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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写真]良心发现
作者:胡雪梅

《今古传奇》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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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未 艾
       荣华富贵成过眼烟云,娇娇美女成夺命杀手。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拖着一具女人尸体亡命天涯。那风风光光的总经理生涯,是否已经被葬送在婚外情的苦海里?
       结婚像反恐行动
       江南初夏,艳阳高照。
       这天,“富丽堂”大酒店喜气洋洋,樊雅美和丈夫舒国正的复婚典礼即将举行。
       穿着大红旗袍的雅美,是该酒店餐饮部资深领班,身体微微发福,长了黄褐斑,生了鱼尾纹,43岁的她第二次做新娘。
       这会儿,樊雅美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赫然写着:请查收花圈——张娜娜。雅美大吃一惊。
       此时,舒曲曲燕子似的飞过来:“妈,你真漂亮!”她指着大门口脆生生地说,“你看爸爸好帅噢!”雅美向大门口望去,丈夫舒国正刚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步人大堂。
       舒国正今年45岁,是“名蓝”集团的总经理,10年前下海经商,功成名就。他们的女儿舒曲曲刚满16岁,是一名高中生,有很高的绘画天赋,准备不久留学法国学习绘画。雅美向新郎官投去深情的一瞥,却意外地发现他的洁白衬衣里,竟打着一条极不相称的陈旧蓝色领带。 美的眼睛好像被钢钉狠狠地钉了几下。她认得这条可恶的领带,那是张娜娜以前送他的礼物。
       张娜娜何许人也?
       张娜娜28岁,她原名不叫张娜娜,甚至连姓氏都不是她的。她来自贫困山区,父母早逝,是二伯收养了她,那时她叫李秀风。李秀凤13岁时,二伯去世,二娘带着自己亲生的孩子改嫁了。
       为了谋生,李秀凤小小年纪就到镇上的餐馆里洗盘子。16岁时,她出落得水灵灵的,在餐馆里常被客人调戏。刚开始,她也会生气、脸红,久而久之也习惯了。餐馆的老板娘告诉她,女人的姿色是天生的饭碗,像她这么聪明漂亮的姑娘洗一辈子盘子真是可惜,看长相,她就是做总经理太太的料子……那天,李秀凤跑到商场的大镜子前,对着自己左照右照,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漂亮得似电视上的明星。于是,苦够了的李秀凤决定收拾行李远走高飞,去找一个“铁饭碗”。
       她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东景市给人家做保姆,带一个叫张娜娜的女婴,后来主人嫌她长得太漂亮,一双媚眼顾盼生辉的,怕她惹出事来就辞退了她。离开主人家后,李秀凤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娜娜,她期望有朝一日能过上张娜娜那样的幸福生活。
       张娜娜东漂西荡了两年,没有发现她心目中的总经理,便毫不气馁地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江中市寻找目标。从南到北,由西向东,她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也没有人打听她的下落,更没有人知道她名叫李秀凤。她是一叶浮萍,一漂就是两年……
       终于有一天,张娜娜的侵略战车威风凛凛地开进了雅美的家,善良本分的雅美只得选择撤离。她和女儿抱着各自的衣物含恨离家,走到商场门口时,雅美买了一个大黑箱子,这箱子大得可以装进一个大活人。母女俩逃难似的把行李装进去时,泪水也流进了箱子里。她们推着大箱子在街上流浪了一天,最后无可奈何地住进了雅美工作的酒店,雅美指着九曲回廊的走道说:“曲曲,你记住了,我们住在1980号。”
       舒曲曲问:“妈,我们要在1980号住多久呢?”
       雅美说:“我们住1980分钟,就一定能回家。”
       雅美对女儿的承诺没有做到,1980号值班房,母女俩一住就是八年。舒曲曲从一个8岁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母女俩熬啊,盼啊,终于盼来了法国一所大学发给舒曲曲的预科录取通知书,即将出国的舒曲曲唯一的心愿便是求爸妈复婚。
       然而半个月前,舒曲曲竟然被这个心愿逼得服毒自杀。
       急救室里,吊瓶、氧气挂在舒曲曲的床头。从死亡线上归来的舒曲曲脸上暗淡无光,她哀求舒国正:“爸,跟我妈复婚吧,我要一个家!”
       就为满足女儿有家的心愿,稚美“扑通”一声跪在了舒国正面前。
       奉女之命的复婚典礼定在5月9日,可张娜娜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婚礼前,雅美找到张娜娜。
       “我求你,放他回家吧,我女儿太可怜了。”
       “回家?”张娜娜一脸不屑,“他根本不爱你,能回家吗?”
       雅美反问:“如果他爱你,八年了,为什么不和你结婚?”
       张娜娜脸涨得通红:“还不都是因为你女儿那个小妖精寻死觅活的!”
       雅美压住心头怒火,求道:“你爱他就别为难他,让他回家吧!”
       张娜娜响亮回答:“从20岁到28岁,我的大好青春都给了他,我就是要做总经理太太,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
       如果一个女人把做“总经理太太”当成人生伟业来完成,那刀山火海也是拦不住她的。
       前台照着全家福,厨房备着佳肴美酒。大厨师小厨师忙得脚不着地,切的剁的蒸的炸的,过年样热闹。雅美最好的朋友张宝马是今天宴席的主厨,只听张宝马的声音在大锅翻滚的香气里穿梭:“要做真材实料!真材实料!什么?猪肉不够?快去,叫肉联厂再送两头肉猪来!要是菜有假,老总要扣掉我3个月的奖金13个月的奖金啊!都听见了吗?”每一声落地,都引来一阵起哄,大家欢声笑语,干得极欢。
       雅美不住地向门口张望,张娜娜说得到做得到,她一定会送个花圈做贺礼。抬眼四望,手无寸铁的雅美只得巴望天上掉下一名警察来。
       贺喜的宾朋陆续进场,大厅里都是客,新郎官无精打采,愁肠百结,好像他是被拉来刑场陪斩的,一副有冤无处申的样子。雅美担心别人看出新郎的郁闷扫了大家的兴,她拿出一把钥匙对舒国正说:“你先去1980房回避一下,等到婚礼开始时我叫你来”
       雅美望着丈夫,他脖子上那条蓝色色旧领带格外醒目,像沉重的铅砣压在她心上,这就是他不想回家的明证。可是,宾客如云,婚礼在即,这场为女儿而上演的婚礼秀无法更改。雅美递出钥匙的手在颤抖,婚礼秀不能没有新郎!然而舒国正一把抓过房间钥匙,脸一别,头一甩,英勇就义似的钻进电梯没了人影。
       雅美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新郎官对新娘子的轻蔑和挑衅难道不够狠,张娜娜还要穷凶极恶地送上花圈?
       大堂里又进来几个客人,雅美不认识他们,猜想可能是舒国正的朋友。她殷勤地迎上前去,正想向他们解释舒国正的问题,不料对方却向她摆了摆手,雅美的脸腾地红了,原来他们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那几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就不动了,其中一个年纪不大,但看上去精明强干的男人正面对着她。雅美觉得有点儿难堪,毕竟她这个新娘太老了点儿,而对方目光犀利,似乎要洞穿别人的身躯。在那精干男人换坐姿时,雅美看他流利潇洒的动作,心里猜想了几秒钟:他很像电影里的便衣警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雅美神色慌张地盯着大门口,每进来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都会吓她一跳。大堂经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张娜娜敢来,我
       们就把她抬到厨房里剁了!”
       雅美差点儿哭出来,这哪是结婚,简直是反恐行动。客人越来越多,雅美眼花缭乱,分不清是自己的宾客还是酒店的客人,嘴里不由自主小声念叨着:“花圈,花圈……”
       十五分钟后婚礼就要开始了,司仪在台上唱歌。听到宴席厅内人声鼎沸,雅美便更加担心张娜娜的恐怖袭击。这时,一直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几个像便衣警察的人,突然起身进了电梯。
       此时的雅美更加惶惑,这美女强盗咽不下这口气,也许她正在路上扛着花圈气势汹汹地赶来……雅美脑子里越想越乱,越想越怕。
       离举行婚礼还有十分钟,雅美连大气都不敢出,她暗自向老天爷祈祷,请求张娜娜放过他们一家,给她女儿一条生路。
       突然,雅美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一个惊慌的声音传过来:“妈,快来!你快来……”话未说完就断线了。
       我才是公主
       雅美感觉情况不妙,听女儿的声音好像她吓得不轻,莫非……雅美拔脚便往电梯那边跑去。见新娘子神色慌张,大堂经理赶上前一把拉住她:“雅美姐,别怕,酒店里有警察,有一个案子,我们正配合他们调查,有事我立即和他们联系。”
       那些人果然是便衣警察,雅美怦怦乱跳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儿。
       电梯升到19楼。雅美奔向80号房,这是她值夜班时睡的房间,也是她离婚后的家。房间的柜子里还放着她的大黑箱子。搬新家的时候,女儿提出把黑箱子搬回去,雅美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她要留下黑箱子,那是痛苦时光的见证。
       1980号房,对她和女儿来说是那么熟悉、亲切。她一把推开门,不禁呆住了。
       张娜娜正在与舒曲曲扭打成一团,舒曲曲明显处于弱势,她被张娜娜抓住头发,脑袋在墙上撞得咚咚响。而舒国正在一旁劝架,竟没能有效地制止张娜娜。雅美惊愕了一秒钟,就在这一秒钟里,她亲眼看见心爱的女儿挣扎着,手触到了床头的一只台灯,然后拼尽全力抓起台灯,狠狠地砸向张娜娜。老天长眼,把她们母女的恨、母女的委屈、母女的渴望全集中在台灯上。这台灯是她与采购部经理一起买回来的,全大理石的底座,重达四公斤,这样沉重的器械砸向一个人的头部,足以致命。果然,只听“砰”的一声之后,鲜血四处喷溅,那石头的一角划过张娜娜的脸。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张娜娜像毛虫一样软下来,倒在了地板上。
       舒国正、舒曲曲和雅美面面相觑。舒曲曲不相信那鲜血是从张娜娜头上流出来的,她弯下腰伸手一摸,鲜血即刻染红了她纤秀的手指,她站着不敢动,连哭都不敢。雅美冲上去一把抱住吓呆的舒曲曲,舒曲曲目光呆滞,说:“妈,我把她砸死了!”
       雅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摇晃着女儿:“没有,她活着,她活着!别怕!你别怕!”
       母女俩不约而同地往地上看去,她们真心希望她活着,她只是被砸伤了,或者她是装出来的,是苦肉计。为了做总经理太太,张娜娜可没少演过苦肉计。可是张娜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真正的一个死相。倒是舒国正慢慢地蹲下身子,把张娜娜抱进怀里。失神的雅美渐渐清醒过来,她发疯似的揪住了舒国正的头发:“她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都是你!都是你!”
       舒国正被揪得生疼但不敢反抗,他丢下张娜娜,任凭雅美把他掀翻在地,他的衬衫蹭上了鲜血,红白之间分分明明。舒曲曲双膝一软跪下来:“爸,妈,是我杀了她,她害我们的家,她该死。我不后悔,我去自首。”
       说罢,舒曲曲支撑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16岁的孩子哪里知道杀人的后果。雅美一把拉住她:“曲曲,她没有死,她是装的!”雅美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张娜娜,你快起来,你这个坏女人!快起来,快起来!这男人我不要了,你拿走吧,做你的总经理太太去吧,你滚出去呀!你和这个臭男人一起滚出去呀!”稚美狠劲地用脚踹着张娜娜,张娜娜仍然一动不动。一时间,房间里哭声一片。
       就在这时,传来几声布谷鸟叫,三人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房间的电话响了。这电话铃声让他们突然想起即将举行的复婚典礼。几分钟前那人声鼎沸的场面近在眼前,此刻却已跌入杀人现场。酒店里还有正在查案的警察,几百人等在宴会大厅,婚礼进行曲正待奏响,张娜娜的死亡和舒曲曲的生命该怎么办?
       电话铃声催促着,雅美指着舒国正:“你接!”舒国正抖抖索索地拿起话筒,传来总经理的声音:“客人都等不及了,快点儿啊!就差你们新郎新娘了,你们是不是丢下客人在房间里亲热?”
       舒国正放下电话,小声说:“不能让女儿自首,她有美好的前程,她不能抵命,不能坐牢!”
       雅美怒目而视。
       现在,摆在他们夫妻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雅美替女儿自首顶罪,一条是舒国正替女儿自首顶罪。按照情理,强盗是舒国正引来的,舒国正顶罪理所当然。可是,有着绘画天赋的舒曲曲三岁学画,多次获全国性大奖,即将赴法国留学,女儿未来的求学之路雅美无力供养;舒国正的千万资产无人打理;舒国正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老人家何以承受得起晚年失子之痛?
       雅美恶狠狠地盯着舒国正,这一刻,她从灵魂深处恨透了这个给她和女儿带来厄运的男人?她左想右想,其实没有路可供她选择,能为女儿顶罪的最适合的人选是自己。雅美不禁泪如雨下,为了女儿什么罪都可以受,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不甘心。他太坏了,八年里他游移于她和张娜娜之间,他给予她的只有屈辱和痛苦。
       雅美屏气凝神,压住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去顶罪。”
       舒国正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眼圈儿一红,流下几行泪来:“雅美,没想到你这么义气!”
       雅美横他一眼,抚着女儿的头:“你是为了保护妈,妈感谢你。记住,到法国去好好学习。”舒曲曲泪流满面。雅美接着说:“妈去自首,放心,不会抵命的,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出狱,妈要你拿到最好的大学录取书、最高的学位……”雅美哽咽得说不下去,舒国正也在一边默默地揩泪。
       雅美站在镜子前整整衣衫。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这条高贵的旗袍是几位大厨师为她复婚凑的份子,再由老总到香港出差时定做的,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她无数次地幻想过穿着美丽的旗袍与结发丈夫再续良缘,却没想到这场婚礼要把自己送进监牢。
       这时,电话重义响起来,宾客们正兴致勃勃地等着新娘新郎上场,雅美的泪水潸然而下。舒曲曲一把拉住舒国正:“爸,你必须和妈结婚,要不然我不让妈顶罪,我去坐牢。妈去坐牢了,她将一无所有,我和你能做到的就是给妈一个回来的家,爸,我就是家的保护神!”
       大敌当前,容不得舒国正选择,他连说:“雅美,我们结婚,结婚……”
       这样为自己赢来婚礼,雅美欲哭无泪。可是,如果她不答应,任性的女儿真的会置前途于不顾而去自首。雅美无奈地点点头。她拿出一串钥匙:“你们各自打开一个空房间,把身上的血渍洗干净。”这时,电话又响起来。三个
       人吃惊地望着电话机。
       雅美接了电话,从容道:“刚才……”雅美整理一下情绪,“在化妆呢,再等我们15分钟!给每个桌子上再多发点儿糖!”放下电话,她回头对他们说:“快去,这是值班室,洗澡间没有热水。”
       舒曲曲赶快行动起来,抢先冲了出去。舒国正却迟疑着不肯离开,眼睛始终哀怜地看着张娜娜。雅美知道他是放不下张娜娜,生怕她被雅美鞭尸。雅美一字一顿道:“酒店里有警察。”舒国正闻言脸色大变,乖乖地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即将自首顶罪的雅美和躺在地上的张娜娜,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张娜娜那年漂到江中市,凭着手脚快姿色好,在一个小电子厂找到了工作,也就是舒国正刚刚创业的“名蓝”电子厂。
       张娜娜从小在餐馆干活,会喝白酒,她很快得到了舒国正的青睐。遇到收不同的欠账,舒国正就把漂亮的张娜娜带着,当作攻城略地的武器,为企业讨回不少呆账。为了奖励张娜娜,雅美还主动请她吃过一次饭。那次饭局,张娜娜和雅美首次见面,两人都惊呆了。
       雅美暗自惊诧面前的女孩子如此漂亮,张娜娜也在惊叹总经理的太太如此色哀。张娜娜先前见到过许多总经理的太太,她们贵妇人一般穿金戴银,抱着小狗,高昂着头,目中无人,身上随意挂个小物件也值千儿八百的,却没有想到眼前的总经理太太穿着普通,不施粉黛,老实憨厚,甚至手上光秃秃的,连结婚钻戒都没有套。当两个女人的目光相撞时,一个毫无防备,一个却是处心积虑。
       当张娜娜的猎物出现后,她一杯接一杯地暗自庆贺,一斤白酒下肚,她醉了。雅美的心肠太好了,她吩咐舒国正送张娜娜回家,她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间简陋的小出租房。雅美的丈夫舒国正大学毕业,曾在政府机关做过科长,受过党的传统教育,政治素质完全合格,稚美没有一点儿坏心思,觉得丈夫的事业需要张娜娜这样的公关小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舒国正把张娜娜扶进小屋时,张娜娜意乱情迷,道:“别走,王子,我才是公主!”说完便抱住了舒国正……
       以后两人一起醉生梦死,好不快活。只要一踏入家门,舒国正看见雅美就来气,以至于后来,名媛淑女的雅美连名字也没有了,舒国正干脆叫她“老咸鱼”。
       从普通员工提拔到情人的位置,张娜娜速战速决只用时一百天,可是张娜娜很是苦闷,在财产分割方面,法院会完全维护受害者一方。如果舒国正失去了公司,一名不文,她这总经理太太就是假的,张娜娜奋斗至此可不想做个假太太。想来想去,张娜娜只得暗渡陈仓,等待时机,等那“老咸鱼”挂不住了卷铺盖走人,可是没等到雅美生气,舒国正反而等不及了。
       这一天,舒国正堂而皇之地对雅美说:“生意难做,我算了命,你和我命相不合,如果我们离婚,会对我的事业有帮助。”
       雅美哭了,丈夫出轨她早已明了于心,只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头,不说出她所知道的就是对丈夫最真情的呼唤,然而丈夫却自投罗网了。雅美说:“你错了,她给你的是青春美貌,这些都会随时光逝去,我给你的是爱,无论贫穷与富贵,都不会改变。”
       舒国正把嘴一撇说:“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有钱,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青春、爱情……”
       “张娜娜她会害你吃苦头的,至少她现在就让你的女儿吃上了苦头。”
       “你别吓唬我,曲曲能吃她什么苦头?”
       “女儿会失去她爸。”
       “我爱女儿,我不会让她失去我。”舒国正不以为然,“张娜娜绝对不会害我,她帮助我发展事业,爱我都来不及呢!”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雅美,“你有什么用!会喝酒吗?会收账吗?会公关吗?会风花雪月吗?何况她为我赚的钱都是舒曲曲的。”
       雅美无言以对。她毕业于地质大学,与铁矿打了十多年交道,张娜娜会的她确实不会,更何况女儿有自己的未来。她对丈夫如此的浅见十分失望,在这个情感泛滥的时代,舒国正已经迷失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失去了道德底线。
       战事公开后,张娜娜的隆隆战车索性辗进了家门,雅美不得不走了。
       办完了离婚手续,离家的那一天,天空飘着雪花,舒国正叫来两辆大卡车,说:“你想要什么就搬走什么。”
       雅美环视着生活了十年的家,含泪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竟找不出一样可以带走的东西。最后,雅美从一本相册里挑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初恋时的合影。
       舒国正说:“你拿这个有什么用?我看你的脑子有毛病。不能吃不能喝,还是拿点儿有用的吧!家里的东西随便你拿。”
       雅美望了丈夫一眼:“要东西还有什么用?我只想要回过去那个爱我的男人,他和你叫一个名字,他也叫舒国正!”
       出乎张娜娜意料,稚美带着女儿、抱着衣物、揣着一张照片走了,把财产、总经理毫发无损地留给了她。
       战争没有硝烟,这是雅美的高明。没有战争就没有伤害,雅美带着他们夫妻曾经有过的美好生活走了,她用这种方式挽留着女儿的父亲,将舒国正陷入鱼与熊掌兼得的贪婪里,致使张娜娜做上总经理太太的梦想迟迟不能实现。
       雅美和张娜娜其实打了个平手,一个成了前妻,一个做了情人。
       雅美怔怔地望着张娜娜,这个夺命的红颜祸水,居然死了还能攥住舒国正的心。同样作为女人,雅美心里甚是难平,她凭什么博得男人的欢心,就因为她年轻漂亮、妖冶迷人?自己不也有过青春,也是男人眼里的魅力女人吗?这个社会失去了游戏规则,年老色衰的女人就会失去大款丈夫的爱,不想劳动却梦想嫁给富贾的女人比比皆是,耻辱的不是强取豪夺的手段,而是善良本分的守候。自己为舒国正生下儿女、尽心持家、孝敬老人,反倒遭此冷漠。雅美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舒国正抱着张娜娜痛哭的画面,她的心真有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不由得照着张娜娜的脸打了几个耳光:“我叫你送花圈!我叫你送花圈!”
       打完了,雅美一屁股坐在张娜娜身边“哇哇”哭将起来。说实话,自己来到人世做了一回女人,真是太失败了,给老人端屎倒尿、给女儿缝补浆洗、把心肝掏出来给舒国正当饭吃,却不如那张娜娜的一个微笑、一个媚眼、一声撒娇!张娜娜何以与女儿大打出手,还不是舒国正对她太宠爱?雅美气不能抑,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为这个没有良心的男人顶罪的问题。值得吗?值得吗?雅美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这时,催促婚礼的电话再次响起来。
       时间紧迫,她迅速拿起电话,这时的雅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我不会当真的
       十分钟后,舒国正和舒曲曲回到1980号房间。雅美正在清理地上的血水,墙边睡着一个黑色的大皮箱,装得鼓鼓囊囊的,似有撑破之感,那条可以反锁的拉链绷成了一张可能随时断开的弦,令人提心吊胆。
       舒国正一眼发现心爱的张娜娜不见了,瞪大眼睛看着雅美,想从这个欲替他顶罪的女人脸上找出答案。是的,如果不是雅美要顶替他,他发现张娜娜不见了,会对雅美大打出手,为了张娜娜,他没少动手。只是此时,他不
       敢。舒曲曲也不解地望着妈,他们都不好开口问尸首去了哪里?雅美拖完了血水,突然宣布:“舒国正,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去坐牢。”
       这平静如水的声音仿佛爆响的炸弹,把舒国正瞬间炸焦了,为女儿顶罪是铁板钉钉不可改变的,如果雅美不愿出手相救,坐牢的只能是他。舒国正大脑空白,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两只手在胸前搓来搓去,这下他真的有了命在旦夕的陪斩感觉,最后他终于结结巴巴地抛出两个问句:“你把……娜娜弄到哪……里去了?她都死了,你还要……害她?”
       雅美倒吸一口凉气,她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十分正确,不能为这个泯灭良心的男人顶罪!雅美压住怒火,答非所问:“想必你也不想坐牢,但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念及我们曾有过的夫妻之情,我可以和你同甘共苦。这酒店的房间隔音好,没有人知道你杀了人,况且那张娜娜单身一人,做你的二奶养在深闺,不如我们抛尸野外,焚尸灭迹,这样便保全了你我。”
       舒国正愤恨地看着雅美,好在她和他还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他环视屋内,果真一点儿张娜娜的痕迹也没有,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雅美看出他在找她,下巴一努,说:“不要找了,我不会吃死人,她在箱子里。”
       舒国正和舒曲曲惊恐地回过头,那个黑箱子悄无声息地睡在墙角,舒曲曲喊:“妈!我们的箱子!”
       这口大黑箱子正是八年前张娜娜“入侵”时,雅美带着女儿离家出走前买的。雅美记得当时往箱子里装衣服时,女儿稚气地说:“妈,你的眼泪都流进箱子里了。”
       正因为这是一个装着眼泪的大箱子,所以雅美复婚时一心一意把它留在了1980房,没想到它却是八年前就为张娜娜准备好的“停尸房”。
       雅美凄然:“曲曲,那是一口装满眼泪的箱子,妈再也不要了。”
       舒曲曲吓得浑身发抖:“妈,我怕。”
       雅美一把抱住女儿:“再可怕也没有妈坐牢可怕是不是?如果这样,也许你爸会有转机,如果你爸幸运,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舒国正没理会,只是愤怒地看着雅美,他完全相信张娜娜被装进了箱子,因为身材苗条的张娜娜只有四十公斤,正好可以装下。少顷,他大步奔到箱子旁,单膝下跪,双手抚箱哭泣。大难当头,他居然还要痛惜美人。雅美实在气不过,冲过去照着箱子踢了两脚,没想到这两脚仿佛踢到了舒国正的心上,他竟一把抱住了雅美的脚。
       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时舒国正和雅美都意识到再也不能耽搁了,否则老总会亲自上来找。如果事情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我们去举行仪式。”雅美说,“然后,我们对外宣布去结婚旅行,把箱子带出去,找个地方把她扔掉。”她转向舒曲曲,“你上学去,放心吧,没你的事,你爸也不会有事的。记住妈的话,好好学习。”
       舒曲曲“哇”的一声哭了,她说不干。雅美急了,道:“你是不是要妈死给你看?”舒曲曲一把抱住了雅美:“妈,我对不起你。”
       这时,门铃被人按响,有人来了。三个人迅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尤其是舒国正,他扣好西装,向雅美使个眼色,拉开了门。
       果然,酒店总经理和张宝马一行人等得不耐烦,热火朝天地跑上来。雅美趁乱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女儿:“你爸的手机我们带走了,一定要跟妈联系。”
       舒国正一手挽着雅美,一手挽着舒曲曲,三个人踩着神圣的结婚进行曲,在如潮的掌声中,盛装走进了结婚礼堂。雅美的步子迈得端庄而沉稳,一只胳膊穿过舒国正左臂,两只胳膊肘儿仿佛两个铁环扣在一起。雅美想:舒国正,你尽管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现在一分钟都不敢离开我了。她趁乱望了一眼舒国正,只见舒国正双唇紧闭,唇色发紫,两颗眼珠子直愣愣的,还在惊吓之中没有回过神来。雅美却笑了。八年了,雅美和女儿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屈辱,今天,她们可要好好地享受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雅美的眼睛几度被欢欣的泪水打湿。
       轮到舒国正发表新郎致词了,台下的人群却纷纷高呼,要求舒国正把谢客的套话改为爱妻演说,要他检讨。
       舒国正站在雅美身边,听到大家的建议,有点儿哭笑不得,加之刚才张娜娜的死,心里惶恐不安,几次把话说错了。雅美小声安慰他:“镇定点儿!说吧,我不会当真的。”
       舒国正清清嗓子,突然大声说:“为了检讨我过去的行为,我决定宴会后带着雅美去旅行!”台下起哄,舒国正义改口道,“不,不是宴后,是马上走!不!现在就走!”
       雅美惊奇地望着他,可想而知他是多么胆小,居然不等婚宴结束就急着要去抛尸。哪里有不等婚礼结束扔下客人就逃的道理?话一出口,全场笑翻,众人齐声怂恿,舒国正拉起雅美的手就往台下扯,他的热情、固执和憨厚换来更加热烈的掌声。舒同正小声说:“快走吧,我们去旅行!”
       雅美被舒国正拽下台,踉跄了几步,她定住脚,在舒国正耳边小声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这样会引起怀疑的,喝完酒再走也不迟。”
       雅美拉着舒国正走到一张桌边,拿过一瓶白酒,各自倒了一小杯,邀众人举杯,雅美从容而灿烂地笑着。大厨张宝马端着酒杯来到舒国正面前:“舒总,结婚旅行一定要带个大箱子,记得要给我们酒店员工买礼物哟,你们今天破镜重圆,也有我们的汗水呀!”张宝马的话引来众人爆笑,酒店总经理也挤过来大声说:“舒总,张宝马说得不对,你们复婚,没我们员工的事,所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那个装满礼物的幸福箱子,我经常出差可用得着!”全场再一次笑翻。
       雅美一脸灿烂,掩饰得滴水不漏。可站在她身边的舒国正,那半杯白酒一直在他的手中晃荡,尤其听到总经理要他们的箱子作礼物时,他腿一软,竟一下子歪在一个客人身上。偏偏这时候,婚礼司仪花样百出,硬要舒国正唱一首歌表示对雅美的歉意,众人齐声呐喊,舒国正拗不过,被推上台,一曲《爱相随》响起来,全场静寂,可是舒国正唱跑了调,婚礼真正成为欢乐的海洋。此时,坐在台下的舒曲曲泪流满面。
       从舒曲曲记事起,她最喜欢家里的一盘录像带,那是爸妈的结婚录像,这盘珍贵的带子是妈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录下的。那时爸妈都很穷,妈穿的婚礼服还是向同学借的,爸更是寒酸,他的领带是妈连夜缝制的,像根红领巾飘在胸前。那时的妈好漂亮,身材苗条,长发披肩,眼睛明亮,一笑两个酒窝,帅气的爸在婚礼上一直牵着妈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当爸有钱后,他就变心了。妈的幸福这样短暂,当妈带着她离家后,妈哭过很多次,甚至想过自杀。舒曲曲对妈说:“同样是女人,妈,你不能输!我们要赢她,一定要赢她。”之后,女儿和妈打响了家庭保卫战。
       八年,日本人也被小米加步枪打走了,可是张娜娜仍盘踞在爸的心头。就像今天这场婚礼,是她舒曲曲用命换来的,却被张娜娜搅得血雨腥风。爸的慌乱,妈的掩饰,这哪里是婚礼,这是在演戏啊!舒曲曲的心不住地颤
       抖。
       舒国正不时地撞翻椅子,踢倒酒瓶,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他一只手死死地拉着雅美的衣袖,生怕雅美改变主意。雅美频频与众人举杯,从容镇定,落落大方,舒国正不时地看表,一副要追火车、赶飞机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见雅美悠然地和姐妹们说笑,他恨得牙痒痒,看见雅美大口吃着美食,恨不得把雅美的筷子一把夺下来……
       等啊盼啊,宴会终于散场。等人散尽,舒国正扯下胸前的红花,拉着雅美的手一口气跑出来。跑到转角时,雅美一眼看见了大厅里那个精明的男子又端坐于此,他们是便衣警察。可舒国正不知道,只顾拉着雅美继续跑,钻进电梯里,两人面对面直喘粗气。
       打开1980房间门,雅美开始收拾行李,其实这里面没多少生活用品可以带走,况且他们不知道此行要走多远、需要几天。舒国正说:“别带了,我有银行卡,只要带上身份证,缺什么我们去买。”
       雅美见舒国正这么着急,担心性急会办坏事,就对舒国正说:“我们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喜气洋洋的,不然会让人起疑心。亏你还是总经理,遇事如此惊慌!”雅美的一番提醒,使舒国正平静下来。
       雅美说:“你没看见吧,刚才大堂里坐着的几个人是便衣警察,我认得。我们现在推着大箱子出去会不会有问题?”
       舒国正一听“警察”两个字,吓得脸当即变了色:“那……怎么办?”
       “是啊,真不好办!天气这么热,她会臭的。”
       舒国正听出雅美借机骂张娜娜,心里不平,劝说:“不要骂她,听到她挨骂,我就想揍人。”雅美把手里的行李往地上一扔:“那你就和她一起去!我不去了。”
       别看这舒国正是个总经理,这抛尸的事情离开雅美他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不过,尸体放久了会臭,甚至会流恶水,这点儿常识他还是懂的。
       江南的初夏气温已达三十度,再新鲜的鱼肉也只能在常温里放上不到两天,何况张娜娜被打得头破血流,舒国正只得在雅美面前低下了头。
       “警察不离开,这值班室也不能久留……”雅美来回踱步想办法。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好办法了,她说:“舒国正,我们就这样走出去。不过,经过警察面前时,你千万不要惊慌。”
       “放心吧!谁知道装着什么呢!”
       雅美接过话来:“是啊,谁知道呢!”
       两人这样相互鼓励了一番。然而世上总是有许多巧合的事情,此时的雅美和舒国正就在这巧合中陷入更深的危机却全然不知。因为那楼下大堂里坐着的几个男人的确是便衣警察,他们接到线报,有个贩毒集团近期会有毒品在“富丽堂”大酒店交易,线报还描述了毒贩的基本特征,那就是一男一女推一口大黑箱子。
       雅美和舒国正一切准备妥当,临出门前,雅美上了一次厕所,舒国正突然蹲下身子,把脸贴在箱子上,双手抚着箱子哽咽无语。雅美出其不意地打开门,他狼狈不堪地站起来,雅美又上前去朝箱子踢了一脚。
       夫妻两人似乎对抛尸的前景和可能发生的后果认识不足,以为扔了就万事大吉,如今失踪的人多得很,报纸上天天都有得找,特别是像张娜娜这样居无定所的打工妹失踪后,没准人家以为她回家了呢,而她正好无家可归。夫妻俩总是为爱张娜娜与恨张娜娜对着干,一个心疼不已,一个就用脚踢,但他们哪里想得到,警察正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守着黑箱子出现,危险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舒国正推着大黑箱子出来了,雅美跟在一边,遇到推不过去的地方,雅美就帮着推一把。进了电梯,还好,只有他们两人。四周都是镜片似的亮,两人并排而立,抬头便在电梯的反光里看到了对方的脸。舒国正神情紧张,眉头不展,雅美则面色苍白,无精打采。电梯显示数字正在变小,到了第七层时,电梯停了下来,这一停把舒国正吓了一跳,推着箱杆的手已松掉了,雅美眼明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上来了一个女客人,两下相安无事。电梯一直下到底层。就快出电梯时,舒国正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女客人先出去了,雅美按住舒国正,示意他不要下去,她伸手把电梯的数字按到了-1。电梯门重新关上,雅美说:“回避警察,我们到地下室出电梯。”
       却不知雅美这聪明的举动恰恰适得其反,如果他们俩拖着黑箱子大大方方地从大堂里的便衣警察面前经过,肯定什么事都没有,偏偏要走地下室。不想从走出电梯的那一刻,他们就被警察盯上了。
       你知道你错了吗
       两人推着大箱子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好像在检验这箱子的质量似的,果然质量非常好,拉链绑得密,轮子转得欢,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气味散发出来的。不过尸体不能晒太阳,要不然腐烂得更快。雅美建议买张火车票走得远远的再扔,至于什么目的地,就找那些荒凉偏僻的小站下火车,当然,按照他们从电影上得来的侦破常识,最好的办法是扔在火车上。不过这个建议舒国正不能采纳,他内心深处想给张娜娜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挖个坑把她给葬了。但是这个想法他没敢说出口,如果扔在火车上,他是坚决不答应的,理由是太打眼。那些抛尸火车的案子不是都给破了吗?
       两人意见没有达成一致,就想到了去飞机场,飞远一点儿再扔掉。可是问题又出现了,机场严密的行李检查程序他们根本无法通过,那简直是送肉上砧板。雅美叫了辆出租车,给舒国正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去火车站,你就自己开着奔驰车去吧,她张娜娜不就是想你那奔驰车吗?这次让她奔驰个够!”
       这简直相当于撒手锏,舒国正马上蔫了。
       两人走了几圈儿,又在出租车上兜了几个圈子,此行为就像是故意要甩掉跟踪的警察似的,惹得警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他们溜出视线。
       舒国正无奈地跟着雅美来到了火车站,他提出买票去北方,因为张娜娜是北方人,把她送回家是他的心愿。可是这遭到了雅美的强烈反对。她提出去西部,那里荒凉,张娜娜就该死在那里。两人争执不休。雅美气极了就会朝箱子踢一脚,踢了几次后,舒国正再也不敢争了,两人花高价买了两张半夜两点开往西部的火车票。
       黑夜降临,两人又累又饿。那舒国正平时出差办事都是住大酒店吃大餐厅,哪里受过这等罪,不禁看着箱子黯然神伤。女人的嫉妒是天生的,雅美比任何时候都在意他的表情,只要他眼神里流露出对张娜娜的爱意,她便朝那箱子踢上几脚。连续踢了多次后,箱子的外边缘有一小片黑乎乎的东西慢慢地浸润。舒国正说:“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踢了。”雅美回敬道:“你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就好比往我的心上撒了一把盐,我就是要踢她,你越心疼我越踢。”舒国正反驳道:“你踢一下就是往我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就是自己养的一只小狗突然死了,也会舍不得。”雅美心中得意了一阵,他把漂亮的情人比作狗,于是,她眼皮一翻,说:“对,你往我的心上撒一把盐,我就往你的心上撒一把盐,要让你知道,最终受伤的是你和我!”
       两人正小声地吵着,广播里传来火车到
       站的消息。夫妻俩推着箱子,随着人流拥到了检票口。火车只停留两分钟,人又多义挤,舒国正不住地摸着箱子,他既怕箱子里的张娜娜暴露了,又怕人多挤坏了她,记忆中的她就是娇俏小姐,娇得像刚炸出来的脆麻花,一碰就碎了。舒国正一会儿推开别人的包,一会儿用手护住箱子的角,生怕有个闪失。雅美眼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但是人声嘈杂,她不便跟他对着干,暂时把这口恶气憋着。
       出了检票口,他们看见那辆写着开往济川的火车了。火车吐出一串白气,舒国正催促道:“你快点儿,火车就快开了”
       雅美在酒店工作,风不吹,雨不淋,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疯狂过,本来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舒国正这一催促,她烦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舒国正自然不敢吭气,小声道:“我求你跑快一点儿。”
       雅美把黑箱子使劲往前一推,箱子滑出好远,舒国正吓得一把抢回箱子,雅美咬牙切齿地说:“舒国正,这箱子里放着—头死猪。”
       舒国正脸一沉,但他又不敢得罪雅美,怕她中途撂挑子不干了,涎着脸说:“她已经死了,就别计较了,活人骂死人太不人道,她都用命偿还你了,这还不够吗?我求你了!”
       两人哼哧哼哧地跑到第17节车箱。上车时,箱子太重,舒国正抢先一步跨上去,一个在上面拉,一个在下面托,好几次箱子险些摔下来。舒国正甚感奇怪:自己高兴的时候总是抱着娜娜打转,觉得她轻盈如蝶,可此时她却重得像块石头。只听雅美在下面叫喊:“顶不住了,快把这死猪拉上去!”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张娜娜拖上了火车。
       火车里人满为患,舒国正推着箱子,望着里面黑压压的人头,不敢贸然往里走。
       行驶了一段路,舒国正悄悄坐到雅美身边,问:“渴吗?我真想喝水。”雅美白了他一眼:“哼,不是张娜娜害我们,长江的水任你喝。你知道你错了吗?”
       舒国正头一扭:“我犯了什么大错?不过多了一个女人而已,你少了一根汗毛吗?何况她给我们家赚了那么多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就在他扭过头去的当口,透过昏黄的车灯,他看见一个警察走过来。舒国正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慌忙说:“警察来了。”
       雅美悄悄拉住他:“是乘警。”
       舒国正低下头。警察一步步走近了,已经能真切地听见警察说话的声音:“醒醒!醒醒!”
       雅美说:“不关我们的事,是提醒防盗。”
       舒国正何尝不知道是警察值勤,但是箱子里的张娜娜就像随时可能炸响的弹药,他得保持高度警惕,稍一松懈都可能让他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乘警越走越近,几乎快走到雅美身边了,舒国正的脸渐渐地变成了猪肝色,脸上的肌肉也一跳一跳的。万一警察走过来一把抓住他……他越想越怕,双腿发抖,碰得地面“咯咯”作响。警察走到他们面前,雅美急中生智,一下子扑住了舒国正颤抖不已的腿。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警察从箱子边走过去时,连看也没看一眼。舒国正小声说:“雅美,我们不吵嘴了,扔了算了!”
       雅美望了舒国正一眼,他的脸因惊吓变得十分可怕,雅美有点儿心疼他了,毕竟是女儿的父亲,在紧要关头他替女儿站了出来。雅美说:“你忍一忍,一会儿我买瓶矿泉水给你喝。”说着,她打开随身带出来的小包,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这正是雅美离家时带走的唯一“财产”。照片掉在舒国正的脚边,他定定地看着照片上两个年轻而纯真的有情人,那时候的稚美是个漂亮的姑娘,碎花连衣裙裹着年轻的身体,靠在舒国正胸前灿烂地笑着。舒国正不由得眼前一亮,毕竟,这是他一生中一段美好的回忆。
       雅美说:“把照片捡起来呀!”
       舒国正捡起照片递给雅美,雅美接过来在舒国正眼前晃了晃,说:“舒国正,我年轻的时候也很漂亮吧!”
       舒国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知道她的下文,肯定又是教训他,便死不吭声。雅美把照片收好,说:“那时候的舒国正可不是现在的舒国正,他热情、开朗、大度、上进。”舒国正打断雅美:“现在的舒国正又怎么了?有地位、有事业、有钱?”雅美嘴巴一翘:“啧啧啧!现在的舒国正是个在逃杀人嫌犯,我要是叫一声,你死定了!”舒国正脸涨得通红,无法反击,只好伸长脖子假装往外看了看,说:“你狠,我不跟你计较。说正事吧,就把她扔在这列火车上。”
       雅美追问道:“决定了,把你心爱的女人就扔在火车上?”
       舒国正坚定地回答:“是。”
       两人背靠背坐在火车道上,大黑箱子就在他们身边,只要雅美往后移一点儿,就靠到了箱子。雅美心中好痛快,低声道:“张娜娜,你的情人舒国正马上就要把你扔在火车上了,这就是你做‘二奶’的下场!”
       火车奔驰在黑夜里,雅美想给女儿打个电话,免得她挂念,无奈手机掉了,火车上又没有公用电话。雅美想着女儿时眼泪就蒙上了双眼。好在临走时自己把曲曲托给了酒店总经理和张宝马,他们会照顾和帮助曲曲,雅美心里才好受了点。
       雅美擦把泪,抬头四望,她一定要找个好地方放箱子,以免惊弓之鸟的舒国正怀疑她的诚意。正当她眼睛扫视着车厢时,卫生间的门开了,她看见一个有点儿眼熟的背影,在哪里见过呢?她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不由得冒出一股汗,警察?雅美伸长脖子,跟着那背影一道穿行在横七竖八的旅客中间,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坐在大厅里的便衣警察!雅美脱口而出:“警察在跟踪我们!”
       舒国正“啊”的一声叫出来,一只手不知何时攥住了雅美的衣服角,“哧”的一下,他拉断了雅美的一颗纽扣。好在这纽扣是作装饰用的,要不然雅美可就难堪了。
       “她不是没有伤我一根汗毛吗?不是给你赚了很多钱吗?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恶了吧?”雅美恶狠狠地说,“车上有警察,现在一切都由你决定,还有十五分钟到站,说不定我们谁都跑不掉了。”
       情势紧急,容不得细想。舒国正说:“我们先把箱子推到16号车箱去,免得警察认出我们。”
       16号车箱也是人山人海,旅客大多睡着了,许多人睡相十分难看,流着口水的、大张着嘴巴的、还有五仰八叉的,连椅子底下也睡了人。雅美抬眼仔细地看了看周国,舒国正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雅美说:“不可能,我就是很奇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吧!”
       舒国正说:“一定是巧合。”
       雅美说:“但愿真的是巧合。”
       其实,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就在舒国正和雅美推着箱子到酒店地下室出电梯,被警察盯上的同时,相隔十分钟,地下室的电梯里又有一男一女推出了一个大箱子,后者正是警察要抓的毒贩。面对一模一样的男女和箱子,警察以为这是犯罪分子玩的鱼目混珠的伎俩。于是,警方临时又派出一班人马跟踪那个箱子,以便将他们以及接头人一网打尽。雅美在酒店里见过的那个警察带的一班人马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们,即便此时,他俩逃到了16号车箱的举动,也被警察捕捉到了,只是他俩毫不知情。
       舒国正望着天边渐渐发白的曙光说:“事已至此,扔了吧。”
       雅美点点头:“到站后你把箱子推到旅客都睡着的地方放着,这样免得人注意我们。”
       两人决定后,抛尸火车的行动正式开始了。
       这团肉,眼看着放不住了
       火车减速,广播里报着站名,天快亮了。
       他们决定把箱子推进16号车箱行李最多的地段。雅美站起来,舒国正推着箱子跟在后面,把箱子悄悄地放下。雅美先离开,舒国正紧随其后。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除了跟踪他们假装睡觉的警察。两人见一切妥当,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此时,火车已在滑动,一些人提着行李堵在了门口。雅美也挤进了人流,她不住地往窗外看,她要找一部电话,给女儿打过去,找不到女儿打给张宝马也行。总之,她要和家里联系,知道家里的情况。另一个出口处,舒国正也挤在一群民工中。他低着头,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倒计时,9、8、7……他一刻也等不住了,他要离开这列火车,他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情人的面容,情人的青春,情人的爱此时竟都不如他活着好。他丢掉她,就像丢掉一头生病而死的猪,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没给他带来一点儿好处,甚至即将毁灭他。他踮起脚在人群里寻找雅美的身影,可是人挤成了团,他看不到她,心中惶恐不已,他突然发觉自己非常傻,傻到为了一个有野心的女人破坏自己的家庭,甚至牵连妻女,自己也走上了逃亡之路,况且还不知道能不能侥幸逃脱。想到可能遭遇的牢狱之灾,舒国正真的有些后悔了。
       门开了,雅美几乎是被几个大汉推下火车的。呼吸到新鲜空气,雅美的精神为之一振,她看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便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电话是打给张宝马的,只说了几句话,就见舒国正惊慌失措地跑下火车。灯光下,舒国正两手空空,雅美心中一喜,他果真扔掉了箱子。
       雅美立即挂机迎接他,对惊恐万状的舒国正说:“放心吧,女儿很好,家里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那个便衣警察真的是巧合呢!”
       舒国正说:“我们坐飞机离开这个鬼地方。”
       雅美说:“不行,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到过这里。继续坐火车。”
       关键时刻总是雅美考虑得周全一些。
       两人混在人群里往外走,饥肠辘辘的他们闻到了玉米的清香,原来是一个老妇人提着一篮玉米在叫卖。雅美眼睛一亮,想起她和他恋爱时,她每次从地质队回来,都给他背回一包最便宜的玉米棒子,他喜欢那玉米的糯香,说那就是爱情的味道。雅美心中不禁涌出感动,她马上想到买几个玉米重温贫困时代的爱情滋味,这叫做思苦忆甜。
       她买了几个熟玉米,黄澄澄的玉米冒着热气,甜糯的香气扑鼻。雅美把玉米递给舒国正:“吃一个吧,几天没吃饭了。”
       舒国正突然停下来拉住了雅美的手,惆怅地说:“稚美,我突然想起来了,你那时每次从地质队回家都给我背回一大袋玉米,那些玉米都压弯了你的腰……”
       雅美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舒国正一把攥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他落进水里的一根救命稻草。雅美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装着玉米的塑料袋,泪汪汪地说:“舒国正,我们不要东躲西藏了,我们回家吧!”
       舒国正站定了:“能逃就逃,不能想那么多,我们还有我们的未来。”
       舒国正拉着雅美快步走到了路口,墙头贴着一个写着电话号码的办证广告。雅美突然怔住了,惊慌地说:“舒国正,不好了,不能把她丢了。”
       舒国正一愣,雅美大惊失色:“快上车,箱子里还有我们的结婚证!”
       “什么?”舒国正惊得跳起来。
       “是,没错,箱子里装着我们的结婚证。”
       雅美不由分说拉着舒国正就往回跑。听得清火车又喘出一声粗气,它就要开走了。结婚证!结婚证!留在箱子里就是证据,无论如何要把结婚证拿出来。
       跑了一段路,舒国正突然一把甩开雅美,气咻咻地说:“你回家吧,家里还有女儿和妈,你回家吧,我一个人行了,我不想逃了。”
       “你怎么了?我是想帮你啊!”
       舒国正看了一眼雅美,冷冷地说:“你是故意的。”
       雅美望着丈夫,从他还记得玉米的那一刻起,雅美真的想帮他了。雅美说:“舒国正,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时间紧迫,旅客开始上车了,雅美恨恨地拉着舒国正向前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大声催促,“快回火车上去,快回火车上去!”
       千真万确,结婚证确实是雅美不久前亲手放进去的,却在装尸体的慌乱之际忘了拿出来。雅美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舒国正只觉得眼前发黑,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强烈的生存愿望,让他本能地往转跑,跑到雅美前面去了,雅美跟在他身后。跑到门口时,舒国正站定了,他再次一把推开了雅美:“我不要你去。”
       雅美坚定地说:“不,我一定要帮你。”
       舒国正神色黯然:“好汉做事好汉当。”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跳上火车,乘务员关上了门,将雅美关在火车外面。雅美跑向窗口,叫着舒国正的名字,大声说:“我要帮你,我能帮你,相信我!相信我!”
       火车喷出一口气就要开走了,雅美看到前面一节车厢还有人上车,她飞快地往前跑去。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丢下,他丢过她八年了,她再也不让他丢下她了,她要和丈夫一起面对磨难。可是雅美刚跑到车厢前,车门又关上了。雅美的泪水飞出来,见前面的车厢还没有关上,她便继续往前跑,她喉咙里着了火,这大火焚烧着她的胸膛,她就快崩溃了。可是他还记得他们的玉米啊,他是可以改好的,她不能丢下他,那是他们的结婚证。他们是结发夫妻啊!雅美陡生一股力量,拼尽全力,抱着玉米大声叫道:“等等我!等等我!”她的泪水在风中飘落,那些玉米棒子一个个从塑料袋里滚落出去。
       她最后一个跨上火车。
       说到结婚证,便又扯痛了雅美的心。
       舒国正和雅美到街道办事处领了结婚证,再度成为夫妻的舒国正和雅美一前一后地走着,奉女命复婚,夫妻俩心里都不愉快。雅美提议去吃一个团圆饭,舒国正正待答应的当头,张娜娜突然冒了出来,她冲上去抓住了舒国正的衣领,大声喝道:“我让你结婚了吗?你凭什么跟她结婚?”说着,一把夺过舒国正手里的结婚证,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再一把提着舒国正的耳朵把他拎走了。
       雅美眼睁睁地看着舒国正被张娜娜拎走,八尺男儿不敌娇娇女人,即便雅美表示抗议,效果也等于零。
       等他们走远,雅美将结婚证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来,这是女儿的梦想啊!雅美把碎片拿回来,怕女儿看见了,她在值班室里一片片地粘起来,每一个碎片都是雅美用泪水粘好的,她把粘好的结婚证放进了箱子里。
       火车上,雅美见到了舒国正,她飞跑到他前面。她的背影小小的,但坚忍不拔地穿行着。她跑一段就会回头望一眼舒国正,回头的瞬间,泪水飞溅。终于,他们一并跨入了16号车箱。
       谢天谢地,箱子还在,静静地立在一堆行
       李中,一个睡醒的旅客正想从椅子底下爬出来,推了几下箱子居然纹丝不动,他在底下大叫:“谁的箱子?谁的箱子?”
       听到这叫喊声,雅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飞跑过去,一把抱住箱子:“对不起,师傅,是我的箱子,您出来吧!”
       雅美浑身被汗湿透了,把箱子从旅客身边拉出来,推到过道上。舒国正蹲在过道里,双手抱住头一言不发,雅美弯下腰来对舒国正说:“这是我们的箱子,我能帮你。”
       箱子的底部已经全部变色了,两人望着箱子,他们再也不会关心里面的张娜娜了,而是将他们的命运紧紧地联结在一起的结婚证。
       火车拉响了汽笛。舒国正蹲在地上,箱子就在他的手边,只要他稍稍伸下手就可摸到,张娜娜曾经如花的生命躺在其中,可是舒国正却没有抚摸她的愿望了。
       要扔掉黑箱子,必须拿出箱子里面的结婚证,这是两人不用讨论的现实问题。雅美看了看火车上张贴的到站时刻表,说:“再坐两站是一个小站,我们在那里下车,找个地方把箱子打开,拿出结婚证。”
       舒国正没有抬头,问:“你为什么要把结婚证放在箱子里?”
       雅美轻声说:“是你的那一张,她撕碎的,我粘起来了。”
       舒国正没有回话,他望着黑箱子,说:“下一站,你下车吧,箱子给我。”
       雅美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舒国正看了一眼雅美:“我觉得抛尸这件事做得太幼稚,想逃掉恐怕比登天还难。”
       雅美哽咽道:“舒国正,我们已经在努力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我们只能往前走啊!”
       舒国正望着前方的路,一片迷蒙。
       夫妻俩靠在一起,已经十点了,虽然两人都饿着肚子,但都没有一点儿食欲,那冷玉米摆在他们面前,谁都吃不下。
       舒国正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拖着一具女人尸体亡命天涯。他不由得回想自己风风光光的总经理生涯,荣华富贵成过眼烟云,娇娇美女成夺命杀手,这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落难之时陪在他身边的竟是他的“老咸鱼”,这就叫做夫妻!他捂住脸心酸地落下泪来。
       雅美看着丈夫指缝里溢出来的泪水,她轻抚着他的后背,那亲切的感觉更加刺痛了舒国正,他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雅美便伏在他肩上跟着哭起来。
       夫妻俩的泪水流在一起。舒国正哭得不能自持,雅美把玉米装进小包里,再从小包里拿出一张水彩画,画上的橡树上结着一个大大的果实。雅美说:“看看女儿的画吧,这是女儿九岁那年画的,还得了奖,这个树上结的果子叫爸爸。”
       舒国正的泪水滚滚而下,双肩抖动,哭得妇人一般:“曲曲,我的女儿,我现在真的很想你……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长成你树上的果子……”
       雅美激动地握住丈夫的手,说:“能的,一定能,你本来就是女儿树上的果子,永远都是,女儿不能没有你,我们不能没有你!”
       雅美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舒国正的手背上。
       火车越往里走越偏僻,在一个小站停留的片刻,雅美从窗口买了两盒盒饭:“吃一点儿吧,到下车还有两个小时呢。”
       舒国正拿起盒饭,刚吃了一口,便恶心地吐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箱子,淡淡的尸臭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雅美说:“不能等到目的地了,只要火车停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下车。”
       可是这一站竟特别远,好不容易到站了,却又是一个比较大的站,在大站下车拖着发臭的大箱子会引起别人的猜疑。舒国正提议再往前坐一站。
       她拿软刀子抢劫
       夕阳西下,两人一天没吃没喝,饿得浑身无力,而箱子里的气味却频频随风而来。舒国正闻到就吐,什么风花雪月、情人的芬芳,不如一团臭狗屎,舒国正把黄胆汁都吐出来了。
       天将黑时,火车终于驶进了一个偏远小站,雅美和舒国正蓬头垢面地推着箱子下了车。站上没有几个人,灯光也很暗淡。箱子轱辘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天气沉闷,热的气息扑上来,舒国正又吐了。
       两天一夜的奔波、劳累和刺激,加上连续的呕吐,舒国正脸色蜡黄,腿脚打晃,推着箱子的手微微颤抖。雅美担心他垮掉了,一只手推着箱子,一只手穿过他的胳膊把他架住。舒国正的脆弱是雅美原先没有想到的,有几次她甚至后悔不该拖着他四处逃亡,但是他们见证了亲情的力量,雅美就没有理由后悔了。
       雅美把自己脖子上戴的一个小饰物拿下来,对舒国正说:“这个是玫瑰精油,挂在脖子上,可以散发香气,祛除异味,能让你好受点儿。”
       舒国正知道这是女人用的玩意儿,但是他不能拒绝,因为这气味太可怕了。他把玫瑰精油拿起来闻了一下,果然有一阵清新的玫瑰花香,他顿时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舒国正摸着衬衫领子,领子上还系着张娜娜的那条蓝色领带,说:“雅美,对不起,多年前,为了这条领带,我还动手打过你。”雅美催促说:“事情都过去了,我忘了!”舒国正扯下领带,一把塞进垃圾桶里,将玫瑰精油挂在脖子上。
       两人推着箱子来到出口,果真如他们所想的一样,没有人把门,两人推着箱子安全地出了站。
       放眼一望,小站在一个小山脚下,这里黑灯瞎火,背面的小山丘长着几棵有气无力的树,不一会儿几辆三轮车国过来,热情地要拖他们到十里地外的县城。舒国正吐得没力气,一切都交给雅美打理。雅美望见对面有间小旅社,看得出生意清淡,索性就在这里住下开箱拿证。她把想法对舒国正说了,他连连点头,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
       雅美心疼舒国正都快吐得脱水了,她把箱子拉到身边,指着远处的一个小摊说:“你去那边吃点儿东西,吃不下,喝点儿水也行。我看住箱子。”
       舒国正感激地点点头,放下箱子往远处的小摊子走去。雅美看到有个公用电话,赶紧跑过去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得知家里一切都由张宝马打理,才放下心来。刚挂机,她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却发现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个背影从一家偏僻的小烟摊出来,一闪就不见了。雅美一愣,他就是那个火车上的警察,雅美问自己:他怎么也在这里下车?警察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舒国正吃了点儿东西后好多了,他动了一下脑筋,买了两条小毛巾,一条毛巾捂住嘴挡住气味,一条毛巾递给了雅美。
       雅美说:“贼喊捉贼呀!”
       舒国正尴尬一笑:“没办法。我闻这味儿就要吐。”
       雅美说:“你一个人捂着吧,我忍着这死猪的气味,两人都捂着嘴,太扎眼。”
       雅美一口一个“死猪”不改口,舒国正无可奈何,他指指前面的小旅店:“今晚住这里吧!”
       雅美望了望小旅店,跑了两天一夜,她也累得要命,躺在地上都能睡着。可是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让她不放心,她不想遇到这样的巧合,更不能让警察揭穿黑箱子里的猫腻,于是,她对舒国正说:“刚才,我又看到那个警察了。”
       “你会不会看错了?”舒国正问。
       “不会,我不相信巧合。我们还是走吧!我们买两张到汴张的票,那个站是最小的,普快
       只停一分钟,试一试甩掉他。”雅美提议道,“你捂着鼻子,我就对外人说你得了传染性肝炎。”
       舒国正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是心中有鬼,他害怕警察跟踪。
       小站管理松散,不检查行李。夫妻两人拖着箱子上了火车。
       天气闷热,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幸亏这列火车上没有空调,旅客们都敞开着窗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走了气味。
       雅美去买了一碗快餐面,泡了开水,连汤带面地吃了个精光,那舒国正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在一具尸体边吃东西,亏她还吃得下?可以想见她恨张娜娜到了何种程度,如果把张娜娜炖了来吃,她也会大块大块吃的。想到此,舒国正恶心地干呕了几声。
       两人坐在椅子上,黑箱子放在离窗口很近的地方,这样便于气味散发。
       天黑透了,火车偶尔路过一个小村庄,看得见远处若明若暗的灯火,可以想见这个地方的贫穷和偏僻。那苦命的张娜娜就是在这样的小村里长大的,她太苦了,所以她才想过上好生活,可是自己的一双手不能给自己创造想要的生活,她便去抢,抢别人会挣钱的丈夫,这也是一种犯罪,可惜法律管不了她。雅美想:有一种抢劫拿刀相逼,这叫暴力抢劫,法律上处以重刑。张娜娜也是暴力抢劫,只不过她拿的是软刀子,只有被抢者愿意让自己挨刀,她才能捅进胸膛,而她的丈夫正是这样一个自愿者,如今这个自愿者还没有认错。
       雅美对舒国正说:“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美女病毒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的防火墙功能太差。”
       舒国正看了她一眼:“是她错了,她想过富太太的生活,贪图享受,自私自利,不惜以青春、美貌甚至生命为代价。她不知道我有家吗?不知道我有女儿吗?她爱我吗?笑话!你以为她真的爱我,她爱的是我的票子!我的房子!我的车子!”
       雅美说:“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做?”
       舒国正撇撇嘴,说:“我很成功,我很潇洒,我有魅力,我有能力给她想要的,这是男人的天性,她要我就给,因为我给得起,我给她的不仅仅是钱,更重要的是,我给她的是男人的骄傲。”
       雅美说:“你把男人的骄傲给了她,就把自己毁了。你如果成了阶下囚,你的成功、潇洒、魅力还有吗?你输得起吗?”
       舒国正无言。这时,身后一位旅客突然站了起来,四下里望了一圈儿,大声问:“什么东西呀?这么臭!”
       听到“臭”字,其他旅客纷纷起身寻找臭味发出的地方,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朝黑箱子望去,臭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舒国正在众人的注视下紧闭双眼,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切听天由命了。倒是雅美机智地站起来,说:“我们是特种养殖户,这是从外地购买的专用饲料。”众人纷纷掩鼻,一个老者说:“铁老大什么钱都敢赚,这么臭的东西也让上火车。”另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则劝说:“算了,农民挣点儿钱不容易。”听这话,雅美和舒国正不由得对望一眼,两人灰头土脸的,几天没换洗,那舒国正的脸上还隐隐约约地挂着被泪水冲出来的两道浅黑沟沟,说他们是农民都是褒奖,实际上两人更像一对走南闯北的乞丐。
       舒国正悄悄地拉了拉雅美的衣服,说:“到站就下吧。”
       雅美站起来,在车箱里看了一圈儿,又出去看了一遍,她在寻找那个警察。她没有发现警察的踪影,心想: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真是巧合。
       车到站时,已是凌晨。这是一个更加偏远的小站,周国杂草丛生,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小站的夜晚居然停了电。下车的人很少,许多人没有回到站台,在道口处直接翻越火车道走了。
       雅美说:“我们要记住,这里有一个道口,如果行李检查严格,我们就翻越火车道,从道口进站上车。”
       舒国正惶恐不安地点头。
       舒国正要败在结婚证上?
       站台漆黑一片。有两个出差的男人站在小站前,眼望一片黑暗顿时傻了眼,然而雅美和舒国正却在黑暗里暗自庆幸,黑夜意味着安全。
       夫妻俩推着箱子,一边走一边回头。
       两人出了站台,乡村也停了电,几个农民提着油灯过来了,问他们要不要住宿,雅美说不要。
       舒国正说:“先住下,再开箱把结婚证拿出来。”
       雅美说:“不能住,人家会记得我们的长相,黑灯瞎火的,这样最好。我们找个地方把结婚证拿出来,再把她扔在这里。”
       两人一起张望着四周,零星的几个旅客都走远了,一个人也没有,整个世界都睡着了。时机成熟,两人拉着箱子拐进了只有两户平房的土路上,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两户人家想必早做梦去了。他们选中了一棵树下,周国长了很深的草。天上的云层极厚,盖住了暗淡的星光,不远处的田里,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地飘着。雅美问:“那是什么东西啊?”舒国正定睛一看,说:“好像是花圈。”听说是花圈,雅美吓得尖叫了一声,舒国正安慰她:“农民都把死去的亲人埋在自家的田里,他们都是好人,你别怕。就在这里开箱吧!”
       雅美一把拉住了箱子,自告奋勇说:“我来!”
       舒国正又把箱子拉到手边,说:“你不怕鬼了?我是男人,我来。”
       雅美却死死地拉着箱子不放,说:“箱子里面的鬼我才不怕呢!舒国正,箱子打开后会更臭,还是我来吧!”
       舒国正一把推开雅美:“别争了,我是你丈夫,我来!”
       说着,舒国正的手向拉链锁处摸去,他一边摸一边向远处望去,一个个的小坟包隐隐约约地连成一片。清明刚过,几乎所有的坟上都插着祭祀的花圈,他不禁毛骨悚然,原来两人黑灯瞎火地摸到一片坟地里来了。
       雅美站在舒国正身边,她对箱子的构造更加熟悉,她想抢在舒国正前面拉开拉链拿出结婚证。她没有听从舒国正的劝告,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拉链。舒国正的双手还在乱摸一气,雅美突然惊叫了一声,舒国正问:“怎么了?刚才是我碰到你的手了。”雅美说:“我以为诈尸了呢!”舒国正说:“你别吓我。”雅美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说:“小时候听到很多诈尸的故事,这片坟地里不会也诈尸吧?”
       舒国正不禁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说:“雅美,你不要乱说话。”雅美再次自告奋勇地说:“你怕鬼,我来开箱,这箱子我熟悉。”说着,雅美又摸到了箱子,正待拉开,舒国正却不愿因恐惧而输给雅美,他爬起来,一只手已先行触碰到了另一个方向的拉链。可是他第一次开这个箱子,没有方向感,力度掌握不好,再加上里面装得又满,只听“嚯”的一声,拉链滑开了几厘米,接着传出“哧”的一声,小小的拉杆断了。
       结婚证没有拿出来,拉开的口子怎么也合不上,两人慌了手脚,总不能把装着尸体的箱子大摇大摆地推着走吧?
       结婚证!难道舒国正最终要败在这张结婚证上?
       舒国正不服气,又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见无果,说:“索性把拉链撕开算了!反正没人看见我们……”说话间,舒国正又翻江倒海地吐了一回,他万万没有想到美艳如花的张娜娜会让他吐得喉咙疼、肚皮痛。雅美拍打着他的
       后背打趣道:“好花当然是上等肥料啦!”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舒国正吐完一轮喘了口气。
       雅美说:“你知道错了,也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什么改变?她还能活过来吗?我还能做总经理吗?能做父亲吗?能做儿子吗?”他顿了一下,说,“能做你丈夫吗?”
       雅美觉得眼窝子一热,道:“至少我能给你顶罪,我坐在牢里你也是我的丈夫。”
       舒国正望着黑暗的夜空,说:“两天前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女儿和妈更需要你。”
       雅美的眼泪悄悄流出来。两人坐在旷野里,雅美害怕野鬼,钻进了舒国正怀里。早知道他们还能拥抱在一起,当初雅美为什么不拉他一把,而让他大踏步地走到了张娜娜的身边?男人也是孩子,是要人教、要人疼、要人崇拜的,雅美做得并不够好。此时,正是这张结婚证让雅美看到了自己经营婚姻失败的地方。
       舒国正说:“幸亏有张结婚证,要不然,你我早就各走各的阳关道了,我也不会知道,其实你不想我坐牢,说不定我早就被抓进去了。”
       雅美悄悄地拉起了舒国正的手:“我们就把她扔这儿吧。”
       两人刚站起来,突然远处闪过几束光亮,几盏灯朝他们这个方向移过来。舒国正顿时惊慌失措,拉链还开着口子,臭味四处散发,此情此景,如果被人逮住,肯定得如实招来。
       惊恐万状的当头,舒国正绝望了,他一把推开雅美:“你快走吧,照顾好女儿和妈。”雅美哪里肯丢下他,说:“你走吧,我来应付,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舒国正吓得浑身颤抖,雅美说:“别怕,没有人敢随便检查我们的箱子,我们都有身份证,大不了拖着箱子继续往前走。”
       命运攸关的关头,舒国正再也没有总经理的骄傲了,他低下了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雅美,说实话,我好怕,我也想活着,活得快快乐乐的。”
       男人有时候会比女人还脆弱。雅美的泪水滴下来,说:“怕什么呢?还有我,我能和你一起度过,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一定能过上快快乐乐的生活。”
       舒国正不禁搂紧了雅美:“雅美,他们来了,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是自杀的,我错了!”
       雅美抬起头望着黑暗里的丈夫,喉咙哽住了,她应当高兴,丈夫终于知错了,可是他知错得太晚了。
       那灯光渐渐地向他们靠近,一共有五个光亮,是五个人。雅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发现那群跑动的人中有一个穿了警服,她不禁脱口道:“警察!”
       舒国正惊愕地说:“天哪,这不是巧合!”
       舒同正乱成一团,雅美果断决定:“舒国正,你快走,把箱子留给我,快走,我们到站台的火车道口会合。如果我不来了,你就回家好好工作,女儿要留学,需要钱,还有老妈,老人家需要儿子,不管什么罪我一个人担起来……”
       “不,雅美,你走吧,都是因我的错惹下的祸,大难当头,我是你丈夫,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走吧!我自首。”
       “你真傻啊!快走吧,交给我,不会有事的。上天保佑,不会有事的,你走啊!”
       “把你一个人留在坟地里,我不放心。”
       “我不怕。不就是几个花圈吗?他们已经入土为安了,都是好人。你快走吧!”雅美狠狠地推了一把舒国正,舒国正眼含热泪,一头钻进草丛里,没了人影。
       雅美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这时,她的手意外地碰到了拉开的箱子口。怎么拉不上了呢?雅美蹲下身,在灯光渐渐接近的当头,她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平心静气地摸到了拉链,然而这时,她只轻轻一推,拉链便“嚯”的一声合上了。
       谢天谢地!雅美早知道老天会可怜她、帮助她,她站起身来迎着那灯光,就像一尊矢志不渝的望夫石。在她确信丈夫知错改错回心转意之后,她更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原谅他、接纳他,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做一个永不言弃的妻子。
       灯光终于靠近了,几个男人一下子国了上来,原来他们是派出所联防队的,正在执行夜间巡逻任务。带队的一个正是当地警察,他查看了雅美的身份证,问:“你一个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在坟地里?”
       雅美答:“下错了站,迷路了。”
       警察问:“你去哪里?”
       雅美拿出火车票递给警察,他用手电照着看了看,还给了雅美。
       警察说:“你一个人在外不安全,你到站里去等火车吧。”
       说着,那警察国着黑箱子转了一圈儿,问:“箱子里装着什么?怎么这么臭?”
       雅美屏息静气地答:“是特种养殖用的饲料。”
       警察“噢”了一声,把自己的手电筒递给雅美:“送给你了,黑灯瞎火的,打着灯方便。”
       雅美遇到了好人,可是好人却把那舒国正给吓跑了。
       雅美站在黑暗里放眼四望,黑压压一片。下半夜里起风了,刷刷地响,雅美不知舒国正躲到哪里去了,她轻轻地喊了几声,叫喊声淹没在风中……
       令雅美没有想到的是,便衣警察一直跟着他们下了火车,但是小火车站停了电,一片漆黑,目标走失了。警察只得在小站设好埋伏,在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然而雅美却信守着和舒国正去站台后面的铁道口相见的诺言,于是雅美推着箱子向道口走去。
       晨曦中,雅美看到了道口,那里空无一人,雅美的心不免往下一沉,他果然一个人跑掉了。但雅美不死心,依然推着箱子走到了道口。
       黎明的道口,一个人也没有,原来这个小站一天一夜只有两次停站,旅客十分稀少。雨就要来了,山里的野风泼泼辣辣地吹着。雅美站在道口,她感觉有几双眼睛盯着她的后背,那个警察已经全副武装地盯着她,如果她跑,他就会开枪。然而,这些都抵不过雅美要见到丈夫的决心,她一定要知道,他是不是不管她一个人跑掉了,如果他跑了,那他心里就没有真诚悔过。
       雅美站着等了好一会儿,雨噼噼啪啪地下下来,没有地方可以避雨,更重要的是道口的前面都是碎石,箱子拖不动了。她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几双警惕的眼睛,什么都没有,现在的雅美插翅难逃。
       雅美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热的泪,冷的雨,交织着。她突然想到包里的玉米,她拿了出来,他记得玉米,记得爱情的味道,按理说,他是不会跑掉的。事到如今,支撑雅美精神世界的是一个玉米!她轻轻地咬了一口,玉米酸酸的,已经变味了,她的泪水滚出来,爱情是不是也如这玉米一样,可以变坏,吃了会伤身体?一定是的,他伤她太深了,直到现在他还不悔改。雅美固执地吃着变味的玉米,每咬一颗都流出一串泪水。
       玉米一粒粒啃完了,舒国正果真没有现身。
       远处再度传来火车的鸣叫,火车就要来了,雅美决定扔下箱子,她要回家。
       就在这一刻,她猛然回头,却撞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舒国正!他就在离她不远的站台小卖部这的檐下蹲着,透过雨帘,他望着她、等着她。雅美丢下箱子向舒国正跑去,他站起来伸开双臂,把湿漉漉的雅美紧紧地抱在怀里。雅美这才发现,舒国正浑身被荆棘划得伤痕累累,衣衫也被撕破了,胡子拉碴,一
       头乱发,眼睛布满了血丝。
       雅美说:“我以为你扔下我跑了。”
       舒国正说:“我舍不得扔了你。”
       雅美说:“警察就在我后面。”
       舒国正说:“没关系,我想好了,我自首。”
       雅美说:“不,你不用自首。”
       舒国正说:“我自首,因为罪过是我犯下的。”
       雅美哭了:“我也有责任。”
       舒国正惨淡地笑了笑:“你有什么责任?”
       雅美擦掉舒国正脸上的污迹,说:“当侵略者的战车开进我们的家时,我消极抵抗,没有寸土必争,是我错了,我没好好珍爱你。”
       舒国正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贪恋美色,小人得志,爱慕虚荣,不负责任,害了她,害了女儿,也害了你,更害了我自己。如果我不自首,天理难容。”
       雅美“哇”地放声大哭,这哭声引来了警察,警察把他们国了起来。舒国正推开雅美,举起双手大声喊:“我自首!”
       这时,雅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不用自首,我们什么罪都没有犯下,真的!”她擦把泪水,拉着舒国正跑到箱子边,急不可耐地打开箱子,只听见箱子的拉链嚯的一响,箱子暴开了,臭味犹如炸弹般散开,周国的人立刻捂住了鼻子。从箱子里滚出一个高度腐烂的头,它半睁着眼睛,两只大大的耳朵吊着,白胖的身体泛出绿色……箱子里装的竟是半边死猪肉。
       众人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舒曲曲用台灯把张娜娜砸倒,雅美决定顶罪。舒国正和舒曲曲去另外的房间洗掉身上的血渍时,雅美一气之下打了张娜娜几个耳光。正是这几个耳光把张娜娜从昏迷中打醒了。雅美将计就计,与酒店总经理和大厨张宝马共同策划,使用调包计,把受伤的张娜娜送进了医院,拖来厨房的半边猪肉装进了箱子,其目的就是让深陷其中的舒国正尝尝年轻“二奶”的滋味;那些温暖的照片和舒曲曲的画,还有挂在脖子上的玫瑰精油,都是雅美唤回丈夫的小计谋;当然,结婚证掉在箱子里的情节是真的,雅美本想扔掉箱子,与无法回头的丈夫分道扬镳算了,可是一想到里面的结婚证又不忍心,她舍不得扔掉象征着家庭团圆的结婚证。正是她的行为感动了舒国正。至于那几个责任感极强的警察,也为自己发现了问题并跟踪至此深感欣慰,如果箱子里装的果真是尸体,那么他们就立下了大功,正是有了警察们的跟踪与追捕,才使得这对夫妻患难之中见真情
       雅美说:“我早就告诉你,里面装着死猪肉,可你不信,硬说我小心眼在骂她。”舒国正顾不了这些,死而复生的转机,妻子的无限深情让他幡然悔悟。他抱着雅美放声痛哭。
       再说那张娜娜,酒店总经理和张宝马火急火燎地把她送进第一人民医院,对其头部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好在舒曲曲的手劲小,只是将张娜娜头部砸开了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张娜娜住进医院后自己报了警,被八年家庭保卫战锻炼出来的舒曲曲再次站出来,在酒店全体员工的支持下,又打了一场正义保卫战。她先是整理了张娜娜和父亲的合影照,作为张娜娜破坏家庭的证据,又在母亲的手机里打出了当天张娜娜要送花圈的威胁短信,还出示了张娜娜将她的头部撞伤的医院证明。酒店员工们也出示了张娜娜数次到酒店找雅美闹事的人证物证,警察查知原委后,处以舒曲曲罚款二千,并负担张娜娜的所有药费。当然,也没有忘记将那张娜娜狠狠地批评一通,告诫她破坏别人婚姻也是要坐牢的。即便这样,张娜娜还不善罢甘休,还是寻死觅活地闹了好一阵,又是拔针自杀,又是威胁打闹。这期间她打了无数次舒国正的手机,可惜无法接通,倒是每天给张娜娜送饭的张宝马接到雅美打来的电话后,每次都说“你别傻了,人家幸福着呢,早把你给忘了”云云,这是硬招。
       还有软招。为了感化张娜娜,总经理派出员工轮流给张娜娜做工作,迫不得已时,张宝马甚至不远千里去了张娜娜的家乡,把她的二娘接来了,亲人的劝慰和温暖,使张娜娜终于答应拿一笔钱走人。半个月后,张娜娜拿到了舒国正给她开出的支票。临走时,舒曲曲受爸妈的委托来送她。舒曲曲说:“我从来都叫你坏女人,今天我叫你一声阿姨,是我妈让我这样叫你的,张阿姨,我妈要我转告你,她希望你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建一个心爱的小家,她说只有到那个时候你才会明白,家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重要。也请你原谅,我妈说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但是女儿的父亲,绝对不能让给你。”
       张娜娜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个城市,也许她悔改了,也许她又要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寻找她的“总经理太太”梦去了。
       一个月后,一幢别墅里传出欢快的歌声,刚刚入住新房的女主人雅美正在家里大宴宾客。舒国正提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回家了,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门开的瞬间,舒国正手中的袋子突然漏了,那里面的东西滚了满地,原来都是糯香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