到处都是76号特务,只要军统一进入埋伏圈,那就插翅难逃。自己虽然作为诱饵,但不存在任何危险,因为车不用过苏州河桥就有人来顶替自己了,坐观虎斗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吗?若是能生擒陈默这个小子,自己一定要亲自千刀万剐了他,想当年他初出茅庐,对自己一口一个“张世伯”地尊称,自己也对他多方提携,没想到这小子翻脸不认人,竟对自己痛下杀手,不是自己命大,不知道已死过几回了。这种局势必须要改变,要不老被动挨打哪是个头啊?
       张啸林走到院子里,汽车已停在了那里,司机阿四毕恭毕敬地站在车旁。一个保镖上前给他拉开车门,他一弯腰钻了进去。
       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名保镖,这种人墙式的保护令张啸林有一种优越的感觉,心理上就更觉安全。他轻轻地舒了口气:“阿四,开车吧。”
       车子滑出院子,拐上了马路,阿四鸣了声喇叭,一踩油门,小车快速地向前驰去。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张啸林眯上了眼睛像是在打瞌睡,其实脑子里在紧张地思考着问题。他首先想的是:假如我是陈默我会怎么做?想着想着他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新亚大酒楼”及其周围是日本人控制的地区,枪声一响不要几分钟日本人就会赶到,这一点难道陈默不考虑吗?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对自己下手?如果他选择在别的地方下手,那么路上就是最理想的地方。张啸林想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透过玻璃窗,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路上的情况。
       马路上拥挤起来,前面就是福熙路的十字路口了,红绿灯在交替闪烁着指挥交通,马路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突然,有一辆人力车在马路当中横倒在地,人力车夫倒在了车的另一侧,阿四远远地按响了喇叭,可人力车夫丝毫没有要爬起来的迹象。按照常规,张啸林乘坐的这辆车应该先行减速,然后停下来等待马路的畅通。可警觉的张啸林却扭头观望四周,猛然他从车后玻璃窗里看见有几个黑衣壮汉从马路两侧飞快地奔跑过来,前面路边的商铺门口也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黑衣壮汉。
       惯于搞拦截暗杀的张啸林什么都明白了,他扯着喉咙对司机阿四叫道:“快!加速!直接冲过去!快!”
       阿四起先一愣,随即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马上一脚重重地踩在了油门上,汽车如被猛抽了一鞭的烈马一般,向前飞驰而去。几乎是在同时,一串串子弹从十字路口的不同方向猛射过来,左右两边的车玻璃被击得粉碎,子弹穿透玻璃直接击在了车篷顶上。阿四这一脚踩得有如神助一般,如果稍微晚那么一点点,那串串的子弹就会从前挡风玻璃窗处射入,阿四的身上至少会有十几个窟窿。如果司机一死,那整车的人全都只能被蜂拥而来的军统特工射成蜂窝状了。
       汽车冒着如雨的枪弹越过了横卧在路中央的人力车,那个装死的车夫想跳起来射击,却为时已晚,汽车当胸将他撞倒在地,疾驶而去。
       十几个军统特工在陈默的率领下猛追了一阵,但毕竟追不过汽车轮子,只得迅速地隐遁在惊慌狂奔的人流中?
       整个暗杀行动又以失败告终。事后,军统上海站以极其严厉的手段处决了鲁建业。
       六杀!
       这一回张啸林虽说是逃得了性命,却吓得魂飞魄散。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枭大亨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串串子弹穿透玻璃在自己头顶上飞过的情景,每想到此,他就会禁不住地心惊肉跳起来。从此以后,他就成了惊弓之鸟,夜里不敢出门,白天不敢上街,终日躲在公馆里深居简出,公馆四周布置了二三十个身怀绝技的保镖日夜巡逻,日军头子土肥原还特地加派了宪兵为他站岗守卫。
       这样一来,为军统暗杀张啸林制造了极大的困难,周道三和陈默即使能耐再大也无计可施了。更加上李士群率领着76号特工不断地搜捕、诱降军统人员,所以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军统上海站根本组织不起来一次像样的暗杀行动。远在重庆的戴笠,深感无法向蒋介石交代,只得请教为避日寇而躲在香港的杜月笙。
       这杜月笙和张啸林的关系可非一般,早年杜月笙还未发达时与一个叫做范开泰的流氓在十六铺一带抢地盘,那时杜月笙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嫩头”,而范开泰早已是江湖上的大流氓了,范开泰见一个“小瘪三”敢跟自己叫板,纠集了一帮流氓当街将杜月笙打得体无完肤昏死街头,还威胁说谁也不准救他,让他暴尸街头。当时张啸林已是个小有名气的青帮流氓,是他不顾范开泰的威胁,将垂死的杜月笙背回了家中进行延医抢救、精心调养,为支付医药费甚至当掉了身上的棉衣,这才算捡回了杜月笙的一条小命。
       杜月笙大难不死,他对张啸林感恩戴德,当即就拜张啸林为“爷叔”,并发誓要一辈子报答张啸林的大恩大德。后来杜月笙发达了,成了与张啸林并列的上海滩上三大流氓之一,位置甚至排在了张啸林的前面,但他对张啸林还是恭敬有加,甚至用威胁利诱、逼迫哄骗的手段,将自己的小姨妹傅月华送给了张啸林做小妾。
       上海沦陷前夕,杜月笙来到了香港,但却时刻关心着上海的局势。军统数次暗杀张啸林不成的事他也知道,出于种种原因他将自己置身于局外,对此事闭口不谈。现在戴笠亲自来请教,他明白这是自己人生道路上飞黄腾达的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来了,就像以前称雄上海滩赌博时推牌九中的“押宝”一样,押对了,今后再回上海时就不光光是个黑道上的大亨了,在国民政府中的地位便可想而知。事实的发展充分证明了杜月笙的“宝”押对了,上海光复后,杜月笙在政治上的地位果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时上海市政府中的区长位子几乎有一半被他的徒子徒孙所瓜分。
       杜月笙将自己的两个贴身徒弟顾嘉棠、叶焯山叫来,要他们秘密赶往上海去配合军统完成暗杀张啸林的重任,并面授机宜:“张啸林的狡猾不在任何人之下,要杀掉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包里戳’。”
       什么叫“包里戳”?形象一点儿地讲,就像荷花叶子包菱角,由里往外戳。顾嘉棠和叶焯山马上明白了师傅的意思,心领神会地到上海去了。
       顾嘉棠和叶焯山是杜月笙手下最得力的打手,也是富有经验的杀手,最重要的是他们俩不但对张啸林非常了解,而且对张啸林的一群贴身保镖也十分熟悉,过去在上海滩时都“彼此彼此”,故而他们一到了上海马上就与周道三、陈默制订了个“包里戳”的方案。
       76号特工总部警卫队长吴四宝最近好不得意,因为有一个义气深重枪法奇准的好汉投在了他的门下。事情的经过简要地交代一下:吴四宝和李士群暗地里开了个赌场,这天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帮彪形大汉,二话没说就开始砸场子,当时这个名叫阿道的赌徒正在赌台上赌博,见此情景“刷”地从背后抽出把铁尺,虎虎生风地冲向了这帮人,当即就将这帮人打得屁滚尿流,个个带伤逃窜而去。等吴四宝闻讯带人赶到赌场时,局面早已平
       定了下来。吴四宝对阿道大加赞赏,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人?他回答说名叫吕东道,人家都叫他阿道,是上海浦东人。吴四宝再问他还有什么本事?阿道说还会玩枪。吴四宝马上就递给了他一把手枪要他显显眼,他接过手枪往裤腿上一擦,子弹就上了膛,接着眼睛只扫了一眼,就指着二十米远的酒吧台上的酒瓶说:“只打瓶盖不打瓶肚。”手一举,“砰砰砰”地一连射了五颗子弹,只见吧台上五只酒瓶的盖子全被击飞,而酒瓶却纹丝不动。
       吴四宝牛眼瞪得大大的,惊奇不已,他一把拉住阿道说:“你一生最喜欢什么?”
       阿道随口答道:“钞票和女人。”
       “这两样我都给你,你怎么报答我?”
       “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你三更要我死,我决不拖到五更。”
       “好!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兄弟,有一块肉各人一半。”
       “跟牢你吴大哥,火里水里,眼睛眨一眨不是人养的。”
       从这天起阿道就做了76号特务组织里的特工,其实就是吴四宝手下的一个杀手,几次任务执行下来令吴四宝非常满意,就提拔他做了头目。
       吴四宝和张啸林暗地里一直在联手做着贩卖毒品的勾当,具体代表张啸林出面的是他的心腹程效欣。这天程效欣在“百老汇大厦”与吴四宝联络完毕后出来,钻上了停在四川路上的轿车,刚要启动,猛然看见从四川路桥的对面英租界里奔过来三个端着枪的军统杀手,其中一个人一枪就打爆了轿车的轮胎,另两个人径直向他冲过来举枪欲射。只听得“砰砰”两枪,这两个军统杀手立刻就横死在了四川路桥上,另一个转身逃往了英租界。
       惊魂未定的程效欣回头看去,原来是阿道出手救了自己,他赶紧下车向阿道千谢万谢。阿道向吴四宝借了辆车,亲自开车将程效欣护送了回去。
       回到了“新亚大酒楼”5203室张啸林那里,程效欣添油加醋地将遇刺的事情对张啸林渲染了一番,最后还拍着胸口直呼惊险:“要不是阿道的神枪,我的这条命就没有了。”
       张啸林站起身来走近窗户,从玻璃窗口中观察了好一会儿站在马路边上等回音的阿道,不露声色地对程效欣说:“打个电话给门卫,叫这个阿道先生到5201室等我。”
       程效欣抓起了话筒问道:“要不要叫门卫下了他的枪?”
       张啸林冷冷地一笑:“不必要。”
       阿道刚进5201室,程效欣就推门进来了,他指着床边柜上的电话机说:“吕先生,张先生想和你通话。”
       阿道将话筒提起,张啸林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吕先生,效欣已对我讲了你救他的事情,我很佩服你的本事,能不能让我也见识一下你的枪法?”
       阿道也不谦虚:“张先生请吩咐,我阿道随你差遣。”
       “好!你站起身来打开南面的窗户,看看苏州河里有什么?”
       阿道照样做了:“张先生,苏州河里有条船。”
       “船的甲板上有什么?”
       “有一个小人牵着气球在玩。”
       “你让这气球飞上天,但不要伤了这小人。”
       这就是说要击断小人手里气球的绳索。乖乖!牵着汽球的绳索有多粗?最多只有一毫米。只见阿道掏出枪,略微瞄准了下,“砰”的一声,枪声响过,小孩牵着的气球凌空飞去,晃晃悠悠地飘荡在了半空中。
       张啸林在电话里叫了声:“好!”然后说,“吕先生,你跟着效欣到下面账房去,找阿四领袁大头十个,随后回到吴四宝那里,他有话要对你讲。”
       阿道一走,张啸林马上一个电话打给了吴四宝,愿意出三千块袁大头将阿道挖来当保镖。吴四宝一听到有三千块银元进腰包,哪里还记得以前讲过的话,立即就答应了。等阿道回来后吴四宝就对他说要他去给张啸林当保镖,阿道起先不肯,后来经不起吴四宝横劝竖说,这才勉强地同意了。
       其实这个吕东道是个军统特工,以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周道三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要让吕东道能混到张啸林身边去做保镖,现在,这一点终于达到了。
       按照周道三等人的设想,能混进张公馆做上张啸林的保镖,就一定有机会单独接近张啸林,到那时一枪便可解决问题,没想到吕东道进了张啸林的保镖队伍后,根本没机会下手。张啸林的保镖分为三种,一种只能在公馆外围警戒,另一种负责公馆内部的安全,只有最贴身的保镖才能接近张啸林,而这三种级别分得很严,彼此的行动范围泾渭分明,互相不能串岗。吕东道尽管枪法高明,但还是被张啸林安排在了第一种保镖之中,平常就听从程效欣的差遣,连见张啸林一面都很困难,所以一时竟难以完成任务。
       吕东道决心破釜沉舟,计划在某个夜里潜进公馆去暗杀张啸林,但苦于既不知道张啸林究竟住在哪个房间,也不知道张公馆的内部结构,又不能向别人打听,为此他伤透了脑筋。
       这天他在公馆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喝酒,忽然看见张啸林的贴身保镖林怀部满脸怒容地进了酒馆。他蓦地心里一动,就起身招呼林怀部过来和他一起喝。
       三杯酒下肚,吕东道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林哥好像有什么心事,能说给小弟听听吗?”
       林怀部对吕东道很是佩服,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枪法高明,为人义气,非常尊重别人。众所周知,一般能做保镖、枪手的人,大都会自恃有一技之长而傲视别人,说话粗鄙行动鲁莽,而这吕东道却很有修养,故深得林怀部的尊重。当下听得吕东道发问,林怀部恨恨地说:“真是欺人太甚,仗着给张先生开了几年的车,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了不起是个车夫罢了。”
       吕东道知道他说的是阿四,但他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道:“谁不知道你林大哥是张先生手下的第一号枪手,还敢和你过不去哪?说说,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林哥不方便的话,由小弟我来收拾他。”
       林怀部愤愤地说:“就是那个阿四。不过用不了劳动你的大驾,我真的急了管他是谁,照样给他一枪,大不了以命去抵。”
       吕东道给他斟满了酒:“哦,我以为是哪条大虫呢,原来是那个只会溜须舔腚的小人,你林大哥犯不上和这种人玉石俱焚。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林哥究竟有什么烦心的事,相信小弟的话说出来听听,或许小弟能助一臂之力哪。”
       林怀部红着脸说:“老家来人说家父病了,急等着要笔钱回去给家父治病。我一时手头拮据,找阿四想预支些钱,可他非但不肯,还出言不逊,你说可恨不可恨。”
       吕东道当即就说:“林大哥真把我当兄弟的话,这件小事就由我来解决。说,要多少?” 林怀部想推辞,吕东道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林哥你等着。”说着就离席而去。
       没过多久吕东道就折了回来,将两百块大洋递给了林怀部:“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林怀部感激地说:“够了够了。两个月内我一准还你。”
       吕东道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再说一个‘还’字,咱俩就不算兄弟。”
       林怀部一时感动得说不上话来:“什么都别说了,你这个兄弟我认了。我只有一句话: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从此以后两人就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情,经常在一起喝酒谈心,没多久就成了刎颈之交。在林怀部的提议下两人结拜成了弟兄,林怀部比吕东道大一岁,做了哥哥。在不知不觉中,吕东道从林怀部的嘴里不但得知了张公馆的内部结构,还得知了张啸林具体住的是哪一间屋。
       吕东道决定亲自动手了。
       戒备森严的张公馆到了夜里更是插翅难进,除了有里外三层保镖护卫,外面还有日本宪兵巡逻,但吕东道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要冒险一搏。这天他白天应卯在张公馆外面放哨,趁机把地形观察了个清楚,在外面吃过了晚饭,回到屋里睡了会儿后他对与他住在一间屋的那个保镖说:“光棍难熬长夜,走,到堂子里去快活一夜,我请客。”一听有人肯花钱请自己出去嫖女人,那个保镖自然是欣然同意了,随即他们俩悄悄地从住屋的后门溜了出去。一辆黄包车载着他们俩来到了一个中等级别的长三堂子里,吕东道让老鸨叫来两个雏妓,自己先把六块大洋付了,随后一人拥着一个雏妓进了各自的房间。
       吕东道哪是来嫖妓的?他在房里休息了会儿便对那个雏妓说:“我另外给你五块大洋,你就在这里不要出去。我现在出去办点儿事,或早或晚总是要回来的,以后有人来问你就说我是在这里过的夜。”他掏出五块大洋给了那雏妓,自己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吕东道潜行到张公馆附近,趁巡逻走开的空隙,如脱兔般贴近了公馆大院的墙外。张公馆的围墙很高,吕东道从怀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工具铁抓藜,用力一甩便勾在了围墙上口,长长的绳索垂了下来,他抓住绳索,如壁虎般地爬上了墙头。随后伏在墙头倾听了下四周的动静,见没有异样,便抓着绳索轻轻地溜到了院内。今天的天色非常理想,月光被乌云遮住了,整个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张公馆的院子很大,从吕东道下来之处到公馆大楼要经过一片灌木林和一个大场地,再绕过停在场地边上张啸林的座车才能接近大楼。大楼有四层,张啸林就住在第四层的中间一间,吕东道准备攀着大楼墙外的下水管爬到四楼,然后破窗而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穿过这片灌木林,但吕东道不敢贸然穿越,因为他得防着张啸林的保镖在这里面暗设哨卡。四周静得可怕,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吕东道从地上摸着块石头,朝着灌木林处扔去,石头擦着树叶发出了“哗哗”的声响,蓦地又沉寂了下来。看样子好像没人,他像只狸猫般地匍匐至林边,用手轻轻地拨开树丛,将身子隐了进去。
       就在吕东道从树丛中倾听着场地上有没有动静时,耳边猛然响起了一阵如蚊虫嗡鸣般的声音:“兄弟,别出声,我是你林哥。”
       吕东道惊得浑身的血液像要凝固了一般,要不是林怀部的声音太熟悉的缘故,他早拔枪搏斗了。
       其实早在吕东道从墙上下来时,林怀部就看见了,只是因为不知道是谁,故一直没有出声,假如是刺客的话,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林怀部的枪法足以要打右眼不会打到左眼。可是等他看清了来人原来是自己的结拜弟兄吕东道时,他的心里全都明白了,所以才等他进了灌木丛中再与他联系。当时他轻轻地抓了把吕东道的手说:“兄弟,怎么进来的还是怎么出去,门厅里足有五六个身手不在你我之下的保镖埋伏着呢。”
       吕东道知道林怀部说的是事实,他顿时出了身冷汗,要不是林怀部,那么还没等自己贴近大楼,保镖们要么将自己活捉,要么在自己的身上钻十几个窟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捏了把林怀部的手,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七杀!
       第二天中午,两人在“新雅粤菜馆”楼上的一个单间里碰头。林怀部开门见山地说:“不要对我编任何故事,你只要还认我做大哥的话,就对我讲明这么做的理由。”
       吕东道说:“理由有很多,但我还不想对你讲,这不是我不认你这个大哥,而是我要为你及你的家庭负责。”
       林怀部捶了他一拳:“你以为大哥是个只考虑自己利益的‘缩货’吗?其实我对生性暴戾无恶不作的他也充满了怨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吕东道这才说:“张啸林认贼做父投靠了日本人,帮着日本人杀我们中国人,就是我们每一个中同人共同的敌人。不瞒你大哥讲,我是个军统特工,这次混进张公馆的目的就是要杀他。大哥,现在你知道我的底细了,可以捉拿我到76号去邀功请赏,也可以拿这支枪打死我,我决不记恨大哥,因为昨夜你给了我一条命。”吕东道边说边将自己的枪掏出来递给了林怀部。
       林怀部勃然大怒:“你把大哥我当成了什么人!我也是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对他的做法早就恨得牙根发痒。兄弟,只要你能帮我引见军统,做掉他的事就由我来办。”
       吕东道喜出望外,他抓住了林怀部的手坚定地说:“一言为定。”
       两人分手后吕东道马上就与陈默联系上了,他首先汇报了昨夜刺杀张啸林行动的结果,接着就把争取到林怀部一事说了。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陈默的喜悦真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他和周道三商量了后立即给林怀部一个肯定的答复:假如杀张成功,那他就是军统的功臣、抗日的英雄,军统会帮他安排好一切事情,包括以后的出路。
       林怀部就此下定决心:杀了张啸林,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谁知就在林怀部选择最佳时机刺杀张啸林时,张啸林却因为为日本人卖命效劳而更得日本人欢心,日本人要把张啸林派往杭州去做浙江省省长。这天,也就是1940年的8月11日,张啸林接受了汪精卫卖国政府颁发的荣任浙江省省长的委任状。
       回来后张啸林立刻吩咐程效欣,马上清理保镖队伍,将那些有过对日本人不满言论的人统统遣返,只留下死心塌地的人带到浙江去。
       程效欣想起了武艺高强的吕东道,问张啸林此人留不留?张啸林沉吟了片刻说:“若论他的功夫,是应该留下来的,但我在四宝那里仔细地了解过他的来历,听下来有些问题,一来是四宝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二来是这人看上去木讷,其实脑子里蛮有思想的。你看他那双眼睛,在不经意之间的那么一转,把他丰富的内心全显露出来了。这种人我不放心,遣返算了。”
       他们又说到了林怀部,照理说他是张啸林的贴身保镖,留下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张啸林却把他也算在了遣返人员的当中,为什么呢?应该说直到目前张啸林还认为他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谁知最近阿四一连告了他几次状,说他贪钱贪色、不认真当差、经常和自己“反毛腔”(即不服支配,顶撞),还说他像三国里的魏延,脑后长了块反骨,迟早要造反等等。张啸林犹豫一番,就把他也列在了遣返人员之中。
       程效欣找上了林怀部,把张啸林的意思对他说了,让他准备准备另谋出路,最好马上就走,若是实在没有好地方去,就把他介绍给吴四宝,到76号特工总部去当一名特工。
       林怀部听了如雷轰顶,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地方“豁边”了,引起了张啸林的警觉,想来
       想去觉得没有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嘛,于是就做出一副可怜状对程效欣说:“既然先生不要我了,我当然应该走,但事情太突然,我一时想不起什么地方可以安身,所以想拜托程先生去求求先生:是否能让我在张公馆里再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不管有没有着落,哪怕是回山东,我也决不会为难任何人。”
       程效欣想想林怀部已在张啸林身边多年了,从来没有什么过错,现在就凭阿四说了他几句坏话就要一脚踢开,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就帮他到张啸林面前去说情。
       张啸林对林怀部并没什么恶感,现在听程效欣一说,当即就回答:“就让他在我这里多吃一个礼拜的饭吧,好歹跟了我几年了,也不要弄得太难堪。”不过同时又关照程效欣,既然已经对林怀部下了“逐客令”,就不要让他再有接近自己的机会,因为张啸林深信一条原则,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第二天,程效欣通知林怀部:可以在张公馆里再呆一个星期,但切不可去找张先生,即便有事,也必须通过他去传达。林怀部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怀部果然是再也不能见到张啸林了。时间飞一般地过去,再过两天,张啸林就要赴杭州去上任了。陈默眼看着即将煮熟的鸭子又要飞走,急得头发胡子全白了,他要吕东道不惜一切去杀掉张啸林。
       但吕东道已经接到了遣返的通知,不要说去见张啸林,就连张公馆也进不了了。情急之下,他暗地里无奈地对林怀部说:“林哥,现在看来你我要完成这桩事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是收手吧,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
       林怀部回答说:“兄弟,我现在信了一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么,就让一切由天意来作主吧。”
       1940年8月14日,张啸林接到了正式上任的具体日期,便决定在张公馆里接受汪伪政权浙江省政府官员的“贺喜”,贺喜仪式过后就择日赶赴杭州上任。由于害怕在这关键时刻军统特工有所行动,张啸林把贺喜仪式放在了晚上。
       这一天张公馆的戒备特别森严,里里外外都布满了明岗暗哨,张啸林知道在这种时刻军统特工必定不会闲着看他热闹,一定会见缝插针地找他算账,于是他采取了一个古老但又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老鼠不出洞,神仙无奈何,坚持所有的活动都圈定在了公馆的大楼里,不出大楼一步。不是绝对信得过的心腹也不能进大楼半步。
       傍晚时分,穿戴一新的张啸林从自己四楼的签字房出来走向仪式大厅。仪式大厅在三楼,在经过一间已经空了的房间时他停住了脚步,心头泛起了几个酸酸的泡沫。这是他三姨太郑小芸的住室,现在已人去楼空了,郑小芸已被他当作礼物孝敬给了他的主子,一个日军军官。这个日军军官并不是永野修身,而是一个野猪头河马颈狗熊身大象腿模样十大六粗名叫龟田的日军宪兵大佐。前几天龟田大佐在检查岗哨时进入张公馆小憩,张啸林让郑小芸出来陪酒,龟田大佐见了郑小芸后眼睛就发直了,仗着喝了几杯酒也不顾张啸林在场,就把郑小芸扯进怀里,将长满黑毛的大手伸进了她的旗袍里一阵乱捏乱摸,张啸林见状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哪知道龟田得寸进尺,在发泄了他的兽欲后竟对张啸林提出要将郑小芸带走。主子发了话,张啸林哪敢不依?尽管心里恨,脸上却堆着笑容满口答应:“哈依,哈依。”现在龟刚还没玩够郑小芸,当然不会将她送还了。想到娇小的郑小芸在粗壮的龟田蹂躏下扭曲辗转的肉体,张啸林的内心自然要生出酸楚之味。
       不过短暂的酸楚很快就消失了,“浙江省省长”和一个小妾比起来不知要宝贵多少倍呢,超级奴才张啸林这笔账还是会算的,于是他马上就释然了。
       接下来是四姨太徐玉风的卧室,张啸林见时间还早,就想进去坐坐。正在这时,主持仪式的程效欣来报:第一个前来贺喜的伪杭州锡箔局局长吴静观已经来到。张啸林得意地吩咐:“就让他先到这里来谈一会儿。”说着就跨进了徐玉凤的卧室。
       且说吴静观为了讨好自己的顶头上司,早早就来到了张公馆。听说张啸林要他上去,他便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上了楼。
       这时林怀部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张公馆的大院,大院里有几个保镖和他打着招呼,他微笑着点头作答。按照规矩,林怀部已经不能进入大楼,于是他便在大楼前的场子上停住了脚步。
       在大楼门口坐着待命的阿四冷冷地瞧着林怀部,心想: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老子抬举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哼!也有你今天不能进楼的日子,活该!
       阿四正想着如何来嘲弄林怀部一番,没想到林怀部却先开口了,竟是在命令自己:“阿四,还不快去关门?没听说今天是先生的好日子吗?”
       阿四气得七窍生烟,过去的手下竟用这种腔调命令自己,还直呼自己的绰号,真是反了天了!他当时就涨红了脸叫道:“你这个龟儿子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敢对我发号施令,真嫌活得太舒服了,欠揍!”
       林怀部更是气势不减:“叫你去关门是看得起你这个车夫,不识抬举的东西!”
       阿四气昏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老妈子生的小瘪三,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林怀部的山东口音脱口而出:“我操你娘……”
       阿四直着脖子也骂:“我操你妈!”两个人对骂起来,越骂越凶。阿四一撸袖子,扑上去要揍林怀部。林怀部也摆出打架的架势准备出手,两个人在院子的空地里转开了圈子,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这时满院的人都过来劝说,乱哄哄地吵成一片。
       张啸林在三楼听到了吵闹声,顿时怒气冲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吵架真是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了。他怒气冲冲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对着院子开口骂道:“你们这群瘪三活够了是不是?不想活的……”
       张啸林的骂声还没完,只听得“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正好从他张着的嘴巴里钻进,又从后脑部枕骨处穿出,张啸林只哼了一声,便倒在地板上了。
       枪声一响,早已等候在一墙之隔的杜公馆里的吕东道马上一个电话打到租界里的法国巡捕房……
       整个公馆里的人都惊呆了,只见林怀部挥舞着手枪叫道:“你们都知道我的枪法,是我兄弟的都不要动,是我冤家的尽管来。张啸林是我杀的,我好汉做事好汉当,与你们都无关。”
       满院的人都被林怀部震住了,真的一个都不敢动。这时候楼上张啸林的妻妾们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呆若木鸡的吴静观这时才想起向日军宪兵报警。
       就在这时,一大群法国巡捕冲进了张公馆,将林怀部带走了。等日军宪兵赶到张公馆时,凶手早已不见了踪影,再去楼上看张啸林,只见地上遍地血污,张啸林仰面朝天,张着大嘴,瞪着一双可怕的大眼珠,真正是死不瞑目了。
       其时太平洋战争尚未爆发,日本还没有对法国宣战,故不能直接进法国巡捕房提人,只能与租界工部局办交涉。但军统早已向法租界当局打过招呼,故租界当局和日本人泡起了“蘑菇”,一直拖着不办。林怀部后来被军统从法国巡捕房里救出。
       至此,一场历时二年多的暗杀张啸林行动终于拉上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