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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悬念小说]夜莺计划(上)
作者:黄志远

《今古传奇》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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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杨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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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夜莺计划”的三大悬念:
       远在万里之外的谍报头子,如何操纵这次神秘行动?既然不是对中国搞敌特破坏,那么这个苦心孤诣的“夜莺计划”究竟目的何在?如果说艳谍赵小娟是“夜莺”之一,另一只“夜莺”又在哪里?
        “夜莺计划”之外的三大思索:
       是什么让坚如磐石的情感变得不堪一击、顷刻破裂?在尘世浮华面前,怎样的缘分才能自始至终、生死相守?爱情、婚姻、家庭,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谁能是真正的赢家?
       阳光照耀着美丽的莱茵河。
       这是莱茵河畔的一座别墅。河水缓缓地在玻璃窗前流淌。赵小娟长时间地沉默着。三年来,她一直喜欢坐在这间靠河的办公室窗前,喜欢听所长格林斯特用纯正的英国口音讲话。然而,今天她面前的河水和格林斯特的目光却都像乌云一样压迫着她,令她透不过气来。
       “可以派我去干其他任务吗?”终于,赵小娟憋不住地轻轻问了一句。
       站在窗前的格林斯特在身旁的黑皮转椅上坐下来,重新点燃手中那半截雪茄,吸了几口后,才把问题还给赵小娟:“你说呢?”
       赵小娟又低下了头。其实,话刚一出口,她就战战兢兢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犯傻的问题。尽管年迈的格林斯特显得甚是和蔼,但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他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指令。
       泪水在赵小娟的眼里打着转,这是她加入经济情报研究所以来,第一次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四年前,赵小娟从中国的通海市到A国留学。和欧洲其他一些国家一样,A国不准留学生打工,这就使赵小娟的生活来源必须靠叔叔,而这又是赵小娟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因为她能来A国留学,完全是继父临终前忏悔的结果。赵小娟五岁那年,继父走进她的家。继父很是疼爱赵小娟,为了使赵小娟的母亲能以全力抚养赵小娟,他甚至同意妻子不再生育。但赵小娟一直和继父格格不入,特别是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因继父和她母亲关系暧昧而自杀的事情后,她更是从心底里厌恶继父。母亲死后不久,继父也患了重病,赵小娟作为家庭的唯一成员不得不陪在床前。继父临终前,恳求从A国赶回的弟弟,请他帮女儿赵小娟实现出国留学的梦想,替他这个夺走了赵小娟父爱的人赎点儿罪。弟弟答应了。回A国后,他就帮赵小娟办妥了留学A国的手续,并承诺负担赵小娟在A国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可赵小娟却很想自己能从这种荫庇下走出来。正是在这种时候,她的一个老师把她带到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带到格林斯特的面前。那天,格林斯特告诉赵小娟,如果肯来工作,那她就可以得到一笔足够支付生活费和学费的薪水。当然,附加条件也是苛刻的,赵小娟经过培训后,必须一直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工作。当时刚满二十岁的赵小娟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格林斯特,并且在一份合同上签了字。
       “欢迎你成为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的一员!”在赵小娟签字后,格林斯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等参加第一次培训时,赵小娟才真正知道,在合同书上签字后,间谍将成为她的终身职业,除非格林斯特或者他的后任们特许,否则她必须在这里干到干不动为止。赵小娟骨子里的东西帮她克服了心理障碍,格林斯特的循循善诱也使她梦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世界情报界最出色的女间谍。了解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的历史后,她一度还以能成为这个所的特工为荣。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其实是A国情报部门的一个机构,由于格林斯特是A国情报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这个所担负着A国许多重要的间谍活动。赵小娟能成为这个所的特工,的确是一桩很不容易的事情。后来赵小娟知道,自己所具备的冒险反叛精神、漂亮动人加上几乎没有任何亲属,是格林斯特招募她的主要原因。
       加入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后,赵小娟一方面在A国一所著名的大学读书,一方面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受训。格斗、射击、潜伏、追踪、反追踪,凡和间谍有关的训练,赵小娟都完成得十分出色。最后几个月的训练,才是赵小娟难以完成并感到厌恶的。赵小娟最后受训的课程,一反惯例由格林斯特亲自教授。这门叫女性心理学的第一课,是在格林斯特的办公室里上的。
       “站起来,把衣服全部脱掉!”那天上课时,格林斯特讲的第一句话,便让赵小娟吓得浑身发抖。但这几年中,赵小娟已经养成了服从的习惯,而且格林斯特的目光里也并无任何淫邪的成分,所以,赵小娟还是边流泪边脱掉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格林斯特的面前。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格林斯特已背对着她面向窗外的河水。他低沉地说:“一个优秀的女间谍,某种程度上应该和妓女一样,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男人面前都是不应该有羞耻感的。你要记住,女人的身体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你要懂得如何去利用这件武器,如同发给间谍自杀药品未必是真要他自杀一样,学会这门课,是以备万一。”
       这以后的每堂课,都是在赵小娟面红心跳的情况下进行的。在这些训练课上,赵小娟从录像中看到了各种各样男女交欢的场面。格林斯特告诉她,这些录像都不是三级片,是他特地吩咐人去偷拍下来的,所以场景中的各种调情、挑逗都很真实。在播放时,女教官便在旁边给赵小娟讲述此时此刻录像中男女的心态以及身体感受。令赵小娟奇怪的是,女教官居然每一次都能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如何喝下一杯白开水。
       最让赵小娟难堪的是,让她用手去熟悉男人的身体、激发男人的性欲。尽管在格林斯特的关照下,那些当试验品的男人都是蒙着眼睛进来的,可赵小娟还是被那些裸身男人羞得直想逃走。第一次帮助试验品完成手淫后,赵小娟独自躲起来哭得昏天黑地。毕竟她还是个连恋爱都不曾经历过的姑娘啊。好在令赵小娟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格林斯特没有让她去亲身体验如何与男人交欢,而女教官则告诉她,按以往训练女间谍的方式,这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和她不同的是,其他女间谍被招进来时,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有过性史。
       格林斯特为赵小娟保留了女性的最后一点儿纯真和自尊,没有让陌生男人当着教官们的面奸淫她,保全了她的处女之身。为此,赵小娟曾格外地感激格林斯特。
       谁知,今天格林斯特把她召到办公室,布置给她加入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回她的出身地通海市勾引一个已婚男人,并且为了控制住这个男人,她还要拍下和这个男人在床上的交欢镜头。这是一个赵小娟不愿接受的,带着羞耻的任务。在格林斯特口授完她的任务之后,赵小娟一直在恨着这个曾被她视为慈父的老头儿。
       格林斯特面带微笑地看着赵小娟。作为一个中国通,他知道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中国姑娘在想什么。凭他在A国谍报界的威望,还从来没有人敢像赵小娟今天一样对他的指派讨价还价,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发怒。如果赵小娟没有半点儿羞耻感、毫不犹豫地接受任务,他反倒会担心赵小娟完成不好他的任务。在全世界男人的眼里,情人的勾引和妓女的勾引都是不同的,男人渴望得到的是情人而不是妓女。若赵小娟像个妓女般出现在通海市那个男人面前,那肯定会把事情搞砸。
       在沉默中又憋了一阵,赵小娟知道挨不过去,便带着几分哀怨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格林斯特轻轻地点点头,用目光鼓励赵小娟说下去。
       赵小娟有些激动:“请你告诉我,是不是当初招募我就是要让我去完成勾引自己同胞的任务?是不是以后我在组织里要完成的都是这样的任务?”
       “NO,NO!”格林斯特摇头,“当初吸收你,是因为你适合成为一个特工。作为这个组织的负责人,我可以保证以后不再派你去自己的国家收集情报,也不再让你干使用色相的活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小娟心里清楚,她所加入的这个组织出于某种她不能问的目的,把她当作一张牌孤注一掷地打了出去,而作为别人手中的一张牌,她本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那我保证完成使命。”赵小娟觉得说话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
       “有关通海市那个男人的资料,我会发到你的伊妹儿上。记住我的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还要告诉你的是,你所担负的使命,对你的国家不会有损害。另外,如果那个男人经不住你的诱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格林斯特的话在赵小娟的耳边萦绕,而她在想着的是一个烧心的问题:自己要去勾引并委身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夕阳将一抹抹余晖涂在通海市计算技术研究所的建筑物上。
       计算技术研究所副所长丁一鸣驾着他那辆有些破旧的马自达轿车,缓缓驶出大院。他身后的计算所里职员们已经离去,面前的街道上则是车水马龙,处于下班时间的交通高峰阶段。可丁一鸣却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如同马拉松长跑队伍中的一个散步者,显得和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
       丁一鸣的心情如同他开着的车一样优哉游哉。没有人等他回家做饭或吃饭,也没有人在大小馆子里等他聚餐。此时此刻,丁一鸣是通海市地地道道的一个闲人。闲人们最大的烦恼是不知如何去打发光阴,但丁一鸣却没有这等烦恼。他有的是办法去独自消磨掉从现在起到上床睡觉前的时光,并且还会是快快乐乐的。
       “我今天真的没有空,真的。改日好不好?”想到下午拒绝市建筑公司老总纪谷野时所说的话,丁一鸣禁不住暗自笑了起来。算上纪谷野,今天已经有三拨人想请他去尝鲜阁吃饭,而且都是诚心诚意,但统统都被丁一鸣以“没空”为由拒绝了。他不想成为旁人和林萍萍之间的一个说客。
       丁一鸣家有娇妻——比他小三岁的林萍萍。丁一鸣对林萍萍的爱可以用一句老话来形容: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掉了。然而,林萍萍这位娇妻在整个通海市却是大名鼎鼎、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掌管通海市经济的常务副市长。丁一鸣正是出于对林萍萍的爱护,才拒绝参加几乎天天都有的宴请的。他心里清楚,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攀上和林萍萍的关系才请他吃饭的。只要他去了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把林萍萍也带到餐桌上并满足了那些人的各类请求才会结束。他不忍心给妻子添乱、添忙,所以他宁可回家泡方便面吃也不去赴宴。
       爱的持久需要理解的支撑。
       丁一鸣是在大四的时候认识林萍萍的。作为通海大学学生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丁一鸣经常参加各类比赛。这一年,他每次参赛都会在观众席上看到一位漂亮女生,吸引丁一鸣的不仅是这位女生的俏丽,而是她眼神中流淌出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韵味,坦率地说,从第一次看到对方,丁一鸣就魂不守舍地被迷住了。不久,丁一鸣知道了,这位每次都来看他比赛的美眉,就是他闻名已久的本届通海市高考状元林萍萍。两人对视的目光很快擦出了火花。恋爱后,林萍萍告诉丁一鸣,她是偶尔去篮球场看到了丁一鸣就爱上了他的。她并不喜欢看篮球比赛,去篮球场完全是舍不下已经占据了她的心的丁一鸣。
       林萍萍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先是校团委书记,后来是市团委书记,再后来是市府副秘书长、秘书长,直到前年当上通海市常务副市长。在这期间,丁一鸣和林萍萍结了婚,成为通海市最令人羡慕的一对金童玉女。如果说两人的生活中有遗憾的话,那就是至今林萍萍还没有生育。原因是林萍萍实在太忙,而暂时不让妻子怀孕又是丁一鸣主动提出来的。丁一鸣是丁家三代单传的独生子,父母早就盼着能抱孙子,可为了支持林萍萍,丁一鸣硬是顶住了家庭的压力……
       丁一鸣慢悠悠地开着他的旧车,慢悠悠地想着往昔的那些事情,心里甜甜的。原本准备回家边喝上一点儿小酒边看几盘最新电影碟片的,但转眼看到通海市国家安全局楼顶那面红旗时,他突然改了主意,掏出手机给好朋友雷建刚打了个电话。
       “在干吗?”丁一鸣把车停在国家安全局大门前的侧道上,问话机那头的雷建刚。在通海市,高中同学雷建刚是丁一鸣的铁哥们儿。
       雷建刚是通海市国安局欧洲处的处长。电话里,他的声音不像丁一鸣那样轻松:“在看点儿东西。”
       丁一鸣想象得出来此刻的雷建刚正在伸着懒腰,他问:“晚上一道喝两杯如何?我已经在你门口了。”
       雷建刚犹豫片刻后,否决了丁一鸣的提议:“不行啊,我想起来晚上还有一个会。”
       丁一鸣讥讽道:“为了广大老百姓,我求你别太忙好不好?你越忙,就越说明通海市不太平。你得出来走走,让通海市人民知道天下无谍。”
       雷建刚笑了:“看来你这个大所长得补上国家安全教育这一课,否则,间谍睡上你的床,你也不会知道。”
       “去你的。好,我走了。等抓到间谍后别忘了让我亲眼瞧一瞧!”丁一鸣关上手机,发动车子再次驶向回家之路。
       晚饭后,连着看完两张碟片,丁一鸣才听到院子里响起“嘀”的一下喇叭声。这是他和林萍萍的司机小柳约定的暗号——表示林萍萍已经回家。丁一鸣走到窗前,看着林萍萍关上铁门后,踏着月光走向小院的台阶。一时间,丁一鸣仿佛看到向他走来的还是当年那个单纯可爱的漂亮女生,结婚七八年了,这份感觉时常会萦绕在他的脑中,使他能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对林萍萍的爱。
       林萍萍踏进宽敞的客厅时,丁一鸣还呆在窗前,只是身体侧过来,面对着与当年相比多了几分妩媚和成熟的妻子。
       “你在发什么呆呀?”林萍萍娇嗔地走过来,取下丈夫手中快要熄灭的烟蒂。
       丁一鸣轻轻地把林萍萍揽在胸前,抚着妻子的背说:“我在想当年你来看我比赛的事。真想不到,当年的小丫头变成大市长了。”
       林萍萍闭上眼睛,心荡神驰地说:“可你没有变,还像当年一样待我好。”
       丁一鸣胸中涌起一阵骚动。他拦腰抱起林萍萍,边欲亲吻因喝了酒而使脸变得红扑扑的林萍萍,边向卧室移动。
       林萍萍轻轻地挣扎着:“一鸣,我太累了,困得很。”
       丁一鸣没有放下林萍萍的娇躯,仍旧把她抱进卧室,抱到床上。林萍萍温顺地没有再挣扎,只是在这过程中蹬掉了脚上的鞋。丁一鸣把林萍萍放到床上后没有像往常一样一逞雄威,而是拉过被子盖在困眼难睁的妻子身上。
       他再次倚靠在窗前,慢慢地抽着烟,无声地俯视着洒满月光的市长小院。身后的妻子已经进入梦乡——补充精力以备明天更多的忙碌。而他却一点儿倦意也没有。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不知为何,竟有了几分落寞、几分惆怅。
       尽管丁一鸣不愿意去多想什么,但心理上的某种变化却正在悄悄地侵袭着他,改变着他。
       丁一鸣更不知道此时此刻,一个陌生的、远比当年的林萍萍更俏丽的年轻女子,正在谋划着怎样搅翻他苦苦守着的温馨小家。同时逼近他的,还有来自异国他乡的某种危险气息。
       第二回得指令僵蛇出洞忆往昔老将请缨
       通海市的深夜,正是A国的清晨。
       密不透光的窗帘,将赵小娟的居室遮掩得如同通海市的夜幕一样。一夜的难眠,也令赵小娟有了如同夜晚才有的困倦。自从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接受利用女性身体作为武器的训练后,赵小娟就很少再把居处的窗帘拉开。她总觉得自己陷入了黑暗中,只有灯光才能让她找到一点儿光明。
       昨天从格林斯特的办公室出来后,赵小娟就一直处在一种龌龊的感觉中。她的心理甚至生理上,都没有做好去勾引一个男人的准备。
       在这之前,赵小娟曾以当格林斯特的学生为荣。哪怕格林斯特逼她在办公室里脱光衣服,进行那些连妓女都难以承受的训练,她都没有恨过格林斯特,但现在,她开始痛恨格林斯特,厌恶职业间谍这个行当。赵小娟认为,作为一个中国通,格林斯特安排她的第一个任务,不应该是这样的。
       憎恨归憎恨。有一点赵小娟还是清楚的,那就是她摆脱不了格林斯特,也不能拒绝执行格林斯特交代的任务。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受训的这三年,令她知道任何人只要踏进间谍这个行当,就永远只能过两面人的生活。不服从就是死亡,除此之外别无出路。赵小娟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拖延走进格林斯特给她的任务中的时间。
       按照惯例,昨天晚上赵小娟就应该打开电脑阅读格林斯特发给她的伊妹儿。但从格林斯特那里回来后,赵小娟一直抱膝坐在床上,远远地避着放在客厅里的电脑。除了对格林斯特的抵触情绪外,她还恐惧地不想去看那个她将要去勾引的男人的有关资料,尽管不是真人,她也怕见到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她能肯定,在格林斯特给她的伊妹儿里,会有那个男人的照片。
       十分钟前,格林斯特给赵小娟打来电话,要她下午去他的办公室汇报计划,并问她仔细看过那个男人的资料没有?放下电话后,赵小娟只好无奈地坐在了电脑旁,双手有些颤抖地操作起键盘。
       丁一鸣,男,36岁。通海市人。通海市计算技术研究所副所长。毕业于通海大学。无不良嗜好,无不良记录,无婚外史。喜欢驾车,少量喝酒、抽烟。妻子林萍萍今年33岁,通海市常务副市长。夫妻感情笃深。无子女。薄弱之处:由于妻子工作繁忙,丁一鸣不能享受到尽情的男女之欢。
       屏幕上,除了对丁一鸣的文字介绍,还有许多丁一鸣的照片:住宅里的、办公室里的、郊外的、驾车的。最让赵小娟瞠目的,是那张丁一鸣在浴室赤身裸体冲浴的照片。在感叹格林斯特无所不能之余,赵小娟看到丁一鸣的裸身照时,脸竟不由得发烫。丁一鸣健美的身躯和明亮的眼神,像一把火塞进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赵小娟在“夫妻感情笃深……不能享受到尽情的男女之欢”这段有所矛盾的字眼儿上又扫了一遍。她要完成使命的困难和便利之处,也都在这段文字中点明了。关上电脑后,赵小娟多少有点儿为自己要委身的不是一个劣迹斑斑、丑陋不堪的男人而感到庆幸。
       这天下午,格林斯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教父般的说教帮赵小娟扫除了心中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记住,你就要去成为这个丁一鸣的情人!尽管在中国人眼里,他算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但你决不能对他动真感情。这种感情会是毁灭性的,因为一旦他知道你接近他的真正目的,他就会恨你。你和他绝无感情可言。某种程度上说,你和他是敌人。”
       第二天,赵小娟踏上了她危险的回国之路——她要让一个痴爱着自己妻子的男人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与此同时,A国老牌的谍报专家格林斯特向他的属下发布了“夜莺计划”全面启动的指令。
       通海大学图书馆。
       教授张雅凤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外文资料。每天下午,张雅凤都会坐在这里读书,写作。张雅凤是通海大学老校长的遗孀,而老校长在世时,为通海大学跻身于国内一流名牌大学作出过巨大贡献。但张雅凤的受人尊敬,并不仅仅因为她是已故校长的遗孀,还在于她本人就是一位著名的外国文学专家,翻译过许多外国文学作品,桃李满天下——连现在的通海大学校长,当初也是她带出来的博士生。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通海大学这所令海内外学子称道的学府的一个骄傲。
       今天,张雅凤与往常不同,她时不时会停顿很长时间,抬头凝视对面大草坪上已故丈夫的大理石雕像,并不时地掏手绢抹眼角。今天是亡夫的忌日。雕像前摆着的那些花圈、花篮中,有一个是她敬献的。花篮的绸带上,她的落款仍写着“罪妻张雅凤”。数年前,在她丈夫的追悼会上,当人们看到摆在大厅中央她的花篮上有这样的落款时,都不禁愕然。最后有个学生出来解释,说是张雅凤老师认为老校长突发脑溢血身亡,是自己照顾不周所致,因而称自己是罪妻。人们接受了这个解释。张雅凤自己倒从来也没有对此作过解释,作为一个未亡人,怎么在已故丈夫墓前评价自己原本就不是别人的事。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外人的解释并非是她真正的意思。
       张雅凤确确实实是造成丈夫死亡的一个罪人。
       那天,张雅凤正在郊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晚上,身体一向很好的丈夫和她通电话时告诉她,晚饭后他感到有点儿胸闷就服了一粒她放在床头柜里的救心丸。但话没说完,张雅凤就听到了丈夫倒地的声音。等她急急赶回学校,她的丈夫已经身亡。医生检查的结果是,突发性脑溢血。而丈夫死亡的真正原因,只有张雅凤一个人知道——通海大学老校长误服了她留作自杀用的药丸,这药丸被她混放在装救心丸的瓶子里。这种药丸,人服下后会突发脑溢血。除非经过特殊的法医鉴定,否则死因就会被当作是普通的脑溢血。这一年,通海大学恰恰有一个中年教授突发脑溢血死亡,加上老校长的身份,谁也不会怀疑他是死于非命。丈夫的死因就这样被掩盖了过去,但张雅凤的歉疚却再也抹不掉了。
       如今,同样的药丸就放在张雅凤的口袋里,只要觉察到某种危险的气息,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当年在A国留学时,A国谍报头子格林斯特对她说过的话,张雅凤至今还记忆犹新:“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杀身成仁。一个叛国的间谍,只要暴露被抓,他的一生也就完了。且不说难以熬过无休止的审讯,哪怕是被放出来,他也经受不了国人的唾骂。所以,死亡是最好的选择。”张雅凤口袋里的药,就是当年格林斯特在她回国时亲手交给她的。
       张雅凤是在A国留学时,被她的同学也是初恋情人江桑秋介绍进了A国谍报组织。现在身为著名学者的她,当年完全是相信恋人什么都对才跟随恋人当上间谍的。格林斯特在他们回国时给他们的任务是:长期潜伏,发展少数可靠人员,适当的时候根据总部指令做些对A国有益的事情。条件也是丰厚的:每年给一大笔奖金,为他们在学术上的发展提供方便。
       功成名就后,特别是在丈夫死后,张雅凤常常为当年对恋人的盲从感到后悔,但是,她并不恨那个早已不知埋骨何处的恋人。
       从A国留学回来后,张雅凤在通海大学任教,江桑秋则在另外一所大学任教。至于格林斯特交代的发展人员的任务,都是江桑秋在落实。张雅凤知道江桑秋在干些什么以及进展情况,但她本人却从没有直接介入过。
       文革初的某一天,通海市公安局突然来了几个人找到张雅凤,告诉她:江桑秋已经被捕,并且对自己的间谍身份供认不讳。他们要她揭发江桑秋,并与之划清界线。借此,张雅凤知道江桑秋没有供出她。恋人对她的爱,使她躲过了劫难。江桑秋当时建立起的谍报网并没有开展有损国家的活动,但在那个年代,江桑秋仍被判处死刑并很快遭到公开枪决。A国谍报网被破获,当时是举国轰动的大事,消息公开后,A国情报组织就没有再找过张雅凤,而张雅凤也再未和那个断送了她恋人性命的组织有过任何联系。
       当年江桑秋虽然没有供出张雅凤,但恋人是外国特务这件事仍使张雅凤处境艰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老校长给了张雅凤很大的帮助。为摆脱天天斗、夜夜批的处境,张雅凤怀着感激之情嫁给了老校长。可是,老校长至死都不知道张雅凤是一个漏网的间谍……
       回首往事,张雅凤除了感慨,还有道不尽的凄凉。每逢丈夫忌日,她都想掏出口袋里的药丸,以死来赎回她对老校长犯下的罪,把心头的秘密以及她早年的过错彻底掩盖起来。一方面是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的著名学者,另一方面是潜伏着的A国间谍,这种双重人格、两面人生,煎熬得她实在难受,她渴望能够得到解脱。可她不能随便地一走了之。她手头未完成的事实在太多了,她想帮老校长生前深深热爱着的这所学校再多做点儿事。再则,她也不愿意用间谍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张老师,这是今天的晚报。”一个图书馆工作人员将一份报纸放在张雅凤的面前。这是张雅凤在图书馆享受的另一种特别待遇,她每天都是看完报纸才离开图书馆的。
       “谢谢!”张雅凤恢复了平静的神态,照例道了一声谢,照例等图书馆送报的工作人员走后才打开报纸。张雅凤读报有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先看报纸中缝广告。今天她也照例先把目光投向报纸的中缝。连着看完几版中缝广告,就待她要把目光投向报纸正版时,一则寻人启事牢牢勾住了她的眼球。张雅凤的双手突然发起了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句话:
       旅欧华侨张念祖寻找胞弟张念宗
       报纸上的这则寻人启事,或许不会引起常人的注意,但此刻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了张雅凤的心头,伴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和激动——唯有张雅凤知道,这是当年格林斯特和他们的约定;这则启事,意味着A国情报机构需要和她紧急联系。
       “老天爷啊——我该怎么办?”
       许久,张雅凤才从心底发出一声长叹。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A国情报机构在召唤她效命。曾经有一段时间,张雅凤梦想过A国情报机构可能会因时间久远或因她声望渐盛而永不召唤她,可现在她明白了,哪怕她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A国情报机构的眼里,她也只是一个登过记、受命潜伏在通海市的间谍,是他们手中随时可动用的一枚棋子,她的命运掌控在他们的手中。
       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局长办公室,烟雾缭绕。局长陈伟东,原欧洲处处长兼副局长张铁山,欧洲处现任处长雷建刚,三人都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张铁山讲述完那桩憋在他心中几十年的事情后,办公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张铁山刚才讲述的是这样一桩事情:
       文革初期,张铁山是通海市公安局一处的反间谍科科长。当时,他破获过A国情报机构在通海市的一个情报网。这个情报网主要负责人是从A国留学归来在某大学当教师的江桑秋,江桑秋手下发展了几个成员;A国情报机构给这个情报网下的命令是,长期潜伏。这事汇报到当时的通海市公安局革委会后,某些领导邀功心切,下令立即抓获这个情报网的所有人员。在当时的形势下,张铁山无法抗命。但他认为:在这个情报网没有实施任何破坏行动的前提下,暂不动它为好。因为通过这个情报网,可以了解A国情报机构的动向,何况那个最先暴露身份被抓的某大学校工已经同意担任卧底。在自己的意见得不到支持的情况下,张铁山在根据那个校工的口供抓获了这个情报网的另外两个成员后,并没有去追查江桑秋的恋人、通海大学女教师张雅凤是不是这个情报网的成员。而当时的种种迹象表明,张雅凤极有可能和江桑秋同时在A国加入了谍报组织。张铁山当年冒险留下张雅凤这条线索,是想继续观察A国情报机构在通海市的动向。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张铁山一直在关注张雅凤。但自从江桑秋等人被公开处决后,A国情报机构就停止了在通海市的活动,张雅凤也没有和A国方面有过任何接触。等到张铁山退休时,张雅凤已经是闻名中外的大教授,唯一知情的江桑秋又早已经被枪毙,张铁山只好把此事埋在了心里。在张铁山认为此事将成为永远的悬案的时候,这几天他意外地发现《通海晚报》上连续出现一则寻人启事,其方式、内容和当年江桑秋口供中与A国情报机构约定的联络方式很相似。为此,张铁山又去翻了当年的审讯记录,验证了自己的记忆。他推断:A国情报机构在通海市还有人员潜伏,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他故意没有去追查的通海大学教授张雅凤。
       陈伟东和雷建刚听完张铁山的讲述,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张雅凤在通海市实在太有名了。这样一位学贯中西、桃李满天下的著名学者竟会是A国的特工?这让他们觉得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张铁山又掐熄一个烟头后,有点儿不高兴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案卷我已经拿来了,你们自己可以看嘛。”
       陈伟东呵呵笑了起来。他边往张铁山的茶杯里续水边说:“老局长啊,你在当处长的时候,我只是个科长,你当副局长的时候,我还是个副处长。在我们这个行当,你是老专家,我怎么会不相信你的判断?只不过,我和雷处长都是通海大学政教系毕业的学生,张雅凤曾经是我们尊敬的老师,现在要我们立刻相信她是潜伏的特务,有点儿转不过弯来嘛。雷处长,你说是不是?”
       雷建刚表示同意地笑了笑。
       张铁山的脸色和缓了:“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名人也是有可能叛国、有可能犯罪的。说句心里话,我也不希望她是间谍。可事实是,她洗不掉嫌疑。我说的是她有嫌疑,并不是断定她就是间谍。我刚才说过,如果不是看到报纸上的那则寻人启事,我会永远把这件事烂在心里的。”
       陈伟东正色道:“老局长提供的情况很重要。通海市是离上海只有一小时车程的港口城市,三十多年前A国情报机构就在通海设立情报网,说明他们对这座城市的重视。暂且不说张雅凤是不是间谍,A国情报机构想在通海干什么,也是我们必须查清楚的事情。雷处长,你立即抽调处里最精干的人员组成一个专案组,你自己任组长。”
       雷建刚点头:“今天我就把专案组的成员名单报给你。”
       陈伟东又转向张铁山:“老局长,这个案子几十年前你就领导过,这次请你也参加这个组,当当他们的顾问。”
       张铁山说:“这个没问题。就是你不让我参加,我也会争取的。三十多年了,这是我最大的一块心病。”
       雷建刚站起来:“局长,等这桩案子结束后,我请求局里给我处分。”
       陈伟东一笑:“你这是唱的哪门子戏啊?”
       雷建刚诚恳地说:“A国情报网这件案子,我曾经仔细看过案卷,对张雅凤和江桑秋究竟是什么关系也有过疑问,特别是江桑秋交代A国情报机构和他约定的联络方式,我也知道。可是,如果这次不是老局长的细心,从报纸上发现了敌特的活动信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作为欧洲处处长,漏掉这样重要的信息,我认为是自己的失职。”
       陈伟东点点头:“能严格要求自己当然是应该的。老局长的执著,值得我们学习。这事以后再说。”他看看手表,“我还有点儿时间,干脆我们来议议这个案子。我有几个问题供你们考虑。一是,A国情报部门为什么要用土得掉渣的方式联络潜伏人员?二是,如果张雅凤是潜伏人员,她有没有建立起新的情报网?三是,通海市有哪些目标引起A国情报部门的关注?四是,张雅凤的学生遍天下,有几个还是省部级干部,她本人又是有名的学者,在对她的调查中如何消除可能会有的负面影响?毕竟,她只不过是有点儿嫌疑。”
       雷建刚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听出了局长的弦外之音:张雅凤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但证据并不确凿,她的社会地位又很显赫,对她的调查稍有不慎,这屋里的三个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回逮大鱼俏女抛饵攒小疾良缘生恨
       走廊上静悄悄的。
       赵小娟怀着异样的心情随计算技术研究所软件开发室主任陈恩光,朝走廊另一头丁一鸣的办公室走去。这是她到研究所上班的第八天。
       通海市计算技术研究所是一家国营单位,讲究等级、规矩。赵小娟通过毛遂自荐顺利地进入计算所工作后发现,平时要见丁一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进所的第一天,她原以为丁一鸣会来见见她这位国外归来的工程师,可直到下班也没见到丁一鸣的人影。她的到来,似乎根本未引起丁一鸣的注意。计算所没有正所长,所以,丁一鸣尽管是副所长,但实际上是一把手,找他的人很多。不管是在走道上还是在食堂里,只要丁一鸣一出现,周围就会有人上去说这说那,在旁窥视的赵小娟根本没机会接近。身为一个脸庞、身材出众的美人坯子,赵小娟的回头率一向很高,可是丁一鸣几次从她身旁走过都没有回过头。试过几次后,赵小娟知道要仗着自己的漂亮接近丁一鸣根本不可能,也只会被他看不起。有林萍萍这样魅力无穷的妻子在怀,丁一鸣对漂亮女人已经有免疫力。要想引起丁一鸣的注意,唯一有效的办法是在丁一鸣关心的工作上做出成绩。果然,她的努力博得了丁一鸣召见的机会。
       陈恩光是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这几天,赵小娟帮他解决掉了一个工作大难题后,他对这位才貌双全的姑娘便好感倍增。此时见赵小娟有点儿发闷,就给她讲了一个所里流传的笑话。
       咯咯咯的笑声,从门外的走廊飘进了丁一鸣的办公室。丁一鸣放下手中的文件,情不自禁地朝虚掩着的门瞟了一眼。笑声在丁一鸣办公室门前戛然而止,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请进!”丁一鸣收敛起心神,冲着门外应了一句。
       陈恩光推门进来:“丁所长,我们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容光焕发的赵小娟。等丁一鸣抬起头后,陈恩光介绍道:“这是我们室新来的软件工程师赵小娟。”
       当丁一鸣的目光和赵小娟的目光相遇时,他不由得心神一荡,一股如同当年在学校篮球场上第一次看到林萍萍时的感觉,泛上他的心田。
       赵小娟带着几分娇羞先打了招呼:“丁所长,你好!”
       “哦,你好!请坐,请坐。”丁一鸣从短暂的愣怔中醒悟过来。该死的,你怎么啦?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直起身,招呼二人在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
       丁一鸣这两天心情好极了。半年前,通海市最大的金海物流公司请计算所设计一个物流软件,双方合同约定三个月完成软件设计。可是合同期到后,拿了钱的计算所却拿不出金海物流公司适用的软件,交货期一拖再拖。谁知,在陈恩光那里当软件工程师的赵小娟刚刚进所三天,就解决了设计上的难题。交货后,金海物流公司的老总亲自给丁一鸣打来电话,说软件性能很好,许多优点是合同中没有写上的,那家伙连连说多等三个月值得,还表示要多付50%的费用给计算所。丁一鸣一高兴,打电话叫陈恩光把赵小娟带来,他要亲自表扬一下这个年轻的归国工程师。
       丁一鸣哪里知道,这次的物流流通软件并非出自赵小娟之手。他以为,一天一夜就解决了集计算所智囊之大成半年都解决不掉的难题,证明赵小娟功力非凡,是极好的人才。此刻见到赵小娟本人后,他更有了要重用赵小娟的想法。他对陈恩光说:“老陈,你考虑一下,把通海市新五年规划中科委交办的重点项目拿一个出来,让小赵挑头来干。让她担任课题组长怎么样?”
       陈恩光不失时机地说:“丁所长,最好让小赵和几个老的分开来,省得个别人闹情绪。可我们室的办公室就那么几间,是不是能让后勤处再配一间给我们?”
       丁一鸣略一思索,表态道:“所里办公室确实紧张。这样吧,我对面那间小会议室平时用处不大,先把它腾出来给你们,等所里的新楼造好后再换回来。”
       陈恩光受宠若惊:“这怎么可以?我们再难也不能占用你所长专用的会议室嘛。”
       赵小娟略显担心地抬起头扫了陈恩光一眼,心里直怨这个顶头上司在坏她的好事。能搬到丁一鸣对面的房间里工作,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是她来此之前想都没想到过的。
       丁一鸣却在顺着赵小娟的心意行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会通知后勤处。明天你们就搬过来。”
       赵小娟一阵心花怒放。
       望着丁一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想到这个英俊的男子将要投入她的怀抱,她的脸上禁不住泛起一片绯红……
       第二天,后勤处就根据丁一鸣的要求,将原属丁一鸣专用的小会议室改造成了一间办公室,归陈恩光领导的软件开发室使用。此前,陈恩光已经组建了一个以赵小娟为组长的专题组,组里共有四名成员,清一色的年轻人。丁一鸣对赵小娟的青睐,令陈恩光作出了一个决定:让赵小娟单独使用这间带卫生间的办公室。
       对陈恩光的决定,最满意的是享受到特殊待遇的赵小娟。秃头主任(这是她背地里对陈恩光的称谓)这一招,给了她可以每天单独见到丁一鸣的机会。最让她满意的是,在这间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上,除了还有一间会议室外,就只有丁一鸣的办公室了,且两间办公室门对门。楼梯口还有一扇门,只要把那扇门一关,在没有会议的日子里,整个楼层就只有她和丁一鸣两个人了。这间办公室的另外一个好处是可以看得到计算所的主要通道,以后丁一鸣要坐车进所或出所,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就引诱丁一鸣这个目的而言,陈恩光无意中给了她最大的便利。
       赵小娟在电脑上向格林斯特作了汇报:
       鱼饵已飘向鱼儿。
       格林斯特的回复很快出现在赵小娟的电脑屏幕上:
       尽快让鱼吞饵。
       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对张雅凤的监控,一无所获。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住在通海大学教授楼里的张雅凤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上午在家做点儿家务,下午去通海大学图书馆阅览室里看资料、翻译作品,晚上在家看电视,从未跨出过校门一步。她极少打电话,偶尔有电话进来,也都是些讨教或问候的内容,和她通电话的人无一有嫌疑。经过调查,在监控前,也就是A国情报机构发出那则寻人启事的几天里,张雅凤也没有任何反常。对张雅凤主要活动地点图书馆阅览室的调查,也表明张雅凤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A国谍报部门究竟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像一个谜悬在了雷建刚和张铁山的心头。
       关于A国方面的信息,倒是反馈了一些回来。三十多年前就掌管中国事务的A国谍报部门官员格林斯特,如今还在继续掌管中国事务,这个老牌特工在A国谍报部门位高权重。就这样一个重要间谍的身份而言,他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在通海市发出找寻旧部的指令。根据可靠情报,A国情报部门当年在通海市的间谍网确有一人漏网且指向很明确——漏网的是个女人。对当年那桩间谍案的重新甄别,表明当年的张雅凤有重大嫌疑,张铁山的判断没有错。刊登那则寻人启事的报纸,又都是张雅凤看过的。图书馆一个工作人员反映,张雅凤从来不拿图书馆的报纸,但寻人启事登出第一次的报纸却被张雅凤拿了回去。这说明张雅凤看到了这则寻人启事。可偏偏现在的张雅凤没有动作。
       张雅凤的不反常,恰恰说明了A国谍报部门的反常。尽管派出监视张雅凤的工作人员每天抱怨平淡无奇,雷建刚还是要他们坚持到底。这期间,国安局派到通海大学阅览室的工作人员和张雅凤有过一次交谈。
       “张教授,您好,我叫李秀文,以后请多多指教。”
       “哦,你是新来的。哪个学校毕业的?毕业几年了?”
       “南京大学图书馆系毕业的,毕业两年了。这次是为了专业对口才要求调过来的。”
       这天晚上,张雅凤给她在南京大学的一个学生打了个电话,要他了解一下,两年前图书馆系有没有一个叫李秀文的毕业生。这个情况令雷建刚兴奋起来,张雅凤警惕靠近她的陌生人,说明她在提防着什么,而这种提防不应是一般人所为。前些天对自己尊敬的老师会是漏网间谍,雷建刚还有所疑虑,听到张雅凤的这个电话录音后,雷建刚就消除了这种疑虑,他感到了痛心。
       这天,李秀文兴冲冲地打电话给雷建刚,报告说张雅凤要去上海参加一个翻译界的学术会议。作为翻译界的权威,张雅凤去参加这类会议原本是很正常的事。但李秀文了解到,张雅凤自从丈夫死后,从不去外地参加任何类似的会议,连一年一度的翻译界年会她都不去参加。
       张雅凤的上海之行,令雷建刚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对那个学术会议所有参会者的调查,对张雅凤下榻宾馆其他入住人员的调查,对张雅凤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监控,这每一桩都费时费力。然而得出的结论却是令人沮丧的:张雅凤仅仅是去上海参加了一个本应该去参加的学术会议。
       国安局局长陈伟东的办公室里再度烟雾缭绕。陈伟东、张铁山、雷建刚,三支烟枪又聚集在一起,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似乎永远抽不完的烟。
       “这个格林斯特有意思,玩得我们团团转。”张铁山起身把窗子开大,先开口了。
       陈伟东也站起身来,伸伸腰后问仍闷着头的雷建刚:“这出戏你是主角,我和老局长是配角,你说说想法。”
       雷建刚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掐熄烟头后说:“从A国传来的信息看,格林斯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牌间谍头子,他组织的间谍活动,除通海市的间谍网被破坏以外,其余的都获得了成功。A国情报机构这次在通海市的行动,既然仍由格林斯特在指挥,那他肯定不会仅依靠张雅凤这样一个年迈的教授。冷战结束后,A国已经不是对我国极度仇视的国家,因此,格林斯特可能不会在通海市组织破坏性的行动,最大的可能是想获得他们需要的情报。目前,张雅凤是格林斯特公开打出的一张牌。我们要尽快摸清的是,格林斯特压着的那张底牌,也就是他的目的和除张雅凤之外的其他人员。我认为张雅凤这条线索仍旧要抓住不放,同时再进行一次全市性的摸排。格林斯特也不会坐着不动,只要他有所动作,就必然会露出动向。而现在,格林斯特是在试探和迷惑我们。”
       陈伟东重重地点点头。
       通海市常务副市长林萍萍太忙。她每天都像个冲锋陷阵的士兵,不知疲倦地攻克着一个又一个工作的堡垒。这天早上,要不是丁一鸣提醒她,她甚至连今天是恩师的生日都给忘记了。
       “瞧我这记性啊。今晚倒是一定要去看看李老师的。一鸣,帮帮忙,帮我准备点儿礼品好吗?”林萍萍拥着还穿着睡衣的丁一鸣,半是撒娇半是央求。
       丁一鸣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说:“东西我昨天就准备好啦,订了个蛋糕,还买了……”可是没等他说完,林萍萍已经松开他边往门外走边说:“我没时间和你说了,反正你办事我放心。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晚上,我等你接我。”
       丁一鸣苦笑着目送妻子出去,嘴里嘟囔道:“连礼拜天也不能休息,当个市长有什么劲?”
       林萍萍少年十分坎坷。十五岁那年,她的父母遭遇车祸双双身亡。在她没有生活来源、面临辍学之际,她的班主任李学济老师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承担起抚养她的责任。从此,林萍萍也就把李学济夫妇当作再生父母。工作后,虽然日渐繁忙,但每逢年节和李学济的生日,她是必定要去探望两位老人的。
       傍晚,丁一鸣开车去市政府接上林萍萍后,两人一同去了李学济的家。李学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文元是电气工程师,小儿子李文化是一家国有公司的老总。李学济夫妇和大儿子李文元住在一起。林萍萍和丁一鸣来到时,李文化一家三口也来了,偌大的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
       七十来岁的李学济满面红光,招呼林萍萍夫妇:“萍萍,一鸣,来,坐,坐!”
       林萍萍和丁一鸣没有落座,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在靠窗的沙发前站起来的一位陌生客人。这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方脸盘上一对浓眉大眼,白色的衬衫上系着一条绛紫领带,站在窗前显得十分英俊挺拔,和同为美男子的丁一鸣相比,他的眉宇间多了一股英气。在林萍萍夫妇打量着他时,他也含笑望着两人。
       李学济连忙介绍道:“哦,萍萍,一鸣,我来介绍,这是我远房表哥的儿子,叫李世伟,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
       “你好!”对方的头衔使林萍萍职业性地伸出手去。
       李世伟象征性地握住林萍萍的手,也道了一声:“你好,林市长!”
       身为通海市常务副市长,林萍萍经常和各种各样的男子握手,但这一刻被李世伟那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手心时,不知怎么竟有了几分莫名的羞涩,她避开了对方炯炯有神的目光。
       李文元在一旁打趣道:“萍萍姐,这里不是市政府大厅,是我们家。”
       “就你多嘴!”林萍萍从李世伟那里抽回手后,给了李文元一记粉拳。
       大家都坐下后,李学济继续介绍道:“世伟和一鸣同岁,今年三十六。出国十几年,这是第一次回来。萍萍啊,世伟虽说也是我们通海市人,但毕竟已是客人的身份,你要尽尽地主之谊。”
       “没问题。”林萍萍应诺着,她转向李世伟问:“李博士,这次是回来探亲还是有公务?”
       李世伟矜持地答道:“从哈佛毕业后,我一直在美国一家公司当经济咨询顾问。这次和那家公司的合同期到了,重新续约是没有问题,但我想趁这个机会回通海看看。”
       林萍萍随口问:“这次太太和孩子回来了吗?”
       李世伟神色有些黯然:“哦,我和太太五年前离了婚,孩子归她。我现在是单身。”
       林萍萍的心被李世伟忧伤的眼神刺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哦。”
       李世伟很快恢复常态,笑笑说:“没什么。”
       丁一鸣看到妻子有些窘迫,就插话说:“这几年通海市发展很快,你干脆回国内发展吧。”
       李世伟点点头:“我是有这个想法,都是自己人,我不说假话,美国那些大公司我确实有点儿呆腻了。一个人漂泊在外,也常有回家的念头。不过出去时间长了,对国内的情况了解不多,既怕适应不了又怕没有合适的工作。”
       李文元笑道:“嗨,萍萍姐是我们通海市的常务副市长,只要你肯回来,还怕找不到适合你的工作?就凭你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的头衔,通海市哪个单位不抢你?”
       李世伟笑笑:“博士也不是万事通。任何学问都像种子一样,离开合适的土壤都是无用的。”
       眼前这个男人的沉稳和实在,博得了林萍萍的好感,但毕竟不是知根知底,她不便轻易表态,思忖了一下说:“这样吧,明天我正好有点儿空,我和一鸣陪你去转一转,看看这些年通海市的变化,顺便我把通海市的一些情况向你介绍一下,等你下决心留下来后,我们再来谈你的工作问题,好吗?”
       李世伟感激地瞥了一眼林萍萍:“这样当然很好,就怕太麻烦林市长。”
       难得有机会和林萍萍一道陪客人,丁一鸣生怕妻子改变主意,立即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凭李老师的面子,萍萍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的。”
       晚饭后,李学济单独把林萍萍叫到自己的房间,关照道:“我实话告诉你,世伟是真的想离开美国。在他读博士的最后一年,他老婆被一个富有的美国老头儿拐跑了,还带走了他的儿子。美国是他的伤心之地。他现在的公司给他的年薪很高,但他就是不想再替有钱的美国佬做事。你能帮他的话就帮他一把。话说回来,我对他也并不是很了解,我家里的亲戚你都认识。说起来,这个李世伟也算不上我的什么亲戚。这方面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哪怕我的亲侄子,如果不行也不要勉强。老师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去帮不该帮的忙。”
       林萍萍笑着说:“老师,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在回家的路上,林萍萍把李学济说的事告诉了丁一鸣。丁一鸣和李世伟接触后,对李世伟颇有好感,听了对方的遭遇,他愤愤不平地说:“为了贪财,扔掉这样的好男人,总有一天,他的老婆会后悔的。这世界上的女人啊,就是目光短浅。”
       林萍萍拧了丁一鸣一把:“你把我也骂进去了。”
       丁一鸣笑道:“有个作家说,世界上有两种女人是不能要的,一种是贪财的,一种是贪权的。我的命啊和李世伟一样苦,他摊上一个贪财的,我呢摊上了一个贪权的。”
       林萍萍又拧了丈夫一把:“我就是贪权,你后悔了是不是?休了我呀。”
       丁一鸣戏谑道:“我怎么舍得把这样漂亮的老婆让给别人?所以呀你就是贪权贪到想当国务院总理的份儿上,我也不会休掉你。”久违了的温馨和亲昵在夫妻间弥漫开来。
       然而第二天,林萍萍没有能兑现陪李世伟去转转的诺言,一个缺她不可的外事活动使她只能让丁一鸣去陪李世伟。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两个男人都有点儿兴味索然。
       开车带着李世伟转了两个地方后,丁一鸣突发奇想,把李世伟带到了自己的计算技术研究所。李世伟被妻子遗弃的遭遇,令丁一鸣分外同情。他想把李世伟带到赵小娟的专题组看一看。这天是双休日,赵小娟原该休息,但丁一鸣知道赵小娟在所里加班。这是陈恩光为炫耀软件开发室最近变化大,刚才打电话给丁一鸣时透露的。
       丁一鸣带李世伟去见赵小娟,目的是想让这对都是从海外归来的留学生能有所交往。他认为,李世伟这样优秀的男人何愁无妻,而在他的眼里,李世伟择偶的最佳人选就是自己所里的那个赵小娟。
       赵小娟果然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的电脑前面,看到丁一鸣时,她的眼睛一亮,可对同样俊秀的李世伟,目光就不那么热情。
       “这是我们所新来的软件工程师赵小娟,这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李世伟。”丁一鸣为两人作了介绍。
       “你好。”
       “你好。”
       令丁一鸣失望的是,赵小娟的漂亮没有引起李世伟的青睐,李世伟那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的头衔也没有让赵小娟有些许的激动,两人都像是面对普通的陌生人一样互致平淡的见面语,然后都把目光盯向丁一鸣,探询丁一鸣介绍他们认识的用意。
       丁一鸣硬着头皮说:“我们赵小娟刚从法国回来,李博士呢也有可能回通海来发展,你们都是单身。我想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来往来往。”
       李世伟淡淡一笑:“让丁所长费心了。”
       赵小娟的反应更让丁一鸣尴尬——她哀怨地瞪了丁一鸣一眼,就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丁一鸣这时才感到自己的唐突。认识李世伟才一天,赵小娟其实他也不熟,却一厢情愿地想撮合两人,如果两人相互有好感也罢了,偏偏两人又似乎没有交往的兴趣。
       在丁一鸣的办公室里坐下后,李世伟笑着说:“丁所长,你把我领到你们所里来,是想拉郎配啊?”
       正倒茶的丁一鸣苦笑道:“我倒是真的认为你们很合适。”
       李世伟收起笑:“丁所长,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依我看那位赵小娟很反感你的做法。而我呢,虽然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根本没有兴趣再和女人谈婚说嫁,曾经沧海难为水啊。人类最难医治的是心灵的创伤,一颗被割得血淋淋的心是难以再接受另外一颗心的。如果是为我好,那以后就请你不要再操这样的心,因为那是在揭我的伤疤,我这个人啊,这辈子注定是要一个人过了。”
       丁一鸣心头的别扭无以言说。
       中午,为请李世伟吃饭的事,丁一鸣更加感到别扭。丁一鸣原想由他们夫妻请一下李世伟,可是,当他带着李世伟来到通海宾馆林萍萍事先订好的餐厅包厢时,却发现市政府秘书长等人已经候在那里,私宴变成了市政府招待哈佛大学经济学家的公宴。丁一鸣由主人变成了一个陪客。在替李世伟作完介绍后,丁一鸣独自退出包厢,半道上截住向包厢走来的妻子:“你这算什么?不是说好由我们请李世伟的吗?”
       刚刚结束外事活动的林萍萍略显疲惫,边走边说:“李世伟想留在通海市是桩好事,但我们不能把这当作是一桩私事,具体的要由组织和他谈。所以我把老李他们叫了来。让市政府出面也合适一些。刚才我和老市长说了这事,他也认为这样好,省得下面的人以为李世伟是因为我私人的关系进的通海市。而且,市政府宴请一下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也应该嘛。”
       丁一鸣几乎是在追着林萍萍说话:“既然是市政府的事,那我算什么?”
       林萍萍并没有察觉丈夫的不满:“来也来了,就一道参加嘛。”
       丁一鸣火了:“原来你并不希望我参加,那早说呀!你以为我稀罕和你们当官的在一道吃饭啊?好,我走了!”说完,掉头就走。
       林萍萍这才意识到伤了丈夫的自尊心,她一把拉住丁一鸣的衣袖:“一鸣,你这是干吗呢?”
       丁一鸣甩掉妻子的手:“我干吗?我回去吃方便面!”
       林萍萍无可奈何地看着丈夫快步离去,却因副市长的身份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前去追赶。等她转身走向包厢方向时,抬头看到了在老李他们陪同下参观宾馆的李世伟。刚才的那一幕,他们显然都看在眼里。林萍萍的脸上为此一阵发烧。
       等林萍萍走近时,李世伟关切地问:“丁所长怎么了?”
       林萍萍坦然笑道:“原来说好是由他请你吃饭,现在变成市政府请,他有点儿不高兴。我这位老公,不肯成为我这个副市长的陪衬。一些应该由夫妻一道参加的外事宴请,他都不肯参加。连我们老市长亲自给他打电话发邀请,他也不领情。算了,我们不理他。”
       李世伟夸道:“丁所长很有个性。”
       “好啦,不谈我老公的个性了。请入席吧。”林萍萍强颜欢笑。
       进餐厅包厢时,落在后面的林萍萍忍不住回头朝已无丁一鸣身影的走廊看了一眼,心里有几分怅然。她后悔刚才对丁一鸣说的话太随意,同时也怨丁一鸣让她下不了台。
       在林萍萍和丁一鸣将近八年的夫妻生活中,这是丁一鸣第一次冲林萍萍发这么大的火,并且还是在公开场合。林萍萍难以理解:一鸣何以变得如此心胸狭窄?她感觉到了丁一鸣身上的一些细微变化。然而,她却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些变化的由来。忙碌的工作,使她疏忽了这些变化。这种疏忽发生在其他夫妻间,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发生在她和丁一鸣之间就很可怕了。可叹的是,林萍萍并没有意识到,悲剧正在她的疏忽中悄悄演变。
       第四回遣愁绪二人买醉查疑踪齐心探狐
       丁一鸣怒气冲冲地走出通海宾馆。
       坐进自己那辆马自达轿车,猛抽了一阵烟后,心头的恼怒才稍稍平息了些。“来也来了,就一道参加嘛。”刚才林萍萍的这句话仍梗在他的心中。这算什么?算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一连问了几遍此刻可能正在和李世伟欢宴的妻子。
       自从林萍萍当上副市长以来,他第一次怨恨自己是一个女市长的丈夫,怨恨昔日恩爱的妻子仅是把他当作一个陪衬,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活得很窝囊——因为有一个当市长的妻子,他已经失去了自我,在为林萍萍而活着。往日那些在他看来很愉快的日子,此刻都仿佛变成了恶梦。刚走出大学校门时那个争强好胜、渴望闯出一片天地来的丁一鸣,也仿佛在对妻子的怨恨中复活了。
       手机铃声把丁一鸣又拉回到现实中来。“哪位?”他没好气地朝着手机吼了一声。
       “丁大所长,在哪里开心啊?”手机里传来的是雷建刚调侃的问话。
       丁一鸣长叹一声:“我能有什么可开心的?烦着,也苦着哪。”
       雷建刚笑道:“那就喝一杯,诉诉苦?”
       丁一鸣这一刻倒是真的很想和雷建刚一道喝上几杯说说心头之苦,他应道:“好啊,你在哪儿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听到雷建刚的话后,丁一鸣探头朝车外望去,雷建刚居然就在他旁边的一辆车里坐着,手中还拿着和他通话的摩托罗拉。
       “狗东西!”他笑骂着走下车去,刚才还盘桓在心的那点儿怨气荡然无存。
       雷建刚也走出了车子。他的心情和刚才的丁一鸣完全不同,全身都充满着愉悦。
       今天上午,张雅凤到通海宾馆参加了一个新书发布会。新书的作者是她一个学生的学生。当张雅凤在会上出现时,那位年轻作者激动得流出了眼泪。给张雅凤发请柬完全是出于一种尊敬和礼貌,当事人根本想不到身为通海市文学界、翻译界泰斗的张雅凤真的会来。但张雅凤却偏偏不用车接就来了,事先都没有打电话告知。
       雷建刚闻讯后也到了会场。当年,他选修的是张雅凤主讲的外国文学课。
       时隔十多年,当年就不认识他的张雅凤尽管年事已高,昔日的风采却依旧不减。远远地望着张雅凤和一个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与会者握手、交谈,雷建刚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触。和前些年相比,这些日子里,张雅凤的活动太过频繁,甚至可以说是到了超出她的年龄限制、有碍健康的地步。在局外人的眼里,这是张雅凤青春再焕、活力不减的一个象征,但在雷建刚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在这之前,他和张铁山等人已经认定,格林斯特打出张雅凤这张牌,只是对通海市国家安全部门的一个试探。
       今天看到张雅凤在新书发布会上的表现后,雷建刚有了进一步的想法,那就是,A国情报机构的格林斯特在借张雅凤转移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视线。雷建刚今天的好心情,就是为自己的准确判断而产生的。
       张雅凤参加完新书发布会走后,雷建刚也准备离开时,意外地看到丁一鸣的车就停在他的车旁,而且丁一鸣还在车里抽着烟。好心情使他忍不住给丁一鸣打电话开玩笑。
       雷建刚锁上车门,望着脸色有些晦气的丁一鸣,笑着问:“干吗一个人在车子里发呆?”
       丁一鸣摇摇头:“别提了,一言难尽啊。走吧,对面那家小餐厅菜不错,我请客。”
       二人在那家小餐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丁一鸣干掉满满一杯冰镇啤酒后,雷建刚边替好友斟酒边问:“谁惹你不高兴了?刚才我在通海宾馆看到过林萍萍,不会是她吧?”
       丁一鸣的无名火又蹿了上来,他再次干掉一大杯啤酒,抹抹嘴后说:“除了我那位市长太太,谁还会惹我?”
       雷建刚笑笑:“今天是怎么啦?从你和林萍萍认识开始,就没有听你说过她一句不是啊。”
       “今非昔比啊。”丁一鸣长叹一声,干下第三杯啤酒,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事说给雷建刚。
       雷建刚边喝着酒边听丁一鸣说,等丁一鸣说完后,他放下酒杯,看着对方说:“我听来听去,林萍萍没什么不对嘛。个别用词是有点儿欠考虑,但你是她丈夫,计较什么?人家说的是实情。她是这个市的常务副市长,做任何事都是要有所考虑的。”
       丁一鸣瞪了一眼雷建刚:“想不到你也帮她,马屁精!”
       雷建刚笑了:“我想帮她也帮不了。问题是你应该帮她,特别是在刚才那种公众场合,你是不应该对她耍威风的。要是传出去,人家议论起林市长的丈夫怎样不给她面子,你说是不是有损她的威信?”
       丁一鸣今天是一根筋拧到底了,他争辩道:“那我的威信,我的面子呢?她把我当什么了?她的下属?一个吃软饭的?我丁一鸣好歹也是从通海大学毕业出来的,她没当市长时,我就已经是计算所的二把手了。我头上的那个副字去不掉,就因为她说自己刚刚当上副市长就把我扶正不好。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是正所长了。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我现在是越坐越热。她要是扶了正,我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雷建刚望着有了几分醉意的丁一鸣,心里有颇多的感触。自己曾经十分敬重的老师竟然会和A国情报机构有瓜葛,一向豁达开朗的好友竟然会有那么多的牢骚。人的正反两面,反差是多么的大啊。身为安全机构的一个负责干部,这些年他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原本对这种反差并不吃惊,可事情发生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他还是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
       正在雷建刚琢磨着如何劝慰丁一鸣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处里给他打的紧急电话:由于监控人员的疏忽,张雅凤从通海宾馆参加完那个新书发布会后突然失踪。
       雷建刚顾不上丁一鸣的情绪问题,他起身拍拍好友的肩:“一鸣,局里有急事,我必须马上回去。你也少喝点儿,早点儿回去。”
       “天下又有谍了。”丁一鸣没好气地调侃着,“你老兄进安全局十几年了,几时抓到过一个间谍?”
       “一鸣,不要胡说!”雷建刚警惕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叹着气离开丁一鸣。走到门口时,他听到丁一鸣在吆喝:“服务员,再来两瓶啤酒!”
       雷建刚苦苦寻找的线索其实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可他怎么想得到,格林斯特已经开始在丁一鸣的身上下手?
       焦虑地坐进自己的车子里时,雷建刚没忘给林萍萍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丁一鸣有点儿醉了。
       林萍萍在通海宾馆包厢里设的宴气氛十分融洽。李世伟毕竟是哈佛大学经济学的博士,既谈吐高雅又观点新颖,他的关于通海市这样一个新兴城市发展的思路很符合林萍萍的想法,并且比林萍萍看得更深、更远。为此,林萍萍对他的好感又进了一步。从市委组织部长兼人事局长黄建新的眼神和笑容里,林萍萍知道,如果李世伟肯留在通海市发展的话,不会有任何障碍。
       宴请结束后,大概是考虑到林萍萍和李世伟有那么一点儿私人关系在里面,为让两人能单独说几句,黄建新和市府秘书长老李知趣地先告辞走了。林萍萍因为要在通海宾馆会议厅主持一个会议,看看还有点儿时间,就坐在包厢休息区的沙发上和李世伟随便聊了几句。不一会儿,市政府办公室的女秘书就过来通知林萍萍说,参加会议的人已经到齐。就在林萍萍起身和李世伟道别的时候,雷建刚给林萍萍打来电话,让她关心一下在对面小餐厅喝多了酒的丁一鸣。
       “好,我知道了。你有急事就先走吧。”关上手机后,林萍萍有些为难地看看女秘书和李世伟,她马上要去主持会议走不开,而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也不适合去照顾丁一鸣。让女秘书去照顾有醉意的丁一鸣有欠妥当,而李世伟又是个客人,虽说有恩师李学济那层关系,但和他们夫妻还不熟,她怕丁一鸣乱说什么有失礼貌。
       在林萍萍接电话时,女秘书退到了一边,李世伟倒是基本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见林萍萍在犹豫,他顾及林萍萍的面子,转了个弯说:“丁所长本来说下午还要陪我去几个地方转转的,要不我过去看看他?”
       林萍萍无奈中只好让李世伟去照看丁一鸣,她歉意地说:“那就麻烦你了。一鸣就在对面的馨馨酒家,你一出宾馆就能看到。别让他酒后驾车就行,其他的你不要去管他。”
       “你放心,我有驾照。”李世伟应诺而去。
       “该死的一鸣,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林萍萍苦笑着走向会议厅。
       赵小娟也在喝酒,而且是浓度较高的威士忌。这是她在A国留学时养成的习惯,高兴或不高兴时都要喝上两小杯。这瓶包装精美的酒是她从A国带回来的,原想作为礼物送给丁一鸣的,可一直没有机会。丁一鸣带着李世伟走后,她因为心里有气,就把酒拿出来喝了。她用这种方式表示对丁一鸣的恨意。
       丁一鸣带李世伟来见她的用意,赵小娟不猜也知道,这位所长大人是想当红娘。惹怒赵小娟的,正是丁一鸣这多余的关心。丁一鸣想把别人介绍给她做男朋友,说明他根本没有把她赵小娟放在心上,对她这个公认的美人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无论是间谍的身份还是女性的心理,丁一鸣对她的无动于衷都令赵小娟感到一种羞辱。这些天她对丁一鸣所花的功夫,可谓是白费心思。
       “一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间谍机构培养出来的美丽女子,如果连一个没有任何戒备且又缺乏性温暖的男子都征服不了,那不仅是你个人的耻辱,也是我们组织的耻辱。”格林斯特当时对她的激励,赵小娟记忆犹新。
       现在赵小娟才明白,要在短时间内征服一个对自己妻子忠贞不渝的丈夫谈何容易啊。最难的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挑逗勾引丁一鸣。在见到丁一鸣第一面后,赵小娟就本能地知道,若以轻佻的办法去接近丁一鸣,那结果会适得其反。
       为了迅速地接近丁一鸣,这些天赵小娟摆出了一副拼命工作的样子,甚至对陈恩光主动要求,在三个月时间内完成原定一年时间才能研发出来的软件开发项目。从陈恩光的口中,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博得了丁一鸣的欢心,哪里知道丁一鸣仍旧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有能力的普通员工而已。按丁一鸣今天的表现,她就是干死了,丁一鸣也最多只会让她顶替陈恩光的位置而已。要想凭从格林斯特那里借来的软件开发实力,去征服丁一鸣的心及肉体简直是痴人说梦。
       刚才赵小娟通过电脑网络向格林斯特汇报了情况:
       鱼不咬饵,恐辱使命。
       格林斯特给她的指示是:
       诱鱼咬饵,必须完成。
       关上电脑后,赵小娟再次怨恨起格林斯特给了她这样一个侮辱性的使命。
       不知不觉连着喝下几杯酒后,赵小娟有了几分醉意。蒙眬中,她听到了办公室门上的叩击声,职业的训练使她迅速地惊觉,连忙把酒瓶和杯子都收起来。
       “怎么是你?”打开门,看到是那个经济学家李世伟时,赵小娟更感到一阵不舒服。
       李世伟笑笑说:“你们丁所长喝多了。他的家我不知道,所以只好把他送回所里。他现在在自己办公室里睡着了,我有点儿事要先离开,请你关心他一下。拜托了。”
       赵小娟点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会去看看他。”
       李世伟嗅嗅鼻子,笑着说:“赵小姐,你好像也喝酒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丁所长交给你照顾呢。”
       赵小娟的脸一红:“我只是喝点儿酒解解乏。也没喝多少。不碍事的。”
       “那我走了。”李世伟掉头后又转回来,“想不想听我一句忠告?”
       赵小娟默默地点点头。
       李世伟笑嘻嘻地说:“以后喝威士忌时,最好把窗子打开,省得满屋子都是酒味儿。”
       赵小娟暗暗地惊叹对方的鼻子厉害,连她喝的是威士忌都闻得出来,她嘴上不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忠告,以后恐怕你很难有机会闻到我屋子里有酒味儿。”
       等李世伟又要掉头走时,她喊住他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丁所长不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李世伟一本正经地说:“我也忘了告诉丁所长,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两人相互一望,轻轻地笑了起来。望着李世伟走远的身影,赵小娟心里在想:这个男子一点儿也不比丁一鸣逊色,可惜,格林斯特这老家伙已经把我“许配”给了丁一鸣。
       站在窗前,看李世伟走出自己所在的小楼后,赵小娟推开了丁一鸣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因为知道丁一鸣已经喝醉,她毫无顾忌地走了进去。她在丁一鸣身旁坐下来,打量着躺在三人沙发上酣睡的丁一鸣。
       此时此景,显然给赵小娟提供了一个机会。劝丁一鸣喝酒,趁他酒醉诱他乱性——这是赵小娟来通海市时,为引诱丁一鸣而设计的方案之一。当初格林斯特在审核这个方案时曾评价说:“实在无计可施时,也只好试试。但你要知道这种简单的方法过于陈旧,让丁一鸣自觉自愿才是上策。”现在已经是无计可施了。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遇也遇不到。赵小娟劝慰自己不要错失良机,她的手慢慢地伸向自己胸前的纽扣,脸也慢慢地发烫、发红。按照这个方案,她将要脱光自己的衣服,再脱光丁一鸣的衣服,然后拥抱住丁一鸣,等丁一鸣乱性,借此迅速拉近两人的距离,并对丁一鸣纠缠不休,直至真正地和丁一鸣发生一夜情,从而拍到能证明丁一鸣沦落并能借以控制他的照片。
       赵小娟的手指把胸前的纽扣解开后又扣上、扣上后又解开,她难以越过去的是自己心理上的障碍。尽管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已经受过那些不堪入目和不堪回首的训练,尽管她已经决定牺牲掉自己的贞操,但就这样近乎无耻地把自己还没被男人碰过的身子交给丁一鸣,她还不情愿。她也害怕等会儿看到丁一鸣醒来后蔑视的目光,怕丁一鸣一怒之下永远地把她赶出计算所。凭着这些天对丁一鸣的观察了解,她相信自己的担心会有可能变成事实。那样的话,她既完不成任务又糟蹋了自己的清白。
       漂亮姑娘骨子里的傲气和间谍的职业敏感,最终使她决定,放弃使用这种淫荡女人惯用的手段。赵小娟决定要用温情来感化丁一鸣,让这个不把她的美丽放在眼里的男人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醉倒了的丁一鸣,还是给赵小娟创造了很多以往得不到的机会。她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刚才李世伟敲门时藏起来的威士忌,往自己身上倒了一些,使自己的身上有一些酒味儿和酒渍。然后,她又回到对面丁一鸣的办公室,在丁一鸣的书橱内侧贴上一个小圆块,又抽下丁一鸣腰间的皮带,在皮带的内侧也贴上了类似的小圆块。她在这两个地方贴上的,是A国情报机构的最新监听感应器。这种薄金属软片,不用特殊的仪器,根本检验不出它的用途。但有了这两件东西后,赵小娟就可以在几十米之外监听到丁一鸣身边的谈话声和动静。丁一鸣就是发现了这种东西,也不会起什么疑心,最多是怀疑误贴了一块小商标而已。忙碌完这些,赵小娟倒了杯温水,把丁一鸣托到怀里,往他嘴里喂水。
       丁一鸣美美地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往篮球筐里砸球时回眸看着同样含情脉脉的林萍萍,梦见林萍萍在喂他喝水,那甘甜的水流入他干渴的喉咙时爽极了,他就在这一刻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真的是在喝水,发现自己的头颈被一条手臂托着,发现自己的肩靠在女性柔软的胸脯上,一股久违了的带着奶味儿的少女体香沁入他的心脾,接着他看到的是赵小娟那对含羞带嗔的明亮的眼睛。
       他彻底惊醒过来,慌张地坐起身,恐惧地看着手中仍拿着茶杯的赵小娟,颤声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小娟直起身,笑笑说:“你喝醉了,是那个李博士把你送回来的,他临走时交代我照看好你。刚才,我听你喊着要喝水,就喂了你几口。”
       丁一鸣这才全部想起来。中午雷建刚走后,他独自又猛灌了几瓶啤酒,因为心情不佳,很快就有了醉意。李世伟走进馨馨酒家时,他已是半醉半醒。他记得是李世伟开车送他回所的,还记得自己是被李世伟扶到沙发上躺下后才睡着的。一阵羞愧泛上他的心——酒后失态,居然让年轻的女工程师抱着他,喂他喝水。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噢,我今天是喝多了一点儿。”
       赵小娟放下茶杯,笑着责怪李世伟:“那个博士也真是的,自己一点儿都没事,却把你灌得大醉。”
       丁一鸣解释道:“不怪他。我没和他在一道喝酒,是我自己一个人喝的酒。”
       赵小娟的眼里满是关切:“你一个人借酒浇愁?”
       丁一鸣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贪冰啤酒爽,连着喝了几瓶,其实以我的酒量,这不算多。”赵小娟眼里的温情,令他突然有一股想倾吐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赵小娟笑道:“喝得连清水都吐出来了,还说不多。好酒量也不能这样喝呀。”
       丁一鸣看到了赵小娟衣服上的酒渍,不好意思地说:“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真是对不起。”
       赵小娟关切地说:“衣服倒是洗洗就行。可你真的不要再这样喝酒了,酒会伤身,以后有烦恼,宁可找人说说,也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小时候听我妈说,喝闷酒最伤身。”
       丁一鸣的心头暖融融的,情不自禁地说:“好,我向你保证,以后决不再醉酒。”
       赵小娟嫣然一笑:“这还差不多,不枉我刚才服侍你一场。”
       丁一鸣关照道:“小赵,这事你千万不要对所里的人提起,否则,我这人就丢大了。”
       赵小娟含笑点头:“放心吧,我的大所长,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是所里的人不会知。好啦,我要去干活儿了,你刚喝醉酒,还是多躺一会儿的好。”
       丁一鸣想站起来送送赵小娟,但由于酒后乏力,刚站起身就腿一软。
       赵小娟扶住他:“你呀,不要再逞强了,还是乖乖地在沙发上躺着吧。”
       丁一鸣身不由己地在赵小娟半扶半抱中重新躺到沙发上。赵小娟身上的那股少女特有的气息,以及她那双似乎蕴含着无穷情意的眼睛,令他的心暗自荡漾开来。
       雷建刚匆匆赶回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张雅凤专案组充盈着焦虑、紧张的气氛。
       张雅凤参加完通海宾馆的那个新书发布会后,坐上了她的一个学生的车子,朝通海大学方向开去。专案组的两个侦查员李秀文和黄大安开着车远远地跟着。在通海大学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门口,张雅凤的那辆车停了下来,张雅凤下车朝超市里走去,而那辆车却没有走,像是在等张雅凤出来。谁知几分钟后那辆车突然开走了,而张雅凤却没有出来。李秀文他们进超市寻找,发现里面没有了张雅凤,据另一扇门的保安反映,看到张雅凤提着一包东西出去了并坐上了一辆牌号不详的出租车,就此失踪。
       雷建刚没有去责备李秀文他们。他拨通了市交警支队支队长的电话,请对方在通海市各个主要道口,协查一辆载过一个老年女客人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
       这时,一个去追查那辆载过张雅凤的轿车的侦查员回来报告:
       新书发布会后,通海市作家协会的一个副秘书长开车送张雅凤回家。据那位副秘书长反映,车子开到超市附近时,张雅凤说是要进超市买点儿东西,要那位副秘书长稍微等她一下。进去几分种后,张雅凤用超市里的公用电话告诉那位副秘书长,说她在超市里遇到了一位熟人,要在超市的咖啡厅里陪人家喝杯咖啡,请副秘书长不要再等她了。至于张雅凤在超市里遇到的是什么人以及她的去向,那位副秘书长一概不知。
       这条线索毫无价值。但为了这条线索,却惊动了那位副秘书长和作家协会的司机,令他们知道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在追查张雅凤的动向。如果这样的事再发生几次,那全通海市就会都知道张雅凤在被调查的事。雷建刚因此有点儿生气,但同样没有去责怪那位心急火燎的侦查员。这是雷建刚一贯的风格,很少在处置紧急情况时当众批评犯了错的属下,一是于事无补,二是影响属下的情绪。此刻悬在他心头的焦虑是和所有人一样的:张雅凤去了哪里?若张雅凤是赶去和什么人接头的话,那他们就要错失一个破案的良机。
       张雅凤独自呆在安息园公墓的一个墓碑前。
       张雅凤走进超市时,确实是想买点儿东西的,但看到一个胳膊上戴孝的顾客后,她突然决定到安息园公墓去一趟——正是她的这
       个临时决定,使她意外地脱离了雷建刚他们的视线。
       墓碑上刻着的死者名字叫江上秋。这是张雅凤初恋情人江桑秋的谐名。江桑秋遭枪决后尸骨无存,墓碑下的骨灰盒里放着的,是当年江桑秋送给张雅凤的一枚戒指,还有江桑秋的一件衬衣。这是前些年张雅凤偷偷在这里为江桑秋置办的墓。张雅凤死去的父母也葬在这片墓地,所以,她每次来这里,人们都以为她是给自己父母上坟。
       “桑秋,你为什么要把我和你自己引上这条不归路啊。”抚着墓碑上的红漆残留的“江上秋”几个字,张雅凤凄凉地喃喃自语,盘旋在心头的是一阵深深的悔意。江桑秋爱她很深,如果当初她拼死反对的话,江桑秋有可能中止叛国之路。可是那时的她,却没有动用爱情的力量来阻止江桑秋,反而自己也跟他加入了A国谍报组织,走上了一条每天战战兢兢的可怕之路。
       此刻,站在江桑秋这个至死都爱着她的男人墓前,张雅凤百感交集。她宁愿当年江桑秋供出她,两人一道被处死,也不愿受几十年的内心恐惧和煎熬啊。
       这次,格林斯特交给张雅凤的任务是:每周必须有两次以上在通海大学以外的公众场合出现,并伺机发展对组织忠心的人员。身为通海市的知名人士,张雅凤确实害怕格林斯特抖露她参加过A国谍报组织的事情,害怕几十年建立起的声誉毁于一旦,并且令她的丈夫以及整个通海大学蒙羞。无奈之下她接受了格林斯特的任务,但她抱定了一个宗旨,那就是决不替A国谍报机构发展一个新的成员。前些年,因为自己暗地里的身份,张雅凤极少参加社交活动,这反而使她能潜心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声名日盛。现在格林斯特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张雅凤认为无损她学者身份,是一桩有益无害的事情,所以也就开始频繁参加各类本应该去参加的社交活动。为让格林斯特放心,她甚至还参加可以不去的活动,如今天这样的新书发布会。她相信格林斯特在偷偷地注视她,眼下她不想和这个她心目中的恶魔翻脸。
       尽管自忖没有干对不起国家的事,但自己毕竟是在按照格林斯特的要求行事,张雅凤的恐惧也就一天天加剧。她总感到有人在盯着她、跟踪她。这种恐惧感,压迫得她常常喘不过气来。今天,她来到这里,为的也是想发泄一下心中无法宣泄的情感。
       张雅凤并不知道通海市安全局的人在盯着她。她是出于一种不想让他人知道她行踪的心态,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当年在A国学到的反跟踪法,先让在门口等着她的车子回去,再从超市的另一扇门出去,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超市,中途又换了一辆出租车绕一个圈儿直奔墓地。
       雷建刚是在张雅凤快要离开墓地时赶到的。一个出租车司机在路边候客时,告诉来询问的交警一件怪事:今天,他从通海大学附近超市门口接过一个老年女客人,那个女客人下车后又上了和他同一车队的一辆车。让他好笑又好气的是,他又没有得罪客人,那女客人的行为是莫名其妙的。信息很快反馈到雷建刚那里,找到另外一个出租车司机后,张雅凤就被确认是去了安葬着她父母的安息园公墓。去墓地祭扫父母的坟,原本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张雅凤却去得很诡秘,这让雷建刚觉得反常,所以带人赶到位于市郊的安息园公墓。
       在公墓管理处查到张雅凤父母墓地的位置后,带着墨镜的雷建刚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过去。奇怪的是,张雅凤父母墓前没有张雅凤,也没有人来祭扫过的痕迹。雷建刚在无奈地返回时,才意外地看到了刚刚从一块墓碑前站起来的张雅凤。在从张雅凤身边走过去的一瞬间,他发现了张雅凤眼角的泪痕。墓碑上江上秋这个谐名,使他知道张雅凤是在祭奠被枪决的恋人江桑秋。当年江桑秋被处决后其家人拒绝收尸,因而江桑秋的骨灰没有保存。雷建刚想不到江桑秋居然会在这里有块墓地。
       雷建刚回到局里把今天的发现告诉张铁山后,张铁山同样感叹不已:“这个张雅凤还是没忘记江桑秋啊。当年在牢狱里,江桑秋一口咬定间谍网再无他人,张雅凤只不过是他的女朋友并且毫不知情。凭张雅凤敢为他建墓这件事来看,至死不咬出张雅凤的江桑秋可以瞑目了。”
       雷建刚问:“从墓地管理处的登记资料看,张雅凤为江上秋立碑建墓已经有好多年了,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吗?”
       张铁山仍旧用感叹的口吻说:“以前,我跟随张雅凤去过几次墓地,但知道她是去替父母扫墓后我就没有再跟进去。这个张雅凤真不简单啊。”
       雷建刚转了个话题说:“毫无疑问,格林斯特是想借张雅凤吸引我们的注意。可是凭张雅凤今天摆脱我们跟踪的手段,对这个潜伏了几十年的老牌间谍,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接着,雷建刚又有点儿苦恼地说:“问题是,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格林斯特究竟想干什么?”
       张铁山笑了笑:“如果对手简单,案子破得轻而易举,那还有什么意思?说起来,我和那个格林斯特斗了有几十年,在我和他临死之前,总该有个了断吧。小雷啊,我希望你能帮我了却这个心愿。按我的判断,这次格林斯特必有动作,这条老狐狸会露出尾巴来的。”
       雷建刚被张铁山说得豪情顿起:“老局长,那我们就一道来斗斗这个格林斯特!”
       第五回请晚宴帅哥致歉听房事美女窥私
       丁一鸣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匆匆洗了把冷水脸,正准备离去时,他发现对面赵小娟办公室的灯亮着。想到中午醉酒后赵小娟对他的照料,他感到了一丝歉意,禁不住叩响了赵小娟的门。
       大概是下午弄脏了衣服的缘故,赵小娟换了一身衣服,显得更加明艳照人。“丁所长,你的酒醒了?”
       丁一鸣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了。”他避开赵小娟那灼人的目光,以所长的口吻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注意劳逸结合嘛。”
       赵小娟嫣然一笑:“反正回去也没有事,今晚还想加个班。”
       丁一鸣有些感动,心想,如果单位的员工都能像赵小娟这样既有才华又敬业,那计算技术研究所肯定早就面貌一新了。他掏出手机给陈恩光打了电话:“老陈啊,人家赵小娟休息天也在所里加班,你这个室主任也不知道来慰问慰问?”
       陈恩光诚惶诚恐:“我疏忽了,疏忽了。所长批评得对。”
       丁一鸣笑道:“光自我批评有什么用?这样吧,罚你晚上请赵小娟吃饭,让人家补补身子,我作陪。”陈恩光的儿子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经济上很宽裕,丁一鸣知道敲陈恩光一下没问题。再说他知道,若是自己请赵小娟吃饭,陈恩光不会肯来作陪,那样的话两人单独吃饭有所不便。他没忘记自己那女常务副市长丈夫的身份,没忘记“注意影响”这一条。
       陈恩光当然是一口答应。半个小时后,三人便坐在了计算所旁边的美美餐厅里。
       “还是赵小娟的面子大,能让丁所长陪着吃饭。平时啊,很少有人请得动丁所长的。”端起酒杯后,陈恩光发出感慨。
       赵小娟笑得很灿烂:“这么说,我该好好谢谢丁所长。来,我敬所长一杯!”
       丁一鸣含笑举杯:“该说谢的是我嘛……”他犹豫了一下,当着陈恩光的面,没有说下午赵小娟照顾他的事。
       赵小娟含蓄地说:“丁所长中午好像喝过不少酒,刚才满身都是酒味儿,晚上还是少喝点儿。这样吧,我干了这一杯,丁所长呢,抿一口就行。否则,丁所长要是把胃喝坏了,全所的人都要骂我。”
       “哎——论酒量啊,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丁一鸣兴致很高,心情也和中午独饮时截然不同,他和两人碰碰杯后率先喝下了大半杯红酒。
       陈恩光放下酒杯,望着面前这对脸色红扑扑的俊男靓女,突然有所醒悟。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没坐多久,手机就响了,他接听后对丁一鸣说:“丁所长,不好意思,我外甥在隔壁的大华医院看病手头缺现金。我去一下,你们慢慢吃,我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
       丁一鸣知道陈恩光是故意回避,但自己没有理由阻止陈恩光的要求,只好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
       陈恩光边起身边关照赵小娟:“那就拜托你好好陪陪丁所长。”
       赵小娟倒是心情愉快:“你要早点儿回来哦。”
       丁一鸣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和除林萍萍以外的女性单独吃饭,而且对方又是个绝色美人。陈恩光一走,他不免有了几分窘迫,并且情不自禁地朝四周望了望。当服务员欲收走陈恩光的碗筷时,他还特地吩咐不要收掉。
       赵小娟逗趣道:“丁所长不会是怕被熟人看到和我在一起吃饭吧?”
       丁一鸣不自在地笑笑:“这有什么可怕的,很正常嘛。”
       赵小娟接口道:“这么说,我们丁所长常常陪女同志吃饭的啰。”
       “坦白说,这是第一次。”陈恩光还留着的碗碟令丁一鸣舒下心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和赵小娟认识了很久,对面前的这位姑娘有着一种亲近感。他开始回击赵小娟:“对了,上午那位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怎么样?”
       赵小娟抿了一口酒,想了想说:“按女性的眼光来看,那个李世伟应该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丁一鸣问:“那你为什么对人家那么冷淡?”
       赵小娟反问道:“我又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表示热情呢?”
       丁一鸣笑了:“你真不明白我带他来和你见面的用意?”
       赵小娟摇摇头,带着几分幽怨说:“我看出来了。”
       丁一鸣收敛起笑意,认真地问:“单身的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是许多单身女性渴望结交的男性。他不值得你另眼相看?”
       赵小娟瞥了一眼丁一鸣,那眼神里袒露着不满:“如果就一个目前单身的女性来说,这个博士确实值得青睐,但是并不值得我另眼相看,有句话说:弱水三千,取一瓢饮,我想取的那一瓢不是他。所以他再优秀也和我无关。”
       丁一鸣听懂了赵小娟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心中已经有人。怪我多事啊。”他解嘲地举起杯子,“我罚一杯吧。”放下酒杯后,他又说:“我保证以后不再提这个话题。我原以为你们两个都是很优秀的单身,所以才乱点鸳鸯谱。”
       赵小娟端起杯子凝视着杯中红艳艳的酒液,低声问:“丁所长不想知道我心中那个人是谁吗?”
       丁一鸣笑笑:“那是你的私事,我知道不知道都一样。”
       赵小娟一抖手,把酒液倒进嘴中,眼里的忧伤变成调皮:“丁所长,想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吗?”
       丁一鸣觉得自己在掉进一个感情的漩涡里,他想摆脱却又不得不顺口说:“我洗耳恭听。”
       赵小娟垂下眼睑:“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比李世伟博士更优秀的男人。和李世伟这样满腹经纶的人生活在一起,会很累,但你给我的不是这样的感觉。从进所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告诉自己,这才是值得我赵小娟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惜,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丁一鸣躲避着赵小娟的目光。和一个进所还不满一个月的漂亮姑娘喝酒喝到这个地步,他感到尴尬,也感到自责。他没忘记自己既是对方的领导又是已婚男人的双重身份。他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赵小娟心目中的那一瓢感情水,只想从被自己引入的这个话题中摆脱出来。
       赵小娟话里的调皮味儿更重了:“丁所长好像害怕了?”
       丁一鸣浑身都在冒汗,苦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你的评价让我觉得受不起。其实啊,你对我并不真正了解。我这人毛病多着哪。”
       赵小娟问:“丁所长,如果你现在是单身的话,我会是你想取的那一瓢水吗?”
       丁一鸣抿了口酒,他心里知道,如果当初他遇到的是赵小娟而不是林萍萍,那自己是会发疯般地去追求赵小娟的,但此刻他只能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啊。我已经不是单身,因此无法再以单身汉的眼光来看你。”
       赵小娟咯咯笑道:“看来我的玩笑开大了。丁所长,来,喝酒。”
       丁一鸣恢复了点儿自在,他以一个领导和长者的身份说:“小赵啊,你在国外时间呆得久了一些。国内人不习惯像欧洲人那样直率地说话和表露感情。以后在所里,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你还得注意点儿说话的方式,否则,别人会误会你的。”
       赵小娟收起笑:“我知道。我刚才也是有感而发。换作别人,可能真会把我看作是轻佻之人。有一点你可以相信:要是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其他人,我也不会那么问那么说的。”
       丁一鸣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小赵啊,我是一个过来人。听我一句忠告:以后不管对谁,哪怕是对我,也不要再说刚才那些话了。好吗?”
       赵小娟显得有点儿伤感地朝丁一鸣点点头。她相信,自己刚才那番直露的表白,不会对丁一鸣没有一点儿触动。能把掏心窝子的话对丁一鸣说出来,搅乱他的心,已经足够了。丁一鸣在这种情况下都能不失分寸,使她更相信,自己下午没有对丁一鸣做出那种下三滥的事情来是正确的。丁一鸣的表现,令她明白,要征服这个男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今天的收获无疑是巨大的。努力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她感到满意。
       服务员送菜上来,使得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趁这个当口,丁一鸣拨通了陈恩光的电话,吩咐对方早点儿过来,然后又拨通了妻子林萍萍的电话。以往他是从不在这个时候给妻子打电话的,因为林萍萍的晚饭时间很少属于他。刚开始时,林萍萍还会打电话告诉他不回来吃晚饭,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另一种惯例——林萍萍若回家吃饭就会打个电话,四五点钟不打电话,那就意味着她不会回来吃晚饭。像今天这种情况就属于后一种。他给林萍萍打电话,其实也并不是问妻子是否回家吃晚饭,他是为赵小娟打的,目的是提醒这位明显对他有好感又不善于掩饰心思的姑娘:他是有妻子的,而且还是一对恩爱夫妻。让丁一鸣不安的是,林萍萍居然是在家里,居然在忙着给他做饭!他关上手机时稍稍有点儿发怔。
       赵小娟笑着问:“你太太在等你吃饭?”
       丁一鸣边替赵小娟夹菜边说:“她再忙也总是我妻子,回家做顿饭也应该嘛。可惜今天我没时间。”
       赵小娟打趣道:“太太是常务副市长,还赶回家给你做饭。丁所长,你好福气啊。”
       丁一鸣得意地和赵小娟碰一下杯子:“这叫相敬如宾。”
       赵小娟带着点儿恶意问:“要是知道你是在陪年轻的女同事吃饭,她会不会吃醋、不高兴?”
       丁一鸣更乐了:“不会。我那太太啊,早就吃准我不会有花心。她呀,醋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赵小娟喝下一大口酒。她心中突然有了点儿酸酸的感觉。
       
       葱烤鲫鱼、白斩童子鸡、黑木耳炒素肠、小排黄豆汤。五点不到,林萍萍就在超市里买了菜,赶回家为丁一鸣做了几样平日里爱吃的家常菜。中午从雷建刚的电话里知道丁一鸣醉酒后,林萍萍一直有点儿不安。丁一鸣的酒量她知道,从她认识丁一鸣起,她还从没有看到丁一鸣醉过。丁一鸣今天的醉酒,应该是中午被她气跑后心情不佳所致。对此,林萍萍感到内疚。今晚,她本来也没时间回家做饭,但对丁一鸣的歉意使她恳请老市长王明坚代她陪外省市的几位领导吃饭,而她自己则早早回家,想为丁一鸣做顿饭,用陪丈夫吃顿团圆饭的方式来弥补一下自己中午的过错。她事先没有告诉丁一鸣,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接到丁一鸣电话,知道他在和所里的员工吃饭后,林萍萍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快。丁一鸣意外地给她打电话,还让她觉得欣慰,以为这是丈夫不怨恨的宽容之举。自从她当上副市长后,丁一鸣为她而推掉许多应酬的事她通通知道,有时甚至还认为丁一鸣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即使他的朋友们要她帮点儿忙,也是人之常情嘛,只要无损党纪国法就是了。当然,丁一鸣的良苦用心也使她常怀感激之情。无奈她的工作和应酬实在太多,难以常用妻子的温情来回报丈夫为她作出的牺牲。
       晚上快九点时,丁一鸣才结束和赵小娟、陈恩光的饭局回家。林萍萍正在书房里批阅带回来的文件。听到开门声,林萍萍推开看到一半的文件,循声走出书房:“一鸣,你回来啦?”
       丁一鸣嗯了一声。看到妻子,中午那点儿不快又泛上他的心,但面对林萍萍的笑脸,他发作不起来。
       等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时,林萍萍已经把一杯热茶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她在丁一鸣的身边坐下来,双手环抱着丈夫的肩,柔声地问:“老公,中午生我的气啦?”
       丁一鸣笑笑:“你是堂堂的通海市常务副市长,我哪敢生你的气?”
       林萍萍把香腮贴在丈夫的腮帮子上:“哪怕我当了市委书记也是你老婆嘛。中午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吗?”
       丁一鸣心头的那点儿芥蒂被妻子的柔情融化得无影无踪,他舒坦地靠到沙发背上,轻轻地在林萍萍红润的脸上拧一下,算是回答了妻子。
       林萍萍娇柔地靠在丁一鸣的肩上:“告诉你一件事,李世伟在通海市工作的事没问题了,李老师那里你告诉一下好不好?”
       丁一鸣高兴地说:“没问题。李世伟是个人才,能留下来当然很好。”
       为了遂丈夫想当一回主人的心愿,林萍萍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和李老师说一下,下个礼拜天请他和师母带李世伟一道来家里吃个饭。文元的老婆很能干,叫她来帮帮忙。”
       “嗯,这个主意不错。”丁一鸣点点头。
       林萍萍突然嗅嗅鼻子,双手松开丁一鸣,皱着眉头问:“哎,一鸣啊,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儿?”
       下午偎在赵小娟怀里喝水的情景,在丁一鸣脑海里掠过,他在自己的衣服上嗅嗅,稍微加了点儿修饰说:“哦,李世伟送我回所时,叫我们那个女留学生一道扶我喝水,这香水味儿大概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那个赵小娟?”林萍萍疑惑地接着问,“她怎么会认识李世伟的?”
       丁一鸣解释道:“嗨,上午我把李世伟带到所里,原想让他们认识一下,看以后能不能结成一对。可惜啊,这两个人相互很冷淡。李世伟还对我说这辈子不想再结婚,说是没人能安抚得了他那颗受伤的心。”
       林萍萍根本就不会怀疑丁一鸣会和其他女人有染,所以没再追究香水味儿的事情,倒是李世伟的境况引起了她的感慨:“这个李世伟啊也真是可怜,满腹才学却受着感情折磨。”
       丁一鸣笑道:“你要是像李世伟的老婆一样蹬了我,那我肯定不会这样忍受折磨。我会跳进海里一了百了。”
       林萍萍推了丁一鸣一把:“呸,呸,乌鸦嘴!”
       丁一鸣开过玩笑后,琢磨着说:“你不知道,那个赵小娟真的很合适李世伟,找机会啊,我还要再撮合撮合他们。”
       林萍萍站起了身:“你呀,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这种事靠的是缘分。感情的创伤是很难愈合的。别说我们和他不熟,就是最好的朋友,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既然已经把话对你挑明,你就别再自讨没趣了。”
       丁一鸣不甘心地说:“可我们所新来的那位留学生,真的很不错的。”
       女人的敏感使林萍萍盯着丈夫:“我看你关心李世伟是假,关心那个赵小娟才是真。你可千万别被她迷住噢。”
       “你胡说些什么呀?”丁一鸣表示清白地瞪了林萍萍一眼,可他的心里却因为提到赵小娟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回荡在心中的是赵小娟在吃饭时说的话:你才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男人。
       书房里还有一堆没有批完的文件,林萍萍把茶几上的那杯茶递到丈夫手中,歉意地说:“我还有几个文件要批。今晚有足球赛,你先看一会儿吧。”
       为排遣心头那点儿不自在的感觉,丁一鸣盯着妻子高耸的胸脯,嘻笑道:“那看完后,我们总还要做点儿什么吧?”
       “你这个色鬼、饿狼。”林萍萍娇羞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丁一鸣的额头,红着脸返回书房。
       妻子那种允诺的表情,令丁一鸣心中有了另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边呷着杯中的茶边望着妻子那婀娜的背影,禁不住把林萍萍和还未在他心头消失的赵小娟作了比较,觉得赵小娟是清纯的荷花,而林萍萍则是妩媚的牡丹,各有各的娇姿,而迷醉他的则是林萍萍那丰腴中的香艳和成熟——今晚他要好好品尝一下这枚快要熟透的果子。
       赵小娟在倾听着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对话。
       她租借的公寓就在丁一鸣和林萍萍住处后面的一条街上,中间只隔着一条十来米宽的绿化道。这是她为了监听丁一鸣和林萍萍的行踪,特地寻找到的临时住处。在她的窗前,甚至还能看到对面一排被绿树遮掩的市长小院。她不想让丁一鸣知道她住得离他这么近,所以刚才执意不要有车的丁一鸣送。回家后,她顾不上梳洗就趴在那架监听仪前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对话。靠着今天下午她偷偷嵌进丁一鸣皮带里的那枚监听感应器,丁一鸣回家后的一举一动都已经难逃她的耳目。
       听着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对话,掺杂在赵小娟心中的是和间谍使命无关的复杂情愫。林萍萍对丁一鸣的亲昵、撒娇,夫妻间的和好如初,都令她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经过下午和晚上对丁一鸣那些已经很露骨的暗示后,丁一鸣居然还想撮合她和李世伟,令她感到沮丧和恼怒。林萍萍就这么比我有魅力,让你舍不得离开?
       等耳机里听到足球赛的声音后,赵小娟摘下耳机,有点儿潮热地脱光衣服,双手抚着丰满的乳房,扭着细腰下微微翘起的雪白屁股走进卫生间洗澡。打开淋浴器时,她想起当年格林斯特在上女性色相课前,为打掉她的羞耻感逼她在办公室里脱光衣服时说的话:“凭你这样优美的身材和容貌足以迷倒天底下所有男人。”
       此刻,她抚着脸上的水珠,对远在几万里之外的格林斯特悲叹地说:“我现在吸引不了一个已婚男人,比不过一个比我大十多岁的女人。”
       洗完澡,赵小娟把那台精巧的监听仪放到床上,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听丁一鸣那边的动静。丁一鸣和林萍萍上一场说话结束时的暧昧语气,使赵小娟清楚这对夫妻呆会儿会有什么勾当,她并不想去听,可忍不住又把耳机戴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竟在夜深人静时窃听人家夫妻间的做爱声——她为自己这份间谍职业感到了悲哀。刚刚和她分手,丁一鸣就回家向妻子表露求欢的意愿。赵小娟为此愤愤不平。虽然,格林斯特警告过她不能对丁一鸣产生任何感情,但她在千方百计地接近、引诱的过程中,仍旧不知不觉地对丁一鸣动了几分感情,原因是她面对的那个丁一鸣确实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而她又正处在怀春的年龄。
       足球比赛结束后很久,赵小娟的耳机里才传来丁一鸣带着点儿兴奋的声音:“老婆啊,你总算结束了!”
       林萍萍的声音很疲惫:“对不起哦,这几个文件都涉及到市里的重大项目,所以花了我较多的时间。”赵小娟想象得出来,这一刻林萍萍肯定是在揉那对发花的眼睛。
       “你快去洗澡吧,水我已经替你放好了。”丁一鸣的声音在赵小娟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发骚的公狗在发出求欢的呜鸣。赵小娟在心里骂道:“该死的,你就不能忍一忍啊?”
       “一鸣,替我搓搓背好吗?”林萍萍在卫生间的招呼声令赵小娟心头发腻。接下来,她听到的是林萍萍咯咯咯的笑声,以及丁一鸣抱林萍萍进卧房的脚步声。赵小娟的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狗毛,乱糟糟的。
       “一鸣,我困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林萍萍娇慵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进赵小娟的耳朵。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里上女性色相课时看过的那些淫秽录像,使她想象得到此刻的丁一鸣在忙些什么,知道接下来会听到林萍萍那令她恶心的叫床声。可是,她没有能听到林萍萍的任何声音,听到的却是丁一鸣在一阵喘息后的沮丧问话:“萍萍、萍萍,你睡着了?”
       赵小娟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个林萍萍,竟然在和丈夫做爱时睡着了。”
       “丁一鸣啊,你躺到我床上的日子不会太远啦。”抚着自己那柔滑的肌肤,赵小娟心猿意马地发出断言。
       第六回走迪厅怨夫惊艳审夫婿市长遭奸
       又是一个星期天。
       一大早,丁一鸣就去临近的大超市购买晚餐用品。林萍萍去省城开会,要下午才能回来,而约李学济一家及李世伟来吃饭的事,是几天前就定好的,丁一鸣只好独自去操办。等他把一大堆东西洗好、切好,林萍萍才回来,随车还带来了李学济夫妇和李世伟。
       李世伟进入通海市发展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市政府聘请他担任了通海市政府经济研究室主任。上任后的第一天,他就在市政府大礼堂给全体机关干部作了一个国际经济形势展望报告,博得了满堂的喝彩,一举奠定了他在通海市经济界的策划师地位。林萍萍更是把李世伟当作自己智囊团的一员,让他帮着制订通海市经济发展规划。李学济因此感到很有面子,乐得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丁一鸣却一点儿也笑不起来。
       林萍萍到家后就把李世伟拉到书房里去谈通海市那个发展规划了,丁一鸣只得和来帮忙主厨的李文元老婆一道在厨房里忙碌,帮着做一些下手活儿,还要兼顾着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李学济夫妇。
       让丁一鸣感到点儿愉悦的,是赵小娟打来的那个电话。赵小娟想请他和陈恩光吃个饭,说是她接手的那个软件开发项目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想庆祝一下,同时也感谢一下二位领导的关心。忙得团团转的丁一鸣当然是走不开的,但软件开发室因为有了赵小娟而变化巨大仍使他高兴。身为计算所的当家人,他急迫希望能改变外界对计算所不满的现状。潜意识里,赵小娟那柔柔的话语也使他有一种温馨感。
       晚饭的气氛十分融洽,李世伟不断地向李学济和丁一鸣敬酒。可是晚饭刚吃完,林萍萍就又把李世伟拉进书房探讨通海市的经济发展问题去了。丁一鸣则和李文元老婆一道刷锅洗碗,又开车送李学济一家先行回去。等到回客厅坐下时,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快十点钟了,可书房里林萍萍和李世伟的讨论却似乎方兴未艾。丁一鸣想看电视又怕干扰了两人,想先洗澡睡觉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得坐在客厅里翻着早已看过的报纸。郁闷渐渐袭上他的心,书房里那没完没了的讨论更令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烦恼。
       好不容易等到李世伟告辞,丁一鸣把他送出小院子后才如卸重荷。但他心头的郁闷和烦恼却并没有卸下来。锁好院门及屋子的后门,他走进卧室,却发现林萍萍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心头的郁闷和烦恼,霎时间汇成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我算什么?佣人?看门的?”掩上卧室门重新返回客厅后,丁一鸣心头涌起一阵悲鸣。他抖索地点起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吞吸着,一支烟抽完,又续上一支,很快就把客厅弄得烟雾缭绕。
       这些天,丁一鸣一直过得很不爽。那晚当他激情四溢地和林萍萍共享鱼水之欢时,林萍萍竟睡着了,他因此沮丧地泄了气。这是他和林萍萍结婚以来第一次做爱失败,失败的原因是林萍萍没有精力也可以说是没有兴趣。如果第二天早上林萍萍醒来后能够给他点儿温暖或前戏重续,他心情可能会好一点儿,但林萍萍却一丝歉意也没有就容光焕发地上班去了,把他一个人冷清地丢在被窝里,使他委屈得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来。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种委屈是折磨人的,既说不出口又排遣不掉。通海市大街小巷里,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大大小小的发廊、洗脚屋,有的是条件让他解决性饥渴,可他又怎么肯去那些地方当个嫖客呢?
       婚后,丁一鸣和林萍萍有过一段可以称得上是融洽、美妙的夫妻生活,在那些个夜晚,林萍萍如同一条优美的章鱼盘吸丁一鸣的肉体和灵魂,让丁一鸣每个毛孔都洋溢着幸福。但是,随着林萍萍地位的一步步升迁,丁一鸣的幸福感也就一天天减退。平心而论,林萍萍从不拒绝丁一鸣的性要求,但丁一鸣却常常不忍心去折腾困得眯起眼睛的妻子,而且在他看来那种行同奸尸的性生活是索然无味的。他渴望的是婚姻初期那种两情相悦、相互渴望的交融。
       对妻子忙得顾不上家、顾不上满足他的生理需要,丁一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抱着宽容和理解。但从上周那次失败的做爱后,他的宽容和理解就逐渐地被委屈所取代,他不再甘愿每晚一个人空落落地等待妻子回来,不再觉得自己应该为妻子作出那么大的牺牲。他开始计较起林萍萍的态度,计较林萍萍那种居高临下的副市长口吻。他怨恨林萍萍常常不把他当回事、常常疏忽他作为一个丈夫的存在和需求。他骨子里的那些傲气像压不住的热油突突地冒出来,和委屈、不满一道冲击着他的心。
       造成丁一鸣今晚心理变态的原因,除了长期的性压抑外,还有就是赵小娟的出现以及她对丁一鸣若有若无的引诱,只不过丁一鸣不敢去往这方面想而已。
       丁一鸣一直在躲避着赵小娟。作为一个经历过甜蜜爱情的男人,他清楚赵小娟的那些话、那些眼神意味着什么。实际上的计算所所长、已婚男人的双重身份,令他不敢对赵小娟的暗示作出反应,但是赵小娟的倩影却时常会在他心头泛起,某种程度上,赵小娟对他的一见钟情这个事实在抚慰他那颗寂寞的心。他对林萍萍的不满,也因为一天天觉得抗衡不了内心那个冲动的自己而日渐强烈。一边是因繁重工作而疏忽了他的妻子,一边是热情似火、含羞带怨面对他的漂亮女子,他的心不被搅乱才怪。
       独自在客厅里闷了很长时间后,丁一鸣才稍稍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愤懑。虽然,他甚至都有了结束目前这种家庭生活的念头,但毕竟这不是桩轻而易举的小事,在这之前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诸如分居、离婚这样的实际行动,他还想都不敢想。
       就在丁一鸣掐熄最后一支香烟,准备去洗澡睡觉时,他兜里的手机意外地振动起来。为防深夜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短消息、电话惊扰妻子,他在家时总把手机调到振动的状态,今天也不例外。
       电话是陈恩光打来的:“丁所长,你看怎么办才好?晚上我好心请赵小娟那个组的小青年们吃饭。饭后赵小娟想去舞厅逛逛,我就陪她去了。可这个赵小娟到了舞厅后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跳舞,到现在还不肯回去。你知道的,这么晚了,我再不回去,老婆会闹个不休的。”
       丁一鸣幸灾乐祸地说:“你要是怕老婆就不要陪小姑娘出去玩呀,实在害怕你就走呀。”
       陈恩光焦急地说:“我再不走是不行了。但这里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盯着赵小娟,我怕我走掉后赵小娟会出事,要是发生点儿什么事,那我怎么向所里交代啊。赵小娟刚从国外回来,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
       丁一鸣看看时间已是将近凌晨一点了,对赵小娟的担心,使他决定去替陈恩光救救场:“你们在哪个舞厅?”
       “就是市工人文化宫对面的夜巴黎。”陈恩光显得有点儿高兴了。
       “好吧。我十分钟赶到!”丁一鸣披上外衣,开门踏进了黑暗中。
       通海市最负艳名的夜巴黎舞厅。
       丁一鸣开车到夜巴黎门口时,陈恩光已经在台阶上等着了:“哎呀,丁所长,你总算来了。”
       丁一鸣看看身旁走过的那些娇艳的女郎,有些生气地问:“赵小娟不懂,你应该懂,把她带到这种地方干吗?”
       陈恩光苦着脸:“她说要见识一下通海市最高档的舞厅,他们组里的几个小青年又起哄说这里档次最高,所以我把她带来了。”
       丁一鸣问:“赵小娟现在人呢?”
       陈恩光连忙说:“她在里面的迪厅里。丁所长,那我先走了好不好?再不回去,我老婆明天非闹到所里来不可。”
       丁一鸣挥挥手:“走吧,走吧。你记住,要是以后再把赵小娟带到舞厅之类的地方去,我就撤你的职。”
       两人都没有发现,赵小娟在舞厅的门边偷偷地看着他们又偷偷地溜了进去。
       丁一鸣皱着眉头走进舞厅。自从林萍萍当上通海市副市长以后,丁一鸣从不涉足通海市的娱乐场所,但夜巴黎舞厅他以前来过,也知道这个地方是藏污纳垢之所,吸毒、卖淫、嫖娼、抢劫、盗窃,凡中国大地上娱乐场所里会有的犯罪现象和犯罪之人,这里都有。
       迪厅里震耳欲聋,顶端的彩色圆球散发出道道光束,照着如痴如狂的舞客们。
       在扭动着的人群里,丁一鸣很快就找到了赵小娟并且为之瞠目:赵小娟竟然把外衣系在腰间,裸露的上身只有黑色的乳罩这点儿饰物,肚脐以上的雪白肌肤几乎全裸露了出来。
       丁一鸣怦然心跳地看着,发现在这片淫奢气息浓郁的场地里,唯有衣着最露的赵小娟没有丝毫的放荡感觉,舞姿既撩人又优美。几个染了发的小流氓在围着赵小娟转,但都刚靠近赵小娟的身体就又退了回去。当看到一个小流氓捋起袖子往赵小娟身边挤时,丁一鸣忍不住挤过去挡开了他并面对面地站在了赵小娟的身前。跳动着的赵小娟看到了丁一鸣后,大声地“嗨”了一声,眼里透出异常兴奋的光彩。她冷不防地在丁一鸣脸上印了个香吻,然后拉动丁一鸣跳舞。丁一鸣热血贲张,抓住赵小娟的手腕就往舞池外走。
       赵小娟轻微地挣扎着,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丁一鸣退出舞池。
       丁一鸣牵着赵小娟的手,一直把她拉出迪厅才松开。两人站定后,赵小娟快活地问:“大所长,你怎么也来了?”她那半露在外的乳房因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大幅度起伏着。
       赵小娟那细腻雪白的肌肤和曲线优美的体形,令丁一鸣有点儿目眩。他避开赵小娟的目光,没好气地说:“来抓你回去。明天你不上班了?”
       赵小娟笑笑说:“没事啦。就是让我跳个通宵也不会误事的,明天照样上班。”
       丁一鸣扫了一眼赵小娟的身体:“把衣服穿起来,我送你回去。”
       赵小娟似乎这时才发现自己是裸露着上身在和丁一鸣说话,她解下系在腰间的衬衫,边往身上套边四处打量,当发现不远处有间咖啡厅时,她央求道:“丁所长,我渴死了,陪我喝杯可乐好不好?”
       丁一鸣不想在这种地方久留,但也不忍拒绝脸上还在冒汗的赵小娟,只好随赵小娟走向那间咖啡厅。
       咖啡厅里倒是十分幽静,但昏暗的灯光和一对对挤在一块儿的男女,让丁一鸣感到有些别扭。他自忖这么晚和赵小娟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被哪个熟人看见的话,他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可眼下,也只好硬着头皮陪赵小娟坐下来。
       服务员送上两罐冰镇可乐,赵小娟吸了几口就放下了。丁一鸣不解地问:“你不是渴吗,怎么不多喝一点儿?”
       赵小娟娇嗔道:“你想让我早点儿喝掉早点儿走是不是?”
       丁一鸣拉开自己那罐可乐,喝了一口说:“你是应该回去了。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在外面,不安全。”
       赵小娟一声娇笑:“不是有你陪着吗?”
       丁一鸣看看手表:“我们说好,再坐五分钟就走。你不困,我困了。”
       赵小娟问:“哎,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的?”
       丁一鸣笑了:“是陈恩光给我打的电话,他怕晚回去挨老婆骂,又怕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被小流氓欺负。”
       赵小娟看着丁一鸣:“那你就不怕回去被老婆骂?”
       丁一鸣强作欢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那位太太不会吃醋吗?”
       想到此刻正自顾睡觉的林萍萍,丁一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转了个话题说:“小赵啊,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重复那天对你的劝告。你现在是在中国通海市,而不是留学的法国,行为准则要符合国情。你看你刚才,跳舞的时候穿得那么少,陈恩光和我都是男同志,要是家里人找来看到,会有想法的。我知道你在国外呆久了,不介意这些,但这里的人会介意。你刚才那副模样,还会被小流氓们看成是不正经的女人,会遭到他们的欺负。以后你一定要注意这些。”
       赵小娟轻轻地笑了起来。
       丁一鸣被她笑得有点儿奇怪,问:“我说错了什么?”
       赵小娟笑意未消地说:“你没有说错。我以后一定改。我是在笑刚才舞池里的那几个想占我便宜的小流氓。”
       丁一鸣想起刚才舞池里的情形,就问:“我看到那几个小流氓刚挨近你就退下了,有一个还像吃过什么亏,捋起袖管来冲向你,到底怎么回事?”
       赵小娟十分得意地笑着:“我学过跆拳道,那几个小流氓刚靠近我,就被我的小动作挡了回去。迪斯科的动作本来就没有规则,所以旁边的人都没有看出来。”
       丁一鸣不放心地说:“这些地头蛇你还是少惹他们的好。”
       赵小娟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以赵小娟在A国情报机构受到的训练,三五个小流氓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她不想让丁一鸣看出来,所以刚才在舞池里还算遮掩掉很多。
       丁一鸣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呆下去了:“好啦。走吧。”他未等赵小娟同意,就站起来朝外走。
       赵小娟跟了上来,自然地挽住丁一鸣的胳膊。在这种场合,挣扎扭捏会被周围的人看笑话,丁一鸣无奈,只好任赵小娟把弹性十足的胸脯靠在他身上往外走。一路上,一些人看着丁一鸣发笑,可他以为人家是在笑赵小娟那副被他拖着跑的样子,因而走得更快。
       赵小娟倒是明白旁人发笑的原因:丁一鸣腮帮子上刚才被她印上去的鲜红唇印。但她故意不说破,依偎着跟着丁一鸣往外跑,嘴里还嘻笑着低声嚷叫:“大所长,你绅士一点儿,走慢一点儿,好不好?”
       今晚这一幕看似偶尔发生的情景,其实是赵小娟精心安排的结果。她摸准了陈恩光的心态,料到陈恩光不会拒绝她要去舞厅的要求,到舞厅后她又显得有点儿放肆,逼陈恩光为早点儿结束而催其他人带赵小娟一道走,结果其他人走了,赵小娟却没有走。这种情况下,怕出事的陈恩光只能把丁一鸣找来,让她有时间和丁一鸣纠缠。陈恩光到门口去等丁一鸣时,她也跟了出来,看到陈恩光走,丁一鸣来寻她后,她连忙混进舞池,故意把外衣脱掉,露出魔鬼般的裸露身材吸引丁一鸣。虽然丁一鸣并没有失态,但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她不相信,身为女人的林萍萍,等会儿看到丈夫脸上的唇印会不吃醋发怒!而她作为一个国外归来的留学生,在迪斯科舞厅这种场合稍微放肆一点儿,丁一鸣是不会觉得过分并厌恶的。
       大庭广众之下依偎在身旁的赵小娟让丁一鸣很不自在,可他心里却同时有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在荡漾,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除林萍萍以外的女性如此亲密接触,他甚至还为自己不能坦率接受一个少女的真情流露而感到有点儿遗憾。他在想:如果此时偎在身边的是林萍萍那该多好啊,从夜巴黎舞厅走到停车场的路不长,可处在甜蜜和窘迫中的丁一鸣却觉得漫长、遥远,并且有一种想一直走下去的感觉。
       丁一鸣终于把赵小娟带到了自己的车前,他松开赵小娟,为掩饰自己的内心波动,他以老大哥和领导的口吻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记住,以后不准对我太随便。”他拉开车子的侧门,把赵小娟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等丁一鸣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起车子想问赵小娟住哪里时,赵小娟却闭上了眼睛。丁一鸣好气又好笑地推着赵小娟:“哎,哎,醒醒,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赵小娟迷迷糊糊地说:“我困死了……让我眯一会儿……求求你。”她边说着边把头靠在了丁一鸣的肩上。
       丁一鸣哪里想得到,赵小娟是故意拖延让他回家的时间。他无可奈何地熄火,想等赵小娟打个盹儿后再送她走。赵小娟带着点儿酒味儿的香气,暖融融地沁入他的心脾中,令他有点儿迷醉。他没有推开赵小娟,任凭她那水蛇般的身体蜷缩并慢慢地倾倒下来。
       她把头枕到他的腿上,勾起他想去抚摸的欲望。
       四周静悄悄的。丁一鸣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心渐渐地平息下来。他知道,此刻不管他把她带到哪里,不管他怎样趁机亵渎,赵小娟都不会拒绝和痛斥他。然而,他能任两人的关系发展下去吗?能让这位对他毫无戒备、天真得有点儿憨态的姑娘就此成为自己的情人?他茫然地问着自己,又茫然地想起此刻同样进入梦乡的妻子林萍萍。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诫他:不能,不能!你是一个有妻子的人。他的心里,因此有了点儿苦味儿。虽然,林萍萍疏忽着他甚至是在轻视他,但她毕竟是他的妻子并且还爱着他啊。自己再怨、再恨,也不能出格。他低头看着赵小娟那张熟睡中的脸,那张俏丽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那么纯洁无瑕。他觉得自己不能害了这位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一旦两人发展成为情人关系,那赵小娟以后在通海市的处境会很难,撇开他已经渐渐有点儿喜欢赵小娟这个因素,年轻的赵小娟根本不是林萍萍的对手,已是政坛高手的林萍萍哪怕只要努努嘴,赵小娟就会下场很惨,而他这个小小的计算所副所长是保护不了赵小娟的。
       时光在丁一鸣的胡思乱想中点点流去。
       大约过了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赵小娟从瞌睡中醒来,她坐起身,揉着眼睛说:“对不起哦,我真的是太困了。”
       “你不是说跳个通宵也不要紧的吗?”丁一鸣嘲笑她,然后边发动车子边说,“说吧,住在哪里,我送你。”
       一辆出租车在停车场前面的路口停下,赵小娟看到后,打开车门跳下去,扭头冲着丁一鸣说:“谢谢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没等丁一鸣醒悟过来,她已经像一个黑夜里的精灵飘向前面的出租车。
       “TAXI!”夜雾里回响着的是她那甜美的声音。
       丁一鸣慢慢地开车往回家的路上驶去。如果说这个夜晚林萍萍带给了他苦恼的话,那赵小娟带给他的就是回味无穷的清新感觉。和一个漂亮姑娘的这种遭遇,是任何男人都难以忘怀的。
       在回家的路上,丁一鸣为自己能抵御住美色的诱惑而感到自豪。能在今晚这种情况下不动赵小娟,他相信不是一般男人所能做得到的。
       这时,赵小娟将丁一鸣家里的电话拨响了。她没搭丁一鸣的车,就是想要拨响这个电话,她要林萍萍被铃声吵醒,清醒地看到丁一鸣半夜三更带着陌生女人的唇印和香水味儿回家。等第二遍拨响电话,确信林萍萍醒过来后,她才得意地把手机收起来,舒畅地把身体仰靠到出租车的靠背上……
       丁一鸣走进自家客厅时才觉得眼皮发涩。他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想看一下林萍萍的动静。虽然他今天晚上坐怀不乱的行为有点儿值得骄傲,但他不知怎么竟有几分心虚。
       林萍萍身上盖着一条毛毯半躺半睡在床上,看到丁一鸣把头探进来,她连忙问:“一鸣,出什么事了?这么晚才回?”
       丁一鸣有点儿尴尬地推门进来,他不知如何向妻子解释刚才在做什么,支吾道:“哦,刚才陈恩光打来电话要我去替他解围,这个家伙害我少睡了几个钟头的觉。”
       林萍萍原以为丁一鸣意外出去是因为单位里有急事,听丁一鸣的口气里好像不是那回事,便好奇地问:“半夜三更的,解什么围呀?”
       丁一鸣觉得还是如实说为好,便边脱衣服边说:“这家伙为奖励他那个室的员工,请几个小青年吃饭,饭后又陪他们去舞厅,结果到半夜还有个女的不肯走,而他又是出名的妻管严,既怕把人家姑娘留在舞厅出事,又怕再不回去挨老婆骂,所以打电话向我求援,要我这个所长去逼迫人家姑娘回去休息。”
       “荒唐!你呀,堂堂一个所长,竟会听一个室主任这样使唤。”林萍萍笑了,突然她有点儿醒悟地问,“那个姑娘不会就是你常说的那个赵小娟吧?”
       丁一鸣不想隐瞒,就说:“是那个赵小娟,她刚回国不久,对国内的情况不了解,我真怕她出点儿什么事,否则我也不会去。”
       “你这个人哪……”林萍萍蓦然停住,两眼直直地盯着丁一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丁一鸣察觉到林萍萍的异常,连忙问:“怎么啦?”
       林萍萍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丁一鸣,你下流,无耻!”
       丁一鸣被骂得摸不着边际,他苦笑着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林萍萍指着衣柜上的镜子厉声道:“你自己去照照,脸上是什么东西?”
       丁一鸣莫名其妙地转向镜子,他这才看到脸上竟然有一个清晰、鲜明的唇印。他很快明白这是赵小娟在舞池里吻他时留下的,也知道了出舞厅时那些人为啥朝他发笑。他尴尬地转过身,解释道:“我去时那个赵小娟酒喝多了,学着外国人的样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人家是从国外回来的,比较洋派。你不要误会。”
       林萍萍狐疑地扫了一遍丁一鸣的全身,更加气得全身哆嗦:“就当众亲了你一下这么简单?”
       丁一鸣点点头:“就是这么简单。不信你明天可以打电话问陈恩光,你真的不要误会。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林萍萍流着泪:“以前我是很清楚,但现在我不清楚你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丁一鸣不想吵架,他无奈地问:“那你要我怎样解释你才相信呢?”
       林萍萍怒目而视:“那好,你再解释一下,你裤子上的口红印子又是怎么回事?”
       丁一鸣低下头去,这才看到自己那条浅白色的裤子上大腿处也有几个唇印,这分明是刚才赵小娟枕在他腿上打瞌睡时留下的。他暗暗叫苦,一时倒真不知如何对林萍萍解释了。
       林萍萍冷笑道:“这下你没有话可说了吧?丁一鸣,看来你这只馋猫还是个新手,以后回家前先要把外面女人留下的痕迹揩干净,特别是口红,懂不懂?”
       丁一鸣有点儿生气了,但妻子的怀疑毕竟有理由,所以他强忍着,索性把事情都讲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那个赵小娟喝多了,我把她拉出舞厅后想送她回去,但她坐上车后在我旁边的位置上睡着了,后来她的头枕到了我的腿上,口红印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后来她醒后,对我道了歉并自己打车回去了。”
       林萍萍嘲讽地问:“那你告诉我,你们是坐在前排呢还是后排?”
       丁一鸣不解地回答:“当时我坐在驾驶位置,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林萍萍又发出冷笑:“连撒谎都会走样!驾驶员位置和副驾驶位置中间隔着排挡,还有方向盘,如果你不主动,她是根本没有办法把脸枕到你腿上去的。”
       丁一鸣被逼得发出苦恼的低吼:“我真不知道!事实就是这样子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林萍萍摇着头:“深更半夜,你让一个大姑娘把头枕在大腿上睡觉,而你却坐怀不乱。丁一鸣啊,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哪?”
       丁一鸣恼羞成怒,他走近林萍萍说:“我丁一鸣就是能坐怀不乱!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林萍萍这时又看到丁一鸣衣服胳膊处的唇印,哪里还会相信丁一鸣的清白,她用手点着那片红印记,骂道:“你看看满身的口红印,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说自己清白,说自己坐怀不乱?丁一鸣啊丁一鸣,你真是卑鄙到不要脸的地步了!”
       丁一鸣委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自己好不容易克制住欲望的冲动,清清白白地回到家里,想不到却被妻子如此谩骂。他再也忍不住,狂吼道:“你给我闭嘴!”随着吼叫声,他的手掌也挥到了林萍萍的脸上。
       “啪!”那记清脆的耳光声不仅打蒙了林萍萍,也使丁一鸣发了蒙,以前,就是轻拧一把林萍萍他也是舍不得的啊。
       林萍萍捂着脸,发了一会儿愣才哭出声来:“丁一鸣,你为了一个小情人竟然打我,你不是人,你滚!滚到你那个小婊子那里去!”
       丁一鸣的火气又上来了,他上前使劲地按住林萍萍的双肩,摇晃着说:“不准你污辱我、污辱人家清白的姑娘!”
       林萍萍挣扎着仍在骂:“别跟我说清白,你们都不要脸!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我!”
       “不准你骂!不准你骂!”丁一鸣为了制止林萍萍的挣扎,翻身压在了林萍萍的身上。林萍萍越是挣扎得厉害,他越是使劲地挤压她。两人的争吵,渐渐地演变成了挣扎与反挣扎的搏斗。
       林萍萍哪里会是篮球健将丁一鸣的对手,很快她就喘着粗气不动了。挣扎中,她的睡衣带松了开来,丰满的乳房在丁一鸣眼前晃来晃去,她那晶莹玉体勾起了丁一鸣的欲望,他腾起身来,扯掉林萍萍身上的毛毯,扯掉林萍萍身上仅有的蕾丝内裤,再次扑到林萍萍已无力挣扎的身上……
       “不要……不要……”林萍萍的哭泣声,凄惨、微弱。
       堂堂的通海市常务副市长,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遭到了丈夫的强奸。
       第七回化干戈夫妻和妒玉帛艳谍挑峻
       在林萍萍遭受着耻辱的同时,市长小院后面的那幢公寓楼里,刚刚摘下监听仪耳机的赵小娟站在窗前,面带冷笑观望着前面那黑黝黝的市长小院。
       她像是一个成功的导演在审阅自己的作品。她心里还在嘲笑丁一鸣:“我的大所长啊,你不是说你老婆不会吃醋吗?现在看到了吧。不管是市长还是省长,吃醋的女人都会变成泼妇的。”
       只有让林萍萍吃醋,让这对恩爱夫妻反目,才能让丁一鸣跪倒在她的脚下,这是赵小娟在无法使丁一鸣对她动心后想到的。为了这个目的,她今晚用足了口红这件武器。她认为,如果看到丁一鸣满身都是口红还无动于衷,那林萍萍就是一台政治机器而不是女人了。果然,林萍萍如她所愿地吃起醋来,跟有口难辩的丁一鸣大吵一通。
       如果说赵小娟对自己今晚导演的这出戏还有所不满的话,那就是结尾部分——丁一鸣不该去强行占有林萍萍。她认为,最佳的结尾应该是丁一鸣和林萍萍争吵后摔门而出,跑到她的住所来乞求得到她的肉体。可惜眼下她还做不到这一点,只能让这个美满的结尾留到以后去补上。她看过林萍萍的照片,承认林萍萍的美色非同一般,但她更相信自己的美貌。如果有机会让丁一鸣比较的话,她的肉体会比林萍萍更让丁一鸣馋涎。
       香饵已到鱼儿嘴边,完成使命指日可待。
       赵小娟坐下来,给远在A国的格林斯特发出了伊妹儿。
       格林斯特很快就给了赵小娟回复:
       再加把油,我的宝贝儿。
       赵小娟关掉电脑。她仿佛看到格林斯特老头儿在对她微笑。
       市长小院的灯熄了,公寓楼里的灯也熄了。
       夜,黑沉沉,黑沉沉。
       林萍萍形如槁木地躺在床上。
       当上通海市副市长以来,这是林萍萍第一次请假在家休息。星期一原本是她最忙碌的一天,几批重要客人、几个重要会议,原定都是今天要见、要开的,但她都叫秘书改了期。当秘书在电话里为难地表示,有两个客人的约见和一个会议很难改期时,她还一反常态地痛斥了秘书一顿,并且摔了电话。
       林萍萍今天不愿意出现在市政府办公室里的主要原因是,腮帮子下的那块瘀肿以及红肿的眼窝。尽管昨夜几乎一宿未合眼,但早晨她挣扎着下床时,仍是想去上班的,直到刷牙时发现自己脸上的惨状才改变了主意。她不能让通海市的人知道,他们的女市长被丈夫打了并且哭红了眼睛。
       昨晚,丁一鸣在野蛮地蹂躏了林萍萍后,就抱着被子独自睡到了客厅里。等林萍萍早上起来时,丁一鸣已经离去上班了。和往日不同的是,丁一鸣今天没有替林萍萍准备早餐。这个变化更让林萍萍感到伤心,因为这表明丁一鸣对昨晚的行为并没有半点儿悔意,而且还在记恨她。
       林萍萍是怀着极度的伤心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的。昨晚她流泪到天明,此刻她的泪没有了,但心还是那么痛,痛到几乎麻木的地步。以往对她疼爱有加、呵护有加的丈夫,竟然会那么野蛮地动手打她甚至强奸她,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虽然,她承认自己昨晚有点儿冲动,但作为一个女人,她认为自己昨晚面对丁一鸣满身的口红印发出疑问天经地义,丁一鸣不该恼羞成怒并且变态。思前想后,她把原因归结到一点,那就是赵小娟的出现。可丁一鸣以往的品行,又令她很难想象自己的丈夫会移情别恋。步入政界后,林萍萍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头脑清醒、思维敏锐,但面对自己昨晚的遭遇,她的思维一下子不够用了,她怎么也作不出准确的判断并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依林萍萍的个性,在丁一鸣昨晚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哪怕再痛苦她也会断然和丁一鸣分手。结束夫妻关系的念头,只是令林萍萍战栗地一闪而过。通海市副市长的身份,对丁一鸣长期积累的爱,都阻止着她的每个任性的念头。
       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林萍萍尽管怨恨着丁一鸣,但此刻还是希望电话是丁一鸣打来的。出乎她的意料,电话竟是李学济打给她的,此刻他就在她的门外。
       林萍萍没有理由不让李学济进家门。她无奈地起床,匆匆化点儿妆后去开了门。和李学济一同来的,竟然还有手捧鲜花的李世伟。
       李世伟发亮的眼睛里透着关切:“林市长,听办公室的人说你大概病了。我告诉了伯父,他不放心,要我陪着来看看你。”
       林萍萍鼻子发酸,眼泪禁不住落下来。她赶紧借背身让两人进屋的机会,偷偷地把眼泪抹了去。
       李学济进屋后,急切地转到林萍萍的面前:“萍萍,你怎么啦?”
       林萍萍尴尬地摇摇头:“没什么,有点儿不舒服。”
       李学济对林萍萍的疼爱胜过对自己的亲生儿女,看到干女儿满脸憔悴,腮帮子上还有伤,他急着又问:“谁欺负你了,是一鸣吗?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眼睛都哭红了!”
       林萍萍被问到了伤心处,眼泪又掉了出来。
       李学济一跺脚:“这个一鸣,不像话!我找他去!”说着,他掉头就出了门。
       “李老师——”林萍萍叫着追出门,可李学济已经匆匆出了小院的门。这里是市领导较为集中的家属区,她怕引起注意,就没有再出去追。等她怏怏地回屋时,李世伟已经把手中的那束红玫瑰插到了花瓶里,并且在厨房里忙着什么。
       林萍萍替李世伟沏上一杯茶后,默默地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这种情况下和还很陌生的李世伟见面,使她有点儿无地自容。
       李世伟从厨房里出来时,把手中毛巾包着的一包东西递给林萍萍:“这是冰块,你敷一下会好点儿。”
       林萍萍感激地接过冰块包,放到自己有点儿发肿的腮帮子下捂着。
       李世伟在林萍萍对面坐下来,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冒昧地和伯父一道过来。”
       林萍萍尴尬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在外面我是市长,但在家里,我也是个女人,夫妻间也会有点儿小矛盾。让你见笑了。”
       李世伟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后,说:“家庭也是社会。以我的观点,没有矛盾的家庭才是不正常的。丁所长这人,我看很不错。作为一个市长的丈夫,他肯定会有压力,难免也会有冲动。我想你是会理解他的。”
       李世伟诚挚的表情和眼神里的光芒,令林萍萍有着倾吐委屈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强颜作笑道:“算了,我们不谈这个。刚巧今天我有点儿时间,这副模样也出不了门,就一道再商量商量通海市发展规划的事吧。”
       李世伟关心地说:“我看你还是先睡上一会儿的好。要不,吃过中饭后我再来。”
       林萍萍点头同意:“也好。我下午等你。”
       “那我先告辞。”李世伟站起身来,等林萍萍也站起身来准备送他时,他看着林萍萍说,“论年龄我可以做你的哥哥。作为一个从失败的婚姻中走过来的人,我有个忠告,请你小心呵护好自己的婚姻。你是市长,工作太忙,容易疏忽丁所长。而男人实际上要比女人更脆弱、更经不起半点儿伤害。再忙,你也要分点儿时间出来给他。否则,哪怕他再爱你,也会发生情感变化的。”
       林萍萍第一次感到李世伟像个兄长,像她的一个亲人。她点头道:“谢谢你的提醒。”
       李世伟走后,林萍萍躺在沙发上,望着李世伟带来的那束鲜艳的玫瑰,心头的伤痛似乎被李世伟抚慰得减弱了不少,但她对丁一鸣的怨恨还是未消,还是觉得丈夫昨晚的行径不可饶恕。浑浑噩噩中,她打起了盹儿,直到被手机的铃声吵醒。
       电话是丁一鸣的下属陈恩光打来的。在电话里,陈恩光如实说了昨晚的情况,反复说明丁一鸣昨晚确实是被他请去当救兵的,请她不要误会。被丈夫的下属看作是一个吃醋的妻子,陈恩光的电话让林萍萍更加不舒服。然而,在关上手机后,她却有了一点儿欣慰——陈恩光的电话肯定是出自丁一鸣的授意;丁一鸣这样做,说明他不想让妻子误会,说明他是在乎林萍萍的。
       女人的心是水做的。林萍萍的心潮刚刚还汹涌澎湃,现在又逐渐归于平静,变得柔和。陈恩光的电话,改变了林萍萍对昨晚丁一鸣走向极端的看法。在接电话之前,她想的都是丁一鸣的野蛮、恶劣和她自己的委屈;现在,她想到的是自己的过错,比如不该辱骂丁一鸣、不该没弄清情况就认定丁一鸣和赵小娟有染,不该怀疑品行端正的丁一鸣,从而使丁一鸣克制不住地做出变态的事情来。她甚至想到了,丁一鸣强奸她的原因,是因为她久未让丈夫得到性爱满足的缘故。最后,她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归结为一场纯粹的误会。当然,她并不原谅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赵小娟——这个女孩子不该那么轻率地把丁一鸣身上弄得满是口红印。
       林萍萍原谅了丁一鸣。
       潜意识里,林萍萍对丁一鸣的原谅,和上午李世伟来探望她时的劝慰有很大的关系。李世伟真诚的话语和关切的眼神,让她有一种看在这位老大哥的份儿上也应该原谅丁一鸣的想法。如果说,前一阵林萍萍对李世伟的好感,完全是出自对李世伟才干的欣赏,那么现在则有了女性感情上的因素。李世伟让她生出一种亲近感、信任感。
       茶几上,李世伟送来的那束红玫瑰既娇嫩又红艳。望着这束象征着一个男人表示敬意和关怀的鲜花,林萍萍禁不住把丁一鸣和李世伟作了比较。如果丁一鸣也能像李世伟一样出色那该多好啊,心底的一声叹息掠起。林萍萍感到的是某种遗憾。身为政坛的一颗新星,林萍萍需要有一个男人作为坚强的后盾,让她能倾吐工作中的烦恼,帮她把通海市的经济工作做得更好,取得更佳的政绩,而这些又正是对政治和经济不感兴趣的丁一鸣所不具备的,林萍萍渐渐地疏忽丁一鸣,和他们夫妻间缺乏政治上、经济工作中的共鸣也有一定的关系。遗憾归遗憾。如同身边经常出现的那些才华出众的男人们一样,李世伟的出现也没有让林萍萍对丁一鸣有任何情感上的变化。她爱丁一鸣这个给了她少年初吻、给了她甜蜜新婚的男人,丁一鸣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男人都取代不了的。
       林萍萍相信:只要自己不去计较丁一鸣昨晚的粗暴行为,夫妻俩很快就能和好如初。她了解丁一鸣,知道丈夫爱着她,不会像那些小肚鸡肠的男人们一样跟妻子计较这个计较那个。
       下午,李世伟如约来到林萍萍的市长小院,协助林萍萍制订通海市新的发展规划——这是通海市下一届人代会的重要议程,容不得有可能担任通海市下一任市长的林萍萍半点儿疏忽。工作,让林萍萍淡忘了丁一鸣给她的伤害,她心头的那点儿忧伤,被通海市的美好前景所掩盖。
       早上,丁一鸣几乎是逃出家门的。他怕看到林萍萍醒来后蔑视的目光,怕和妻子独处。所以,顾不上给林萍萍准备早餐,他就匆匆地离家去上班。
       昨晚发泄完后,他把哭泣着的林萍萍扔在卧室,自己躺到客厅的沙发上很快就沉沉睡去。直到早上睁开眼时,他才想起昨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接踵而来的便是羞愧和沮丧。强奸心爱的妻子,这种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竟然做了出来。
       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丁一鸣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一支烟、一杯茶地不断吸着、喝着,心头的沮丧和羞愧怎么也排遣不掉。他回想到的都是自己的不是。林萍萍是误会了他,但赵小娟留在他身上的那些口红印是事实,任何妻子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呀。可他却在解释不清楚的情况下打了林萍萍的耳光、对她动粗,最后还不顾她的反抗强奸了她。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对不起,昨晚我有点儿失态。但愿我的失态不会造成任何人的误会。”上班时间过后,赵小娟往丁一鸣的手机里发了这么一条短消息。
       丁一鸣没有去理会。他多多少少有点儿怨恨赵小娟昨晚的轻率。如果赵小娟昨晚不在他脸上印一个唇印,如果赵小娟不让口红印沾到他的衣服上,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然而,他也为赵小娟找到了开脱的理由:人家是从法国那浪漫的国度回来的,不了解国内男女交往的禁忌,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有点儿情不自禁,能怪她什么呢?要怪只有怪我自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
       李学济就是在丁一鸣追悔莫及的时候,闯进丁一鸣的办公室的。
       “一鸣,你老实告诉我,你昨天究竟对萍萍干了些什么?”李学济脸色铁青,嘴唇不停地哆嗦。
       丁一鸣惶恐地看着李学济,喃喃地说:“没干什么,只不过有点儿误会。”
       “没干什么?”李学济痛苦地盯着丁一鸣,“她的眼睛都哭红了,脸上被你打得肿块还没消!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呀,你让她怎么出门,怎么去面对通海市的老百姓?哪怕她不是市长,你也不该打她。她是你的妻子,是我们大家都喜欢的好女人,你怎么下得了手?昨晚我走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丁一鸣哪里说得出口,他冷静下来,诚恳地说:“李老师,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求你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相信我会求得萍萍原谅的。”
       李学济毕竟是知书达理之人,听丁一鸣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知道再多管下去反而会影响小两口的感情,便叹了口气说:“一鸣啊,我把萍萍当作自己的女儿,也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你要好自为之啊。千万不要亏待萍萍。她从小就是个苦孩子,能有今天不容易。坦白地说,我只是个外人,而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要是不能好好地待她,她会难过和伤心一辈子的。你要珍惜她对你的感情。算是我求你。”
       李学济的到来,使丁一鸣知道了林萍萍今日的惨状,他更加于心不忍。李学济走后,他忍不住把陈恩光叫到了办公室。“都是你干的好事。昨晚赵小娟喝多了酒发疯,弄得我衣服上都是口红印,林萍萍不开心了。”
       陈恩光诚惶诚恐:“啊?都是我害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打电话求你出来了。要不要我给林市长打电话说明情况?让她误会了总归不太好。”
       丁一鸣要的就是陈恩光的这句话,他顺水推舟道:“那你就打吧。都是你多事,让我背黑锅。”
       陈恩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给林萍萍打了电话。
       赵小娟今天上班后就找机会把专题组的几个小青年支出办公室。然后她自己紧锁办公室,戴上耳机偷偷地监听丁一鸣办公室里的动静。听到丁一鸣关照陈恩光打电话给林萍萍消除误会时,她禁不住骂了一句:“窝囊废!”
       在昨晚三个当事人中,赵小娟是唯一愉快的一个。丁一鸣对林萍萍的动粗,使她美美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带有桃色意味的梦。在那个梦中,丁一鸣赤裸着身体把她拥抱在床上。醒来后,她红着脸边回味着梦境,边得意地觉得好梦很快就能成真。
       陈恩光在丁一鸣办公室里打完电话后就进了赵小娟的办公室。尽管丁一鸣关照他不准把林萍萍吃醋的事告诉赵小娟,但他还是一见赵小娟的面就责怪道:“你呀,差点儿闯了祸。”
       赵小娟早已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前,听陈恩光一说,她仰头故作吃惊地问:“怎么啦?”
       陈恩光笑了:“你把人家丁所长的衣服弄满口红,我们的林市长吃醋啦。”
       赵小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算闯什么祸呀。在法国,那些女生用口红笔在男人衣服上写我爱你也没人会当真。”
       陈恩光正色道:“我的大小姐,你是在中国,在通海市,以后还是注意点儿的好。幸亏丁所长的老婆是市长,还有风度。换了我老婆呀,今天非打到所里来不可。”
       “有这么严重啊?”赵小娟伸伸舌头,说,“那我以后一定注意。”
       “知道就好,我呢也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不过这事你别对丁所长再提,省得他尴尬。”陈恩光说。他原本就没有责怪赵小娟的意思,他心底里还真希望赵小娟能迷住丁一鸣,从而让丁一鸣对他领导的软件开发室另眼相看。
       赵小娟没有把陈恩光的提醒当回事,陈恩光一走,她就敲开了丁一鸣办公室的门:“丁所长,对不起噢。”
       丁一鸣躲避着赵小娟灼人的目光,明知故问:“你做错什么了?”
       赵小娟羞涩地低下头:“听陈主任说,你太太有点儿误会。都怪我乱开玩笑。”
       丁一鸣在肚子里咒骂着陈恩光,嘴上却说:“你别听陈恩光瞎说。我脸上、衣服上有口红印,太太问问也正常。”
       赵小娟故意问:“要不要我去对你太太解释解释?”
       丁一鸣有点儿感激地看着与昨天判若两人的赵小娟,摇头道:“没有必要,这种事呀,越解释越不清楚。我太太是个明白人,对我还是信任的。只要你以后能听我的劝告,不要太随便就行了。”
       赵小娟克制住心里对丁一鸣的嘲笑,认真地点点头:“刚才我对陈主任保证过,以后在公众场合,一定注意。”
       她嫣然一笑,掩门而去。那嫣然的笑容驱散了丁一鸣心底的惆怅,他给妻子林萍萍发了一条短消息:“对不起,昨晚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林萍萍很快就回了他一条:“既往不咎,下不为例。我和李世伟在家谈事,你早点儿回来一道吃晚饭。”
       下班后,丁一鸣早早地赶回家去,准备好晚餐。夫妻俩,包括客人李世伟,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十分融洽地吃了顿晚饭。
       晚饭后,夫妻俩一道把李世伟送出了小院,关上门,望着妻子脸上依稀可见的伤痕,丁一鸣忍不住说:“萍萍,你真的不恨我?”
       林萍萍惨然一笑:“恨又怎样?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冲动。”
       妻子眼里的泪花,令丁一鸣心疼不已,连忙说:“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
       林萍萍轻轻地挽住丁一鸣的胳膊,边往回走边说:“说起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不该误会你,不该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
       丁一鸣感激地说:“怎么能怪你!造成你误会,本身就是我不对。”
       林萍萍站定下来,正面对着丁一鸣说:“那个赵小娟太随便了点儿,她是国外回来的,我不怪她什么,但你以后不要在工作之外与她过多接触,以免其他人误会。”
       丁一鸣点头道:“这你放心。昨晚那样的接触,保证不会再有。那个赵小娟,我也提醒她了,不能在人际交往中过于随便。”
       “走吧。外面凉,回屋里去。”林萍萍再次挽住丁一鸣,两人相携着走向屋子。
       透过妻子微微发颤的手臂,丁一鸣感觉到妻子内心的不平静,也格外地感觉到能得到林萍萍的宽容极不容易。他再次为昨晚的事感到惭愧。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决不再让林萍萍受到任何伤害。
       月光缓缓地照着这对尽管心头的伤痕还在,但已经和好了的夫妻。
       林萍萍对她深爱着的丈夫作出了难得的宽容。这份宽容暂时缓解了他们夫妻间的矛盾。但她绝对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婚姻,仍然在无可阻止地走向悬崖。
       赵小娟在监听器里听到丁一鸣和林萍萍和解的对话后,气得柳眉倒竖。她把耳机摘下来,狠狠地扔到地上。她原以为,经过昨晚的争吵,这对夫妻肯定难以再同床共枕,谁知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和好如初。赵小娟被眼前的事实所震撼。这样的夫妻、这样的爱情,她还有什么能力去拆散、去毁灭?
       细细回想昨晚的情形,她原先那点儿胜利者的喜悦荡然无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轿车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当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在表露了爱慕之心后,把头枕到男子的腿上打盹儿,而那个男子竟然连抚摸一下姑娘秀发的举动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昨晚来不及去细想,今天亲耳听到丁一鸣和林萍萍和解的那些话后,她才知道,其实昨晚最大的失败者是她自己。她的美色、那些直露的表白,根本诱惑不了丁一鸣。她煞费苦心挑起的夫妻争吵,充其量只不过是这对夫妻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说不定经过这次的争吵,这对夫妻还会更加恩爱、更加珍惜彼此的感情。最糟糕的是,林萍萍已对她赵小娟有所戒备,并且在提醒着丈夫。而对这些事实,她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已无能为力。如果有替代的对象,请重新选择。如果必须要争夺这个男人,最好另请高明。
       通过网络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以及感想向格林斯特作了汇报后,赵小娟无奈地向她的间谍老师请求要么换她要么换丁一鸣。
       这次格林斯特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给予答复,大约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抽了大半支雪茄后,他的回复才出现在赵小娟的屏幕上:
       丁一鸣是这次行动必须控制的对象,他的作用没有任何人可替代。时间紧急,我方无人可替代你。不要气馁,继续努力。这次行动的关键在于你能否用美色征服丁一鸣,把他控制在手上。我需要这个男人家庭破裂,成为我们的工具。
       赵小娟心犹不甘地在键盘上打着字:
       您教导过我,控制一个人要从他最薄弱处下手,但现在我们却在他最强势的地方下手。这对夫妻的感情牢不可破。能否换种方式?
       格林斯特的用词变得严厉:
       什么时候你有了讨价还价的权利?用感情俘虏丁一鸣、用肉体征服丁一鸣,这是你在短时间内必须完成的任务。否则,你会受到严厉的纪律处分。”
       大概觉察到措词过于严厉,格林斯特接下来的字眼儿婉转了一些:
       你是我们组织最优秀的成员。我说过:你的美色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你对自己一定要有信心。世界上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感情,只要温度适中,坚冰都能融化,何况是人的感情?你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比我想象的要成功一些。丁一鸣其实已经动摇,别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请你把握住时机,尽快让丁一鸣倒在你的怀里。记住,征服不了丁一鸣,会是你毕生的耻辱。我相信,你会让我满意的,好好干,我的姑娘。
       赵小娟无奈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下一步该如何走,她真的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她心里清楚:要让丁一鸣接受她,除非丁一鸣对林萍萍的感情彻底崩溃,可是这又是她最无能为力的地方。目前情况下,她也只能耐心等待时机了。
       “这种男人要来何用?”赵小娟嘀咕着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把酒杯放在唇边慢慢地抿咽。她无权知道格林斯特究竟为什么要控制丁一鸣,对A国谍报组织的真正目的也一直疑惑不解。通海市计算技术研究所里根本没有机密可言,丁一鸣在通海市也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她以一个间谍的眼光认真分析过丁一鸣,觉得他没有什么可利用价值。丁一鸣身上,唯一可利用的是他和林萍萍的夫妻关系,若是要利用这层关系,那就不应该让这对夫妻破裂。她想不通,格林斯特在丁一鸣身上到底要做什么文章?
       站在窗前,注视着那不远处的市长小院,赵小娟的心头既有失落也有感慨。
       此时此刻,丁一鸣和林萍萍肯定已经相拥入眠,在她的想象中,这对夫妻此时应该是甜蜜又温馨的。这让她难以入眠。除了间谍使命受挫的因素外,搅乱她的心的,还有一丝女性的嫉妒。她嫉妒林萍萍能让丁一鸣坐怀不乱、委曲求全。在接受用肉体引诱丁一鸣的任务后,她就把丁一鸣当作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男人,要把他从林萍萍的怀里争夺过来。不知不觉中,她对丁一鸣的引诱掺进了几分感情,毕竟丁一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主动追求的男人。她对林萍萍的嫉妒也由此而来,每晚都在嫉妒中盼望睡在丁一鸣身旁的是她而不是林萍萍。
       赵小娟知道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唯有完成好格林斯特交给的任务,引诱并控制住丁一鸣,帮格林斯特达到目的,她才会有出路,才能及早消除掉心头那些一天天增长着的恐惧。
       离开A国时,格林斯特告诫过赵小娟,中国的反间谍部门十分强大,通海市的安全部门还曾经破获过A国的一个谍报网,因此,一定不能有丝毫的大意。所以,在通海市这个连格林斯特这位谍海枭雄都栽倒过的地方,赵小娟时时感到有一种恐惧压迫在心,生怕哪一天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人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前两天,和陈恩光一道坐车经过通海市国家安全局门口时,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战栗,陈恩光感觉到后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吓得她连忙解释说是有点儿晕车。从那一刻起,恐惧感便更是时时侵扰着她。
       慢慢地喝掉杯中的威士忌后,赵小娟又朝前面那排居住着通海市主要领导的房屋瞥了一眼,泛起在心头的是一个祈祷:老天爷,帮帮我,帮我得到丁一鸣,帮我快点儿完成任务离开通海市。
       赵小娟再次戴上监听器的耳机。可惜,除了丁一鸣轻微的鼾声,她什么也听不到。那似乎象征着丁一鸣心情舒坦的鼾声,在赵小娟听来格外的刺耳,让她产生出克制不住的厌恶和嫉妒。思忖一下后,赵小娟拨通了丁一鸣的手机。
       “谁呀?这么晚。”丁一鸣困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赵小娟挂断后又拨通了丁一鸣家的固定电话。
       “你找谁?”这次发问的是同样刚从梦中醒来的林萍萍。
       赵小娟不说一句话就挂断电话,得意地哧哧笑了几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搅乱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好觉,让林萍萍对这样的电话产生不安,怀疑这电话是和丈夫有暧昧关系的女人打来的。她要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吃醋。
       第八回闹市府新官拒印贪洋酒莽汉中招
       中共通海市委组织部的一个电话,把丁一鸣召到了市府大楼。
       在这之前,组织部里一个跟丁一鸣熟悉的干部已经偷偷在电话里告诉他,组织部门正在为他办理转正处的手续。
       在仕途上,丁一鸣没有野心,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计算技术研究所当个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去掉他头上顶着的那个“副”字。现在眼看机会来了,他的心情不由得异常喜悦。心底里还是想摆脱他目前在计算所名不正言不顺的处境的。
       林萍萍坐进市长办公室后,夫妻俩很少谈论市政府的工作,一来是丁一鸣对此不感兴趣,二来林萍萍也不想对丈夫说正在处理的市政府工作。但丁一鸣知道,他这一级干部的升迁没有林萍萍这位常务副市长的同意并认可,是办不到的。他感激妻子这次没有为了表示自己的清廉而阻止他升迁。
       丁一鸣还感激的是林萍萍对他的宽容。那天晚上夫妻俩和解后,林萍萍没有再责怪过他一句,并且还在一些生活的细微处有了改变。这两天,晚饭前,林萍萍都会给丁一鸣打电话,告诉丈夫她回家还是不回家吃饭。今天早上,丁一鸣还吃了林萍萍当上副市长后第一次为他做的早餐。
       对林萍萍的宽容,丁一鸣也作出了回报。这两天他有意识地回避着赵小娟,生怕和这个个性开放的留学生惹出什么绯闻来。
       通海市委组织部部长黄建新,可谓是丁一鸣的老领导。提丁一鸣当计算所副所长,是黄建新找他谈的话,让丁一鸣实际主持计算所工作,也是黄建新找他谈的话。连林萍萍在内,目前通海市除老市长王明坚外,正处级以上的干部,几乎都是在黄建新的手上提起来的。这次找丁一鸣谈话的,又是黄建新。
       等丁一鸣在办公室里坐定后,已近退休年龄的黄建新笑呵呵地问:“小丁啊,知道今天请你来要谈什么吗?”
       丁一鸣本能地摇摇头,随后问:“是不是计算所领导班子的事?”
       黄建新点点头:“也可以说是。其实啊,你的正处级待遇问题早就该解决了。一拖再拖的原因,你清楚。这次呢,市委和我们组织部门认为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次,市委常委会决定把你从副处级提到正处。
       通海市属于地级市,市领导是局级,中层干部则是处级,按照惯例,正处级干部必须由市委常委会决定任免。黄建新这么一宣布,丁一鸣就正式成为通海市正职的中层干部,和林萍萍虽然不能比,但在整个通海市可算得上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丁一鸣的老同学、国安局欧洲处处长雷建刚,现在还是个科级干部呢。
       长久盼望的事变成了现实,丁一鸣当然感到高兴,他有点儿激动地说:“感谢组织、领导对我的关心、栽培。”
       黄建新看着丁一鸣:“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对你宣布,这次市委常委会决定给你压担子,让你担任通海市港务局局长兼党委书记。小丁啊,你可一定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市委的信任。”
       通海市是江浙一带的重要港口城市,它的经济支柱主要靠海路运输,从这个意义上说,港务局局长的位置在通海市是令人羡慕的。通海市现任市长王明坚,当年就是港务局的局长。这个局历任的局长以及目前的领导班子中,没有一个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通海市委这次对丁一鸣的任命,不能不说是个重用。然而,丁一鸣听到这个任命后,却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愣在椅子上,霎时间怒火在心头烧起来。
       黄建新当然体会不到丁一鸣此时的心情,他笑嘻嘻地把一纸任命书放到丁一鸣的面前:“想不到吧?喏,这是通海市市委的任命书,等市人大常委会通过你的局长任命后,你就是通海市港务局第一位兼任党委书记的局长。”
       丁一鸣死死地盯着那纸任命书,喃喃道:“这么快?这么快!”
       黄建新爽朗地大笑道:“快有什么不好?只要你做出成绩来,说不定哪天当林副市长的领导都有可能呢。”
       丁一鸣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把那纸任命推了回去:“我不走,我不想离开计算所。”
       黄建新还在笑:“你呀,一点儿大将风度也没有。怎么,就想一辈子老死在计算所?通海市港务局可是个大有可为的地方,你总不会怕被局长兼党委书记这副重担压得直不起腰来吧?”
       黄建新越这样说,丁一鸣的心里越不是滋味。对他的任命,肯定跟林萍萍的意见有关!表面上看,这是对他的重用,而实际上林萍萍是在想着法子把他和赵小娟分开,并且还想让他忙得连和赵小娟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他被自己揣摩出来的林萍萍的险恶用心激怒了,如果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是林萍萍而不是黄建新的话,他可能会撕掉那纸任命,破口大骂。
       憋了一会儿,丁一鸣带着点儿嘲笑问:“过去,因为林萍萍是常务副市长,怕人家议论,所以一直不替我解决级别问题,让我在计算所当个副职的一把手,这次,怎么就不怕通海人说闲话了?”
       黄建新收起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告诉你吧,这次老市长王明坚说了,不能在干部的任免问题上缩手缩脚。够条件的就该上,不够条件的就该下。你放心去干,我们都相信你有能力挑起港务局的担子。哪怕暂时个别人有点儿议论,等你做出成绩来,议论也就会不辩而散了。”
       丁一鸣已经钻到自己做的牛角尖里,他犟头犟脑地问:“我想知道,把我调出计算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黄建新这时才感到丁一鸣有点儿不对劲,他耐着性子问:“小丁,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意思啊?组织上这次确确实实是重用你,而你的态度好像是并不领情?”
       丁一鸣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不领情。我只是想知道,把我调出计算所是不是林萍萍同志的主意?”
       黄建新按捺住火气,说:“听得出来,你对林萍萍有意见,你们吵架了?”
       丁一鸣把脸一扭:“我和她有什么可吵的。反正我不想走,哪怕你们把我就地免职,我也不走。”
       黄建新忍耐不住了,板起脸来说:“你这个小丁真不知道好歹。我不知道你和林萍萍在闹什么矛盾,但凭你刚才说的这种话,你就不配当通海市港务局的局长,至少没资格当一个党委书记。你以为通海市市委常委会和市委组织部是你们家开的,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当组织部长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一个干部在组织部门这样说话。你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完全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培养。”
       丁一鸣压低声音道:“我认为自己是不够格当港务局局长还不行吗?”
       涨红着脸的黄建新却在提高声音:“如果你坚持认为自己不够格当港务局局长兼党委书记,那我会向中共通海市常委会建议,收回对你的任命。你家林萍萍怎么看这件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市长王明坚知道你的态度后会气得吐血的。”
       丁一鸣自知自己内心的那些想法摆不上台面,他有点儿理亏地说:“因为组织部门是我们干部的娘家,所以我才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想法。问题是,你们都上了林萍萍的当,她别有用心,不想让我在计算所呆下去。”
       黄建新到底是老组织工作者,他压下不快,语气和缓地问:“林萍萍为什么不想让你在计算所工作?你说给我听听。这事,我倒还是第一次听到。”
       夫妻间为赵小娟的那场争吵,丁一鸣哪里说得出口,他嘀咕道:“你想知道就去问她吧。她不也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黄建新正色道:“丁一鸣同志,我负责任地告诉你,对你的任命,是中共通海市委常委会集体的决定,你不要冤枉林萍萍。哪怕你们之间有了什么误会,我想,她也不会在任命港务局局长这个重要问题上带进你们的家庭矛盾。你是她的丈夫,她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丁一鸣痛苦地说:“老部长啊,以前我是了解她,但她当上副市长后,我就不了解她了。”
       副市长家的夫妻感情问题,黄建新不想过多去探究,他叹了口气说:“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冷静地想想再说。希望你端正态度,好好想想怎样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当不当港务局局长,你决定好了,给我来个电话。说心里话,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是不会同意组织部把你作为港务局局长的人选推荐给市委常委会的。”
       丁一鸣沮丧地离开黄建新的办公室。他并非不知道在组织部长的办公室说那些话不应该,可他不后悔。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妻子威信的他,此时恨不得让全通海市的人都知道林萍萍是个卑鄙的女人。想到自己这几天被林萍萍的宽容感动的事,他觉得恶心透顶。他想不到林萍萍竟然会用对付政敌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丈夫,表面上惺惺作态,暗地里却用卑劣的手段阻止他和赵小娟的接近。最让他感到痛心的是:林萍萍并不相信他是清白的,也并没有宽恕他那天晚上的粗暴。他容不得妻子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把他真诚的歉意践踏在脚下!
       恼怒中,丁一鸣朝林萍萍的办公室走去。他要揭掉林萍萍脸上那片虚伪的面纱。
       通海市委、市政府在一幢大楼里办公。丁一鸣从黄建新的办公室里出来后,便直奔俗称西楼的市政府办公区。林萍萍在当市政府秘书长时,丁一鸣偶尔办事路过,还去去她的办公室,当林萍萍坐进常务副市长办公室后,丁一鸣就再也没有去过,男人的自尊心使他不愿意让人把他当作市长办公室里的一件附属品。今天,一股难以忍受的愤怒驱使他冲向林萍萍的办公室。
       这些天,昔日里争强好胜的个性在丁一鸣身上悄悄地复苏。如果没有赵小娟的出现,没有前几天夫妻间的争吵,那这次的任命,会让丁一鸣感激妻子。再没有官瘾,能坐到港务局局长的位置上,也会让他心满意足的。但是,他现在把这事看作是林萍萍隔离他和赵小娟的阴谋,心里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他忍受不了妻子对他人格的玷污。
       “丁所长。”丁一鸣刚穿过走廊来到西楼,便被人喊住。李世伟笑盈盈地向他走近。
       丁一鸣不得不等李世伟走过来:“李博士,你好。”
       李世伟握住丁一鸣伸出来的手:“是来办事还是找林市长?”
       丁一鸣先松开手:“两者兼顾。”
       李世伟盯一眼丁一鸣:“你的脸色很难看,不舒服?”
       丁一鸣勉强一笑:“没有,大概有点儿累。”
       李世伟客气地说:“要不去我办公室里坐坐?”
       丁一鸣摇摇头:“改日吧,今天我有点儿事。”
       “那好,你忙你的。”李世伟显得有点儿失望,拍拍丁一鸣的肩,掉头离开。
       丁一鸣有些歉意地看看李世伟的背影,继续朝林萍萍的办公室走去。
       在丁一鸣朝她办公室走来的时候,林萍萍接到了组织部长黄建新的电话。黄建新告诉她,丁一鸣不肯接受担任港务局局长的任命——他认为是她故意要他离开计算技术研究所。黄建新表示,他没有把常委会讨论时她反对丁一鸣继任港务局局长的事告诉丁一鸣,并婉转地提醒她注意丁一鸣的情绪。
       黄建新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但林萍萍只说了“知道了”三个字就把电话放下了。林萍萍没法把自己的懊恼对黄建新说出来。港务局作为通海市的主要大局,按理,身为常务副市长的林萍萍应该找新任局长谈一次话,但因为不愿居高临下地以分管市长的身份找丈夫谈话,所以林萍萍让老资格的黄建新去找丁一鸣谈话。她自己原想私下里和丁一鸣说说这件事的,可是市委常委会决定丁一鸣当港务局局长后的两天里,她都是开会到半夜才回的家,根本无暇和丁一鸣谈。由于她的疏忽,造成了丁一鸣的反感。她知道丁一鸣以为她是借机把他调出计算所,以为她对那天赵小娟留在丁一鸣身上的口红印还耿耿于怀。她太了解丁一鸣了,清楚丁一鸣最恨别人冤枉他,恨人家污辱他的人格。可她自己也感到冤枉啊。
       通海市港务局在通海市的经济中占很重要的位置,林萍萍是常务副市长,她若不同意港务局的继任局长人选,按常理市委常委会不会通过新局长的任命。这次她恰恰没有同意丁一鸣担任港务局的新任局长,而常委会又偏偏没有采纳她的意见,通过了对丁一鸣的任命。原因很简单:丁一鸣是她的丈夫,她的反对被视为一种故作姿态。
       这次通海市委组织部共提出了三个港务局局长人选,丁一鸣是其中之一。市委常委会研究时,市委书记兼市长王明坚拍板定丁一鸣为新任港务局局长,认为丁一鸣有能力当好这个局长。林萍萍也认为丁一鸣有能力,但她担心让丁一鸣掌管占通海市三分之二经济来源的港务局会遭人议论,而且她和港务局局长三天两头要在一起谈工作,弄得港务局和常务副市长办公室像夫妻店,影响不好。王明坚否决了林萍萍的意见,他认为不能因为林萍萍是常务副市长就永远让有才华有能力的丁一鸣受委屈,丁一鸣当港务局局长,或许还可以使市政府和港务局更好地沟通。由于林萍萍的坚持,常委会只好以表决的形式决定港务局局长人选,结果,只有林萍萍一票反对。谁知道,丁一鸣却会把市委常委会的决定看作是她借机不让他和那个赵小娟接触,是她耍的阴谋。
       踌躇片刻后,林萍萍决定请老市长王明坚出面对丁一鸣做做解释工作。就在她准备和王明坚通电话时,丁一鸣怒气冲天地闯进了她的办公室。按常理,不速之客会被门口的秘书挡驾,可丁一鸣是林萍萍的丈夫,秘书就是想挡也不敢挡的。
       看到满脸怒火的丁一鸣,林萍萍暗暗叫苦,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一鸣,你怎么来了?”
       丁一鸣的脸憋得通红,尾随进来倒茶的秘书,使他一时发作不出来,他气呼呼地往会客区的沙发上一坐,等着有些尴尬的秘书送上茶后出去。
       林萍萍从巨大的写字台前起身,边从秘书手中接过杯子边吩咐道:“你去给老市长的秘书打个电话,说我有要紧的事,请老市长无论如何过来一趟。”
       “哎。”秘书应了一声,随即又说,“王市长今天一早就去省里开会了。”
       林萍萍这时才想起王明坚去开会的事,她失望地说:“那好,你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秘书关门退了出去。
       林萍萍赔着笑脸在丈夫对面坐下来:“一鸣,你怎么啦?”
       丁一鸣的怒火终于发作,他低吼道:“林萍萍,你真卑鄙!”
       林萍萍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仍笑着说:“刚才,黄部长给我来过电话,一鸣,你误会了。我没有半点儿把你调离计算所的意思。这次调你去港务局,是王明坚市长拍的板。”
       丁一鸣骂道:“你还说谎!你是常务副市长,港务局归你管。你不出主意,老市长会拍板吗?林萍萍,到今天我才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把手段耍到我的头上来了!我问你,我在计算所当了两年主持工作的副所长,你们为什么迟迟不替我解决正处的问题?现在,所里来了个漂亮的留学生,你却要提拔我了,甚至重用我去当港务局局长。你那点儿心思,别人不懂,我懂!”
       林萍萍哭笑不得:“一鸣,你不要想歪了。调你去当港务局,是市委常委会集体的决定。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对这个决定,我投的是反对票。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老市长。而且,我还要告诉你,那个赵小娟的事,我想都没有想过。”
       丁一鸣嘲讽道:“以前我会相信你的这番话,但现在我根本就不信,你是通海市的大红人,谁不帮你说话?我只认事实,你林萍萍是因为心里那点儿龌龊的念头,才要把我调出计算所的。我承认,那天动手打你是我不对,可是,事前事后我怎么对你解释的?我丁一鸣堂堂正正,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呢,还是对我丁一鸣不放心,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在污辱我的清白。我没有想歪,是你自己的脑子歪了,连自己的丈夫也怀疑。我看你是当官当昏头了!”
       林萍萍忍无可忍,气得迸出了眼泪:“一鸣,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
       丁一鸣的话更加气人:“和你这样的伪君子有什么道理可讲!我只知道,我丁一鸣瞎了眼,到现在才认清你的真面目。你是小人,一肚子龌龊的小人!”
       林萍萍浑身发抖:“随你怎么看我吧。这里是市政府办公的地方。我懒得和你吵,有话回去再说。”
       丁一鸣站了起来:“你以为我想和你说?告诉你,我也懒得再和你说。那个家是通海市副市长的家,不是我的,我也不想在那里和你讲道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道理可讲!”
       林萍萍流着泪,手指着门说:“你给我出去!出去!”
       丁一鸣冷笑道:“你不赶,我也要走的。我只想再对你说最后一句心里话:和你这样一个伪君子在一张床上睡了八年,我觉得可耻。做我丁一鸣的老婆,你不配!”
       林萍萍旁边一间办公室是秘书室,平时进出林萍萍办公室都是从秘书室通过。丁一鸣和林萍萍吵架时,李世伟拿着一份文件走进秘书室:“林市长在里面吗?”
       秘书朝李世伟一阵苦笑:“在是在的,不过现在丁所长在里面,像是在吵架。”李世伟很受林萍萍的器重,又知道他是林萍萍的表哥,所以秘书并不瞒他。其实他想瞒也瞒不住,里面丁一鸣的低吼声在隐隐地传出来。
       李世伟朝林萍萍紧闭的办公室门瞟了一眼:“那我等一会儿再来。”
       没等李世伟转身,丁一鸣就从林萍萍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了,看到李世伟,丁一鸣一愣,但随即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李世伟犹豫了一下后,推开半掩着的门走进林萍萍办公室。
       林萍萍坐在沙发上,脸贴着膝盖,双肩在不停地抽动,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哭泣。听到有人进来,她连忙用手背使劲擦一下眼睛,抬起了头。看到是李世伟后,她站起身,背对着李世伟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定后问:“你把讨论稿带来了?”
       “带来了。”李世伟走到桌旁,把手中的材料放到林萍萍面前。随后他走进办公室内的卫生间,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条湿毛巾出来,无声地递给泪痕犹存的林萍萍。李世伟那关切的目光,令林萍萍心里发酸,但她忍住了想放声大哭的冲动,默默地把毛巾捂在眼上。
       赵小娟病了。
       这些天,赵小娟天天监听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动静,因为经常半夜站在窗前望着丁一鸣的居处发恨,染上风寒,今天早上起来感到有点儿头晕,自己一量体温,低烧,便打电话给陈恩光,说是有点儿私事要处理,告假一天。陈恩光当然是一口答应。赵小娟没有说她感冒,是怕陈恩光带人来探望她。目前她还不想让所里的人知道她的住处。
       赵小娟这次三分是真病七分是心病。这几天,丁一鸣明显地是在回避她。丁一鸣自从和林萍萍和解后,一次也没有到过赵小娟的办公室,在饭厅里遇到赵小娟时也故意把目光避开。有一次,赵小娟特地端着饭盒坐到丁一鸣的对面就餐。可丁一鸣也只冲她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和身旁的干部说着工作上的事情,连开口搭讪的机会都没有给赵小娟。丁一鸣的这种态度让赵小娟焦虑万分,这样下去,她根本不可能完成格林斯特交给的任务。对于如何去攻破丁一鸣心头的戒备,她实在是无计可施。
       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午,赵小娟才下床吃了点儿东西。随后,她打开了电脑。
       事不宜迟,今晚必须用D方案试探鱼儿。
       看到格林斯特给她的留言,赵小娟哭笑不得。鱼儿是她和格林斯特为丁一鸣取的代号,D方案是色相勾引。在丁一鸣对她警惕、提防的情况下,格林斯特竟然还要她去用色相引诱丁一鸣,赵小娟暗暗在肚里骂格林斯特是老糊涂。可她又不得不去执行格林斯特的命令。
       傍晚时分,赵小娟躺在通海市人民医院的输液室里,望着头顶上悬着的输液瓶,给丁一鸣打了电话:“丁所长,我在人民医院吊盐水,手头钱不够,你能借我一点儿吗?”
       “你生病了?”让赵小娟欣慰的是丁一鸣的声音里有几分焦急。
       “有点儿感冒。”
       “所里没人陪你吗?”
       “没有,我没告诉他们。”
       “那好,我打电话给陈恩光,叫他送钱来。”丁一鸣的声音犹犹豫豫。
       赵小娟有点儿失望,抓住最后的机会说:“路很远,陈主任又没车,我怕麻烦他们。你……能来吗?”
       丁一鸣仿佛克服了犹豫:“那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关上手机,赵小娟笑了。她原以为丁一鸣会拒绝,因为她的理由并不充足——陈恩光没有车却是可以打的来的。丁一鸣如果不愿意,是有一百个理由拒绝亲自来医院的。她暗暗佩服格林斯特料事如神,摸准了今天可以向丁一鸣进攻。
       半个小时不到,丁一鸣匆匆地走进通海市人民医院的输液室。下午,和林萍萍吵完架从市政府大楼出来后,丁一鸣心中的怒火一直在蹿来蹿去。下班后,他更是有点儿坐立不安,想拉雷建刚去喝酒诉苦,但雷建刚偏偏没有空,电话里他又无法把和林萍萍争吵的事对雷建刚说;冷冰冰的家里,他也不愿回去。正当他排遣不掉心头的郁闷时,赵小娟给他打来了电话。刚开始,丁一鸣本能地想拒绝赵小娟的请求,但对林萍萍的怨恨最终使他克制住犹豫,独自驾车来到通海市人民医院。“我和赵小娟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要保持距离,凭什么不能接触?”下车时,他带着一股恨意在心里诘问林萍萍。
       丁一鸣进来时,赵小娟那瓶生理盐水已经输得差不多了。她娇软无力地说:“出来时匆匆忙忙,没有带足钱。麻烦所长了!”
       丁一鸣拿起一旁的病历卡:“我先替你去配药。”他有点儿怜悯赵小娟的孤单。
       等丁一鸣配好药,赵小娟已经输好液在坐着等他。“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
       赵小娟按捺住欣喜:“是不是太麻烦了?”
       丁一鸣伸手托了一把赵小娟:“走吧。既然打电话把我叫来,还客气啥?”
       两人坐进丁一鸣的车子里后,赵小娟稍有不安地说:“其实,刚才给你打过电话,我就有点儿后悔了,上次把口红弄在你身上已经让你太太不高兴,要是今天……”
       丁一鸣截住赵小娟的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赵小娟望望面露愠色的丁一鸣,不再吱声。由于距离的问题,她今天没法监听丁一鸣的行踪,因而并不知道丁一鸣和林萍萍吵架的事,不过凭着此刻丁一鸣的态度,她知道丁一鸣肯定对林萍萍有了什么不满。
       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丁一鸣是因为心中不快,不想多说什么,赵小娟则一直合着眼打盹儿。
       按照赵小娟给他的指点,丁一鸣把车开到赵小娟租住的公寓楼前。赵小娟住得离他这么近,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本来没有送赵小娟进家的打算,可看到赵小娟下车时那副娇弱的模样,就不再顾忌地锁好车门半扶半抱地把赵小娟送进家门。赵小娟掏钥匙进门后,精神像是好了许多,她对想告辞的丁一鸣说:“来也来了,坐一会儿吧。”
       丁一鸣并不想回自己那个家,听赵小娟这么一说,便也就在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小客厅里坐了下来。坐在一个对自己有点儿爱慕之意的姑娘闺房里,他多少有点儿不自在。
       在赵小娟替他倒茶时,丁一鸣没话找话说:“你知道吗?你这里离我家只隔着一条马路。”
       赵小娟把茶放到茶几上后也坐了下来:“我倒是听租房的人提起过,对面的别墅里住的都是领导干部。就是没想到你也住在那里。”
       丁一鸣问:“你觉得身体好点儿了吗?”
       赵小娟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热度没有了,你摸摸看,还有没有?”她很自然地把额头凑到丁一鸣的面前。
       丁一鸣不得不伸出指头在赵小娟的额上按了按:“热度好像是没有了。”手指触摸到赵小娟光滑的额头时,他的心里哆嗦了一下。赵小娟身上那股扑鼻的芳香令他迷醉。他既怕今晚两人会发生点儿什么,又似乎盼望能发生点儿什么。
       病态从赵小娟的脸上消退,她提议道:“前两天我在超市里买了好多熟食罐头,我这里还有法国红酒,要不你就在我这里随便吃点儿?平时也没有这个机会。”
       丁一鸣刚才还在想着找地方喝酒浇愁,赵小娟的提议可谓是正中下怀,他点头说:“好啊,那就借你这个地方喝几杯。”独自在一个单身女性的家里喝酒,过去这种事绝对不会在丁一鸣的身上发生。今天他却因为怨恨林萍萍,而不再去考虑诸如影响之类的问题。
       凤尾鱼、盐水鸭、凉拌腌笋、红焖牛肉,几样下酒菜很快摆放到了小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端起了斟满红酒的葡萄酒杯。
       心头的烦闷,使丁一鸣和赵小娟碰一下杯后就把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赵小娟替丁一鸣斟上酒,劝解道:“丁所长,慢点儿喝,否则我们都会喝醉的。”
       丁一鸣把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着:“醉有什么不好?古人说:一醉解千愁啊。”刚把嘴中的牛肉咽下,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赵小娟浅浅地抿了一口,看着丁一鸣说:“丁所长好像很不痛快,谁惹你生气了?”
       丁一鸣苦笑着摇摇头:“什么事也没有。”和林萍萍吵架的事,他不想对赵小娟说,可不吐出来又觉得心里憋得慌。
       赵小娟笑着和丁一鸣碰杯:“那我们就什么也不说。一醉方休,来,干!”
       “好。一醉方休!”丁一鸣豪爽地又喝下半杯酒。
       一瓶法国红酒很快就见了底。在开启第二瓶红酒时,赵小娟说:“丁所长,我们说好,这是最后一瓶。”
       丁一鸣从赵小娟的手中拿过酒瓶,边往杯中倒边说:“你不是说一醉方休吗?别小气,明天,我还你十瓶红酒。”
       赵小娟不安地看看丁一鸣:“酒我这里还有。我怕你真醉倒在我这里,你太太那里,我讲不清楚。”
       丁一鸣沉下脸来:“你怎么又提我老婆?你不觉得扫兴吗?”
       赵小娟撒娇道:“我不是想扫你的兴。大家都说你们是恩爱夫妻。说点儿你们的事给我听听,好吗?”
       “恩爱夫妻?如果一定要这么说,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丁一鸣发出一声长叹后,慢慢地把杯中的酒一点点喝掉,在赵小娟又替他斟酒时,他往下说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有些人活着却死了,有些人死了却活着。说句不好听的话,林萍萍从今天起,在我心中死了。”因为说到了伤心处,他的眼里浮起一片泪花。
       赵小娟抑住心头的狂喜:“原因呢?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吃你的醋。”丁一鸣终于在酒精的作用下吐出烦恼。
       赵小娟一声惊叹:“她吃我的醋?”
       丁一鸣又喝下一大口酒:“作为女人,吃点儿醋很正常,可她却利用权力要把我调出计算所。八年的夫妻,她却不相信我,污辱我的人格。赵小娟,你说说,我们俩是不是清白的?”
       “当然清白呀。我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赵小娟再次发出惊叹。她心里清楚:丁一鸣和林萍萍的感情已经破裂。今晚,丁一鸣是她的了!
       第九回窃禁果绿树出墙睹明月红杏认亲
       当丁一鸣去通海市人民医院输液室找赵小娟的时候,林萍萍走进了通海市市委书记兼市长王明坚的办公室。
       林萍萍进来时,从省城开会回来的王明坚刚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
       王明坚年近六十,在通海市担任了两届市长,前任市委书记调任后,他接任市委书记。这几年,林萍萍在通海市政坛的迅速飙升,跟王明坚的提携大有关系。在林萍萍担任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后,王明坚便把主要精力放在党务工作上,市政府的那一摊子事,基本上都交给林萍萍去处理。如无意外,在半年后的通海市下届人代会上,王明坚将卸掉市长的职务,让林萍萍接任,若再无意外,几年后林萍萍将接任王明坚的市委书记职务,让退休的王明坚去安度晚年。从某种角度说,王明坚是林萍萍政治上的教父。林萍萍也没有辜负王明坚的提携,这几年把市政府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并极有魄力地提出在通海市建造通向上海的磁悬浮列车,并扩大通海市的深水港建设。这两个方案在林萍萍的大力推行下,已经得到国家有关部委的批准,通海市将面临新的腾飞。林萍萍回报了王明坚的栽培。林萍萍的努力,让作为通海市党政一把手的王明坚可以在退出政界前的最后任期内风风光光。林萍萍是王明坚的一个骄傲。能让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林萍萍在他退休后主掌通海市,已经是王明坚在省城的主要活动内容。今天中午,省委主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当着王明坚的面表扬林萍萍,要王明坚放手给林萍萍压担子,这表明省委领导接受了王明坚的意见,让林萍萍接替他主管通海市。为此,王明坚心情十分愉快。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王明坚舒坦地吸了口烟,问:“萍萍啊,刚才你在电话里说有急事,说说看,有什么你作不了主的事情?”最近,王明坚自然而然地把对林萍萍的称呼从“小林”转为“萍萍”,不加掩饰地表示出他的亲近感。
       “一半是公事,一半是私事。”林萍萍有点儿窘迫,“我真不知道怎么对您说。”
       王明坚兴趣盎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对我,你可以言无不尽嘛。”
       林萍萍叹了口气:“今天组织部黄部长找丁一鸣谈了话,可是我家那位不肯离开计算所,还跑到我办公室大吵了一通。”
       王明坚稍有点儿惊奇:“他为什么不肯离开计算所,你知道吗?”
       林萍萍眼圈儿发红,低下头去。
       王明坚第一次看到林萍萍露出女儿态,他笑着说:“论年龄,我可以做你的父亲。你们小夫妻俩在闹什么矛盾,说给我听听,让我来评判评判。”
       林萍萍羞涩地把因赵小娟口红印与丁一鸣吵架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事后,那个室主任打电话给我,解释了情况。我和丁一鸣结婚好几年了,他的为人我清楚。他不会像有些男人那么花心。那天的事,也纯粹是那个留学生酒喝多了瞎胡闹。这事也就说开了。丁一鸣也表示过以后会保持距离。这次市委把丁一鸣调出计算所,丁一鸣却认为是我有心想分开他和那个赵小娟,是我对他不信任,觉得我虚伪、卑鄙。我是常务副市长,他认为这次调动肯定是我的意思。对他,我真的是说不清楚。”
       王明坚呵呵地笑了:“原来是这事啊。好,明天,我找丁一鸣谈一次。由我出面解释,他总会相信的。”
       林萍萍感激地说:“那就麻烦您了。”她来找王明坚的目的,无非也是要王明坚出面对丁一鸣作解释。她是在乎丁一鸣的,不想被丁一鸣误会。
       王明坚逗趣道:“那天看到丁一鸣脸上的口红印,你肯定吃醋很厉害。否则,丁一鸣这次不会连港务局局长都不想当。”
       林萍萍不好意思地说:“半夜三更,他带着女人的口红印回来,您说我火不火?当然,后来我对他承认过态度不好。正因为我也认了错,所以,他以为我很虚伪——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他这个人自尊心极强。”
       王明坚收起笑意,认真地说:“我们都是领导干部,家庭小事有时候也会酿出大事来的,萍萍,多注意些,我也相信你能好好处理的……”
       王明坚真诚的话语感动着林萍萍,她有些动情:“老市长,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
       王明坚的脸上又露出笑意:“丁一鸣这家伙,明天我就找他。为了你们家庭和睦,就是把常委会的会议纪要给他看看也无妨。今天我没空,你回去可以把我的这层意思告诉他。千万不要再为这事吵架。虽然你是个女同志,但你是市长,气量就要比他大一点儿嘛。”
       走出王明坚的办公室时,林萍萍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尽管下午在她的办公室里,丁一鸣的话很难听,可那都是误会造成的。她相信明天王明坚找丁一鸣谈话后,这个误会就能澄清。在埋怨丁一鸣最近脾气暴躁的同时,她再次反省自己,意识到自己这一阶段对丁一鸣确实关心不够,疏于和丈夫沟通。像今天这种事,如果自己能早点儿和丁一鸣聊一聊,丁一鸣就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她决定这两天找时间和丁一鸣好好谈一次,处理好夫妻关系。
       李世伟在林萍萍办公室外的秘书室里等着林萍萍。他询问了有关通海市发展规划中的几个问题后,向林萍萍发出了邀请:“晚上,我想请你们夫妻俩吃个饭,肯赏光吗?”
       林萍萍知道李世伟是想撮合他们夫妻和好,她自己确实也有着这个愿望,犹豫一下,便说:“好啊,今天我倒是有空。不过丁一鸣那里要你去请。他很佩服你。你出面他不会拒绝的。”
       李世伟高兴地说:“那就这样说定。我已经托张秘书在通海宾馆的爱晚阁订了个小包厢。等会儿我就先去计算所找丁所长聊聊,然后和他一起去那里等你,好不好?”
       林萍萍点点头:“也好。为我们的事麻烦你,说来真是惭愧。”
       李世伟笑笑:“虽然我和你们夫妻俩认识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能请到你们吃饭,是我的福气。”
       晚上,处理完一些公务后,林萍萍准时去了通海宾馆。可是在爱晚阁小包厢等她的却只有李世伟一个人。“丁一鸣人呢?”她诧异地问起身迎接她的李世伟。
       李世伟一脸歉意:“路上堵车。我到计算所的时候那里已经下班。所里的人说丁所长已经走了。我打他的手机,可又一直占线。我怕你先到,所以就直接来了这里。你先坐,我再给丁所长打个电话。”
       李世伟拨打起丁一鸣的手机,这次通了。李世伟高兴地看了一眼林萍萍后,在电话里对丁一鸣说:“丁所长吗?我是李世伟。我和林市长在通海宾馆的爱晚阁,我想请你们夫妻俩吃个饭。你赏光过来好吗?”
       丁一鸣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对不起,我已经在陪别人吃饭了。哪天有空,我请你。”
       李世伟把手机递给林萍萍,希望她能说动丁一鸣。林萍萍想拒绝,但看到李世伟固执地把手机往她手里送,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手机和丈夫通话:“一鸣啊,你来吧。李博士诚心诚意的。”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陪市长大人吃饭。”丁一鸣生硬地掷出这句话,关上手机。
       林萍萍苦笑着把手机还给李世伟:“算了,别理他。这家伙还在发牛脾气。”
       李世伟连忙解释说:“刚才他说已经在陪人家吃饭,是真的没空。都怪我没有早些给他打电话。”
       “哪能怪你呢?”尴尬的神情很快从林萍萍脸上消失,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丁一鸣的拒绝而变坏。省委组织部门确定她担任通海市下一届市长的消息,多少令她激动和兴奋——要知道,这是通海市许多官员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目标,而她只经过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实现了从市团委书记到市长的飞跃。何况丁一鸣对她的那点儿误会,只要王明坚出面就能消除,她并不担心夫妻间会为这点儿事反目。她相信,等丁一鸣从老市长那里知道她在市委常委会上投的是反对票后,会主动向她道歉。
       李世伟为难地看看在往桌上摆冷菜的服务员,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
       林萍萍看出李世伟的心思,坦然地说:“既然丁一鸣来不了,那我就代他多吃一点儿。正好发展规划上的事还想和你聊聊,权当是工作餐吧。只不过由你埋单。”
       李世伟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替林萍萍拉开椅子,等她入座后自己才在对面坐下。
       两只高脚葡萄酒杯轻轻地碰在一起。
       和赵小娟家里的情形一样,这里也是两杯红酒、一对男女。所不同的是:这边是男方主人,那边是女方主人。更不同的是:这边的女人只把共同进餐的人当作一个朋友、同事,而那边的年轻女人在极力要博得男宾的欢心。
       丁一鸣挂断电话后,把杯中的半杯红酒全部灌进口中。由于放下杯子时用力过猛,高脚酒杯的底座碎了。
       赵小娟默不作声地又拿来一只酒杯,替丁一鸣再次斟上酒后才低声说:“想不到为了我,你和太太闹成这样。都是我不好,那天不该放肆地亲你一下。”
       丁一鸣感慨道:“其实这事和你根本无关。她林萍萍的虚伪,迟早会暴露出来。按我说呀,我还得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还一时半会儿看不透她的真面目,还会一直把她当作圣母玛利亚一样供着。”
       赵小娟转动着杯中的酒液,劝道:“我没有结过婚,但听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想把你和我分开,本意还是出于对你的爱,女人的嫉妒心并不是桩要不得的事情。”
       丁一鸣瞪了一眼赵小娟:“如果你还想让我把这杯酒喝下去的话,那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赵小娟笑了笑:“好,我们不说扫兴的事情了。不过你不要喝得太猛,你这样喝会喝醉的。”
       丁一鸣看看已经空了的红酒瓶,说:“以我的酒量,再来两瓶也不是问题。”
       赵小娟扑哧一笑:“你忘了那天喝醉的情形了。呵呵,闭着眼睛向我要水喝。”
       丁一鸣的脸一红,他想起了依偎在赵小娟怀里喝水的情景。
       赵小娟扫了一眼丁一鸣,又偷偷地笑了几下。
       丁一鸣不自然地问:“你又在笑什么?”
       赵小娟笑着说:“我在笑你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脸都不红,可说你喝醉酒的事你就脸红了。”
       丁一鸣挠挠头皮:“说老实话,那天是我第一次喝醉。”
       赵小娟问:“那天你喝了多少?”
       丁一鸣说:“最多也就三四瓶啤酒。”
       赵小娟奇怪了:“那不该醉呀?今天你已喝掉一瓶多红酒了,一点儿事都没有嘛。”
       丁一鸣心头的郁闷又被勾了起来:“那天心情不好。”
       赵小娟凝神望着丁一鸣:“不会也是和你太太不开心吧?”
       丁一鸣咽下一口酒,苦笑道:“除了林萍萍,还会有谁让我不高兴?”
       “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来,我罚自己一杯。”赵小娟和丁一鸣碰了一下杯,自己率先喝下几乎是一满杯红酒。看到丁一鸣也要干,她连忙伸手阻挡:“哎,你还是悠着点儿。”
       丁一鸣避开赵小娟夺他杯子的手,也把杯中酒干掉。他抹抹嘴唇说:“再来一瓶怎么样?”
       赵小娟含笑说:“酒倒是还有,就怕你等会儿喝多了回不去。”
       丁一鸣不假思索地顺口道:“回不去又怎样?大不了在你这里睡一晚。”
       赵小娟含羞带嗔地扫了他一眼,起身去玻璃酒柜里拿酒。
       丁一鸣脸上火辣辣的,一句随意的话,当着人家大姑娘说出来,竟有几分调戏的味道,他有些后悔口无遮拦。别说认识赵小娟只有二十来天,哪怕是熟人也不该这么说呀。
       赵小娟拿着红酒坐回餐桌,她的脸红扑扑的。认识丁一鸣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躲避丁一鸣的目光。她默默地替丁一鸣斟酒,接着替自己也倒了大半杯。
       丁一鸣歉意地说:“刚才我胡说八道。你不要介意。”
       赵小娟抬起头,眼睛里柔情万端:“我要是怪你,会再拿酒给你喝吗?”
       丁一鸣的心霎时间被赵小娟的目光融化,怦怦乱跳,血液在全身发烫地涌来涌去。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喜欢眼前这个性格开朗的姑娘,从一开始就喜欢她,只不过是对林萍萍的爱以及八年的夫妻感情阻碍着他不去回应对方对他的爱慕之意。而现在,他对林萍萍只有怨恨,他和赵小娟之间的障碍也就不复存在。此刻他心头的那股汹涌而来的感情之潮,因为没有了阻挡而一浪高过一浪。
       赵小娟端起杯子:“丁所长,既然你不怕醉,那就再干一杯!”
       “好,干!”丁一鸣和赵小娟碰了一下。赵小娟把酒一干而尽,但他却只是喝了一口。他怕醉,怕醉后失态,怕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理智还在阻止着他听任感情泛滥。
       赵小娟又往自己的杯中斟满红酒,并再次举起来:“丁所长,真的不敢喝了?”
       丁一鸣的勇气被激起来:“我怕什么?喝就喝呗。”这次他率先一饮而尽。
       赵小娟默默地把酒喝掉。当杯中的酒还未喝完时,她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入杯中。丁一鸣在懵懵懂懂,可她的心里清楚,这是她把自己的身体交给第一个男人的最后仪式。从此以后,她将成为一个妇人,成为日后被故乡人唾骂的罪人。尽管她在引诱这个男人的时候动了真感情,但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的初夜浸透着罪恶。丁一鸣会不会成为一个魔鬼她不知道,但她却知道自己从今夜起将成为真正的魔鬼。当最后一滴眼泪流出时,她最后一点儿未泯良心也流尽了。在这一瞬间,赵小娟可以说完成了从人到魔鬼的最后蜕变。
       丁一鸣面对着魔鬼。然而,他却在为赵小娟的眼泪不安:“你怎么哭了?”
       赵小娟惨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就是感到心里有点儿难过。”
       丁一鸣笑了:“我和林萍萍吵架,你难过什么?”
       赵小娟哀怨地说:“我难过,是因为你在难过。我后悔到计算所来工作,后悔回国。”
       丁一鸣心底的不安在增加,他不得不顺着赵小娟的话意问:“干吗后悔?”
       赵小娟眼里的哀怨变得更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怪罪。”
       丁一鸣想听到又怕听,硬着头皮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嘛。”
       赵小娟咬了一阵嘴唇后,沉重地说:“如果我不回国,不到计算所工作,就不会认识你。还记得第一次和你喝酒时我说过的话吗?从第一次看到你后,我就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惜,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我为此感到痛苦和遗憾,当然,遗憾的成分多于痛苦的成分。谁知道却因为我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造成了你们夫妻的不和,造成了你的痛苦。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肯定还和妻子恩恩爱爱地生活着。你说我恨不恨自己、悔不悔?”
       丁一鸣连忙说:“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和林萍萍的事和你无关。你的那些想法,我也承受不起。”
       赵小娟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曾经有个姑娘默默地爱过你,而且在以后的岁月里也不会忘记你。可我要走了。明天我就会辞职。我不想介入到你们夫妻的纷争中。不管和我有关还是无关,我都要走。这就是我刚刚作出的决定,希望你能尊重。至少,我的离去,会让你的妻子心里高兴一点儿,至于你和她怎么去处理关系,我就不管啦。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为难自己。”
       丁一鸣无以言对,憋了很久才说:“我劝你不要这样冲动。撇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站在计算所所长的角度上,我也不希望你走。计算所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赵小娟摇摇头:“连你都在计算所留不下去,我还留在这里干吗?我不想成为以后所里人的笑柄。”
       丁一鸣对林萍萍的恨又被勾起来,他恨恨地说:“我不会走的。林萍萍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赵小娟笑笑:“如果林萍萍连一个计算所的所长都调动不了,那她就不配当通海市的常务副市长。”
       丁一鸣拿起桌上的那瓶红酒,替自己倒满后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他没有心思再坐下去,急着想回家去找林萍萍再吵上一架,逼她放弃调他去当港务局局长的念头。他站起来说:“我走啦。记住我的话,不要离开计算所。”
       赵小娟跟着站起来,眼窝里盈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明天,我会把辞呈交给陈主任的。”
       丁一鸣在怜悯中情不自禁地把双手搭在赵小娟的肩上,摇晃着说:“听我一句劝,不要走!你因为这种原因辞职,我会于心不安的。你不要做蠢事,计算所有你的用武之地。”
       赵小娟趁势抱住丁一鸣,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丁一鸣慌乱地想推开赵小娟,可是双手却软绵无力,他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赵小娟的发香、那紧贴着他的丰满胸脯,一点、一点地剥夺着他的理智,诱使他去抱住怀里那软绵绵的娇躯。
       赵小娟仰起头、仰起红润的嘴唇,她的目光凄迷而又充满企盼。
       丁一鸣再也控制不住,他把自己的唇印在了赵小娟的唇上。全身瞬间像被烈火点燃,他似乎忘记了一切,贪婪地吮吸着迎向他的那两片香唇。舌头寻找到舌头激起浑身的战栗,欲望的潮水冲向他的心,冲向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的双手变得有力和灵活起来,伸进赵小娟的衣裳,抓捏着衣服里那对鼓起的乳房。
       刚刚还紧抱着丁一鸣的赵小娟,此时变得软弱无力,毫无阻挡地听任丁一鸣的手掌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听任丁一鸣的手探进她那尚未被男人探索过的隐秘地带。她用自己香软润滑的舌头和滚烫发抖的手臂激发着丁一鸣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欲望。
       丁一鸣终于托抱起赵小娟的娇躯,边亲吻着她边向香气迷漫的卧室走去,走向欲望的深渊,走向罪恶的深渊。他像一只垂涎欲滴的猴王,偷吃了沾着毒饵的禁果。
       通海宾馆爱晚阁包厢里。
       林萍萍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没有心思再和李世伟讨论通海市经济发展规划。在这之前,她和李世伟边吃边谈的都是有关这个规划的事。这个要提交下一届人代会讨论的规划,在李世伟回通海市之前就已经拟出初稿。李世伟到通海市后,对这个规划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修改这个规划的任务也自然而然地落到李世伟的身上,他和林萍萍的接触也因之增多。他那经济学家的才华也日渐受到林萍萍的欣赏。今晚李世伟设的是私宴,可他和林萍萍谈的却可以说是公事,话题一直没有离开过规划的一些细节问题,直到林萍萍突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世伟很快察觉到林萍萍的变化,他看着桌上那几碟几乎没有动过什么的菜和大半瓶红酒,笑着说:“看来,我们得回到吃饭这个主题上来了。”
       林萍萍强打起精神,笑着说:“光顾着说话,肚子倒是有点儿饿了。”她夹起一块鲍鱼片放在嘴里嚼着。
       科技的高速发展,使人类现在已经可以到达其他的星球。然而,人类自身的许多奥秘,却还没有被探索清楚。比如,心理感应。有人能感应到亲友几千里外的某种信息,特别是远方亲人遭遇某种不幸的时候,心灵上的感应会很强。此时此刻,丁一鸣正在和赵小娟翻云覆雨、共赴巫山,林萍萍感应到的是一阵阵烦躁,心灵上有一种不祥预兆在侵袭。她无法知道此时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但心理上实实在在有不舒服的感觉。
       李世伟明白该是结束晚餐的时候了。他端着酒杯站起来:“林市长,谢谢你的赏光!”
       林萍萍含笑而起:“该说感谢的是我嘛。”
       两人步出通海宾馆时,林萍萍的专车已经停在门口。林萍萍对李世伟说:“我先送你回去。”
       李世伟抬头看看皎洁的月亮,摆摆手说:“你走吧。我想自己散步回去。”
       林萍萍也觉得月光很美,出宾馆时她已往家中打过电话,知道丁一鸣还未回去。李世伟的话,令她也很想在柔和清丽的月光下走走。她朝司机打了个手势,然后对李世伟说:“难得有这么好的月色,我陪你走一段路。”
       李世伟没有推辞,两人沿着通海宾馆前的林阴大道慢慢地往前走。林萍萍的那辆专车则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街道上十分宁静。
       融融的月光渐渐地化掉了林萍萍心中的那阵莫名烦躁,她的心情变得柔和、舒坦。瞅瞅默默地在身旁走着的李世伟,她有一种想挽住他的手臂、依偎着他走走的小女子心态,但她很快就驱走了这个让自己脸发烧的念头。见李世伟一直不出声,她问道:“李博士,你在想什么?”
       李世伟微仰着头,边看前方的月亮边说:“我什么都没有想,月是故乡明。能这样走走,真是一种享受啊。”
       林萍萍被李世伟的语气感染,她情不自禁地说:“我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悠闲地散步了。刚才你不说想散散步,我甚至连这种念头都没有。”
       李世伟说:“如果此时丁所长能在你身边,大概你的感觉会更好一些。”
       “那倒也不见得。”话刚出口,林萍萍便觉得有点儿不妥,就又接着说,“丁一鸣这家伙最近脾气特别暴躁,他倒也应该到这样的月光下来陶冶陶冶。”
       李世伟说:“今天下午,我看他的火气很大。”
       林萍萍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哪,就是容不得半点儿委屈。”她和丁一鸣最近的两次吵架,李世伟可以说都看到了,可她像上次一样,不想对李世伟说缘由。夫妻俩为一个女留学生吵架、闹误会的事,她也说不出口。
       李世伟放慢脚步:“说心里话,作为你们夫妻俩共同的新朋友,我真有点儿为你们担心。”
       林萍萍不在意地问:“担心什么?”
       李世伟扭头看了一眼林萍萍,摇摇头说:“算了,我这个局外人瞎说不好。”
       林萍萍并不想和李世伟讨论她和丁一鸣之间的矛盾,可也很想知道对方的看法,就说:“你尽管直言不讳。平心而论,我和丁一鸣这一段时间确实有点儿紧张。听听旁人的看法,对我或许有好处。”
       李世伟沉默片刻,开口说:“你和丁所长为什么争吵,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你们现在的情形,和我当年的状况很相似,所以有些为你们担心。”他把话停下来,见林萍萍不提问题,就又往下说道,“我和妻子当年也是恩爱的一对,在我没有到哈佛攻读博士学位前,两人的关系一直十分融洽。那时,我经常晚上在学校的图书馆直到关门才离开,到家后总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倒头就睡。第二天等我醒来时,她已经出外打工赚钱去了。那两年的日子,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本来不该说的,那段时间,我们都几乎不怎么做爱。开始时,她还冲我发些无名火,后来就不再对我说什么。等我拿到博士学位的那一天,回家时看到的是她留下的一封信,说她已经和别人同居。接下来,律师就来找我谈离婚的事。心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已经同居,我还能说什么,就这样离了婚。可在婚书上签字时的那份痛,到现在我还感觉得到。自己拼命努力,眼看走到了幸福的门口,妻子却带着孩子跟人跑了——在美国的留学生中,有过这种遭遇的人不少,但我当时却怎么也忍受不了,一度还绝望地想自杀。”
       李世伟停了停后,接着说:“到现在我还恨妻子的绝情,有一千个理由谴责她背叛我。但有时我也谴责我自己,我相信,如果我没有长时间地疏忽了她的感情需要,我和她不一定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而你们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年有点儿相似。你那么忙,顾及不到家庭和丈夫,丁所长肯定会有点儿怨气。时间长了,自然会影响你们的夫妻感情。要是哪一天发展到我当年的那种地步,你想挽救只怕也来不及了。”
       在通海市,还没人会像李世伟这样对林萍萍袒露胸襟,并劝告她处理好夫妻关系。林萍萍被李世伟的真诚所打动,她思考了一会儿,说:“谢谢你的劝告。仔细想想,当上这个常务副市长后,我确实有点儿疏忽了丁一鸣,有时几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看来,今后是得注意了。不过,丁一鸣这人我还比较了解。再寂寞,他也不会乱来的。应该说,我和他的感情基础很好。这两天我和他只是有点儿误会,而且这个误会又是很容易解释清楚的。他的工作很快就会调动,也会变得很忙。到时候,他想安静、寂寞都不行。”
       李世伟接口说:“这样就好。工作是能牵绊住男人心的。我也不是不相信丁所长。请你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他。”
       林萍萍点点头,笑着说:“放心。我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在水一样柔顺的月光里,她感到身旁的李世伟亲切得就像自己的一个老大哥,情不自禁地说:“可能李学济老师告诉过你,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遇到你后,你常让我觉得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李世伟的目光在林萍萍的脸上停留片刻,欣喜地说:“那以后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哥哥吧,我也没有妹妹,正好可以相互补充。”
       “那以后你可要照顾好小妹噢。”林萍萍甜甜地说道。这一刻的她,仿佛不是一个领导着几百万人口的通海市常务副市长。如果没有自己那辆专车在后面跟着,她真想挽住李世伟,在这个亲哥哥般的男人身上靠一靠,体验一下她从未体验过的兄妹之情。两颗心在渐渐地靠拢,确切地说,是林萍萍的心在渐渐地向李世伟靠拢。虽然这仅是一种类似家人的亲情,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林萍萍身边最近的人,足以见出李世伟不同常人的魅力。
       第十回解县疑书记指路本善意挚友敲钟
       丁一鸣终于从欲望的浪峰上跌落下来。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思议。但不可能发生的事,确确实实是发生了。曾发誓一辈子对林萍萍不离不弃的他,有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情侣。此刻,赤身裸体的赵小娟像一只波斯猫蜷缩在他的怀里。抚着她那光滑的背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和甜蜜。肉体关系的建立,也使他对怀里的赵小娟有了根本性的观念转变,他把赵小娟视为是自己的女人,生出要好好爱她、呵护她的念头。
       赵小娟用手指轻轻地在丁一鸣的肩上挠着。她的满足感远远胜过丁一鸣。她终于顺利地完成了格林斯特交付的任务,把丁一鸣引诱到了床上,同时她自己也第一次享受到了肉欲的刺激。尽管格林斯特承诺以后不再要她去干利用色相的事情,但她知道这种承诺根本靠不住。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而能怀着甜蜜的感觉把初夜交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对她来说是一种满足。她的眼里噙满幸福的泪水。
       他用手替她轻轻拭去泪水,轻轻地问:“你怎么啦?”
       赵小娟在丁一鸣的嘴上吻了一下:“我心里高兴。”
       丁一鸣怜爱地捧住赵小娟秀美的脸庞:“高兴那还为什么流泪?”
       赵小娟羞涩地低声道:“人家这是第一次嘛。”
       丁一鸣心头一震,他半撑起身体,凝视着红着脸的赵小娟,一时说不出话来。想问她自己是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却问不出口,生怕唐突,可心底的疑问又骨鲠在喉般地折磨着他。刚才他太激动了,而赵小娟又似乎是在拼命地迎合他,使他根本不去考虑赵小娟是不是第一次这件事,也没有怜香惜玉地去体贴、安抚。现在想想,赵小娟刚才虽然极尽温柔地配合他,可是除了激情外,赵小娟确实不像是过惯性爱生活的人。
       赵小娟轻轻地在丁一鸣的脸上拧了一把:“你以为我是从法国回来的,肯定和其他男人有过这种关系,对不对?我告诉你,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第一个占有了我的男人。”话说完,她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你还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丁一鸣处在内心的震惊中,喃喃地说:“你……你应该早点儿告诉我呀。”他对赵小娟模模糊糊的爱在这一刻里得到升华。
       赵小娟像鱼一样从丁一鸣的怀里滑脱出来:“傻瓜,这种事情哪个姑娘说得出口?”说着,她双手捂着丰满的双乳溜进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沐浴器的水流声。
       丁一鸣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雪白床单中央的那摊血迹,像一团火在他心上火辣辣地烙了一下。占有赵小娟的身体,对他来说完全是一时冲动,事先他连半点儿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他真没有想到,赵小娟献给他的竟是自己的初夜。下午怒气冲冲地和林萍萍吵完架后,他想到过要离开林萍萍,结束有了虚伪的婚姻关系。可他现在毕竟还是有妇之夫。在这种情况下占有了清清白白的赵小娟,他觉得自己罪不可恕。此时,性爱的激情退却,他想到的是自己的责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和林萍萍还保持着夫妻关系的时候,还和赵小娟保持这种肉体关系吧?那就是把赵小娟当作了情妇,这样对赵小娟而言,似乎有点儿不公平。暂时割断和赵小娟的这种关系,一切等和林萍萍离婚后再说吧?对赵小娟又似乎过于残忍。
       丁一鸣开始恨自己的冲动。
       赵小娟冲浴后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出来时,她穿上了一件睡衣,但没有系上带子,里面那黑色的乳罩和三角裤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眼前这女人,美得让丁一鸣心悸。
       如此动人的姑娘就这样被自己糊里糊涂地变成一个妇人,变成一个见不得人的情妇,丁一鸣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赵小娟站在床前,含笑问:“发什么呆哦?”
       丁一鸣伸手把赵小娟揽到身旁躺下,抚着她的秀发说:“我觉得对不起你。我刚才不该那样冲动,稀里糊涂地毁掉你的清白。”
       赵小娟撩开散在脸上的长发,怏怏地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到这种时候,你还这样说,有意思吗?你不必内疚。我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你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丁一鸣说着自己的苦恼:“目前,林萍萍还是我的妻子,就这样把你变成我的情妇,我于心不忍。”
       赵小娟回头在丁一鸣的脸上亲了一下,娇声道:“我愿意做你的情妇。不对,情妇难听,是情人。”
       丁一鸣苦恼难消:“可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太委屈你。”
       赵小娟翻过身来,趴在丁一鸣赤裸的胸脯上,俯视着丁一鸣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丁一鸣叹息道:“我真的不知道。”
       赵小娟嘟着嘴说:“我不管,只要你不把我扔掉,我什么都同意。”
       丁一鸣想到了和林萍萍离婚的事,但他知道,要和林萍萍在短时间内离婚很困难,且不说林萍萍对他还有感情,就以林萍萍的地位而言,她也不可能同意离婚,因为离婚会有损她的声誉。丁一鸣再怎样怨恨林萍萍,可心底里对八年的夫妻之情还是眷恋的,离婚的念头令他感到怅然。
       赵小娟抚着丁一鸣皱着的眉头:“想那么多干吗?哪怕你我只有今天这么一次,我也心满意足。爱上你后,我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将来。听天由命吧。你不要太为难。”
       丁一鸣捉住赵小娟的手:“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辈子?”
       赵小娟嗔怪道:“你看我像是在和你逢场作戏吗?”她躺下去,仰面对着天花板,神情荡漾:“如果刚才问我的是教堂里的牧师,那我一定会大声地回答他:我愿意跟丁一鸣先生一辈子!”
       丁一鸣被感动了,他怕自己改变主意似的,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尽快和林萍萍离婚的。”
       赵小娟再次面对丁一鸣:“你真的会离开当市长的太太?听说她前途无量耶。”
       丁一鸣迎着赵小娟探询的目光:“说心里话,林萍萍这样虚伪,就是没有你,我也会跟她离婚。而为了你,我的决心会更大一些。”
       赵小娟同样被丁一鸣的话所感动。可是,在没有得到格林斯特进一步指示的情况下,她不想和丁一鸣多谈这件事。她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丁一鸣的衣裤,扔给他说:“我相信你,但决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以后怎么办,由你自己去决定。时间很晚了,你走吧。”
       丁一鸣一愣,他想不到赵小娟会主动让他走,他低声问:“你不希望我留下来?”
       赵小娟神色黯然:“我当然希望你每天、每夜陪着我,可你家里还有那位当市长的太太,我不希望你们为你不归宿的事情吵架。你又是我的领导,目前情况下,还是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为好。”
       情妇们哭哭啼啼地不让男人回到妻子身边去的情景,丁一鸣在电视里和生活中见过很多。赵小娟的豁达让他更加动情,他低声说:“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赵小娟半真半假地说:“我要坏起来呀,就怕你受不了。”
       丁一鸣尴尬地笑笑开始穿衣服,他原来并不想回家去面对林萍萍,然而和赵小娟有了肉体的关系后,他有点儿心虚,怕林萍萍抓住他夜不归宿的事做文章,使离婚的事更难解决。
       看到丁一鸣真的要走,赵小娟突然有了醋意。这个男人在占有了她未被男人开垦过的处女地后,又要回到妻子的床上去了。今晚是她作为女人的初夜,她突然觉得丁一鸣在夺走她的初夜后不该让她独自度过这样一个夜晚。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她灵机一动,把丁一鸣刚套上身的衬衫又剥下来,娇嗔地说:“你还是先去冲洗一下的好,省得呆会儿你太太闻到你身上有我的香水味儿。从今天起,我不想让你们为我吵架。”
       丁一鸣想起上次林萍萍察觉他身上有香水味儿的事,他拍拍赵小娟的脸:“你真好。”
       赵小娟在丁一鸣健壮的胸肌上抚了一把:“快去吧,时间不早了。”
       丁一鸣走进卫生间后,赵小娟立即到客厅,打开电脑,边注意着卫生间的动静边给格林斯特发出了伊妹儿:
       鱼儿已经吞食,我的任务是否拿到和他在床上的照片为止?
       格林斯特很快就有了回复:
       祝贺你的成功。三天内传回录像。好好和他过一段甜蜜的性爱生活,诱其离婚。控制住他。等候指示。
       想到自己和丁一鸣赤身裸体在床上翻滚的录像,将会被格林斯特和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那些专家们仔细观看,赵小娟心头一阵发毛,但也不得不打出两个字:
       遵命。
       关上电脑前,她删掉了和格林斯特对话的内容。
       卫生间里的流水声还在“哗哗”作响。格林斯特的指示,帮赵小娟彻底地改变了让丁一鸣回家的想法。她脱掉睡衣,摘掉乳罩和窄小的网眼三角裤,光着令人眩目的美妙胴体走进卫生间。格林斯特逼赵小娟受训学到的那些如何用色相勾引男人的方法,终于有了使用的机会。淋浴器下很快响起了嬉笑声和喘息声。
       这一夜,丁一鸣没有归宿。他的灵魂和肉体完全被赵小娟征服。
       林萍萍走进客厅,放下挎包,把脱下的外衣挂到衣帽架上时,她听到了卧室里传出的嬉笑声。她循声来到卧室门口,胆战心惊地推开卧室的房门:卧室内的那张大床上,丁一鸣赤身裸体正和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纠缠在一起。林萍萍气得浑身发抖,她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丁一鸣回头看到了林萍萍,朝着她吼叫道:“滚出去!”
       在丁一鸣的吼叫声中,林萍萍醒了过来。一身冷汗,一次惊魂。虽然明白过来是个梦,但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哪怕是梦,她也忍受不了丁一鸣和其他女人苟合呀。
       “我这是怎么啦?”稍稍平息一下后,林萍萍苦笑着问自己。这时,她才发现丁一鸣没有睡在身旁。她起身在宽敞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客厅、书房及另外两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都没有丁一鸣的影子——丁一鸣不在家。林萍萍所住的这幢别墅,连同相连的十几幢别墅,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内经济好转时修建的。建成后,便一直是通海市主要领导干部的居住地。每幢房子里都有三间卧室、一间大客厅、一间书房、一间佣人房和厨房以及一大二小三个卫生间。林萍萍和丁一鸣是在林萍萍当上常务副市长后搬进来的。由于他们只有两个人,几乎还有一半的房间都空着。以往,只要她在家,丁一鸣一般都在,她感到的只是舒适,今天她却感觉到一个人呆在这套大房子里,是多么的孤单和冷清。想到丁一鸣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守着等她回来,她的心底泛出默默的歉意。
       吃完晚饭,陪李世伟散了一会儿步后,林萍萍就回了家。看到丁一鸣不在家,她多少有点儿不高兴。她知道丁一鸣还在生气。但她心里何尝不委屈?被丁一鸣冤枉和责骂,同样让她承受不住。
       今晚林萍萍早早回家,原是想和丁一鸣好好谈一次的,可丁一鸣一直没有回来,快十二点时,她感到有点儿倦意就先上了床,但很快被恶梦惊醒。
       在客厅里稍坐片刻后,林萍萍重新回到床上,不过她的睡意一点儿都没有了。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她犹豫一阵后,拨丁一鸣的电话,但丁一鸣的手机关了。她不甘心地又拨了雷建刚的手机。以她的分析,心里有怨气的丁一鸣肯定会和雷建刚一道喝酒解闷。出乎她意料的是:丁一鸣没有和雷建刚在一起。尽管雷建刚说他还没有睡觉,可林萍萍还是为自己这么晚惊扰别人而道了歉。
       放下电话后,林萍萍的不安在加剧。她想象不出此时丁一鸣会在何处。丁一鸣的老家不在通海市,在通海没有可供留宿的亲属,而以丁一鸣的性格,他是不会到浴场等地方过夜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又往丁一鸣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可是办公室里没人接电话,这说明丁一鸣也没有在办公室里过夜。
       在猜不透丁一鸣究竟会去哪里的情况下,林萍萍突然想到了刚才做的那个梦,想到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赵小娟。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就本能地打了个寒战。“不会的,丁一鸣不会那样做的!”她马上对自己这样说。可是,这个念头却像梦魇一样压在她心上,怎么也排遣不掉。她越告诉自己丁一鸣不会背叛她,对丁一鸣的担心就越是厉害。赵小娟那天留在丁一鸣脸上的那个鲜红的唇印、赵小娟头枕丁一鸣大腿打瞌睡的情形、丁一鸣衣服上的那些口红印,不时地在她的眼前晃动,像一只只猫爪在她的心上挠来挠去。此时的她,已完全从叱咤风云的通海市常务副市长的壳中蜕出,变成一个担心遭受丈夫背叛的小女人,眼泪一串串地滚落下来,醋意酸得她心头发痛。
       电话铃声响起时,林萍萍一愣,随即抹掉眼泪,稍稍平息一下激动后抓起电话。深更半夜,这电话除了丁一鸣,不会有人打!可她的猜测失误了,打来电话的是雷建刚。
       “丁一鸣回来了吗?”雷建刚显然是刚才接到林萍萍电话后不放心,才又打电话来询问的。
       林萍萍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啊。这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手机关了,办公室里的电话也没人接。”
       雷建刚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雷建刚是他们夫妻俩的好朋友,又是丁一鸣的大学同班同学,对他,林萍萍不想隐瞒,就说:“告诉你也无妨,市里这次想调他去新的单位当一把手,可他以为这是我有心把他调出计算所。为这事,他下午跑到我办公室,和我吵了一通。都是老朋友,我不瞒你,其实重用他的决定是老市长王明坚拍的板。他却误会我。”
       雷建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他没有理由为这事和你吵架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林萍萍不得不道出另一个原因:“说来真是好气又好笑。前一阵子,他们所里来了个法国留学归来的女工程师。那个姑娘据说很漂亮,人也很开放。前几天丁一鸣晚上陪她到凌晨,我说过丁一鸣。这次,丁一鸣以为调动他是因为我吃醋,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把他和那个姑娘分开。他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就觉得受不了了。”
       雷建刚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们竟然会为这种事吵架,想不到,想不到。”他的笑声突然停住,换了口吻说,“一鸣就是死要面子。你放心,只要误会消除了,他就会没事。今天晚上啊,我估计他是睡在办公室里了。你放心。不会有事。”
       林萍萍略一踌躇后说:“大雷,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雷建刚很爽快:“好啊。平时我想拍你马屁都没有机会。”
       林萍萍说:“我想请你帮忙去计算所找一下丁一鸣,他在的话,把他劝回来。”
       雷建刚的声音不再干脆,犹豫地说:“我去一下倒是可以,不过,非逼他回来,就怕他不肯。一鸣的脾气你比我清楚,要是真倔起来,谁也劝不了的。”
       林萍萍只是想证实丁一鸣在不在计算所,就说:“你就帮我去一趟吧。他要不肯回来也随他去。反正明天老市长会找他,他对我的那点儿误会说得清楚。”
       雷建刚只好答应了:“那好,我去一趟。不过我劝你不要再等他。其实,让他一个人脑子冷静冷静也是有好处的。”
       关上手机后,雷建刚无可奈何地发动起车子。刚才他是在自己的车子里给林萍萍打的电话。这一阵子,处里对张雅凤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把几个年轻的侦查员累得不轻,今晚他特地去顶了一个班。结束时,接到林萍萍询问丁一鸣去向的电话,当时他并不在意,后来想想觉得林萍萍的电话有点儿蹊跷,就又追了个电话到林萍萍家,结果知道这对恩爱夫妻在闹别扭。虽然这对夫妻是他多年的好朋友,可自己挤在人家夫妻矛盾中,不免尴尬。不过既然答应了林萍萍,他也只好往计算所跑一趟。
       计算所所在地的公安分局局长是雷建刚的一个朋友,雷建刚打电话知道对方恰巧在值班后,就拉对方陪他去一趟计算所。这一阵子,通海市安全局在全市范围大规模排查,这位分局局长有所耳闻,所以对雷建刚去计算所的用意连问都没问。两人以分局治安科巡查的名义,进了计算所的门卫室。等分局的朋友亮出证件后,雷建刚说:“我们是在安全检查。今晚,你们所领导谁值班?”
       门卫揉着眼睛说:“今天是保卫科的一个科长值班,要叫他吗?”
       雷建刚问:“你们丁一鸣所长在不在所里?”
       门卫摇头:“他早回去了。下午,我看他开车出所的。”
       雷建刚问:“你肯定他没有再回来?”
       门卫肯定地说:“没有。丁所长没有再进来过。你们要找他?”
       雷建刚摆摆手:“不,我们随便问问,他要是值班呢,我们就找他问点儿情况。既然不在,就算啦。”
       雷建刚与分局局长分手后,给林萍萍打了电话。他原想把丁一鸣不在计算所的事先告诉林萍萍,但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调:“没事。计算所门卫说丁一鸣在值班室睡觉。时间太晚,我没去吵他。放心,明天我会骂他一通的,至少他也该打个电话跟你说一下嘛。”雷建刚不想让这对夫妻的矛盾加深,他相信丁一鸣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萍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迷迷糊糊入睡前,她责怪自己不该疑神疑鬼并且影响雷建刚的休息。
       此时,丁一鸣搂着赵小娟美妙的身体安然入睡。他的鼾声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满足。
       丁一鸣甜甜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满屋子都是灿烂的朝霞。厚厚的窗帘已经被赵小娟拉开,阳光下小巧雅致的卧室显得宁静、舒适。旁边的枕头上,赵小娟发香依稀可闻,但赵小娟的人却不在床上。尽管昨晚和赵小娟缠绵了大半夜,然而丁一鸣现在却没有半点儿疲倦,他浑身洋溢着舒畅。
       丁一鸣下床时,赵小娟进了卧室:“醒啦?”她仅穿一套比基尼,修长的双腿和丰满的乳房散发着青春的无穷魅力。丁一鸣搂住走近身来的赵小娟,在她清香的唇上吻了一下。当赵小娟条件反射地用玉手握住他的男根时,他又有了冲动的欲望,双手托住赵小娟的双臂,不安分地抚摸她那娇嫩的肌肤。
       “该吃早饭上班了。”赵小娟挣开丁一鸣,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卫生间里。干净的白毛巾、挤上牙膏的牙刷、盛满水的漱口杯,都已经在梳洗台上放好等他了。等丁一鸣梳洗完毕,赵小娟又把他牵到了餐桌旁。餐桌上,摆着刚刚烤过的面包和牛奶、水果。
       丁一鸣倍感温馨地在餐桌旁坐下来。昔日,这些都是他替林萍萍做的,而今天他享受着的是一个年轻姑娘的细心服侍,他并不渴望得到别人的服侍,但他渴望天天能得到这份温馨。他一手揽住赵小娟的细腰,一手抓起一块面包送入口中。等他咽下几口面包后,赵小娟端起牛奶杯放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下半杯牛奶。他用餐巾纸抹了抹嘴,顺势把赵小娟抱到腿上,半仰半抱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赵小娟亲了一口丁一鸣,站起身,轻声道:“瞎说什么呀,我现在可还不是你的老婆。”
       丁一鸣站起来,再次看着赵小娟的眼睛说:“放心,我会尽快争取的。”
       丁一鸣开车驶离赵小娟居住的小区时,看到了自己住的那片别墅。想到自己将要和林萍萍分手,他心里沉甸甸的。和赵小娟的一夜缠绵,帮他下定了和林萍萍分手的决心,但要将这个决心付诸实施时,他还是感到心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有一丝依恋令他隐隐作痛。毕竟夫妻一场,毕竟有过八年的恩爱啊。
       丁一鸣的车子刚刚开到计算所门口,他的手机响了。
       “小丁啊,我是王明坚。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和你谈。”市委书记兼市长王明坚要求召见他的电话,令丁一鸣不得不掉转车头。
       走进王明坚办公室时,丁一鸣在肚子里嘲笑着妻子林萍萍:别说把市委书记拉出来当挡箭牌,就是把省委书记拉来也没有用。我不买这个账!
       因为林萍萍的关系,这几年,王明坚和丁一鸣有过不少接触。逢年过节,通海市两位主要领导相互家庭走动时,丁一鸣都在场。因为是王明坚一手提拔了林萍萍的原因,丁一鸣也一直很敬重王明坚,把他当作慈祥的长辈看待。不过就正规场合而言,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接触。
       虽然是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王明坚却是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他亲切地拉丁一鸣在沙发上坐下,还敬了支烟给丁一鸣。等秘书倒上茶退出后,王明坚抖掉烟灰,笑着说:“听组织部老黄说,你对这次调去港务局工作有想法,所以特地约你来谈一谈。我的时间不多,你有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
       因为已经决定和林萍萍分手,丁一鸣不想再说林萍萍的坏话,他想了想说:“我怕自己当不好港务局局长。如果市委真的为我好,我请求组织上让我留在计算所,我认为这份工作比较适合我。”
       慈眉善目的王明坚见丁一鸣不再说下去,就问:“就这点理由?”
       丁一鸣点点头,他实在想不出还能说点儿什么,也不想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谈论和林萍萍的矛盾。
       王明坚掐熄烟头,问:“你是党员吗?”
       丁一鸣一愣,低声回答:“是党员。”
       王明坚接着说:“既然是党员,那有什么理由拒绝中共通海市委常委会的决定?个人服从组织,全体服从中央。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丁一鸣满脸通红,在王明坚的面前,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明坚的口气缓了下来:“当然,作为一个党员,你可以向组织袒露你的真实想法。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一些看法。如果你不愿说,那就必须服从组织的调动。我是四十六岁时才担任通海市港务局的局长职务的,而你今年才三十六岁。组织上把这副重担交给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呀。”
       老市长的一脸正气,令丁一鸣无言以对。
       王明坚笑了:“你这个小丁啊,就是没有你们家林萍萍坦率。萍萍都告诉我了,说你以为这次调动是她的主意,而她这样做又是为了把你和那位年轻的女工程师分开,是利用权力发泄醋劲。你呀,也太小瞧你老婆了。她要真是那样的人,我会把她扶到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来吗?”
       提到林萍萍,丁一鸣有了话题:“她怎么想,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反正您总是帮着她,护着她的。”
       王明坚摇了摇头。他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走过来递给丁一鸣:“喏,这是市委常委会的会议纪要。你本来不应该看的,但为了说服你,我破例让你看一看,省得你心里不服。通海市常务副市长的家庭矛盾不是件小事,我不能让我们年轻的女副市长每天带着委屈工作。如果你看了后,会以为我是篡改了中共通海市委常委会的会议记录,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丁一鸣硬着头皮翻开了摆在他面前的会议记录。通海市委的这次常委会,是在他和林萍萍为口红的事争吵后第三天召开的。从组织部长黄建新的发言中,他知道组织部门几个月前就对他进行了考察,把他作为通海市港务局局长候选人确实不是林萍萍个人的主意,而且在那次常委会上,林萍萍是唯一反对把他调离计算所的人。林萍萍的意见符合他的心愿——让他担任通海市计算技术研究所的正所长。他对林萍萍在他调动事情上的指责完全不成立,他实实在在地冤枉了林萍萍,是他辜负了通海市委常委会的信任,把那些信任他的领导们看作是和林萍萍一个鼻孔出气的官僚,把通海市委常委会当成了林萍萍耍权术、发醋劲的地方。
       丁一鸣被这份常委会记录强烈地震撼着,并再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明坚等丁一鸣把会议纪要看完后,开口说:“一鸣啊。萍萍是一个好同志,也是一个好妻子。我相信,因为工作忙,她对你照顾不周、关心不够。但她对你的感情没有变。否则,她也不会在你大闹办公室后还跑到我这里来,求我帮忙消除你的误会。而你把她当作什么人了?吃醋吃到常委会上来,为阻止你和其他女同志来往而强行把你调走,这种脏事她会做吗?你们是夫妻,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呀。你莫名其妙地冤枉她,在组织部门发脾气,在妻子办公室里大吵大闹,像话吗?要不是看在你本质还不错的份儿上,我真想免掉你的新任命,甚至连计算所所长也不让你当。你太过分了。”
       丁一鸣低着头,手抖动着在口袋里找香烟。
       王明坚递了支烟给丁一鸣,自己也点上一支,继续说:“林萍萍是位优秀的女干部,她能在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干得如此出色,连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市政府的工作重担,现在主要压在她的肩上。通海市面临着一次新的腾飞。在这种时候,我代表市委希望你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不要让她为家庭的矛盾分心。这也是我破例让你看一看市委常委会的会议纪要的真正目的。当然,过去两年,你在通海市有口皆碑,大家都夸你是个好丈夫。希望你能继续像以前一样支持林萍萍的工作,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丁一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王明坚办公室的。他的心被一个残酷的现实所撕裂:他误会了爱着他的妻子,并且因为这个误会,他和一位年轻姑娘好上了。误会消除后,再抛弃林萍萍是残酷的,但是,抛弃对他一往情深的赵小娟又何尝不是残酷的呢?
       他丧魂落魄地来到了雷建刚的办公室。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而雷建刚则是他唯一可倾吐心事的对象。
       雷建刚把一杯热茶放到丁一鸣面前,他看出好朋友有心事,但故意不说破,打趣道:“上班时间,你不去计算所主持工作,却跑到我这里来干吗?是不是发现了我们通海市有敌情,来报案的?”
       丁一鸣闷头抽烟,一言不发。他内心汹涌澎湃,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雷建刚在丁一鸣对面坐下,笑道:“看来,你有心事。正好我也想和你聊一聊。说吧,是不是和林萍萍吵架了?”
       丁一鸣抬头看看雷建刚,欲言又止。
       雷建刚扔了一支烟给丁一鸣:“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好兄弟了,你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的?”
       丁一鸣点上烟,猛吸几口后,叹出一声:“大雷啊,我干了件蠢事。”
       雷建刚没有接话,用目光鼓励丁一鸣说下去。
       “昨天晚上,我……我……”丁一鸣说不出口了。
       雷建刚从丁一鸣的表情中知道,昨晚丁一鸣肯定出了什么事,就问:“昨天夜里,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丁一鸣机械地回答:“在一个同事家里。”
       雷建刚的心开始发闷:“不会是女同事吧?”
       丁一鸣无奈地点点头:“是一位女同事。”
       雷建刚苦笑道:“那你总不会睡到人家床上去了吧?”
       丁一鸣一声长叹,算是默认了。
       雷建刚盯着丁一鸣,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你这个混蛋!”他气呼呼地站起身,随后又坐下去,虎着脸问:“你跑来找我,是不是人家敲诈你了?”
       丁一鸣摇摇头:“那倒没有。”
       雷建刚压着火气:“那个女同事就是刚到你们所的留学生吧?”
       丁一鸣点点头:“是的,她叫赵小娟。”
       雷建刚爆出一声冷笑:“据我所知,这个人到你们所并没有多久,这么快你就把她弄到了床上。你真有本事啊!”
       丁一鸣低头不语。
       雷建刚低吼道:“你倒是放个屁呀。要我帮什么忙?”
       丁一鸣哀声道:“我的心乱极了,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雷建刚死劲地把烟蒂掐熄:“我能有什么主意!你要是不怕林萍萍和你离婚,那就去向她坦白,求得她的原谅。你要是怕林萍萍受不了,那就偷偷地和那个赵小娟断掉关系,以后好好地待人家林萍萍。”
       丁一鸣摇着头说:“你不知道。我是赵小娟的第一个男人。我不能就这样把她毁了。如果昨天我不告诉她和林萍萍的感情已经破灭,她也不一定肯和我上床。现在,我总不能对她说,对林萍萍又有感情了吧?那样的话,我在她眼里不就是一个骗子了吗?她是一个好女孩,我不能害人家。”
       “那你就干干脆脆地和林萍萍离婚。”雷建刚被丁一鸣翻来覆去的话搅得心烦。
       丁一鸣的目光从雷建刚的脸上扫过,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雷建刚知道丁一鸣这个老实人在左右为难,便用语相逼:“那这样吧,我去把事情告诉林萍萍,看她怎么说。”
       丁一鸣像被蝎子蜇了一下,惊慌地抬头说:“暂时不要告诉她,这事要说还是由我来说的好。否则,她会更加受不了的。你知道的,她容不得这种事情的发生。”
       雷建刚笑了:“看得出来,你对林萍萍还是有感情的。兄弟啊。听我一句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种事情拖不得。你要是再和那个赵小娟发展下去,以后就更摆不脱,对林萍萍的伤害也就更大。她现在是通海市的主要领导,一旦你和赵小娟的事情传出去,林萍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影响太坏。”
       丁一鸣苦着脸说:“赵小娟那里,我真的开不了这个口。上午从她那里出来时,我还答应会很快和林萍萍离婚的。”
       雷建刚被丁一鸣的窝囊样子又勾出火气:“赵小娟只和你睡了一夜,你就难舍难分了。不要忘记,林萍萍陪你睡了八年!你的良心被狗吃啦?如果为这个赵小娟抛弃林萍萍,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林萍萍当上常务副市长后是对你关心不够,但她爱你,否则,昨天晚上也不会厚着脸皮求我去计算所找你。”
       丁一鸣嘀咕道:“要是知道林萍萍不爱我了,我也就不会内疚。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雷建刚摸出一个硬币扔到丁一鸣面前:“我教你一个办法,你的难题可以用掷硬币的方法来解决。是正面,你就回到林萍萍那里去,反面的话,你就跟赵小娟走。目前情况下,你不可能两个女人都要。”
       丁一鸣被雷建刚嘲弄得哭笑不得,他不高兴地说:“我诚心诚意找你商量,可你却是这种态度。早知道你这样,我不会来找你。”
       雷建刚哀叹一声:“你需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我帮不了你。”见丁一鸣苦恼的样子,他又问,“你老实说,是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赵小娟?”
       丁一鸣咬了几下嘴唇,慢吞吞地说:“我不瞒你,虽然只和她过了一夜,但我却有了离不开她的感觉。这几年,和林萍萍在一起,我时常感到压抑。作为一个男人,我不在乎妻子是否有钱和有权,我在乎她能不能给我一个温馨的家,能不能让我的自尊心得到满足。”
       雷建刚想起那天中午和丁一鸣喝酒时,丁一鸣对林萍萍发的那一通牢骚,他心里清楚,这对夫妻确实有了点儿感情的问题,恰恰在这种时候又出现了个年轻的女工程师,使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他斟酌一下后,说:“在感情问题上,只能靠你自己去判断和把握。我只能说,你的所作所为对不起林萍萍,哪怕对她有意见,你也不能随便和其他女人上床。看来,这会儿我们也谈不出个结果来。我建议你先回去冷静地想一想。等你自己有了基本的想法,我们再来商量,好不好?”
       丁一鸣站了起来:“再说吧。不过,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先告诉林萍萍。如果她先闹起来,事情会更麻烦。”
       雷建刚拍拍丁一鸣的肩:“放心吧。要不是怕你们吵架,昨天我就会告诉林萍萍你没有在计算所过夜的事。你也得答应我,不管你是选择林萍萍还是选择赵小娟,都要告诉我一下,我们兄弟商量商量再作决定。”
       无声地拍拍雷建刚的肩,丁一鸣重重地点点头。
       丁一鸣走了。“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夺不走我对林萍萍的爱!”那年林萍萍三十岁生日时丁一鸣说的话,雷建刚至今记忆犹新。想到当初丁一鸣说这番话时的情景,雷建刚哑然失笑。在丁一鸣面临的情感危机中,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留过学的赵小娟。这位年轻的女工程师竟然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和以前不认识的丁一鸣发展到上床的地步——按丁一鸣的说法,这个女孩还是个处女并且知道丁一鸣有妻子,而丁一鸣又不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这个赵小娟若不主动,丁一鸣肯定不会变得如此快。雷建刚有了见识见识这个赵小娟的念头。
       雷建刚同时也为林萍萍感到惋惜。这位精明能干的女副市长,竟然败在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手上。雷建刚希望自己能帮林萍萍夺回丁一鸣。他以为,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市长、好女人,是不该遭到丈夫被人夺走这样的劫难的。
       欲知后玿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在通海市国家安全局为侦破A国间谍案紧张忙碌、丁一鸣和林萍萍因感情破裂而痛苦不堪的时候,格林斯特却在莱茵河畔的办公室里悠闲地抽着雪茄。美女计的得逞,让他的心情格外舒畅。在他精心制订的“夜莺计划”中,赵小娟这只漂亮的夜莺已经出色地完成使命,而他派出的另一只夜莺,即将在通海开始一场更缠绵、更浪漫的演出。
       格林斯特相信:在两只夜莺悦耳的鸣叫声中,他会获得梦寐以求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