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社会写真]秘密通缉令
作者:黄春华

《今古传奇》 2005年 第06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序
       1997年7月1日,江城市公安局治安处缉毒警探杜克文因过失杀人,被判有期徒刑7年,押赴流沙河监狱执行。
       先是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子响,一扇铁门被打开。一位又高又胖的警察手里握着电棍,押着一名犯人走进来。那犯人身高足有一米八,上身穿一件T恤衫,结实的肌肉把衣衫撑得鼓鼓的,下穿一条牛仔裤,脚蹬一双与季节很不相称的高筒皮靴,站在那里就像座铁塔,铁塔顶部是个秃头。
       随着密闭的铁门訇然开启,阳光陡然扑进阴暗的走道,灰尘像苍蝇在光柱中乱舞,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
       犯人站在门口,忍不住皱皱鼻子,刚想跟着打个喷嚏,突然感到后腰被硬物捅了一下,一个趔趄就撞进了走道,调整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喷嚏也逃得不知影儿了。
       走道两旁是一间挨一间的牢房,牢门是铁板做的,上方标着号码,中间开出一个半版报纸大的窥视口。此时,每个窥视口后面都挤着好几个脑袋,他们显然对新来的成员充满了好奇。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新犯人身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胖警察边往前走,边用电棍敲击铁门,恶声恶气地说:“闭上你们的臭嘴!”
       顿时,走道里鸦雀无声,只有一前一后两双脚撞击着水泥地面,发出沉闷而空旷的声响。响声在14号牢房门口停住,然后是开锁的声音。牢门打开,胖警察又用电棍戳了犯人的后腰一下,把犯人捅进门之后,他就锁上牢门,反背双手,把电棍握在背后,挺胸抬头,一步一步极有节奏地踱了出去。
       铁门訇然关闭,走道里又恢复了以前的阴暗。
       牢房比走道更阴暗。新来的犯人站了好半天,才勉强看见对面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他把肩上空瘪的牛仔包取下来,扔到靠门的床铺上,刚准备坐下去,突然听见躺着的人低沉地吼道:“站着!懂吗?”
       新犯人稍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下去。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叫,仿佛是在嘲笑那无端的警告。
       “你是聋子吗?”对面床铺上的人爬了起来,往地上一戳,身高足有一米九,一脸横肉,额头上长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肉瘤,仿佛一头“独角兽”。“独角兽”像一座山一样直压过来,一把抓住新犯人的衣领就要往上拎。谁知拎了两次没拎动,却被新犯人一把推了个趔趄,向后倒退几步,幸好有堵墙支撑,才没有坐到地上。
       “独角兽”暴跳如雷,像一只发威的棕熊,弯腰从床下抽出一根钢钎——这是他从劳动工地上偷偷带回来的。他双手握着钢钎,恶狠狠地说:“今天是香港回归之日,也是你归西之时!”说着,就向新犯人直逼过来。
       嘎巴一声脆响,床铺被钢钎拦腰斩成两段,飞溅的木块撞到房顶,又丁零当啷地砸到水泥地面上,像在下一场木头雨。新犯人并没有被打成肉泥,而是一闪身躲过钢钎,靠墙而立,不过,他仍没有还击的意思。
       倒是“独角兽”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没见到谁能躲闪得如此之快,他清楚自己今天遇到了对手,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恐慌。不过,他还从没有失手过,今天也不准备就此罢手。他喘着粗气双手紧握钢钎,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挺身再次向目标冲去。这次他选择了使用钢钎的尖端,可是,又被躲开了,钢钎在砖墙上扎出一个深坑。
       新犯人终于睁开了那双半闭的眼睛,他仿佛直到这时才看清楚“独角兽”并非跟他玩游戏,而是想要他的命。他一把抓住扎过来的钢钎头子,抬脚朝“独角兽”猛踢过去,但他没踢动,反而被“独角兽”一拳击中脸颊,打倒在地,钢钎也随之飞出老远。
       “独角兽”趁势向前一扑,像座山一样压到对手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颈。与此同时,“独角兽”的脖子也被一双手锁住,双方就这样钳住不放,都想置对手于死地。两双眼睛怒目相向,每粒眼珠都向外凸出,仿佛要掉出眼眶;每一根手指都深深地嵌入脖颈,仿佛树干上的枯枝,鲜红的液体顺着枝丫流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独角兽”突然抽搐了一下,从上面无力地滚下,仰躺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新犯人躺在地上,使劲用手摸自己的脖子,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有力气爬起来。
       突然,他发现“独角兽”的胸口露出一块刺青,他蹲下来一把撕开掩住刺青的衣衫,一个雄狮的图案赫然映入眼帘。
        他的眼睛突然红了,嘶声道:“苏北,我杜克文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你!”
        一道消魔长
       这座城市,黑帮活跃,其中最出名的两帮就是由苏北和江柚统领的。
       江柚是老资格的黑帮头子,曾一度横行黑道,不仅地痞流氓归顺他,就连一些红道人物也得买他的账,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改革开放之后,江柚意识到自己的势力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作后盾,维持不了多久。于是,他风向一转,把目光投向有暴利可图的走私与贩毒。与此同时,他还开了一家公司,名为“巨人”,主要是为了洗钱和藏匿货物。
       相比之下,苏北就没有这么曲折的经历,他是直接靠走私贩毒起家,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没过几年,就几乎能和江柚平分秋色了。江柚知道苏北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威胁,但要除掉他绝非易事,因为苏北“朝中有人”,他弄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苏北本来年轻气盛,从不把江柚放在眼里。两人气出不到一块儿,自然各有打算,虽没有大的冲突,但在一个地面上混,难免有些摩擦,都觉得对方是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都怀恨在心,巴不得对方早日玩完儿才好。
       这些情况,市公安局当然一直关注着,希望能尽快将这些社会毒瘤一网打尽。
       缉毒警探杜克文很早就接手苏北贩毒案,他通过跟踪调查、收集资料等办法,对苏北的情况进行了全面了解,并且对他的日常行踪也不放过。这使苏北非常不安,他曾想除掉杜克文,可派出去的几个手下都被杜克文打得鼻青脸肿,灰溜溜地跑了回来。他又安排了几次枪杀计划,均未奏效,据枪手说此人不好对付。苏北通过多方调查,才搞清楚杜克文在越南战场上是野战部队特种兵,曾一人牵制过越军一个排的兵力,并且击毙越军三十余人。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自己那帮手下多半只经历过几场群架斗殴,哪是杜克文的对手呢?再这样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后来果然出了事。苏北精心策划的一场毒品交易刚进行完毕,杜克文就破门而入,如神兵天降。几名手下拼命开枪抵抗,结果全被击毙。不过,幸好派去的都是些小人物,无关大局。苏北在庆幸之余,决定采取行动,打掉杜克文的气焰。他派手下去调查杜克文的家室,回报说有一妻和五岁女儿,家庭生活十分美满。苏北一拍手掌,说:“我祝福他们!”然后哈哈大笑。
       那天,杜克文像往常一样回家比较晚,他抬手敲门,没人应,屋里黑乎乎的。他以为老婆孩子不在家,就自己掏钥匙开门。进门一开灯,他就彻底惊呆了。老婆和孩子都横躺在地板上,每人脖子上都有一道刀口,血流了一地。他绝望地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这时,他突然发现母女俩的手里都握着一个小塑料袋,拿过来一看,是海洛因。他把海洛因死死地捏在手里,咬牙切齿地说:“苏北,你这个王八蛋!”
       第二天,杜克文把手枪压满子弹,直闯苏北的公司。苏北的两名保镖杨念恩和张志东试图阻挡,被杜克文用枪口抵开。杜克文一脚踢开苏北的办公室,苏北坐在老板桌后面,右手拿一支铅笔敲着左手掌,镇定地看着杜克文。杜克文没心情看他演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办公桌上,用手枪抵着他的脑门,两眼怒视着苏北,一言不发。
       杨念恩和张志东见势不妙就要往上冲。苏北厉声喝道:“别乱来!”
       杜克文把枪向前顶了一下,苏北头皮一紧,冷汗就淌了下来,他再也没那么镇定了,浑身开始发抖。他说:“你要杀我也得有个罪证,否则,你就是谋杀。”
       听到“谋杀”,杜克文忍无可忍,手指渐渐使劲,扳机渐渐向后拉动。
       就在这时,杜克文的直接上司、缉毒队长丁俊带着人突然冲了进来。丁俊见此情形,厉声喝道:“住手!”杜克文充耳不闻,仍然怒视着苏北,子弹一触即发。丁俊怒道:“杜克文,再不住手,我就开枪了!”
       杜克文转头一看,见丁俊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他冷冷地看了丁俊一眼,丁俊心里一紧,担心杜克文已经失去了理智,连忙压低声音说:“你听我说,我们都是执法者,什么事都能通过法律来解决,你不要乱来。”
       杜克文没有反应。
       丁俊又说:“好,你现在已经不是执法者了,但我还是不管你的枪有多快,你一开枪,我就会立即打死你。也就是说你即使击中了苏北,也没有时间亲眼看着他死,我敢打赌,我说到做到!”
       杜克文被这席话说动了,他不是怕死,他是怕看不到苏北死。他犹豫起来,气得手发抖,最后,他大吼一声,用枪柄将苏北打倒在地,转身跑了出去。
       杨念恩和张志东跑过去扶起苏北。苏北捂着脸说:“打得好,打得好!我要让全市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打我的!”
       丁俊收起手枪,说:“别叫,我也会让全市人知道,谁是杀人凶手!”
       苏北愣了一下,连忙转为笑脸说:“丁队长,今天这事还得感谢你。”
       “别谢得太早!”丁俊一抬手说,“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你的尾巴。”
       说完,丁俊和几名警察转身走了出去。
       苏北狠狠吐了口唾沫,说:“也敢在老子面前抖威风,不撒泡尿照照!”
       杜克文在家躺了几天,再来上班的时候,丁俊问:“克文,你还在恨我?”
       杜克文说:“我只恨我自己,假如我能早点抓住苏北的把柄,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丁俊见杜克文说到伤心处,连忙用话支开,说:“来,咱们喝两杯。”说着,把杜克文领到一个单间,这是夜班室,里面有桌椅,还有一张单人床。
       丁俊本想边喝酒边宽宽杜克文的心,谁知杜克文只喝酒不说话,一杯接一杯。丁俊陪着喝,可他哪是杜克文的对手,一会儿就醉了,趁着酒劲,他说:“克文,我是队长,这屁股大的地方我说了算,这值班室以后就归你,没事我不来找你。”
       就这样,杜克文每天上班就一人关着门喝闷酒。丁俊不好反悔,只得由着他。
       这天,杜克文正一人喝闷酒,门突然被推开,丁俊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姑娘。那姑娘二十多岁,文文静静,白白净净,很有点气质。丁俊介绍说:“这位是方玲,她弟弟吸毒,她来举报。我想这事可能与苏北集团有关,所以想交给你办。”
       杜克文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喝酒。
       方玲闻到刺鼻的酒气,不禁皱皱眉头,说:“丁队长,你能不能找其他人?”
       丁俊摆摆手,说:“方小姐,这事找他最合适,你别看他酒气熏天,没醉,你要想让他醉,除非把他放在酒缸里泡上三天三夜。”
       方玲忍不住笑了一下。丁俊见有转机,就连忙抽身,说:“你有什么就对他说吧。”然后,转身出门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方玲心里有点紧张,她试探着问:“你叫杜克文?”
       杜克文没作声,仍埋头喝酒。
       方玲又说:“我有事想请你帮我,你能不能先不喝酒?”
       杜克文真的放下酒杯,抬头看着方玲。方玲被他刀子般的目光吓了一跳,不过,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清清嗓子接着说:“我弟弟吸毒,进过戒毒所,没用,出来照吸不误。我想,只有抓住那些毒贩子,断绝他毒品的来源,才能让他彻底戒毒。”
       杜克文听了几句,打不起精神,就又开始埋头喝酒。方玲气得大叫:“真是对牛弹琴!”转身跑了。
       方玲回到家里,见弟弟方刚正在翻箱倒柜,就厉声喝道:“住手!这些东西都是爸妈留下来的,你竟然把它们都翻成这样。”
       方刚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说:“姐,我不是成心动它们,我想找点值钱的东西,可都是些破烂。你回来正好,你快救救我吧!”
       “我救不了你。”方玲说着就往屋里走。
       方刚一把抓住她的坤包,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翻找。方玲拼命往怀里拉,方刚急了,一掌将她推倒在地上。方玲觉得额头被硬物碰了一下,伸手一摸,一手血。
       方刚并没有因此住手,他从坤包中掏出方玲的钱包,双手抖动着掏出里面所有的钱,然后,扔下钱包就往外跑。他刚跑到门口,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铁塔似的,双手一使劲就把方刚拎起来,一直走进屋才放下。方刚以为是债主上门讨债,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边磕边说:“爷,我实在没钱,请你再宽限几日。”那人没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方玲。方玲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来人,不禁叫道:“杜克文!”
       杜克文又把视线转移到方刚身上。方刚见姐姐认识来人,才稍稍松了口气,站起来说:“原来你们认识?姐,他是……”
       “缉毒警察。”杜克文接过话说。
       方刚吓得腿一哆嗦,又差点跪在地上。
       方玲说:“弟,别怕,他是来帮你的。”
       方刚似乎没听见姐姐的话,他一边后退,一边紧盯着杜克文,黄瘦的脸上布满了惊恐。最后,他的脚后跟被绊了一下,一屁股坐下去,正好坐在一把椅子上。
       方玲拿手帕捂着额头,转脸问杜克文:“你到底来了,你准备怎么帮他?”
       杜克文答非所问地说:“你的额头还在流血。”
       “没事,我能应付。”方玲显然急于知道杜克文有什么办法救弟弟。
       “你先去用水清洗一下伤口,我帮你盯着他,他跑不了。”杜克文坚持让方玲先处理伤口。
       方玲不好再说什么,走进卫生间去了。
       杜克文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和方刚面对面有两步之遥。方刚不敢正视杜克文,垂着眉怯怯地问:“你来抓我进戒毒所?是我姐让你来的吧?一定是她,我对不起她,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
       杜克文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说:“你猜错了,我这次来不是抓你,而是请你帮忙。”
       “请我帮忙?”方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我能帮你什么?”
       杜克文没有回答,而是说:“先说说你是怎么染上毒瘾的。”
       方刚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黄脸上憋出了一层红。
       这时,方玲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额头的血止住了,但留下一块红紫。她见杜克文在抽烟,就不满地说:“请把烟灭掉。”
       杜克文一愣,见方玲一脸严肃,心里好气又好笑,他又抽了一口,说:“毒品都进了屋,抽支烟算得了什么?”
       方玲道:“在我看来,烟和毒品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你再不把烟灭掉,我就要下逐客令了。”杜克文见方玲毫不含糊,不得不把烟在鞋底上摁灭,找了半天不知该往哪里扔,索性从夹克衫兜里掏出烟盒,将半截烟又放了进去。方玲见杜克文灭掉烟,脸色才缓和下来,说:“对不起,我恨毒品,所以,和毒品相近的东西我都不能接受。”
       杜克文耸耸肩,表示理解。
       方玲坐下来,说:“我来替弟弟回答你的问题。他是怎样染上毒瘾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讲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我十五岁那年,父母死于一场车祸。我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到另一座城市就读,家里就只剩下弟弟一人。我想,问题就出在这段时间。我大学毕业时,弟弟已经高中毕业在家待业。我是学计算机的,在大众银行找了份工作,专管电脑维护,薪水还可以,我以为能和弟弟慢慢过上好日子。可没料到,他三天两头找我要钱,我挣的工资还不够他一人花的。一开始,他骗我说谈了个女朋友,花钱厉害。我让他把女朋友带回家看看,可他左推右推,我就知道他在撒谎。我让他说实话,否则,一分钱也不给他。他终于承认他在吸毒。我劝他戒,他说戒不掉,我就把他送到戒毒所。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出来之后好不了两天,他又会毒瘾发作。我实在不想看着他就这么毁了,所以,才下决心请你们帮忙。”
       杜克文下意识地做了个抽烟的动作,发现手指间空空如也,只好顺手摸了一下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他说:“方刚,你认为你有可能戒毒吗?”
       方刚说:“我对不住我姐,真的,我是个混蛋,这我都知道,但是如果谁让我戒毒,我宁可去死。”杜克文说:“理解,一个普通人戒烟都那么难,何况戒毒呢?”方刚没想到警察会说这种话,瞪大眼睛看看姐姐,又看看杜克文。方玲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杜克文。
       杜克文没作理会,接着说:“把钱还给你姐姐。”方刚犹犹豫豫的,极不情愿又不敢不从。杜克文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方刚,说:“以后差钱就找我。”
       方刚眼睛一亮,连忙伸手去接。
       杜克文没有松手,而是盯着方刚的眼睛说:“不过,你每次去买货的时候,必须先通知我,告诉我时间地点,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
       方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说:“这可不行,万一被人知道,我就没命了。”
       “看来,你还是怕死,那你就趁早戒毒吧。”说着,杜克文就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方刚连忙起身抓住杜克文的手,说:“我通知你,我一定通知你。不过你得替我保密。”
       方玲再也坐不住了,她一步跨到杜克文面前,说:“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有你这么帮忙的吗?你简直是火上浇油。”杜克文没理会方玲,把钱塞给方刚,转身就走了出去。方玲从后面追上来说:“你站住,你还是个警察吗?”
       杜克文没有站住,而是边走边说:“一团火扑不灭的时候,浇上点油让它尽快燃掉,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方玲冲到杜克文面前挡住去路,杜克文不得不停住脚步。方玲喘着粗气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弟弟尽快毁灭?”
       “这是你说的,别强加给我。”杜克文耸耸肩说,“事实上,我是在按你最初的意思办,也就是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抓住毒贩。”方玲不满地问:“你这样做不就是把我弟弟当作工具吗?”
       “这样说也不算错,但你认为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你认为你那个宝贝弟弟能痛改前非吗?”
       方玲哑口无言。
       杜克文说:“请你配合我的工作。”说完,就绕开方玲,向前走去。
       方玲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二身陷囹圄
       后来,杜克文果然收到了方刚的寻呼。他每次回机,方刚都说见面再谈。等见面之后,方刚先伸手要钱,然后再告诉他买货的时间地点。杜克文并没有惊动货主,而是进行隐蔽的跟踪观察,再和以前收集的资料加以对照。杜克文对那些小毒贩并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是苏北,所以,他跟踪小毒贩的目的是想抓住苏北的把柄。可那些毒贩很精,从不与苏北会面,以至杜克文开始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苏北的手下。
       为了进一步证明那些小毒贩确与苏北有关,杜克文采取了一次行动。有一次,他偷偷目睹了一场毒品交易,便装成一名路人,与货主撞个满怀,两人争吵扭打起来。杜克文并没有真的想打架,他只是想知道货主的身份,他在扭打中瞅准机会一把扯开那人的衬衫,暴露出一个雄狮的刺青图案。这正是苏北帮的标志。为了不打草惊蛇,杜克文没有抓那货主,而是装作打不过,撒腿跑掉了。
       方玲找到杜克文,说:“我弟弟现在吸得更凶了,我不能看着他再这样被你利用,你如果再不终止这场游戏,那我就宣告退出。”
       杜克文有点着急,说:“事情已经有很大的进展,那帮人就是苏北的手下,我现在只要耐心地等他本人露出马脚,一切就好办了。”
       “可是我没有耐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弟弟一天天毁下去!”方玲很激动。
       杜克文上前一步,说:“等铲除大毒枭,我一定帮你弟弟戒毒,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不!”方玲摇着头说,“你必须立即终止这一切,懂吗?立即!”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玲走后,杜克文陷入了矛盾之中,平心而论,他非常理解方玲,并且认为她是个了不起的姐姐。但不铲除苏北,方刚就算戒了毒,还会有许多个方刚在毒品的控制之中。要铲除苏北谈何容易,他一向精得像只狐狸。
       而方玲现在如此性急,显然不利于破案,说不定还会全盘搞糟,到那时,这条破案线索就会毁于一旦。杜克文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决定赌一把,速战速决。
       这天,方刚又寻呼杜克文,杜克文便多带了点钱去见方刚。
       杜克文见面就问:“你想不想多要点钱?”
       “傻子才不想要。”方刚随口答道。
       “好,从现在起你得多办一件事。”
       “什么事?”
       “和货主交易的时候,多聊聊天,看他知不知道苏北最近有什么动静,如果有消息,你就用左手捏左耳,我进去抓住他就完事了。”
       方刚本想拒绝,又怕杜克文“断粮”,就说:“干这事可冒险,你得多加一点。”
       杜克文掏出一沓钞票,说:“你要敢拿了钱不干活,我就一把捏碎你的骨头。”
       方刚惊了一下,连忙笑道:“说话算数,我涮谁也不敢涮你呀。”
       这次交易是在一家地下酒吧进行的,这里是专门从事非法交易的场所,不过数额都不大,一些小贩们带着走私物品和买主对坐在一张双人吧桌前,讨价还价,告吹或者成交。酒吧内烟雾腾腾,音乐声开得极大,把所有的吵闹声都淹没了。
       方刚和一个大胖子坐一张吧桌,边喝饮料边聊天,看来他们是老主顾了。
       杜克文远远地独坐在一张吧桌前,要了杯饮料,监视着方刚和大胖子。偶尔有人走过来问要什么货,杜克文便说:“有主了。”
       过了一会儿,杜克文突然看见方刚在用左手摸左耳,于是,他放下饮料,渐渐向方刚靠近。方刚也看见了杜克文,他有点发慌,手有点发抖,一不小心把饮料碰翻了。
       胖子是个精角儿,他已经看出方刚有点不对劲,同时,也看到有个人正向这边靠近。他一把将方刚抓起来,说:“你出卖老子?”方刚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声说:“不,不!”杜克文见势不妙,停住脚步,说:“你放开他,这事和他没关系。”
       胖子已经完全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他左臂勒住方刚的脖子就像屠夫勒住一条病山羊,右手掏出把尖刀,边往门口退边说:“我最恨告密的人。”
       杜克文不敢上前,只能慢慢跟着往门口走,他知道自己一冲动,方刚就会有生命危险。门很窄,胖子退到门口之后,突然松开方刚,转身逃走。杜克文抬脚追过去,却见方刚无力地坐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刀,血正往外喷涌。杜克文心里一颤,顾不上追人,抱起方刚就往外跑。
       方刚进了急救室,医生说尖刀刺进了心脏,存活的希望不大。杜克文心里一紧,说:“我得先问他几句话。”
       医生说:“不行,在这个时候,我不能拿开氧气罩,否则,我就是犯罪。”
       杜克文说:“我是警察,我比你更清楚什么是犯罪,请你不要阻止我。”
       医生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警察视生命为儿戏,可拯救生命是我们的天职,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全力以赴。”
       杜克文见来文的不行了,急火攻心,头脑发热,一把掏出手枪顶住医生的胸口,说:“谁阻止我,谁就是犯罪,请你们出去!”
       医生和护士被迫退出急救室。
       杜克文迅速揭开氧气罩,将耳朵附到方刚嘴前,只听方刚用微弱的声音说:“苏北,周六晚,大世界……”然后,他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喊:“姐——”,头就歪了。
       杜克文连忙冲出急救室喊:“快抢救!”
       医生和护士拥了进来,不一会儿,又都走了出去。医生冷冷地说:“死了。”
       杜克文刚想说什么,走廊尽头几名警察冲了过来,架住他就往外拖。他知道医院报了警,苦笑了两声,就跟着警察走了。
       最后还是丁俊费了一番周折,才把杜克文保了出来。
       丁俊说:“克文,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杜克文说:“我知道,但我必须这样做。”
       丁俊说:“那个方玲说不定会把你告上法庭。”杜克文轻轻笑了一下,说:“等我抓住苏北,她爱怎么告就怎么告。”丁俊耸耸肩,问:“有苏北的消息吗?”
       “方刚在临死前告诉我,说苏北这个周六晚上在大世界酒店有地下交易。”杜克文顿了一下,说,“我敢肯定方刚提供的这条线索是可靠的。”
       “这么说,方刚还有点良知,不过,万一消息不准怎么办?”丁俊冷静地说。
       “不,将死之人不会说假话,这次绝对是个机会,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杜克文有些激动。
       丁俊说:“你又在赌博?”杜克文反驳说:“不,我预感一定能成功。”丁俊沉吟了一下,说:“好,就让吴志强带一个小分队跟你去,够不够?”
       杜克文笑着看了丁俊一眼,表示同意。
       吴志强是正规警校毕业的大学生,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工作经验欠缺,所以,每次有行动,丁俊就让吴志强听杜克文的。吴志强心里老大不痛快,心想,杜克文只是自己手下一名警员,凭什么要听他的?
       这次,丁俊又让吴志强配合杜克文行动,吴志强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出发之前,他咬牙切齿地把子弹压上膛,决定这次好好表现一下,让杜克文以后在自己手下老实点。
       周六的晚上,大世界酒店灯红酒绿,杜克文他们穿着便衣夹杂在一楼大厅的人群中,密切注视着电梯口。几个上楼秘密搜查的便衣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大厅里也是一派平安气象。
       突然,两名服务生抬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走出电梯。杜克文心里奇怪,垃圾都是从货物电梯运送,怎么会走到前厅来呢?想到这里,他警惕地跟着那两名服务生出了大厅。走到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杜克文突然叫他们站住,并出示警察证件。那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杜克文,杜克文过去扯开垃圾袋,一股恶臭涌了上来,里面果然都是垃圾。
       杜克文把手一松,问:“你们酒店垃圾都走前厅?”
       服务生说:“不,今天货物电梯坏了,所以临时从前厅走。”杜克文挥挥手让他们走。自己又回到大厅。
       不一会儿,又有两名服务生抬着一个黑色垃圾袋从电梯口出来。杜克文看了一眼,没再理会。
       吴志强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心里暗笑杜克文神经过敏。
       晚上九点多钟,苏北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电梯。便衣迅速向他们靠近,他们显然发现有点不妙,拔腿就跑。大厅的人群顿时一片混乱。
       吴志强握着手枪边追边喊:“站住!”但没人听他的,眼看苏北就要跑出大厅,他抬手就开了一枪。苏北和另一个人应声倒下。那些人都不再逃跑,而是站着不动。
       杜克文听到枪声,心里一紧,几步冲过去,一把将苏北拎起来。苏北满身是血,但从脸色看,没事。原来,被击中的是旁边那个俯卧在地上的人。杜克文用手将他翻过身来,等看清他的脸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名叫黄友宾,是市公安局长黄宗德的儿子。杜克文来不及多想,马上喊:“快叫救护车。”
       苏北一边用餐巾纸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问杜克文:“我们可以走了吗?”然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因为他们每人都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把柄可抓。
       杜克文说:“你玩我?”
       苏北把餐巾纸狠狠往地上一扔,说:“玩了你,怎么样?”
       杜克文突然用枪顶住苏北的下巴,说:“小心我让你下巴漏汤。”
       苏北说:“你打死一个还不够,那你就开枪吧,这么多人看着,我下巴漏汤,你脑袋也得开花,对不对?开一朵法律之花。”
       杜克文牙咬得直响,手一抖动,砰的一声枪响,人群都惊呆了,苏北的脸也吓白了。不过,苏北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杜克文这一枪打到了天花板上。“快滚,免得我后悔。”杜克文仍然用枪指着苏北。杨念恩和张志东赶紧冲过来,护住苏北快步朝门外走去。
       救护车来了,送走黄友宾,杜克文马上跑到电梯班去打听,负责电梯维修的人员说,货物电梯一直正常,没有维修过。杜克文就知道上了苏北的当,那两袋垃圾里一定有鬼。可现在已经无从追查,不用问,那两个服务生一定是苏北的人冒充的。
       杜克文从电梯班出来的时候,其他警员都撤离了。他一个人顺着马路往前走,心中又急又恨。走了一阵,人渐稀少,他的心情才稍微平缓下来。
       走着走着,杜克文突然停住脚步,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方玲楼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方玲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心情十分矛盾,自从方刚死后,他还没有面对过方玲,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向她说声对不起。这倒不是为拔掉方刚的氧气罩而愧疚,而是杜克文从内心里骂自己是个废物,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方刚就不会遇害;就算方刚遇害是个意外,可今天晚上让苏北从眼皮底下把毒品运走,杜克文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他想对方玲说对不起,是因为自己辜负了方玲这个普通公民对他的信任。
       杜克文步履沉重地爬上楼,抬手敲了两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方玲站在门口,一脸的倦容。
       杜克文小声问:“我能进来吗?”
       方玲没作声,但也没关门,杜克文就抬脚走了进去。屋里,方刚的遗像摆在正中央,杜克文看了一眼,连忙将目光移开,找了把椅子坐下。他以为方玲会对他大光其火,可事实相反,方玲一声不吭,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想抽烟,烟拿到手里,想了想,又放回去了。
       他鼓足勇气看了方玲一眼,发现她眼中有晶亮的东西闪动,他连忙将视线移开,说:“你可以骂我,也可以到法庭上告我,我决不为难你,我愿意负一切责任。”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方玲忍住哭腔说。
       “不,我是来向你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我……”
       “你可以走了,你走!你走!”方玲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杜克文有点不知所措,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出门走了。
       黄局长的儿子黄友宾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死亡。局里要求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丁俊把吴志强小分队招来开会,传达上面的意思。大家听完低头不语,吴志强更是脸红心跳手心出汗,他知道自己这回闯下大祸了。杜克文站出来表示反对,他说:“黄友宾在这种场合出现,本身就很可疑,如果他真的参与贩毒,那么死有余辜。”
       丁俊横了他一眼,说:“你抓住他的贩毒证据了?你连苏北都奈何不了,现在又搭上个黄友宾,你呀你!”
       杜克文不服,说:“黄友宾的出现也许是个重要信号,我们总不能无条件排除他的嫌疑吧?”
       “行了行了。”丁俊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不讨论这些,到底是谁开的枪?”
       空气一下紧张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吴志强手开始抖动起来。
       杜克文轻轻笑了笑,说:“我们还没追查黄友宾的底细,他倒一耙子打到我们头上来了,岂有此理!”
       丁俊也火了,说:“你少把话往一边扯,讨论正事,你说,到底是谁开的枪?”
       杜克文看了吴志强一眼,吴志强正满脸哀求地看着他。于是,他说:“我开的,我执行公务,他拒捕。”
       丁俊愣了一下,问:“克文,你想好,真是你开的枪?”“不信你就去验枪。”杜克文说着,把枪交给丁俊。丁俊没再说什么,拿着杜克文的枪走了。
       会后,吴志强私下找到杜克文,一边表示感激,一边问:“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着?”
       杜克文看了他一眼,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大学生,以后的路还长,不能因为这次意外耽误了你的前途。”
       吴志强将信将疑地看着杜克文,杜克文以为他在为自己担心,就笑着说:“放心,为这种事,死不了人。”
       事实正如杜克文所说,死不了人,但也大大超出他的想象,他被判了七年徒刑。
       三斗智斗勇
       1998年初春的一天,阴雨绵绵,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灰色之中。
       突然,一辆三菱越野吉普车鸣响警笛,呼啸着刺破雨幕,在街道上横冲直撞,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让披着雨衣的交通警察惊诧不已。但他们没有试图阻挡,因为那是一辆警车,警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通常都是色盲,不认红灯。
       警车里,江城市公安局治安处处长罗兆海和司机马晓亮并排坐着,他一边催马晓亮开快点,一边掏出手机,拨通缉毒大队长丁俊的电话。
       丁俊听出是罗处的声音,就笑着说:“罗处,你不是到局里开会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要在平时,罗兆海也会笑着问丁俊的工作情况生活状况之类的话,因为丁俊不仅是一名得力的干将,和他脾气也相投。可今天罗兆海没心情,他只说“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就关了手机。
       罗兆海抬腕看看手表,又看看身边的马晓亮。马晓亮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不过,他眼睛的余光还是把罗兆海的一举一动都收集了进来,凭经验,他知道罗处对目前的车速不满。他闭上双唇,咬紧牙关,脚尖在油门上一使劲,车速指示盘上的指针就迅速上升,直逼八十码。
       马晓亮经历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当时他就是一名司机,驾驶一辆老式北京吉普车穿梭在南国的丛林里。战地驾车让马晓亮练就了一手精湛的驾驶绝活,所以,今天在雨雾笼罩的街头把车速提到八十码,他也能应付。
       如果不是那辆红色的捷达小轿车从路边斜冲出来,警车就不会戛然而止。实际上马晓亮是在看见轿车之前就踩死了刹车,确切地说,他听到了一种声音正朝警车前进的路线斜插过来,凭直觉他来了个急刹车,但由于车速太快,车轮在路面滑动十多米,最后才在与捷达只差毫厘的地方停住。
       一个女郎从车里钻出来,甩着一头迷人的秀发,怒目而视。那一瞬间,不知是因为美色,还是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反正马晓亮的眼睛有点直。
       罗兆海却不管美色不美色,一看她人车无损,就吼道:“怎么开车?没长眼睛!”
       “你才没长眼睛呢,车都开到人行道上来了,还强词夺理,别以为警察就可以横行霸道,我一样能告倒你们!”
       马晓亮没想到这女人嘴这么厉害,赶紧发动汽车,一溜烟跑了。
       罗兆海却不依不饶,嘴里还嘀咕着:“走人行道怎么啦?我就是走天桥你也管不着!”
       马晓亮知道罗处今天的坏脾气都是局里那个紧急会议开出来的。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开完会出来,罗兆海二话没说,就让马晓亮全速前进。
       治安处大院门口,门卫远远看见罗处的车开过来,就连忙去拉铁栅门,门刚拉开一半,车就直冲进来,门卫吓得扔开铁门,转身就跑。不过,车并没有撞到铁门,而是从半开的空隙间直插进去,一个大转弯,再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办公楼门口。
       罗处赞赏地拍拍马晓亮的肩膀,一低头跳出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向三楼办公室奔去。他刚上三楼,就见一群机关人员围在他办公室门口,为首的是缉毒大队长丁俊。
       丁俊时而侧耳贴在门上听,时而又敲门喊“罗处,罗处”。旁边的人都是一脸的焦急。
       罗兆海心里一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家一齐转过头来,脸部表情转忧为喜,异口同声地说:“这不是罗处吗?”
       丁俊也愣住了,苦笑着说:“你刚才要我马上到办公室来,我还以为你就在办公室呢,敲半天门又不开,所以……”
       大家都笑了。
       “乱弹琴。”罗兆海挥挥手让大家去工作,将丁俊一把拉进办公室,边往里走边说,“你这人办案挺精明的,怎么遇到这点小事就犯糊涂呢?”丁俊说:“办案可以大刀阔斧,对领导可不能那样。”
       “如果我允许你大刀阔斧,你准备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一脚将门踹开再说。”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言归正传,罗兆海说:“今天在局里开了个春季严打动员会,主要还是针对毒品,本来准备三天后统一行动,全市上下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严打。但突然有消息说今晚就有一批货在长江1号码头交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行动,今晚你的队伍要全体出动。”
       丁俊说:“黄局长又是对我们特别关照呀,记得上一次杜克文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罗兆海突然把眼一瞪,说:“别谈这些,我让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打算。”
       丁俊并不怕罗兆海瞪眼睛,以他们多年的交情,他深知罗兆海的为人,也清楚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种种难处。不过,要说到难处,都难,特别是他丁俊这样带头冲锋陷阵的角儿更难。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说:“打算?你还没听听我有什么困难呢。”
       罗兆海手一挥,像赶苍蝇一样将丁俊的话一把压下去,有点不耐烦地说:“困难暂时不谈,我说过这次严打的重点是针对毒品犯罪,所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你一向干脆利落,怎么今天婆婆妈妈的?是不是这么长时间没有大行动,手生了?”罗兆海说这些话时,眼睛直直地盯着丁俊。
       丁俊半天才开口说:“罗处,你跟黄局长交情深,这我知道,但有些话我憋不住还是想说。上次为了抓苏北,我们损兵折将,到头来人没搞定不说,还把杜克文判了七年,我今天就要瞎说一句,他姓黄的就是为他儿子公报私仇。”
       “丁俊!”罗兆海吼了一声,又觉得无话可说,就连忙将目光收回来,掏出一根雪茄,擦燃一根火柴,点着,然后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丁俊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过去的事就算了,我把你叫来,不是想听你翻旧账,一句话,你干不干?”
       罗兆海说完,就把刚点着的雪茄使劲往烟缸里一摁,将它灭掉。
       丁俊知道罗处这回真的动了肝火,就苦笑着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丁俊是那种见难就退的人吗?别说是去缉毒,你就是让我去死,看我会不会说半个不字!”
       罗兆海听了这话,脸上的冰霜才开始融化,嘴角往上动了动,带着一丝爱抚的责备说:“没出息,还没出师就说丧气话。”
       丁俊见罗处阴转晴,觉得自己该发的怨气都发了,就将话转入正题,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是提着脑袋过日子,还谈什么丧气不丧气?不过这次行动确实有一定的难度,现在江柚和苏北都在从事毒品生意,只不过我们至今还没有掌握到确凿的证据。这次行动,必须同时突袭这两个黑巢。你刚才说1号码头有货交易,那么,我们必须兵分三路。这样一来,我怕人手不够。那些贩毒分子可都是亡命之徒,随时可能交上火。”
       罗兆海摆摆手说:“你有困难,我也有顾虑。第一,若临时抽人给你,我怕这样不仅不会帮你,反而会削弱战斗力。你知道打这种突击战,靠的是默契的配合,这只有长期在一起共事的人才能做到。这还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我怕牵扯范围过大,会走漏风声,那我们扑个狗啃屎不说,还会出现更严重的后果。我们也不是头一次执行这种任务,据我估计,在两个黑巢里不会遭遇抵抗,因为我们是突袭,加上他们不可能每天都有那么高的警惕性,所以,我们可以先发制人。而在1号码头,一场遭遇战是在所难免,你应该带着主力亲自到码头。”
       丁俊没有说话。
       罗兆海绕过桌子,走到丁俊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必要时我会给你派援兵的,我心里有数。不过,你今天倒挺反常,那股爽劲儿哪里去了?”
       “罗处,”丁俊犹豫了一下说,“没了杜克文,我行动起来就像少了左膀右臂,其实他判得很冤……”
       罗兆海摆摆手说:“又来了,这个地球不是少了谁就不能转的。没别的问题你就可以走了,记住,这次行动有半点闪失,我用枪柄敲你的脑袋。”
       丁俊吞了口唾沫,突然一个立正,有力地答道:“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初春的夜晚,空气湿冷冷的,把1号码头吹得像块拧不干的湿抹布。1号码头实际上是个废弃的码头,由于长江河床发生变化,泥沙大量淤积,船只根本无法靠岸。白天除了爱看风景的艺术家和失恋者到这儿坐坐之外,没有人会光顾这里;到了夜晚,这里更是死寂一片,空无一人。这正是进行地下交易的好场所。
       丁俊手下有三个小分队,天一黑,丁俊就和吴志强带领第一小分队全副武装地潜伏到1号码头。另外两个小分队随时待命。
       1号码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轮船从江面驶过,借着远处的微光,隐隐约约能看到货场的废墟里潜伏着一些黑影,他们手里的枪支反射出的亮光,给本已死寂的码头染上了一层杀气。
       就在大家都有点烦躁时,远处响起一阵汽车马达声,紧接着,一辆亮着前灯的轿车闯入视野,径直朝1号码头驶来,在一块开阔地戛然停住。车里的人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熄灭车灯,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丁俊知道这只是交易的一方到场,另一方还未出现,所以,他没有下令,大家继续潜伏,按兵不动。
       果然不出所料,相隔不到一刻钟,又一辆轿车向1号码头驶来,在与第一辆车相距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住。车灯亮着,四个车门同时开启,从车上走出四个人,一律西装革履,其中一个人手里拎着密码箱。先来的车上也走出两个人,同样是西装革履,其中一人手拎一个旅行包。他们同时向对方靠近几步,都显得谨慎而紧张。显然双方都很戒备。
       拎包的人说:“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江老板的四大金刚。”
       “没错。”拎密码箱的人说,“不知你们的货带来没有?”
       “不带货,我们来这荒丘野岭干什么?”
       “好,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于是,密码箱和旅行包互换主人。
       丁俊见时机已到,就大喝一声:“不许动!”与此同时,无数道手电光照得毒贩睁不开眼睛。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呆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就范,而是立即掏出手枪,边射击边夺车而逃。
       丁俊果断地命令还击,大家火力齐出,先到场的两人刚启动车子就被击毙。后到场的四人也有两人还没来得及钻进车里,就被击毙,另外两人夺车而逃,可没逃多远,车就翻到深沟里。丁俊领人追过去,发现他们已经死在车里。丁俊马上掏出手机,通知另两个小队立即行动,把江柚和苏北带到处里问话,同时对他们的公司和住所进行仔细搜查。
       江柚被押进警局时,正好碰见苏北也被押进来。江柚和苏北同时停住脚步注视对方,然后,都露出轻蔑的笑。警察不耐烦地推了江柚一把,将他带进一间小房。苏北被带到另一间小房。
       丁俊已经赶回警局,听取汇报。属下报告说在苏北的住宅和他的毕格公司没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好像他们早有预防。江柚那边的汇报也是一样。
       丁俊皱皱眉头,说:“连夜审问,重点放在江柚身上,码头买货的人就是江柚手下的四大金刚。暂时还没有苏北的把柄。”
       苏北果然装作一问三不知,丁俊只得草草收场,转头审问江柚。
       江柚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丁俊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说:“今晚接货的就是你手下的四大金刚,难道要他们亲自走到你面前你才肯承认吗?”
       丁俊没有透露四大金刚都已毙命,本想诈江柚一下,谁知江柚听完竟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说:“我的四大金刚今晚一直在我身边,哪儿又变出四大金刚去取货呢?”
       丁俊觉得奇怪,但他也不知道江柚的话是真是假,因为他以前从未见过四大金刚。于是,他匆匆审完江柚,跑到电脑室把四大金刚的档案调出来一看,照片上的人果然不是接货的。丁俊一拍桌子,骂道:“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在身后的吴志强问:“队长,现在怎么办?”
       “给我赶紧查清1号码头两辆车的车主。”
       “已经查过,都是万顺租车公司的,但租车的人都没有留下真实的姓名和地址。”
       丁俊泄气地挥挥手说:“线全断了,看来这次严打又失败了。”
       “也不能这样说,赃款和毒品不是已经截获了吗?”
       “可我是想消灭这两个毒瘤,现在一个也动不了。”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这次不行下次再来,总有一天会抓住他们的把柄。这次证据不足,我们还是放人吧。”
       “放吧!放吧!”丁俊无力地挥挥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里喃喃地念道,“克文,我这次又失败了,你再耐心等待一下,我迟早会为你洗冤。”
       吴志强转身走出门,屋里就丁俊一人,他正在沉思,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想一定是罗处打来的,一把抓起话筒,可是对方是个陌生的声音,那个声音压得很低,说:“我找丁队长。”
       “我是。”
       “丁队长,江柚昨天刚从大众银行提取了一百万现金,你不想知道它的用途吗?嘿嘿嘿嘿。”
       “你是谁?”
       电话已经挂断了。
       丁俊马上想到密码箱里的一百万,他一起身冲了出去。
       江柚和苏北同时被送出,刚走到走道上,就被丁俊挡住去路。丁俊说:“江柚,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不是都问完了吗?”
       “不,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是关于一百万现金的。”
       江柚怔了一下,继而又问:“什么现金?”
       “你昨天从银行提取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请你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丁俊说着就冲警员使个眼色,几个警员一拥而上,架住江柚。
       丁俊当晚并没有追问江柚关于现金的事,而是先将他看守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审也是白审。
       第二天一早,丁俊没来得及向罗处汇报,就直奔大众银行调查取证,银行方面果然提供单据,证明江柚前天提走了一百万元现款。
       丁俊赶回来时,江柚的律师正准备来保人。丁俊说:“对不起,江柚必须交代清楚一百万的下落,我们才能考虑放人。”
       于是,丁俊再次审问江柚。关于现款的下落,江柚坚持认为是他的私事,保持沉默。丁俊便对律师说:“对不起,我们现在不能放人,按照法律,我们可以延长到48小时,到时候再见分晓。”
       然后,小房的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江柚一人,他无力地坐下,眼前一片迷茫,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四一统江湖
       苏北从警察局一出来,就被他的两个贴身保镖张志东和杨念恩接走了。
       奔驰车载着苏北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住宅,而是直奔东方明珠大酒店,在那里,他的军师曹尔仁已经预订好一桌酒席,为苏北压惊。车到东方明珠,杨念恩抢先下车,警惕地朝四周看看,见没有异常现象,才开门让苏北下车。张志东紧跟着下车,他们一左一右护送苏北走进酒店。
       见苏北走进来,曹尔仁连忙迎上去,说:“大哥,没事吧?”
       苏北很自信地摆摆手说:“没事,有老爷子在,我们能有什么事?不过,这次姓江的那个老家伙好像有麻烦了,哈哈哈哈。”
       酒过三巡,大家兴致都很高,只有曹尔仁沉默不语。苏北对曹尔仁的脾性是非常了解的,知道他又在思考问题。
       苏北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发现了曹尔仁这个人才,这无异于刘备得到诸葛亮。曹尔仁到毕格公司之后,运筹帏幄,让苏北的行动屡屡得手,其势力也不断壮大起来。
       苏北很尊重曹尔仁的思考习惯,因为他每一次思考,都意味着会给公司带来利润。只是苏北不知道曹尔仁今天又在思考什么问题。酒席将散的时候,苏北试探着问了一句:“尔仁,想什么呢?”
       “还没想好,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到公司再商量正事。”曹尔仁从来不吐露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早点散吧。”苏北拍拍曹尔仁的肩膀,就先起身走了。
       轿车直奔苏北的住宅,那是一幢别墅,外围一道高高的院墙,院门是遥控大铁门。车到门口,杨念恩取出遥控器朝铁门按了一下,两扇铁门就向两边徐徐拉开,等车开进去,铁门又自动关闭。
       进到屋里,苏北脱下风衣,说:“不早了,你们休息去吧。”
       于是,杨念恩和张志东走出门去。
       苏北打个哈欠,走进卧室,一开灯,突然发现里面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背对着房门,身着一件雪白的睡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一股香气在室内浮动。
       苏北的脚步顿了一下,不过,那不是因为害怕,因为他从背影一眼就认出站在面前的正是白秀芝。这个女人不仅长相性感迷人,更重要的是她善解人意,总能在苏北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今天晚上她意外地出现在苏北卧室,再一次让苏北怦然心动。
       不管怎么说,进一趟警局,苏北总感到浑身沾满了晦气。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可心的女人,好好地泡上一夜,把浑身上下的晦气都搓个干干净净。苏北这样想着,就慢慢走过去,从背后一把将女人抱住。
       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苏北才不紧不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白秀芝已经准备好两份热牛奶和煎鸡蛋,只等苏北就餐。苏北简单洗漱之后,坐到餐桌前,刚喝一口牛奶,就想起曹尔仁昨晚的表现,于是,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白秀芝说:“怎么?还生警察的气呢?其实我对警察也没什么好感,前几天我开车从人行道往主街道上拐,差一点就被一辆警车撞了,一个警察伸出头来就骂我没长眼睛。我才不怕呢,我说他们车开到人行道上来,还敢骂人,我要告他们。你猜怎么着?他们灰溜溜地开车跑了。”
       “昨晚怎么没听你说起?伤着没有?”
       “人家怕扫你兴致嘛。一点伤也没有,就是吓了一身汗,否则,我跟他们没完。”
       苏北摸摸白秀芝的头发,说:“真正生警察气的是你,我这份早餐也归你,你慢慢品尝,好好消消气。”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白秀芝起身刚想挽留,只见苏北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她什么也别说。她只好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站在那里。苏北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推门出去了。
       苏北一走出大门,就见那辆黑色奔驰正等在那里。杨念恩从后排推门出来,让苏北先进去,然后,他才跟进去,随手带上车门,对前排的张志东说:“开车。”车启动,缓缓通过铁门,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苏北一走进办公室,曹尔仁就快步跟了进来。曹尔仁坐到沙发上,说:“大哥,昨晚休息好了吧?”
       苏北坐进办公椅,轻松地笑了两声,说:“尔仁,看你眉头舒展,那个问题一定想通了吧?”
       “不是我想通了,是天赐良机。”
       苏北一阵惊喜,曹尔仁清清嗓子,说:“一直以来,江柚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若不除掉他,早晚有一天他会冲我们下手。论经济实力,我们并不比他逊色,但万一有一天短兵相接,恐怕吃亏的是我们。不说别的,就凭他手下四大金刚,我们就难以应付。所以,昨晚我一直在想……”
       “如何除掉四大金刚,对不对?”苏北打断话,点燃一支香烟,然后扔给曹尔仁一支。
       曹尔仁点燃烟,深吸一口,吐出来,才说:“不,是江柚,擒贼先擒王。”
       苏北眼睛一亮,说:“哦,有什么办法擒住这老贼?”
       “不能说有办法,只能说有机会。江柚被抓进局子,就应该是一次机会,但警方没有证据,他很快就会被释放,这么短的时间内,警方一定会派人严密把守,所以,昨晚我想来想去,觉得这次机会不能算数。可是今天早上,突然接到线人的电话,说警方要继续扣留江柚24小时,这时间一延长,把门的准会松懈,我们就可以趁机下手。”曹尔仁说着,做了个手掌下砍的动作。
       苏北感到有点意外,问:“要在局子里解决他?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警方能抓住他的把柄,不是就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了吗?”
       “不能指望警方,江柚很难露出尾巴,再则,万一他让警方抓住把柄,一定会把我们也拉下水。只能赌一把了,放过这次机会,后患无穷啊。”曹尔仁用征求的目光盯着苏北,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其实最危险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北垂眉思索良久,最后一握拳,说:“好,就这么办,但一定要干净利落,否则,后果也不堪设想。”
       “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准备了第二套方案,万一失手,我首先把线儿掐断灭口,决不会引火烧身。”
       苏北笑了笑,说:“你办事我放心,你快去着手吧。”
       曹尔仁就起身出门,来到自己办公室。他马上与线人取得联系,刚把任务布置完毕,就见杨念恩快步走了进来。杨念恩说:“曹哥,大哥请你马上过去一趟。”曹尔仁心里一惊,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苏北办公室。
       沉默片刻,苏北说:“刚才江柚手下的四大金刚打来电话。”
       “哦?”曹尔仁心里一惊,说,“他们说什么?”
       “想找我借一百万去救江柚。”
       曹尔仁直了直身子,说:“不对,难道他们还缺这点钱?”
       “江柚手下洗钱的周立忠卷着钱跑了,姓周的也许感到老江快完蛋了才这么做。”
       曹尔仁似乎对周立忠不感兴趣,而是直接问苏北:“大哥,你怎么说的?”
       “我给了一个活话,就找你来商量一下。”
       “大哥,依你看这钱借还是不借?”
       “我当然不想借钱给他,我巴不得那个老东西死得越早越好。不过,这一百万也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数目,我相信江柚从别的地方一样能借到。我猜他找我的目的是想试探我对此事的态度,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拒绝为好。”
       苏北边说边注视着曹尔仁。曹尔仁低着头,不知是在听,还是在沉思,等苏北收住话头,他才抬起头来,说:“江柚找到我们,肯定有他的用意,我们不如顺水推舟,先答应再说。”
       “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呢?”
       “不会,不但不会,还有利于拖延他们的时间,因为我们现在答应,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把钱给他。我们要趁此机会削掉江柚的左膀右臂,就算他命大能从局子里活着出来,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抖威风了。到时候,我们再慢慢找机会收拾他。”
       苏北兴奋地吐口烟,说:“你是说能趁此机会除掉四大金刚?”
       “不错,我们就要求四大金刚亲自出马,然后……”曹尔仁边说边站起身来,把嘴凑到苏北的耳朵旁嘀咕起来。
       江柚被关在治安处的一间小黑房子里,他在里面转来转去,就像一头被困的狮子。等该骂的都骂得差不多了,他才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他把头伸到一个巴掌大的窗口处,冲外面的看守说:“小兄弟,帮忙弄杯水喝。”
       看守回头看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就等着吧。”说完,就朝走廊尽头走去。
       不一会儿,江柚就看见窗口递进一个一次性水杯,里面装着半杯水。江柚接过来一饮而尽,他看见那只手还伸在窗口,就把杯子还回去,并抱怨说:“太少了,最好再来一杯。”
       没有回应,那只手接过杯子,就从窗口消失了。
       江柚始终只看到了一只手,他觉得有点奇怪,可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肚子就疼痛起来,不一会儿,浑身就开始抽搐。他想叫喊,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他痛苦地捂着肚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看守用一次性的杯子端着满满一杯水,递到窗口,说:“水来了。”见没有人应,他就侧脸向里望,等他看见江柚以那种古怪的姿势俯卧着,就知道情况不妙,心里一惊,手里的水杯掉到地上。他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出事了,出事了!”
       丁俊赶到现场时,江柚已经死了,初步认定是口服毒物致死。
       丁俊马上打电话向罗兆海汇报情况。罗兆海听完,问丁俊:“你怎么看?”
       丁俊说:“以江柚的为人,他是见了棺材也不流泪,应该排除自杀。那么,如果是他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名看守,不过,他的动机是什么,一时还难以判断。”
       罗兆海沉吟半晌,说:“等化验结果吧。”
       法医化验结果出乎丁俊的意料,看守送的那杯水无毒,而江柚是氰化物致死。
       看守坚称自己是清白的,他说江柚要喝水,他就去第三缉毒小分队借一次性水杯,顺便还和队员们聊了一会儿天。他进门的时候还碰见了分队长吴志强,吴志强正往门外走。后来,他端着满满一杯水来到看守房,就见江柚已经死了。吴志强作证说,他确实看见看守来借水杯,当时他正要出去上厕所,就和看守擦肩而过。
       所有在场的人都证明只借给看守一个水杯,而那只水杯无毒。
       一时间,江柚之死成了一个悬案。
       晚上9点钟,苏北在他住宅的客厅里踱来踱去,焦躁不安。曹尔仁、杨念恩、张志东陪在身边,双手垂立,一声不吭,屋外还有一帮手下正在交头接耳。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在沉闷的客厅里显得特别刺耳,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惊。
       苏北迫不及待地跨步上前,一把抓起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压低得有点沙哑的声音,说:“江柚死了。”
       苏北的眉头因兴奋而动了一下,不过,他马上又问:“四大金刚知道这个消息吗?”
       “应该不知道,这消息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内部封锁。”“干得好!”苏北挂掉电话,抬手捏了捏鼻尖,突然大笑起来。曹尔仁知道苏北在笑什么,凑过来说:“我们这次可以彻底清除心腹大患了。”
       “对,出发!”苏北止住笑,大步朝门外走去。
       大家都跟出门来,和屋外的人一齐分别坐进三辆轿车,静悄悄地向黑夜深处进发。
       车队开进城北废料场。早有一辆轿车等在那里,从那辆车里下来四个人。苏北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江柚手下的四大金刚,他心中暗喜。四大金刚见苏北走过来,就迎上去问:“苏老板,钱带来没有?”
       苏北把眼睛一横,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干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讲信誉,难道我还会舍不得区区一百万?”
       苏北说着,朝张志东使个眼色。张志东就将手里的密码箱平放到车头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沓沓的百元大钞。
       四大金刚连忙赔笑说:“哪里哪里,我们只是帮江哥跑腿的,出言不周,请多包涵。”
       苏北挥挥手表示不介意,然后说:“当面清点一下吧。”
       “不用,难道我们还信不过苏老板吗?”
       苏北一跷大拇指,说:“果然是爽快人。”
       四大金刚听了这话,正准备去接张志东手中的密码箱,突然听苏北说:“慢!”
       四人一愣,望着苏北。
       苏北笑着说:“没别的意思,苏某久闻四位大名,今天有幸相见,想借薄酒一杯敬各位,也算我对四位英雄的敬仰吧,不知意下如何?”四人连忙摆手,说受用不起。苏北说:“我这人爱才,如果你们遇到不顺心的事,我这边的门随时向你们敞开。”听了这话,四人连忙说:“多谢苏老板厚意!”
       曹尔仁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拿出五个酒杯,杨念恩拿着酒瓶倒满四杯。曹尔仁递给四大金刚,又倒满一杯递给苏北。然后,他们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曹尔仁把酒杯收回,张志东把密码箱递给四大金刚。四大金刚道声谢就往车里走,可还没走到车门口,就浑身抽搐起来。他们失声叫道:“酒里有毒!”他们边挣扎边喊叫:“苏北,江哥不会放过你的!”
       苏北冷笑两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很忠于江哥,所以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和江哥到西天会合吧。”
       也不知道四大金刚听清苏北的话没有,反正他们没挣扎几下就不动弹了。
       曹尔仁见人已经解决,就对苏北说:“大哥,你先回去休息,我留下来把尸体处理一下。”
       曹尔仁转头喊:“王建军。”
       一个大块头小跑过来,说:“曹哥,你指个位置,我们马上埋掉。”
       “位置当然是越隐蔽越好,你看着办吧。”
       王建军说声好,转头又对那帮手下说:“拖上他们,跟我来。”
       一大早,丁俊来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挨着凳子,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是罗兆海打来的,让他立即到处长办公室去。
       丁俊马不停蹄地跑到处长办公室,喘息未定就抢着问:“是不是江柚的案子有进展了?”罗兆海摇摇头,表情严肃地说:“今天早上接到报案,说在城北废料场发现尸体,刑侦队赶过去一挖,一共四具,初步认定是江柚手下的四大金刚。法医鉴定为氰化物中毒而死,死后被人掩埋。”
       “又是氰化物!”丁俊皱了皱眉头,问,“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早晨5点多钟,一个在废料场捡破烂的人发现的。据说四具尸体掩埋得都挺严实,唯独一只手露了出来,那人先看到了手指。”罗兆海说,“现在江柚和四大金刚都死了,也就是说江柚帮基本被摧毁,你现在必须集中力量尽快抓住苏北的把柄,将他们一网打尽。苏北早已恶贯满盈,我们必须尽快掌握有力证据,将他绳之以法。难道你忘了,杜克文就是因为他而落到如此下场的?”
       丁俊一把将烟掐灭,说:“罗处,你放心,我一定照你的意思办!”
       丁俊说完正要往外走,罗兆海又叫住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找线人要情报,那样会送他的命。”
       “这我知道,我会通过别的渠道找到线索。”丁俊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丁俊派出警员通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苏北最近交上一个新情妇,名叫白秀芝,并且搞到了她的照片。丁俊斟酌再三,决定从白秀芝入手。
       罗兆海给丁俊布置完任务,就叫上马晓亮,驱车到市局机关向黄局长汇报情况。
       黄局长坐在高背靠椅上闭目细听罗兆海的汇报。
       罗兆海很了解黄局长的脾性。他只要睁着眼睛,面部表情就能一目了然,该说该笑通过察言观色就可把握。可只要他眼睛一闭,身边的人就得小心,因为那是他正在酝酿一场大火。黄局长以前也是爱说爱笑的,自从他儿子黄友宾死后,他一下就苍老了许多,头发也变得花白了——那毕竟是他的独子。
       罗兆海估计黄局长是因为这次严打又想起了他儿子,那心情肯定好不了。所以,罗兆海讲话格外小心,要想方设法绕过一个“死”字。罗兆海好不容易才把严打的情况讲述一遍,讲完已觉浑身燥热。
       黄局长总算开口了:“这次严打可以说是失败的,证据没抓到一个,人先死了一大排。江柚该死,这谁都知道,但是,他不该死在你们看守所里,这件事你有责任!”说到这里,黄局长突然刹住话定定神,否则,他的火气会升级,他不想不给老部下面子。
       一阵沉默之后,黄局长说:“下一次我不希望听到这样乱糟糟的消息,你回去好好处理一下,把局面扭转过来。严打只是这次任务的开始,你以后的担子还重着呢。”
       罗兆海一回办公室,就打电话叫丁俊上来。丁俊上来二话不说,就将一张美女照片摆在罗处桌上。罗处见这女人面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是那天开捷达车的女人。
       罗兆海莫名其妙地盯着丁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俊说:“此人就是苏北的情妇,我想在她身上试试,看能不能打破个缺口。”
       罗兆海想起局长的训话,马上提醒丁俊说:“别乱来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出手,免得再死人。苏北是只狐狸,你得好好动脑筋,光靠猛攻猛打不能解决问题。”
       “我正是动了脑筋才找到白秀芝的,哦,就是这个女人。”丁俊点燃一支烟,接着说,“前段时间的事确实太意外了,我也不想事态继续恶化,但是,要掌握苏北的证据谈何容易。他身边每天围着一大帮爪牙寸步不离,想跟踪他都难,更别说去找他的证据。所以,我认为从外围着手比较切实可行。”
       罗兆海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就说:“凡事要小心,特别是跟女人打交道。”
       “这次,三分队队长吴志强亲自请命,态度非常坚决。我再给他配两个助手,组成特别行动小组,以他们的能力,跟踪一个女人应该没问题。”
        五山穷水尽
       电话铃响了起来。苏北等响完三下,才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他一听到话筒里的声音就吃了一惊,因为那声音是线人打来的。对方的嗓音压得很低,匆匆说:“警方要跟踪白秀芝。”苏北握着话筒愣了一会儿,然后,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他放下话筒,用手捏了一下鼻尖,自言自语道:“谁跟老子作对,老子就灭了他!”
       这天,白秀芝像往常一样开车来到古典大厦,把车停在停车场,就挎着个黑色坤包走进大厦。白秀芝一跨进古典大厦,就有三双男人的眼睛从不同的角落盯住了她。这三个男人就是便衣警察吴志强和两名手下。见白秀芝进来,他们三人互相递个眼色,就混在人群中或近或远地跟着白秀芝。
       白秀芝在大厦里购物美容逛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接到一个电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三名便衣尾随白秀芝出了古典大厦。他们见白秀芝上了车,就连忙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三人一齐钻进车里,让司机跟上那辆红色捷达。到了城北老街,白秀芝左拐右拐,一会儿就不见了。三位便衣只得跳下车,四处寻找,透过一条小巷,他们看见红色小车从那边一晃而过,于是,赶紧跑步跟进去。巷子很长,七弯八拐,空无一人,三人跑得气喘吁吁。
       突然,迎面有两个人并排骑着自行车闯过来,几乎将巷道塞满。快到面前时,那两人仿佛受到了惊吓,车子一歪,一齐倒在地上。这下巷子完全被堵死了。跑在前面的两名助手不得不弯腰去搀扶倒地的人,他们刚弯下腰,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他们同时意识到是被利器刺中,可还没来得及喊叫,利器又反复几下刺中胸部和颈部。只一瞬间,他们就一头栽倒在地。
       吴志强见此情景,立即拔出手枪吼道:“别动,我是警察!”
       话音刚落,一个钝器就从后面击中他的后脑勺,他也应声倒下。
       白秀芝知道尾巴已经干掉了,就开车直奔苏宅大院。白秀芝走进客厅,见苏北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就半生气半撒娇地说:“这种事以后最好让男人去干,我好害怕。”
       “巾帼不让须眉嘛!好,我为你压惊。”苏北赔着笑说,打开一瓶葡萄酒,倒上两个半杯,一杯递给白秀芝,一杯自己拿着。白秀芝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轻轻和苏北碰杯。
       丁俊垂头丧气地坐在罗兆海办公室里,梗着脖子说:“吴志强已经在医院醒过来了,不过,他说没看清楚凶手。依我看,肯定是苏北的手下,我建议刑侦队马上去盘查苏北的手下。”罗兆海板着脸说:“这就用不着你管了。好端端一个走私贩毒案让你搞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们都不好收场啊,你还是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这边,苏北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就领进来两位警察。两位警察出示证件,是市局刑侦队的,要求查看苏北所有职员的照片。
       苏北心里一惊,又不敢明着阻拦,只好强装笑脸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一直做合法生意,也不让我手下违法。”
       “我们怀疑你的手下与一件袭警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苏北说:“那当然,只管去查。”
       秘书接到旨意,就带着两名警察出去了。
       苏北马上拨电话,让曹尔仁来一趟。曹尔仁推门进来,问明事由,也是一脸惊态。他垂眉想了想,说:“我看这事对我们不利。”
       苏北知道曹尔仁一开始就不太赞同杀警察,但事已至此,他只有继续下去。他铁青着脸说:“废话少说,一不做,二不休。”
       曹尔仁说:“我明白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让警方扑个空。”
       医院里,警方采用24小时双人值班制严密看护着吴志强的病房,以确保他的生命安全。吴志强虽然已经醒来,但神智不太清醒,情绪很不稳定。刑侦队长拿着一沓苏北职员的照片,一张一张递给吴志强看,吴志强刚看了几张,头就疼痛难忍,再也看不下去了。医生说吴志强伤势很重,不能再受刺激,必须等他情绪稳定之后才能继续辨认照片。刑侦队长没办法,拿着照片来找丁俊帮忙。
       丁俊知道必须尽快认出凶手,否则,凶手就有充足的时间潜逃,到那时就难办了。于是,他接过刑侦队长手中的照片赶往医院。
       丁俊来到病房,吴志强正醒着,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丁俊问了几句病情,然后,话锋一转,说:“我们怀疑凶手是苏北手下,需要你尽快辨认。”吴志强也不含糊,拿着一摞照片一一辨认,最后认出了两个面孔。丁俊说:“凶手应该是三个人。”吴志强说:“敲击我头部的人在我身后,所以我没看见他。”
       丁俊笑笑说:“没关系,这已经是重大突破了,你好好养伤,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丁俊直接赶到队里,给刑侦队长打了电话。刑侦队长说他马上连夜抓人。丁俊顺便问:“白秀芝也是重大嫌疑人,你们没把她抓来问问?”刑侦队长说:“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影,失踪了似的。”丁俊“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上班,丁俊到处找打火机,找着找着就想起是丢在罗处办公室里了。如果是一般的打火机也就算了,可这个打火机是杜克文送的,老式的金属壳体,用煤油和打火石取火,外形也没什么特别,看起来像个古董。那时,杜克文被判刑,丁俊去送行。杜克文掏出这个打火机,说:“队长,这么多年你一直很包容我,我没有别的送你,这打火机跟了我十多年,想扔都舍不得,留给你做个纪念吧。记住,它可是个吉祥物,在越战中我就是靠它保佑,才保住了这条命。现在,我到笼子里休息去了,用不着它了,你在外面随时会遇到危险,带着它,保你没事。”
       丁俊接过火机,说:“你是条真正的汉子,我包容你,是因为我欣赏你。你这人除了不能当官,其余的什么事都能干。”
       说完,他们俩就相拥狂笑起来。
       丁俊推开罗兆海的办公室门,见罗处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就小心地走进去。
       罗兆海对丁俊的不请自来有些奇怪,就问:“有事吗?”丁俊说:“没事。”一双眼睛就在地板上乱扫,可没发现目标。罗兆海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问:“在找它吧?”
       丁俊从罗兆海手中接过打火机,刚准备转身离去,见罗处一脸愁云,就收住脚步,轻声问:“刑侦队那边怎么样?昨晚吴志强已经认出了两名凶手,他们抓到没有?”
       罗兆海摇摇头,没有答话。
       “怎么?让他们跑了?”丁俊焦急地问。
       “不是跑了,是死了。三名凶手已经被人提前灭了口。”罗兆海说完,两眼直直地盯着丁俊,好像丁俊就是凶手。
       丁俊心里先是一惊,他知道这下更难办了。平心而论,他以前还是低估了苏北,此人不仅杀人不眨眼,而且还不露马脚。看来他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对手了。他返身坐到沙发上,掏出一支烟点上,低头把玩打火机。
       “丁俊,你看现在该怎么办?”罗兆海轻声问。丁俊没有反应,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捏着打火机。
       “丁俊!你不会连耳朵也失灵了吧?”
       丁俊并没有被罗兆海的吼声惊住,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罗兆海,说:“我没有失灵,我还有最后一个撒手锏,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罗兆海眼睛一亮,迎着丁俊的目光看过去,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快说给我听听。”丁俊没敢和罗兆海的目光对接,他连忙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手里的打火机,忍了半天才说:“杜克文。”
       空气一瞬间似乎凝固了,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急促而粗重。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丁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别往心里去,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我知道杜克文已经进了笼子,怎么可能再出来呢?”
       笑着笑着,丁俊觉得脸上有些潮湿,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起身不辞而别。
       六逃出生天
       丁俊走之后,罗兆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很清楚,苏北是个极狡猾毒辣的对手,丁俊说的不错,如果不请出真佛,是取不到真经的。但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请出真佛,是不是就一定能取到真经呢?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当然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但如果真的能除掉苏北这个大毒瘤,这种违法的事他还是敢做的。不过不能明目张胆,他必须要有一套周密的秘密计划,并且准备承担一切后果。最后,他自言自语道:“只有赌一把了!”
       下定决心之后,罗兆海夹着个黑皮公文包匆匆下楼,一头钻进三菱吉普车里。
       马晓亮启动车,轻声问:“去局里?”
       “不,流沙河监狱。”罗兆海说完,就开始闭目养神。
       马晓亮心里一惊,但没有刨根问底,而是不动声色地向流沙河方向驶去。快到目的地时,罗兆海突然叫:“停车!”
       马晓亮一个急刹车,问:“不去了?”
       罗兆海沉吟了一下,反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去流沙河监狱?”
       “我猜你是去请杜克文秘密出山。这种事,我一问你肯定很尴尬。”
       “你怎么会猜到的?”
       “最近处里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不得不让人想起杜克文,有他在,事情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哦?你认为杜克文真有这么神奇吗?”罗兆海急切地注视着马晓亮,他很想听听这位“老舵手”的高见。
       马晓亮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杜克文也许从来没讲过他的过去,所以,你们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我和他是老战友,我们都是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他对越战经历守口如瓶我非常理解。不过今天,我想讲一件事给你听。那是中越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双边战事就像家常小菜,每天都要爆发好几场。那时,杜克文是侦察班长。有一天,连长派给他们班一个侦察任务,杜克文二话没说,领着侦察班的战友就出发了。可谁也没想到连长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指错了方向,这种错不止连长一人犯过,在南方丛林一不注意就会搞错方向。后来,杜克文带着侦察班闯入了越军的布控区,遭到四面伏击,战友全部牺牲,只剩下杜克文一人与越军周旋。他边战边退,直到第二天才归队。一路上被他消灭的越军有三十多人,本该记一大功,可他知道是连长指挥错误之后,二话没说,就甩了连长两耳光。结果功过抵消了,复员的时候连一枚奖章也没得到。你们也许都以为他是个平庸的军人,可他是战神!”
       马晓亮说得有点激动,为了稳定情绪,他停止讲述,将目光投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说:“处长,咱们继续上路吧,你的决定不会错到哪儿去。”
       罗兆海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马晓亮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里不禁暗叹,这些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总有一种战友的生死情结,关键时刻总会为战友豁出一切。
       流沙河监狱坐落在江城市郊,四周是高墙电网,戒备森严。背后有一条河,水流湍急,河水中夹着大量的黄沙,人们称它为流沙河,监狱因此而得名。
       监狱长张放和罗兆海是多年好友,一见罗兆海光临,就连忙把他迎到一个单间,摆上一桌酒菜。酒过三巡,张放把酒杯往桌上一顿,说:“兆海,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一路绿灯。”
       “爽!”罗兆海也把酒杯放下,说,“那杜克文表现怎么样?”
       “他这人还挺好管的,平时不言不语,让干啥就干啥。我知道他以前是咱们自己人,就没怎么难为他。”
       “这次严打,为了个苏北连续死人,死了黑帮的人不说,连我处里的人也搭进去几个,搞得我现在没办法收摊交差。”罗兆海说着,看了张放一眼。张放心里一惊,忙问:“你该不是想……”
       “正是,只有他能帮我这个忙,记住,你说过要帮我的,可别反悔。”罗兆海接过话说。张放连忙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人可放不得。”
       罗兆海说:“我不是要你放人,我只是把他借出来用一下,顶多三个月就还你。”
       “借谁都行,就他不行。”张放压低声音说,“这人可是黄局长特别叮嘱要重点看守的对象。”
       罗兆海霍地一下站起来,说:“这人我是借定了。我今天到这儿来,借不到人就没准备回去,你要觉得我这样做是犯了大错,我就在你这儿不走了!”说着,他就把手伸进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把乌亮的手枪,推到张放面前。张放有点吃不消,连连摆手说:“哪儿的话!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除掉苏北那个魔头才这么干的,要不我们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你先把这枪收起来。”
       罗兆海一看事情有转机,就把枪收回来。
       张放不紧不慢地满上一杯酒,自己先一口干了,然后说:“背后那条流沙河你看见了吧?那姓杜的要真有本事,就让他从河里游过去。到时候万一上面追究下来,我可以说他是逃跑的。”
       罗兆海心里一惊,心想,那河水可不是闹着玩的,又宽又急,还夹着泥沙,万一他……
       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罗兆海一仰脖喝干杯中酒,说:“就这么定了,我先去跟他见个面,你不会反对吧?”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顿,走了出去。
       罗兆海和杜克文对面坐着,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罗兆海忍不住先开口,他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并直言不讳地说这次来就是请他出去继续对付苏北。杜克文眯着双眼,问:“这是黄局长的意思?”
       “屁!这是我的意思。”罗兆海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又补充说,“当然也是丁俊和马晓亮的意思。”
       罗兆海说完,见杜克文眯着眼睛没作声,想了想,又说:“刚才我和监狱长商量过了,因为我们这是秘密行动,得造成潜逃的假象,所以,你必须从流沙河趟水过去。”
       杜克文仍然眯着眼睛一声不吭。罗兆海心里没底,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干?”
       杜克文突然嘿嘿笑了两声,说:“这么便宜的事傻子才不干,别说是趟河过去,只要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让我踩着刀子我也走。”
       罗兆海从杜克文突然睁开的眼睛里看到利刃般的亮光,他心里一惊,预感到此人不好驯服,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只能边走边看了。罗兆海站起身来,说:“记住,这事只有我、丁俊和马晓亮知道,出去后和丁俊单线联系。”
       杜克文没作声,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夜晚,天空突然雷电交加,不一会儿,就哗哗地下起雨来。杜克文突然听到自己的牢门锁响了一下,一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他走过去轻轻一推,门开了,地上还放着一把老虎钳子。他知道行动开始了,就拿起老虎钳,轻手轻脚地向外摸去。那道巨大的铁门也是虚掩的。他没费什么劲就出了铁门来到院子里,见院门口灯火通明,只有通向流沙河的那一边没有亮灯。他顺着黑暗向流沙河方向摸去,一路无人,不一会儿就到了铁丝网前。越过这道铁丝网就是流沙河了,平时,这铁丝网通电,人只要一触上去,非死即伤。杜克文警惕地后退一步,看着手中的老虎钳,钳柄虽然绝缘,但电压过高也难保不被击穿。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铜丝往电网上一扔,铜丝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竟连一丝火花也没闪,也就是说铁丝网没有通电。于是,他大胆地把钳子伸过去一夹,果然没事。他三下五除二夹断铁丝,拉出个大口子,然后钻了过去。
       雨还在下,哗哗的雨声已经被咆哮的河水声吞没。杜克文站在河边,隐隐约约能看到对岸的灯火。黑暗中他看不清湍急的河水,但他能听到河水的怒吼。这条河不知吞没了多少囚犯的生命,那些不甘于在狱中度过一生的囚犯都以为这是一条通往自由的河,而事实上这是一条死亡之河。
       杜克文深知自己面临着什么,但他不想后退,他知道还有许多囚犯没能到达这河边,而是死在了电网上。相比那些人,他已经够幸运了。他也许会是最幸运的人,就像当年在越南战场上一样,所有的战友都战死了,而他活了下来。杜克文不愿再多想,他觉得对岸就是触手可及的自由,为了自由,他宁愿冒险。然后,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杜克文精疲力竭地爬上对岸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像只落水狗,趴在岸边喘着粗气,衣裤紧贴着肉体,正在不断地淌水。他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了死神,很想趴在地上好好休息一下,但他马上又提醒自己,必须趁天黑离开这里,否则,他这一切努力都可能白费。
       他咬紧牙关试着撑了撑身体,竟然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年,弟弟的影子仍然在方玲的脑海里晃来晃去。她和弟弟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没想到弟弟会走到这一步,而且死得那么惨。染上毒瘾尽管可耻,但方刚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在方玲看来,只要弟弟还活着,她就能想办法挽救他。所以,方玲认为自己根本就不该向警察举报,如果不举报,弟弟至少还活着。当然,她也不想过多地责怪警察,她知道警察也是人,他们不可能保证每个公民的生命安全。她只能一味地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一直活在自责之中。
       这天,方玲在自家的电脑上一直工作到深夜。为了打发家中难熬的时光,方玲经常把活带回家来做,无非是编程之类的活,简单而且根本没必要加班。
       时钟指向一点,方玲打个哈欠,关掉电脑。刚准备休息,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有些轻,但很急切。她顿时警觉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从猫眼向外一望,顿时大吃一惊:“是他!”
       方玲一把拉开门,杜克文穿着囚衣,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口。外面没有下雨,方玲已经猜出他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出的监狱。不过,奇怪的是,她面对杜克文,心中没有一丝恐惧。
       反而是杜克文有些紧张,他看方玲一眼,说:“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方玲觉得他这句话没头没脑,简直就是废话,就反问:“既然知道这么晚了,你还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歇个脚,喘口气,就走。”杜克文因为长期在监狱里呆着不与人说话,现在说起话来有点结巴,就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正在接受审问。幸好方玲没再为难他,她转身走进屋里,杜克文连忙跟进来,反手将门锁上。
       方玲递过一条毛巾,说:“擦擦。”杜克文见那是一条崭新的毛巾,就连忙摆手说:“不用,没事。”说完,浑身打了个冷战。
       方玲也不强求,见他嘴唇发紫,就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杜克文这回没有推辞,接过方便面,饿狼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说是一碗,杜克文两筷子就捞完了。吃完一碗,他不好意思地问:“还有吗?”
       杜克文吃第二碗的时候,样子斯文多了。方玲这才有机会和他说话,方玲问:“逃出来的吧?”杜克文愣了一下,差点噎着,过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是吧。”
       “你为什么偏偏逃到我这儿来呢?”方玲又问。杜克文垂下眼皮说:“除了这儿,我还能到哪里去?”
       “这话我不明白。”方玲盯着杜克文说,“起码你应该先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杜克文突然停住筷子,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正在喝酒吗?那时,我老婆孩子就已经被苏北杀害了,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北逍遥法外。”
       方玲看见杜克文拿筷子的手在发抖,就连忙起身说:“对不起,你慢慢吃吧。”
       杜克文在一瞬间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想起了温柔善良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女儿,一会儿,他似乎又看见她们倒在血泊之中,伸着双手向他求救,他冲过去,却看见苏北阴冷的笑脸。
       杜克文从往事中醒来,突然发现室内静悄悄的,他预感不妙,连忙推开厨房、卫生间和卧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方玲趁他不备,已经跑出去了,如果不出意料,警察很快就会到来。杜克文骂自己真是瞎了眼。他刚准备夺门而逃,跑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自己现在下楼,很可能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撞个正着,不如来个出其不意。想到这里,他小心地向卧室后的阳台摸去,尽量不让自己留下任何痕迹。
       外面很静,所有的窗口都没有灯光。杜克文摸了摸,发现阳台外围有铁栅,用手拉了拉,够结实。就在这时,杜克文听见有人开门。杜克文来不及多想,翻过阳台围栏,双手抓住铁栅,将自己吊在半空。这是七楼,脚下黑乎乎一片,一旦掉下去,准会粉身碎骨。
       方玲拎着个纸袋进来,将门反锁上,却发现杜克文不见了。那碗方便面吃了一半,正冒热气。她各个房里看了一眼,没见人影,于是,她把卧室的灯打开,径直朝阳台走来。借着室内的灯光,她看见一双手正死死地抓着铁栅。她好气又好笑,将双手抱在胸前,说:“你要从这儿掉下去,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杜克文听出方玲没有恶意,就双手使劲,一个引体向上,翻了起来,可是脚没地方用力,差点又滑下去。方玲连忙扑过去用力拉他的裤腿,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到阳台里来。
       杜克文站直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差点被方玲拉掉了,他连忙双手提起裤子,尴尬地笑着说:“我以为你去报警呢。”
       “你都够让我失望了,难道我还会相信警察吗?”方玲说着,就转身向屋里走。
       杜克文边跟着往里走,边说:“你倒像个警察,你是怎么知道我一定就藏在这里呢?”
       方玲伸手扬了扬,手里捏着一小段透明胶布,她说:“出门时,我把它贴在门缝上,它没掉,就证明你还没离开。”
       杜克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小姑娘要真的去报警,我准被抓个正着。”
       杜克文正在发愣,方玲已把纸袋塞到他怀里,说:“洗个澡,换上它。”杜克文打个喷嚏,一言不发地进了卫生间。
       很快,杜克文就走了出来。方玲看着眼前这个焕然一新的男人,心里动了一下。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穿上自己买的西服,一定会夺人眼球。
       杜克文见方玲怪怪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说:“你真行,买的衣服正合身。”
       方玲得意地说:“学计算机的当然得有精密的眼光。”
       杜克文说:“用你的计算机再帮我设计一下,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还用你说?我早设计好了。”方玲说着,就把一沓钱塞到杜克文手中。
       杜克文着实吃了一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用我教你吗?”方玲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说,“我就这么点钱,你带着它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杜克文突然笑了起来,说:“方玲,我告诉你,我杜克文是个逃犯,但我绝对不会逃出这座城市,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谢谢你的款待。”说完,将钱往方玲怀里一塞,拉开大门,大步跨出去。
       方玲抱着钱,站在原地发呆。
       罗兆海在监狱给杜克文交代任务时,详细讲述过前段时间的案情,并且出示过白秀芝的照片。所以,杜克文对案情进展相当了解,他知道苏北现在越来越猖獗了,同时,他不得不承认苏北不好对付。
       杜克文在古典大厦门口转悠了很久,终于把白秀芝等了出来。白秀芝神清气爽地哼着歌,钻进车里,刚准备启动车,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拔出钥匙熄了火。
       白秀芝大吃一惊,抬头见一大汉坐在旁边,以为遇到了流氓,就不客气地问:“你想干什么?”
       “别叫,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那大汉镇定自若地说,“开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来。”
       白秀芝看这人不像流氓,又不知他的来路,就不敢反抗,乖乖地按他的意思做。
       车行到一条背街处,大汉见没有行人,就让她停车,说:“帮忙打个电话。”
       白秀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给谁打?”
       “苏北,你拨通就行了。”
       白秀芝心里一惊,知道这人来路不小,就不敢迟疑,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电话拨通之后,汉子一把夺过去,很沉稳地说:“苏老板,我是谁你一定猜不出来。”
       “你是谁?”那头苏北问。
       “杜克文。”
       白秀芝眼睛一亮,她以前总听苏北提到此人,她想象得出这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警察。今天他居然就在面前,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北在电话里继续说:“哦,大侦探不会是在流沙河监狱给我打电话吧?”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杜克文等苏北笑完才说:“有一个叫白秀芝的女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苏北一惊,问:“什么意思?”
       杜克文把手机送到白秀芝嘴边,白秀芝喊道:“这人无缘无故绑架我。”
       杜克文收回手机,说:“听见了吧?”
       苏北说:“你动她一根毫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信不信?”
       杜克文一改沉稳的语气,说:“不不不,我不想死。”
       “那你想怎么样?”
       “约个地方见面谈。”
       “好,今晚八点在长江1号码头。”
       “就这么定了。”
       杜克文说完,啪的一声关掉手机。
       苏北挂掉电话,破口大骂:“王八蛋,竟然搞到老子头上来了!”
       杨念恩站在门外,闻声推门进来,问:“苏哥,发生什么事了?”
       苏北摆摆手说:“快去把尔仁找来。”
       杨念恩应声出去了。
       不一会儿,曹尔仁就来了,他进门就问:“大哥,什么事?”
       苏北正在点烟,等他吸了一口,才说:“杜克文绑架了秀芝。”
       曹尔仁并没有觉得十分意外,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就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支烟。苏北直直地盯着他,等他的下文,可他半天不开口。
       苏北不耐烦地说:“别只顾抽烟,说说你的看法。”
       曹尔仁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意思呢?”
       “我已经和他约好晚上八点在1号码头见面,到时候我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这样不妥吧?”曹尔仁一脸的忧虑。
       苏北不以为然地说:“我怕他?他现在只是一个越狱在逃犯,我不治他,警方也会治他。”
       “对,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倍加小心。”曹尔仁吸了一口烟,说,“杜克文并非等闲之辈,他能从流沙河监狱逃出来,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而他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此所谓来者不善,亡命之徒最难对付。”
       苏北沉吟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
       “大哥,咱们暂时不理他,我看他也不会把秀芝怎么样。”
       “不行不行,这事我一定得管,秀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姓苏的不是白撑着这张脸吗?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曹尔仁听完之后,想了想,说:“我一定安排人去救她,你就不用出面了。”
       苏北摆摆手说:“我一定得去,我姓苏的怕过谁?就算老爷子也要让我三分,何况一条落水狗!你去准备一下,晚上有好戏看。”
       曹尔仁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晚上八点,长江1号码头。
       一辆红色轿车缓缓划过一道弧线,停下来。杜克文和白秀芝下车,并肩走着,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在散步,没有丝毫绑架的迹象。
       突然,几辆轿车飞驰而来,划过几道弧线,将杜克文和白秀芝围在中央,车停之后,车灯仍然亮着。每辆车里都迅速钻出几个人,一律握枪瞄准杜克文。
       苏北的奔驰最后一个开过来,他走下车,看着眼前的情景,没料到杜克文和白秀芝竟然是分离状态。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置杜克文于死地,而白秀芝可以丝毫无损。苏北正准备下令开枪,突然看见白秀芝主动冲到杜克文面前,用身体护住他,喊:“你们别开枪,他没有恶意,他想和好。”
       杜克文镇定地说:“没事,你过去吧。”白秀芝迟疑了一下,就一步一步向苏北走去。
       苏北显然对这一切感到意外,他挥挥手说:“先别开枪。”
       等白秀芝走到面前,苏北上下打量她一番,问:“你没事吧?”
       “没事。”白秀芝耸耸肩说,“他绑架我的目的是为了见你。”
       这时杜克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说:“苏哥,没想到你会用这么盛大的仪式来迎接我。”
       曹尔仁说:“大哥,干掉他!”
       苏北斜了曹尔仁一眼,没作理会,而是对杨念恩和张志东说:“去,带他过来。”
       杨念恩和张志东握着枪走到杜克文面前,说:“把手举起来。”
       杜克文将双手高高举起。于是,他们俩将杜克文从上到下搜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就把他带到苏北面前。
       苏北盯了杜克文足有一分钟,才冷冷地说:“杜侦探,你这是演的哪出戏?”
       “错,我现在的身份是囚犯,在逃犯。”杜克文纠正说。
       “哦?”苏北假装糊涂地说,“想起来了,你进过监狱。哼,你认为你还能活过今天晚上吗?”
       “这要看苏哥怎么理解。过去的杜克文已经死了,今天的杜克文只剩下烂命一条。如果苏哥觉得还有用的话,就收下我;如果苏哥不信我,尽可以一枪打死我,或者把我交给警察。”
       苏北突然狂笑着说:“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杜克文说:“我要是你,我也不信;但你如果是我,你就会相信。”苏北说:“可惜我不是你。给我狠狠地打!”
       杨念恩和张志东一齐上,手脚并用。杜克文没有反抗,几下就被打倒在地。杨念恩和张志东越打越凶,杜克文在地上挣扎着打滚,最后就不动弹了。
       白秀芝看不过眼,对苏北说:“你就放他一马,他是真心来投靠你的。”
       苏北狠狠瞪她一眼,说:“你怎么敢帮他说话?”白秀芝有点着急,说:“不是帮他,他对我讲过监狱里非人的待遇,他说他在警局干死干活,竟然落到如此下场,他都看透了,这回他决定跟着你干,活一天算一天。你打死他倒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损失这样一位干将,怪可惜的。”
       苏北想了想,冲杨念恩和张志东挥挥手说:“算了。”然后,他走过去蹲下,将杜克文的头拨了一下,杜克文的眼睛就睁开了。
       苏北说:“还没死?还想不想复仇?我可听说你老婆死之前是被人强奸过的。”
       一口血涌上来,杜克文吐了吐血沫,表情麻木地说:“我说过,那都是过去的事。”
       “从现在起,你只有过去,没有将来。”苏北掏出手枪,顶住杜克文的太阳穴,说,“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我到这里来只有两种打算,要么活着跟你走,要么死在这里。”杜克文说完,就闭上眼睛等待枪响。
       苏北手腕一抖,抠动扳机,一声沉闷的枪响,地上的尘土溅了杜克文一脸。所有的目光都投注过来。白秀芝“啊”了一声,睁开眼睛才发现,杜克文的脑袋并没有开花。苏北故意把枪口偏开了。
       苏北站起身来,说:“带他一起走。”然后,径直朝轿车走去。曹尔仁跟在后面说:“大哥,留着他后患无穷。”苏北轻笑了一下,说:“我自有分寸。”他关掉车门,等白秀芝从另一边门钻进来,车就启动了。
       七兄弟火并
       杜克文在医院躺了几天,就正式到苏北的毕格公司报到。杨念恩将他挡在门外,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说苏北不在,让他直接去见曹副总。
       曹尔仁见这个昔日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手下,心里有点不适应。不过,苏北有交代,让杜克文多露面,多干危险性大的活,而且要派人盯着,稍有不对就干掉他。
       于是,曹尔仁整理好心情,笑着迎上来说:“隔行如隔山,你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咱们公司性质你早就知道了,你既然已经是公司的一员,就不必隐瞒什么。为了生存,我们在东方娱乐城开了一家赌场,我想让你先到那里去熟悉一下。”
       杜克文说:“赌博我不太懂,但我会尽力。”曹尔仁说:“你刚来,先看看场子吧,念恩会带你去的。”
       杜克文告辞出来,看见杨念恩正坐在车里等他。于是,他钻进车内,车就启动了。
       罗兆海这几天一直焦急地等候着杜克文的消息,他给丁俊打电话,问杜克文有没有跟他联系。丁俊的回答总是“没有”。
       罗兆海非常恼火,说:“你马上过来!”一把挂掉电话。
       丁俊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脚还没站稳,罗兆海就横了他一眼,说:“门关上,门关上!”
       丁俊反手关上门,见罗兆海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就焦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罗兆海用右手食指敲着桌面说:“杜克文早就离开监狱了,现在失踪了。你看他现在会在哪里?”丁俊想了想,说:“依我看,杜克文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渡河时淹死了;再一种就是他渡过流沙河,但他根本就不想按你的意思办,已经逃之夭夭了。”
       罗兆海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你说该怎么办?”“怎么办?”丁俊犹豫了一下,说,“能怎么办?他也许早就逃出了这座城市,我们鞭长莫及呀。”
       “好你个丁俊!这也许正合你的初衷吧?”罗兆海直直地盯着丁俊。
       丁俊连忙摆手说:“苍天在上,我丁俊要有这种想法,甘遭雷劈!我的意思是说事已至此,我们也无能为力,再说了,谁不知道他判得冤?”
       罗兆海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住口!丁俊,我告诉你,他杜克文身无分文,不可能逃出这座城市。你现在停止一切工作,去调查他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丁俊用陌生的眼光盯着罗兆海,冷冷地说:“是!”然后,转身出门。
       罗兆海叫住他,说:“记住,要保密,我放你一个月的假。”
       丁俊顿了一下脚步,没作声,等罗兆海说完,就继续向外走去。
       丁俊赌气在家躺了一个星期,没有上班,也没去寻找杜克文。
       这天,马晓亮打来电话,说在东方娱乐城门口见到过杜克文,但杜克文没看到他。后来,他跟到娱乐城里找了很久也没见着人影。
       丁俊有些激动,穿着便衣在东方娱乐城对面的超市里守了好几天,终于把杜克文等来了。他看见杜克文从一辆轿车里钻出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向娱乐城大门走去。那一刻,丁俊的心狂跳起来,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杜克文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他想大声叫住杜克文,张了张嘴又觉不妥,就快步过街。街上车辆来来往往,等丁俊东躲西闪地过了街,杜克文早已经没影儿了。
       丁俊就楼上楼下到处找,从一楼搜到七楼,也没见杜克文的人影,到一个拐弯处,他见前面有扇木门,便一脚踢开。等他跨过那道木门,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原来这里是个赌场,场内乌烟瘴气喧哗震天,各种花样的赌局正在同时进行。他对这一切不感兴趣,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搜寻。很快,他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穿行的杜克文,杜克文也看见了丁俊,四目相对,那一刻,杜克文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丁俊大喊一声:“警察!”所有的人都受到惊吓,忙着收钱逃跑,厅内顿时大乱。
       杜克文趁乱迅速向另一扇门靠拢,他显然在逃避丁俊。丁俊紧追不放,追出大门,见杜克文钻进一辆出租车,急驰而去。丁俊马上也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紧追上去,眼看就快追上了,杜克文突然探出头来开了一枪,正中车窗。司机一个急刹车,吓得浑身发抖。丁俊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杜克文竟然会向他开枪,不过这更加激发了他追赶的意志,他非要搞个水落石出不可。丁俊对司机大声吼“快追”,司机苦着脸说:“你下车吧,我不要你的钱,你饶了我吧!”
       杜克文的车早已经无影无踪了。丁俊气得一摔车门,干望着前方。
       没追到杜克文,丁俊气冲冲地来到罗兆海办公室汇报情况。罗兆海听完之后说:“亡羊补牢,得尽快想办法补救,否则,他会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丁俊想了想说:“东方娱乐城是苏北的地盘,杜克文怎么会在那里呢?他一定是投靠了苏北,他们俩怎么可能走到一块去!光一个苏北就够让人头疼,现在他们俩掺和到一块,不是更难办吗?”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罗兆海低头沉思片刻,又说,“杜克文的事情还是要继续保密, 你继续休假,想尽一切办法抓到杜克文,抓不到活的就要死的。”
       尽管丁俊已经毫不怀疑杜克文叛变了,而且也想尽快制服杜克文,但当他听到罗处说出这种话时,心里还是吃了一惊,脊背有些隐隐发凉。他犹豫了一下,问:“那,这算怎么回事?”
       “这叫秘密通缉令。”罗兆海踱了几步,又补充说,“我能秘密地把他从监狱放出来,就能秘密地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天,杜克文收完款正向汽车走去,突然看见一辆警车向这边驶来。与此同时,坐在车内的杨念恩也看到了警车,警车从轿车旁一擦而过,没有人注意坐在车里的杨念恩。杨念恩长长出了一口气,可没等他的心完全放下,就看见警车直奔杜克文而去。
       警车里只有一名驾车司机,大概是个便衣。警车在杜克文面前一个急刹车,司机迅速推门下车。杜克文见到司机,转头就跑。杨念恩这才认出那个司机就是丁俊。
       丁俊见杜克文向路边的小巷跑去,就拔出手枪边追边喊:“站住!开枪了!”
       杜克文甩手就是一枪,子弹从丁俊耳边呼啸而过。丁俊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杜克文会先向他开枪。他连忙放慢速度,开枪射击,杜克文也不示弱,两人在巷子里对射起来。两人都隐蔽得很好,谁也没有击中对方。丁俊抓住一次机会,他看见杜克文持枪的手从障碍物后伸出来,就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结果杜克文的手被打中,枪飞到一边。丁俊握着枪逼过去,却没看到杜克文的人影,一道矮墙上有一片血迹。他连忙翻过墙,远远地看见杜克文钻进一辆车,逃之夭夭。
       丁俊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想起和杜克文枪战的过程,以杜克文的身手,不可能枪枪放空,更不会犯那样的错误,把手从障碍物后伸出来。丁俊头疼欲裂,也懒得去上班,反正罗处已经给他放了长假。
       可是,没过几天,罗处的电话就追到了丁俊家里,让丁俊火速归队。丁俊问出了什么事。罗处没有作答,说见面再谈,电话里怕不安全。
       丁俊火急火燎地赶来见罗兆海,罗兆海正捏着一根点燃的雪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见丁俊进来,罗兆海忙说:“内线打电话来说苏北要买一大批货,就在今晚交易,具体时间地点不详,要等取货人出发时才知道。你马上去做好准备,随时待命,争取截获这批货。”
       杨念恩把杜克文负伤的经过讲给苏北和曹尔仁听,苏北听完,只轻轻笑了一下。
       曹尔仁问:“大哥,你看这小子可靠吗?”
       苏北说:“难说。今天不说这个。最近有一批货要从南方来,听说来头不小,只有我们有能力吃掉这批货,赚头不小。但公司目前的经济运转情况不是很理想,所以,我准备向银行贷款。”
       曹尔仁听说有货要来,有点兴奋,问:“要贷多少款才能吃下这批货?”
       “1500万。”苏北说完,轻轻弹了弹烟灰,仿佛这个数目对他不值一提。
       曹尔仁吃了一惊,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好贷吗?”苏北笑了笑说:“我早想好了,这事咱们去办,是有难度,可老头子出面,就会容易多了。”
       “这事请老头子出面,合适吗?”曹尔仁担心地问。
       苏北又弹了一下烟灰,说:“有什么不合适?他吃我的还少吗?再说这点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过了几天,苏北拨通大众银行行长彭少波的电话,劈头就问:“彭行长,老头子交代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正在办。”彭少波笑着说。
       “正在办?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现在金融系统已经不像前几年了,这1500万不是个小数目,贷出来得有凭有据,还要有用途跟踪调查,所以,我在想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不过,你放心,这钱用不了多久就会汇到你账上。”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难道让我的生意泡汤吗?”
       “不不,最多一个星期。”
       苏北笑了,说:“那就辛苦你了,事成之后,我会派人登门致谢。”然后挂了电话。
       这天,曹尔仁精选了几个手下,站成一排等候训话。
       苏北站到队列前,说:“各位兄弟,我不说想必大家也知道我们要干什么。这回是一笔大买卖,由于现金数额较大,不便携带,所以,我已经通过别的途径转给客户。大家这次去呢,就是负责接货,对方是老客户,讲信誉,再加上不用带现款,所以,你们都把家伙留下,免得带在身上惹事。事成之后,人人有赏。”说完,苏北就看了看身边的曹尔仁。
       曹尔仁说:“这次行动由张志东带队,王建军协助一下,我和大哥就在家里听你们的好消息。哦,对了,杜克文和杨念恩留下来。来,干了这杯就出发。”
       所有的人都从面前的桌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张志东和王建军就领着几个弟兄上了一辆面包车,一溜烟开走了。
       张志东和王建军押着面包车带着几个弟兄去废料场接货,半路上,大家似乎没有以前执行任务那样紧张。
       张志东说:“他妈的,赤手空拳去干活,今天还是头一回。”
       王建军说:“苏哥不是说了吗?这次去不会有危险。反正时间还早,车靠边停一下,我去给大家一人派一包烟。”
       大家拍手叫好,车应声停下。王建军下车向对街商店走去。商店不大,柜台上还摆着一台公用电话。
       王建军问:“有大中华香烟吗?”
       老板是个瘦老头,一看来人有派头,就连忙笑着说:“有,有,要多少?”
       “一条。”
       老板脸露惊喜,说:“你等着,我到里屋给你拿。”说着就钻进里屋。
       王建军回头看了对街一眼,然后,用身体挡住电话,按免提拨了个电话,电话一通,他就说:“2号位,7点半。”
       对方咳了三声,电话就断了。
       这时,老板走过来,把一条大中华香烟递给王建军,王建军交了钱,转身就向面包车走去。
       张志东一行来到废料场的时候,已经有四位陌生人等着。张志东和王建军走过去,简短对话之后,接过一个大包裹,打开一看,大惊失色。里面竟然是立白洗衣粉。
       张志东说:“这就是你们的货?”
       四位很认真地点头称是。
       张志东说:“你们敢耍老子,兄弟们,上!”
       几位兄弟冲上去就要动手。突然,四周杀出警察来,荷枪实弹,高喊“别动”。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警察围拢过来,为首的正是突接命令赶来的丁俊。丁俊拉开包裹一看,也愣住了,凭他多年的经验,这洗衣粉不会有假。他气得把手一甩,说:“搜身。”几名警察一拥而上,逐一搜身,只在每人身上搜出了一包大中华香烟。
       张志东说:“我们要洗衣粉,他们帮忙送到这里,有问题吗?”丁俊用手指着张志东说:“你小心一点!”
       张志东也不示弱,阴阳怪气地说:“我已经够小心了,连几袋洗衣粉都要到这里来交易,你还要我怎么样?”
       丁俊知道纠缠下去没什么结果,一挥手,说:“走!”警队就一阵风撤走了。
       丁俊回到处里汇报工作,罗兆海一听,大惊失色,他说:“这是苏北一计,内线凶多吉少。”
       丁俊也恍然大悟,说:“这可怎么办?平常都是他跟我们联系,现在想找他都难。”
       “难也得找,要尽快找到他,让他撤回来。”
       丁俊说:“我一定派人尽快找到他。但愿我们的担忧是多余的。”
       张志东和王建军灰溜溜地跑回来向曹尔仁请罪。曹尔仁不但没动怒,反而拍手称干得好。
       张志东和王建军不解其意,愣在那里。曹尔仁说:“建军先出去一下,志东留下。”
       王建军看张志东一眼,转身出去了。
       曹尔仁说:“在你们行动过程中,谁离开过队伍?”张志东似有所悟,说:“王建军,到商店买过一条烟。”曹尔仁冷笑了一声,说:“看紧王建军,我去去就回。”
       曹尔仁叫上司机,让司机开到王建军买烟的商店。商店老板刚准备关门,见有人来,就停止关门。
       曹尔仁拿出一个证件晃了一下,说:“我是警察,下午有人在你这里买过一条大中华香烟,还记得吗?”
       老板点头。
       曹尔仁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电话,说:“他一定打过电话,电话里他说了些什么?”
       老板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说:“我当时拿烟去了,出来时他已经挂了电话,我隐约听他说了什么‘2号位,7点半’。”
       曹尔仁笑了一下,说:“我再买一条大中华。”
       老板乐颠颠地拿出一条大中华。曹尔仁将一条大中华全部送给了司机。
       曹尔仁连夜叫来几个弟兄,杜克文和杨念恩也被一起召来,然后,让张志东把王建军带来。曹尔仁问:“王警官,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帮你说?”
       王建军一愣,说:“我不知道曹哥让我说什么?我跟警官有什么关系?”
       “就说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别告诉我是约会电话。”
       王建军有点紧张地说:“那个电话并不重要,不过是打给一个朋友的。”
       “不,相当重要。上次四大金刚的尸体那么快就被警方发现,我就觉得奇怪。”
       “不,我没打电话,上次我真的没打电话。”
       “你用不着打电话,你只要故意将尸体露一点破绽就够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曹尔仁说完,向张志东使个眼色。
       张志东从王建军背后用钢丝勒住他的脖颈,王建军见势不妙,想躲已经来不及,双手抓住勒进脖颈的钢丝,徒劳地挣扎了一阵,就不动弹了。
       曹尔仁对这种杀人游戏并不感兴趣,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杜克文。杜克文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建军挣扎,就像在看一场并不精彩的打斗。
       晚上,闲着无事,杜克文自己拆掉手上的纱布,看了一眼并未完全愈合的弹伤,苦笑着摇摇头,一个人逛到酒吧喝酒去了。他要了一瓶嘉士伯啤酒,正在自斟自饮,白秀芝飘然而至,坐到他的对面。
       白秀芝说:“这么巧,你在这里约会吗?”
       杜克文喝了一口酒,冷冷地说:“我对女人没兴趣。”
       “哦,不近女色,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钱。”
       “呵呵,你感兴趣的东西马上就会来了。”
       “什么意思?”
       “公司刚贷到了1500万元款,等生意做成,少不了你一份。”
       “你怎么知道?”
       “大众银行的行长彭少波来找过苏北,他们俩谈话时,我正好在洗手间,听得一清二楚。”
       白秀芝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听了一会儿,就啪的一声关掉:“说曹操曹操到,苏北找我,我得走了。”
       杜克文瞄着她娇好的背影离去,脑子里一直想着她刚才说的1500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谁听了都会感兴趣。
       杜克文已经坐不住了,他到街上找个无人的电话亭,拨通了方玲家的电话。
       方玲听出是杜克文的声音,兴奋了半天才说:“你还活着?你在哪里?”
       “毕格公司找你们大众银行贷了1500万元款,你帮我查一下这笔钱的用途,要绝对保密。”
       “我可以试试,但我怎么跟你联系呢?”
       “我会和你联系的。你不问为什么吗?”
       “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杜克文迟疑了一下,道声谢,就挂了电话。
       方玲是大众银行的微机维护人员,按说查个账目不是什么问题,但要绝对保密,就得动点心思。方玲并不知道杜克文现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具体在干些什么,但她从直觉上信任杜克文。女人一旦盯准自己的直觉,天大的理由也改变不了她的初衷。所以,方玲不想追问杜克文更多的问题,她愿意无条件照办。
       方玲知道最近的大笔信贷业务都由信贷员李玉经手,那些账目在她的微机里一定都有记录。这几天,方玲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而是经常下到营业厅走走,问问各柜台的微机用得是否顺手。当然,她问得最多的还是李玉。
       一天,方玲在营业厅转悠,看见李玉闲着没事,就走过去说:“李姐,趁你现在空闲,我帮你全面检查一下电脑。”
       李玉自然乐意,说:“那就谢谢你了,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不谢,这是我的工作嘛。”方玲说着,就坐到李玉的位置上,开始操作电脑。
       方玲趁李玉不在,迅速查找信贷账目,她很快就看到了那笔1500万的业务。她把那笔贷款的来龙去脉记在心里,然后,又假装杀毒。等杀毒完毕,她才如释重负。
        八杀机重重
       这天半夜,方玲接到杜克文的电话,她埋怨道:“你应该把号码给我,我可以主动和你联系,否则,我就只能干等,那滋味你知道吗?”
       杜克文说:“对不起,我现在处境很不妙,你如果主动和我联系,很可能会惹祸上身。听我的没错,还是说说贷款的事吧。”
       方玲说:“那笔款是日兴公司贷出去的,用途是三峡工程建设,日兴公司的法人代表叫龚言涛。根据银行的跟踪调查显示,这笔款很快就到了毕格公司的账上,用途是购买工程建筑材料。目前,款项还没有继续流动。”
       杜克文“哦”了一声,说:“据我所知,毕格公司根本不经营建材。”
       “这没什么奇怪,黑社会洗钱就用这种办法,谁也抓不到把柄。”
       杜克文听到“黑社会”三个字,心里惊了一下,没想到方玲会如此平静地对待这个让人闻之丧胆的名词,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就关切地问:“你做这件事没被人怀疑吧?”
       “我想不会吧。”
       “多加小心,我给你一个寻呼机号,没有急事不要找我。”然后,杜克文报了一串号码。
       翌日,彭少波打电话到营业厅,让李玉到办公室来,问:“给日兴公司贷款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你知道吗?”
       李玉这才明白这笔贷款的重要性,想了想,说:“除了方玲查看病毒的时候打开过那个文件,再没有别人看过。”
       彭少波心里略惊了一下,沉思半晌,说:“好,你先走吧,顺便让方玲来一趟。”
       方玲听李玉说彭少波让她去一趟,心往下沉了一下,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她边答应边向行长办公室走去。
       彭少波见方玲进来,就说:“你主动帮李玉杀过病毒?”
       “对,我见她闲着,就帮她检查一下电脑,结果发现有病毒。”
       “除了病毒,你还发现什么没有?”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你觉得李玉的账目做得怎么样?”
       “你取笑我了,我只懂电脑,哪懂账目呢?”
       彭少波笑了笑,说:“你去吧。”
       方玲就走出了办公室。
       彭少波靠在转椅上考虑了一下,拿起电话拨通了苏北的号码。他说了贷款的事,并提到方玲。
       “干掉她,不能留下一丝隐患。”
       “这——”彭少波觉得有点意外。
       “我知道彭行长为难,你只要把她约出来,其余的事你一概别管。”
       彭少波想了想,就答应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彭少波叫住方玲,说:“有位朋友的电脑染了病毒,想请你帮个忙,我今晚8点在丁字路客运码头接你,行吗?”
       方玲没有理由拒绝。
       晚上,杜克文一人喝了一会儿酒,提不起劲,寻呼机突然叫了起来,一看,是方玲的。他立刻警觉起来,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公用电话亭,给方玲拨打电话。
       方玲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问:“克文,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杜克文听方玲这样称呼自己,愣了一下才说:“也许不会有事。”
       “不,我的直觉不会有错,我从彭少波的眼神里看出他在撒谎,我已经想好了退路。我有个很要好的大学同学,我准备到她那里去住。”
       杜克文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你是对的,但是,就算如你所说,我还是希望你能赴约,至少能证明你的猜测。”
       “你是说用我的生命去证明彭少波是个坏蛋?”
       “不不,你冷静一下,你只要小心应付,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是你的保证?算了吧,你当年利用我弟弟时,不是也保证过吗?”
       “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难道除了利用别人,就不会想点别的办法吗?”
       “不,这不是利用,是我求你帮帮我,现在警方在追杀我,苏北在考验我,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你懂吗?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方玲沉默了。
       杜克文说:“一个警方内线被他们设计调查出来,我亲眼看见他被活活勒死,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我觉得那根钢丝就勒在我的脖子上,但我又必须装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别说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方玲差点哭出声来。
       杜克文顿了一下,等方玲的喘息稍微平缓了,才说了一声:“谢谢!”
       “不必!”方玲提起精神,说,“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一定,你说。”
       “如果我死了,请你把我的骨灰盒和我弟弟的放在一起,到阴间我还要好好照顾他,免得他再染上恶习。”
       杜克文心里一酸,沉默了。
       “怎么?你不答应?”
       “不,你放心去吧,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你不会再有闪失。”
       杜克文挂掉电话,匆匆赶到住处,将消声器装到手枪上,揣进怀里,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客运码头。
       客运码头最后一班船是晚上7点钟,所以,8点钟之后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方玲有点后悔,这鬼地方就算喊救命也没人听得见。方玲骑着助动车,开着前灯慢慢向前行驶。这时,对面一辆轿车突然亮着大灯直冲过来。轿车不正常的速度引起了方玲的警觉,只是一瞬间,大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本能地将车把往路边一拐,助动车一个急转弯,连人带车摔在路边。那辆轿车擦身而过,冲出二十多米,才戛然刹住。
       方玲忍着疼痛回头,看见那辆轿车正在试图掉头。她马上确认了事态的严重性,顾不得疼痛,扶起助动车,骑着朝前面一条小路拐进去。
       这一切杜克文都看在眼里,他为方玲捏了一把汗,直到看着方玲朝小路驶去,他才放下心来。这时,轿车已经掉过头来,准备提速去追方玲。杜克文掏出消声手枪,朝轿车轮胎开了一枪,车应声停下。
       杜克文潜伏在黑暗的路边,看见从车里钻出三个人,虽看不清楚,但借着车灯可以辨出是杨念恩、张志东和彭少波。以杜克文的身手,他可以在一秒钟之内解决这三人,他用手枪瞄了瞄,没有开枪,因为他看见方玲已经到了下面一条公路上,基本算脱险。再则,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杀掉这三人,否则,他就无法在苏北身边呆下去了,那么一切计划都将报废。
       这时,杨念恩用脚踢了一下车胎,骂道:“他妈的,早不爆晚不爆,偏偏现在爆了!”
       彭少波说:“别急,我们再找一辆车,到她家去,一定能抓住她。”
       说完,三个人就丢下汽车朝前走去。
       杜克文也迅速朝下面一条公路摸去,刚到公路边,一辆出租车打着“空车”牌驶来。他挥手拦住,叫司机朝方玲逃跑的方向追去。
       方玲早就打算好了,万一能够逃生,她就到向晓云那里躲一躲。向晓云是她大学最好的同学,毕业后不久,竟干上了应召女郎的行当。方玲劝过她多少次,可她总是满不在乎地说,女人有点姿色就应该拿来赚钱,否则就是浪费。方玲虽然说服不了向晓云,但她对向晓云并不反感,两人仍然时有来往。现在,向晓云自己挣钱在海天小区买了一套像模像样的房子,而且装修得非常豪华,方玲去玩过几次。但不巧的是向晓云今晚不在家,方玲只打电话说最近遇到点麻烦,可能要到她家避难,并没有说定是今晚。
       方玲吃了闭门羹,心情沮丧地边往楼下走,边揉着摔伤的胳膊。楼洞里很暗,空无一人,方玲很想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痛哭一场,她实在是又累又痛又怕,但她知道这里不是发泄之地,一旦被人碰见会对自己不利。她只好强撑着往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洞口,一条黑影从旁边闪出来。方玲大吃一惊,刚想叫喊,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这回肯定没命了,她挣扎着用脚踢那个黑影。踢着踢着,她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那黑影没有还击,而且捂嘴的手也慢慢松开。她渐渐看出了那人的轮廓,心里一阵委屈,颤抖着声音问:“克文,真的是你吗?”然后,就倒在他怀里小声哭泣起来。
       彭少波陪着杨念恩和张志东在方玲楼下守了一夜,也没见着方玲的影子。
       苏北知道他们失手,非常恼火,让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方玲。
       彭少波来到办公室,先靠在转椅上养了养神,他一夜没休息,累极了。等精神养得差不多了,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双白手套戴上,然后,再将一把尖刀放进衣兜里。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定定神,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彭少波仍感到十分紧张,他知道自己必须铤而走险,方玲不是傻子,昨晚那一幕足以让她知道自己的用心,所以,彭少波现在只有一不做,二不休。
       来到方玲的办公室门口,彭少波右手伸进衣兜紧握尖刀,左手抓住门柄轻轻一拧,门开了,他推门而入,还没有反手关门,就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里面坐的是另外一个人。
       向晓云接到方玲的电话,说这几天可能去避难。她昨晚在客人那里忙到深夜才回家,也没见方玲登门,打电话到方玲家,也没人接。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所以,就到银行来看看。
       彭少波是向晓云的客人之一,所以两人认识。不过,在这里相见,彭少波有点惊讶也有点尴尬,半天才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向晓云满不在乎地反问:“我怎么就不能到这里来呢?”
       彭少波笑了笑,说:“当然能来,我是说怎么就你一个人,方玲呢?”
       “你问我,我问谁?我一大早来就没见着她的人影,是你的一位职员帮我开的门。”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看你倒像有事找她。”
       “是呀,电脑有点问题,想找她看看,既然不在就算了。你坐,有空我们再聊。”
       彭少波说完,逃跑一般回到自己办公室,一屁股坐到转椅上,抹抹额头的汗,陷入了沉思。
       彭少波越想越害怕。方玲显然已经知道了贷款的内幕,否则,她不会如此警觉。而现在钱已经到了苏北账上,苏北要用这笔钱去干什么,彭少波心里很清楚。如果苏北动用了这笔款,而方玲告发了此事,他彭少波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彭少波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即起身,驱车去找苏北,他必须和苏北面谈一下。
       彭少波进门就说:“这笔款动不得。”
       苏北没好气地说:“你是怕自己下不了台吧?”彭少波说:“别忘了,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苏北笑了起来,说:“不愧是行长,有你的。”彭少波无奈地说:“就别取笑我了,方玲一旦把事情捅出去,咱们都不好过。”
       “你担心方玲,我就不担心吗?但是你得尽快想个办法。”苏北不耐烦地说。
       “是啊,她的存在永远是个隐患,还是先干掉她再说吧。”
       “就依你的,不见尸体不动款。不过,你要尽快,货一到,我可就不想等了。”
       “我一定尽快!”
        九绝地反攻
       方玲第二天再去找向晓云,向晓云正在家睡觉。两人见面,先是一番惊喜,等安静下来,才互问近况。
       方玲叹了一口气,把近几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向晓云没好气地说:“彭少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早上我到银行找你,还碰到他了,他匆匆忙忙地闯进你办公室,说想找你修电脑,我看准没安好心。”
       “啊,你见过他?”方玲担心地说,“那他很可能找到这里来。”
       “我也这么想,我看你现在最好离开这里。”
       “离开?”
       “我不是不欢迎你,我是说你应该尽快离开这座城市。我比较了解彭少波,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而且和黑社会混在一起,你现在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如果不走,也许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我现在不能走,杜克文的处境也很危险,他需要我。”
       “你是说那个已经投靠苏北的家伙?”
       “不,我不相信他是真的投靠苏北。”
       “他投没投靠苏北都不重要,他现在着手调查这笔贷款,肯定有私人目的。说不定他只是想勒索这笔钱财。”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向晓云见说服不了方玲,就说:“好了,你在这儿陪我,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得多加小心。”
       于是,方玲就暂住下来。不过,事情正如她所料,很快就有了危险信号。那天,方玲正在窗口看风景,突然看见杜克文和另一个男人走进海天小区。她预感到不妙,马上叫向晓云。向晓云一看就明白了,她连忙拉着方玲敲开邻居的家门。邻居住着一位王小姐,平时和向晓云关系不错。向晓云单刀直入地说:“有两个流氓想来找我这位同学的麻烦,借你的房间躲一下,我不打电话叫你们,千万别开门。”
       说完,向晓云就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假装懒洋洋地躺到床上。
       有人敲门,向晓云打开门,见两个大汉站在门口。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找错人了吧?”说着,就准备关门。杜克文用一只脚将门挡住,说:“就找你。”
       “老娘今天不接客,想多睡一会儿,请你们出去!”向晓云故意撒泼。
       杜克文说:“你叫向晓云吧?我们来是想打听一个人。”
       “听口气像警察,告诉你,我从来不把客人领进家门。”
       杜克文说:“我们不是查客人,是找方玲。”
       “方玲?”向晓云故作惊讶地反问。
       杨念恩站了半天,沉不住气了,说:“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她吧?”
       向晓云说:“笑话,我会不认识她?她昨天还来找过我呢。”
       杨念恩眼睛一亮,问:“她现在在哪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向晓云想了想说,“她说要乘飞机离开这座城市,到底是到哪个机场乘哪次班机,她没有告诉我。”
       杜克文冲杨念恩使个眼色,说:“少跟她废话。”然后,他们拨开向晓云,冲进屋里,挨个房间找了一遍,没见人影,就一起往外走。向晓云没好气地说:“想搜就搜,想走就走,没这么便宜的事!”杜克文突然拔出手枪顶住向晓云的额头,说:“怎么?还想在脑袋上插朵花?”
       向晓云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乱抖。
       杨念恩说:“算了,别把事情闹大。”
       杜克文把枪一收,向晓云就瘫坐在地上。杜克文和杨念恩扬长而去。
       晚上,向晓云有事出去了。方玲一人在家中,不敢开灯,只能在黑暗中独自静坐。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方玲一惊,两眼盯着门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门又响了两下,一个声音轻轻说:“方玲,我是杜克文。”
       方玲听出确是杜克文的声音,就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杜克文一闪身人就进了屋,反手将门锁上。黑暗中,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方玲才把杜克文拉到里屋。
       方玲说:“向晓云不是告诉你,我已经离开了吗?”
       “不,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走。不过,我来的目的就是要你快点离开这座城市,苏北正派人四处搜寻你,他决意要置你于死地。你在这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我不走,我不能让你孤军作战,我要帮你。”
       “但是,你帮不了我,而且还让我担心。”
       “我们报警吧,你斗不过他们的。”
       “现在报警,为时过早,光凭1500万贷款,根本无法给苏北定罪。而且,最近我听杨念恩说在苏北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老头子’,这次贷款就是动用了老头子的威力。能够盖过苏北的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这么说来,我就更不能走了。”
       “可是你……”
       “别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杜克文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客厅的灯亮了。向晓云扔下坤包,径直朝里屋走来。杜克文紧张地站了起来,方玲说:“别怕,她绝对可靠。”
       向晓云听到方玲的话,吃了一惊,问:“谁呀?”说着,她就把灯打开,当她看到面前站的人就是白天搜过房的杀手,不禁惊得倒退一步。
       方玲说:“你别怕,他就是杜克文。”
       “已经领教过了。”向晓云回过神来,用手做手枪状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杜克文歉意地笑笑,说:“多有得罪,请原谅!”
       “看在方玲面上,我当然不跟你计较。不过,方玲是个单纯又善良的女孩,你要不保护好她,我可跟你没完。”
       “去你的。”方玲捶了向晓云一下,又对杜克文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引起他们怀疑。”
       “你多保重!”杜克文说完,就出门走了。
       吴志强出院了,丁俊让他再休息两天,他却坚决要求归队,并说再不归队,都快忘记自己是个警察了。丁俊理解地点了点头。
       吴志强第一天上班,就见大家都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室里。原来,一个渔夫在长江里打鱼,一网拉起了王建军的尸体。经法医鉴定,王建军是先被勒死,然后才沉尸江底的。
       吴志强听完讲述,觉得胸口难受,跑到卫生间哇哇大吐了一番。
       丁俊见他这样,就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先回去休息吧。”
       吴志强坚决地摇摇头,说:“没事了。”
       丁俊也不再勉强他。
       南方来电,说这两天就要把货发出来,如果一路顺利,不出一个星期就能抵达江城。
       苏北想到那1500万还不能动用,心急如焚。他不想总被方玲牵着鼻子走,决定找老头子另想办法。于是,他拨通了老头子的电话。
       老头子听了苏北的汇报之后,表示不同意,说:“再贷款怕影响太大,会惊动上头,到那时,没事也变成有事了。你还是想办法在这笔款子上做文章吧。”
       苏北说:“这文章不好做,方玲的弟弟是死在我手里,她一定怀恨在心,更要命的是她现在下落不明。”
       “你会有办法的。”老头子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就挂断了。
       苏北把电话一顿,骂道:“狗屁办法,只要货一到,老子就取款,彭少波说半个不字,就有他好看的。”
       方玲知道杜克文现在总是东躲西藏,怕碰见警察,又怕苏北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方玲每次和他见面都显得紧张而慌乱。方玲决定改变这种局面,只要她一开始行动,就一定能吸引苏北的注意力,这样也许能为杜克文提供一点方便。她把想法告诉了杜克文,杜克文说好是好,但这样一来,她就暴露了。苏北本来以为她已经逃离了本市,若知道她还在本市,一定会全力追杀她,太危险了。
       方玲说她不露面,不会有危险。
       杜克文坚决不同意,最后两人吵了起来,直到向晓云回来才休战。
       彭少波突然接到方玲的电话,激动得半天才说:“可找到你了。”
       方玲冷冷地说:“不,你找不到我,但我随时可以找到你,还有苏北。”
       彭少波听出方玲在威胁他,连忙说:“万事好商量,你千万别报警。其实这里面有许多事你不太明白,要不我们约个地方谈谈。”
       “还像上次那样约会吗?”
       “误会,完全是误会,那完全是苏北单方面的意思,我想拦都拦不住。”
       “我知道,算了。现在,我只想让你做一件事,把1500万中的100万打到我的工资存折上,其余的钱你们爱干啥就干啥,与我无关。”
       “这,恐怕苏北不会答应吧。”
       “你去跟苏北说,我是替我弟弟要100万,这样已经够便宜他了,明天我的账户上见不到100万,警察或许就会来找你们谈话。”
       彭少波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说:“你放心,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千万别报警。”
       方玲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彭少波马上给苏北打电话。苏北听完,气得大骂:“他妈的,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敲到我头上来了,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彭少波说:“问题是我们现在无法找到她的下落,而且她一旦报警……”
       苏北如梦初醒,忍了半天才说:“好吧,照她说的办,暂时稳住她,等我腾出手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第二天下午,毕格公司的气氛果然有些异常,八辆黑色轿车一字排在公司楼下,车里坐满了人,都没下车。
       苏北收拾好公文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杜克文、杨念恩,你们两人今晚值夜班,记住,千万别离开。”
       杜克文和杨念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轿车一辆接一辆驶出大院。杜克文猜出八九分,故作不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有行动呗,这个时候让咱们值班,明摆着是对咱们不信任嘛。老子出生入死,到头来只是个多余的人,去他妈的!”
       杜克文摆摆手说:“别这么想,留在家里守城,图个清静,有什么不好?”
       “清静?清静两回就成废物了。”
       “没那么严重,这世道,别逞英雄,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你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我吗?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干活不多,钱倒不少,这样的好事哪找去?”
       “咱们想法不一样,算了,不说这些,来喝酒吧。”
       于是,两人在值班室里就着花生米和点心喝起酒来。酒一直喝到深夜,两人都有点醉意,才各自歪在沙发上休息。
       不一会儿,杨念恩就开始打鼾。杜克文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苏北这次神秘地出动显然不是一场演习,还有杨念恩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居然被排斥在行动之外,其中必有文章。看来,他们是去接货,会在什么地点呢?1500万的货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杜克文越想越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出去到楼梯口吹吹风。
       他刚站了一会儿,就感觉背后有个人影,回头一看,是杨念恩。
       杨念恩问:“怎么了,有心事?”
       “屁,酒喝多了,烧心,睡不着。你刚才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杨念恩打了几句哈哈,没回答,就转身进屋去了。杜克文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第二天,公司一切正常,杜克文和杨念恩值过夜班,所以放假一天。
       杜克文回到住处,把手枪压满子弹,插进后腰,然后径直朝1号仓库摸去。
       1号仓库是公司的机要库,平时派重兵把守。杜克文估计昨晚那批货一定存放在里面,他决定去弄个明白,然后来个人赃俱获。到时候,苏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法网。
       杜克文来到1号仓库的时候,正是中午,看守正在吃午餐,守卫比较松懈。他没费多大周折就摸到了仓库门口。他伸手推了推仓库门,竟然是开着的,他来不及多想,一闪身钻了进去。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箱,让人眼花缭乱。杜克文凑过去想辨认箱体上的标记,但他马上吃了一惊,因为这些箱体上都蒙上了灰尘,显然不是新到的,也就是说昨晚那批货不在这里。
       杜克文正纳闷,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别动”。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他不慌不忙地举起双手,转过身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杨念恩。
       杨念恩冷冷地说:“找到了吗?”
       “你说什么?”
       “戏该收场了,从你进公司的第一天起,苏哥就开始怀疑你的动机,他让我看紧你,一见你露尾巴,就立即干掉你。”杨念恩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枪。
       杜克文紧张地向后退了几步。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杨念恩说着,举枪瞄准杜克文。
       突然,白秀芝从门口闪出,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显然对一切都不知晓,只是刚才碰巧看见杨念恩有点神秘,就跟了过来。
       杨念恩一分神,杜克文飞脚踢掉了他的手枪,闪电般拔出腰间的手枪,解决了杨念恩。
       两名看守闻声冲进来,杜克文抬手开枪击毙了他们,然后迅速躲到箱体背后。这时,又有两个人冲了进来,并向杜克文射击。杜克文躲过枪弹,又两枪结果了他们。还有一个前脚刚跨进仓库门,就被杜克文击毙,尸体横躺在门中间。
       白秀芝吓坏了,正想往外逃,却被外面的子弹击中,倒在血泊中。杜克文见她伤得很重,正想伸手帮她,却被她一把打开。
       白秀芝咬着牙,问:“你真的是卧底?”
       杜克文说:“我不是,我只知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苏北,为我惨死的妻儿报仇。”
       白秀芝惨然一笑,说:“你知道吗,我最恨警察!” 说完,她的头垂了下去。仓库里格外安静,只剩下杜克文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这时,杜克文听到了警笛声,他注视着门口,丁俊领着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过来,方玲也跟在后面。杜克文和丁俊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丁俊正要下令搜查仓库,杜克文说:“别浪费时间,货不在这里。”
       丁俊焦急地问:“货在哪里?”
       “不知道,事已至此,必须先抓住苏北。”杜克文说完,就跳上一辆警车,命令司机直奔毕格公司。
       丁俊没有反对,一挥手,大家都上了车。车队直奔毕格公司。
       十幕后黑手
       杜克文闯进苏北办公室的时候,苏北正在打电话,只听他说:“快请律师。”然后就挂了电话。杜克文用枪指着苏北,示意身后两名警察去抓住他。两名警察一拥而上,将苏北架住。苏北假笑两声,说:“克文,对苏哥不必如此大礼。”杜克文也冷笑两声,说:“苏哥,你这次要能活着出来,我杜克文就把脑袋给你当球踢!”
       丁俊随后赶到,听见杜克文又在说一些没有分寸的话,就命令手下把苏北快押走。
       苏北被押了出去,丁俊拍了杜克文一把,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杜克文哈哈笑了两声,说:“哪里话?我做这些完全是为了自己,与局里毫无关系。不过,我得感谢罗处给了我这次机会。”
       丁俊愣了一下,说:“好,不谈这些,你看他们把货藏在哪里?要不要问一下苏北?”
       杜克文没作声,他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向下看,发现院内除了苏北的那辆黑色奔驰轿车,其余的车都不在,而且曹尔仁和张志东也不在公司,看来苏北一定做好了转移货物的准备。刚才他打电话说请律师,很可能就是一个信号已经传递出去了。
       杜克文想到这里,转过身对丁俊说:“立即通知全市各关口,全面封锁。”他边说边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丁俊,“这是苏北他们的所有车辆,都要拦截下来。”丁俊一看,上面记着一大排汽车牌号。
       丁俊拿起电话。杜克文没有跟他打招呼,直接赶下楼来,他想亲自押送苏北。
       杜克文赶到楼下,两名警察正在架苏北上一辆警车。这时,那辆奔驰突然启动,朝警车猛冲过来。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了,杜克文刚想喊小心,奔驰已经从警车旁边擦身而过,伴随着一声枪响,朝院外狂奔而去。杜克文定睛看时,意外地发现两名警察安然无恙,苏北的胸口却血流如注。
       杜克文冲两名警察喊:“快送医院,全力抢救!”他几步冲进马晓亮的车里。马晓亮二话没说,一打方向盘,朝刚才那辆奔驰追了上去。
       三菱越野吉普在车流中左冲右突,急速启动急速刹车,甩掉了一个又一个障碍,没多久,那辆黑色奔驰车就出现在视野之中。
       距离越来越近,奔驰显然被追急了眼,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三菱吉普的前窗,打出巴掌大一个窟窿。杜克文马上举枪还击,奔驰的后窗玻璃开了花。
       听到枪声,其他车辆都慌忙靠边停住。奔驰开始加速。杜克文让马晓亮尽量靠左,然后,他一枪击中了奔驰的反光镜,这样,司机就无法观察后面的情况了。不过,仍然有子弹盲目地打过来。杜克文朝后窗又开了几枪,效果不明显,于是,他让马晓亮全速靠上去。
       马晓亮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他没有犹豫,全速前进,车距越来越近。
       杜克文开枪压制住对方,让对方无力还击,等车距足够近的时候,他瞄准奔驰前轮开了一枪。奔驰车突然失控,向路边冲去,车头被一棵大树挂了一下,车身打了三圈旋转才停住。
       马晓亮一个急刹车,杜克文跳下车,端枪向奔驰靠过去。奔驰的发动机已经停止,车内一点动静也没有。杜克文右手握枪,左手一把拉开车门。一个人满脸是血地躺在里面。杜克文定睛辨认,正是曹尔仁。杜克文用枪顶住曹尔仁,问:“你为什么要杀苏北?”
       曹尔仁大概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苦笑一下,说:“都是老头子的主意。”
       “老头子是谁?”
       曹尔仁没作声。
       “那批货在哪里?”
       曹尔仁还是没有作声。
       杜克文伸手摸摸他的鼻孔,已经没气了。
       此时,丁俊接到好消息,张志东带领的车队被关口检查人员截获,从车里查出大批毒品。
       罗兆海得知这一消息,兴奋地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活苏北,医院那里怎么样?”
       丁俊说:“我已经派人在医院看守,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你最好亲自去一趟,以免节外生枝,这个人对我们太重要了。”
       丁俊明白,立即带了几个人向医院赶去。刚到医院大门口,丁俊就看见杜克文匆匆跑了出来,丁俊喊了他一声,他头也没回。丁俊觉得奇怪,皱皱眉头,想了想,突然喊道:“不好,苏北有危险!”
       果然不出所料,丁俊冲进病房时,发现苏北已经死了。他到处找看守,最后在病床下面找到了他的尸体。
       丁俊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杜克文会对警察下毒手,苏北该死,难道我的看守也该死?!丁俊拔出手枪,说:“缉捕杜克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带着几名警察冲出医院,但是,杜克文已经不知去向。
       原来,曹尔仁这条线断了之后,杜克文让马晓亮先回去,自己独自赶到医院病房。他迫切地想见到苏北,因为他想从苏北口里得知那个神秘的老头子到底是谁。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情形和丁俊见到的一样。他马上想到刚才上楼的时候,曾和吴志强擦肩而过,他见吴志强神色慌张,当时没太在意。但这眼前的情形让他马上联想到,一定是吴志强干的。杜克文从窗口向下看,吴志强正钻进一辆桑塔纳警车,准备驾车离去。
       杜克文快步冲下楼,在医院门口碰到丁俊,但他没时间解释,就直接冲上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赶紧追上前面的警车。杜克文让司机快点再快点,在快靠近警车的时候,他一枪打中车轮。司机听到枪声,立即刹车,吓得不敢再启动。幸好警车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胎瘪瘪的。
       吴志强跳下警车,发现是杜克文跟在后面,他拔枪朝杜克文开了一枪,杜克文低头躲过。吴志强拔腿朝路边小巷跑进去。
       杜克文紧追不舍,两人你一枪我一枪展开了巷战。吴志强显然从经验和枪法上都不如杜克文,慌乱之中被击中胸口,枪扔出老远,躺在地上喊救命。
       杜克文逼过来,说:“死不了,不过我可以马上成全你。”
       吴志强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杜克文用枪指了指吴志强的脑袋,说:“讲讲你的经历,别撒谎,小心我发火。”
       “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吴志强忍住剧痛,接着说,“上次我开枪打死了黄友宾,你替我顶罪,但我没想到会判那么重,我当时吓坏了,又怕你反悔,所以整天提心吊胆。就在这时,苏北找上了我,他先给我钱,二十万,我没敢要。他又说他知道是谁开枪打死了黄友宾,他当时就在黄友宾身边,是最有力的证人。我害怕了,我问他想干什么?他笑着说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就知道他想要我干什么了,我不答应不行。而且,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提供的情报不够准确,也不能算真正的合作。所以,我就尽力为他做事,因为我怕。”
       “你为他们做了些什么?慢慢说。”
       “毒死江柚。告诉他,警方组织三人小组在调查他,为了不让警方怀疑,他杀了两个,故意把我打伤。求你别杀我,快救救我!”
       “你这次为什么又要杀死苏北?别说是因为你恨他!”
       “不不,这不是我的主意,是黄局长让我这么干的,他突然约见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话我不敢不听。”说到这里,吴志强突然口吐白沫,艰难地叫道:“救救我……”他身子一挺,没有了呼吸。
       杜克文茫然地起身离开,没走多远,寻呼机突然响了起来,杜克文掏出来一看,中文显示:“火速赶到汽车站,方玲。”
       汽车站入口处,方玲和向晓云正在焦急地等待,见杜克文赶过来,方玲喜得跳了起来。杜克文还从没看过她这种喜悦的样子。
       向晓云着急地拦住一辆出租车,说:“你们快走吧。”
       杜克文说:“这是怎么回事?”
       向晓云推他一把,说:“别问了,走吧,在车上,她再慢慢给你解释。”
       杜克文问方玲:“我们这是上哪里?”
       “浪迹天涯。”方玲神秘地笑了笑。
       “你怎么会想到这一步呢?”
       “我和向晓云为了安全,就投奔了丁俊。他们只要有行动,我就要求一起去,因为我担心你会有危险。那天,你说苏北有大行动,可是直到第二天你也没与我联系。我怕你和苏北在一起,不敢联系你,还是丁俊果断,及时出动,再晚一点,你就危险了。今天,我听人说你杀了苏北和一名看守,警方正在通缉你,我就知道你的处境不妙,我得想办法营救你呀。”
       “我也许真的就是凶手,你为什么这么坚决要救我?”
       “向晓云说她到医院看病时正好看到了你,她说你的神态绝对不像逃跑,而是在追击。所以,我相信不是你干的。”
       杜克文摸摸她的头,苦笑道:“傻丫头!”他想到黄局长还逍遥法外,心头就沉甸甸的,摇摇头说:“不,我不能一走了之。”
       丁俊没追上杜克文,却得知了更坏的消息:杜克文杀了吴志强。
       警方震动,局里立即下发通缉令,不惜一切代价缉拿凶手。
       通缉令很快印出来了,丁俊正拿着一张散发着油墨味的通缉令发愣,有人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丁俊伸手接过信,撕开一看,竟然是方玲的,她在信中写道: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克文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但这并不是畏罪潜逃,因为克文根本就没有罪。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但我并不能说服你们,因为我没有你们所谓的证据。所以,我们只有选择出走。
       克文出狱的那一天,最先潜入了我的家,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领悟了他良苦的用心,而这一切他都不能对任何人说,以致你们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你无法想象苏北是怎样接纳他的,在接纳他之后又是怎样对待他的,这段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因为稍有闪失,他就会自取灭亡。因为他的一切都掌握在苏北手里,而苏北一天也没真正信任过他。你们却相信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杜克文了,这是他扮演的成功,同时也是悲哀。
       你知道吗?他亲眼看见王建军被苏北杀害时,心里是多么痛苦,但他必须装作无所谓,要装得不露痕迹。还有,在我得知1500万元的内幕之后,苏北四处追杀我,克文宁愿让我逃离本市也不让我报警。因为他知道过早报警就会前功尽弃,那样不但治不了苏北,更无法挖出苏北背后的老头子。
       而在案情接近尾声时,你们又怀疑是他杀了苏北和看守,试问,苏北一个将死之人,克文有必要冒险去杀他吗?
       我是学计算机的,我一直相信人脑应该比电脑发达,但是,你们很令我失望。
       顺便说一句,我从1500万元中提走了100万。我当时只是想演戏给苏北看,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认为这个社会用100万来奖励克文并不算过,或者说补偿。这钱我是为他领取的。
       你们可以通缉他,包括我这个携款潜逃的银行女职员。但是,我告诉你们,我永远和他站在一起,因为他代表了正义。
       他也许不赞同我的做法,但是,我必须为他讨个公道!
       最后还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吴志强是苏北的线人,老头子就是黄局长。”
       丁俊读完信,心里一惊,他皱了皱眉头,抬脚便向罗兆海办公室走去。
       丁俊进门就把信递给罗兆海。罗兆海看完信之后,也大吃一惊,失神道:“难道黄局长真是老头子?”
       屋声
       3个月后,市公安局黄宗德局长因为涉嫌包庇犯罪分子、买凶杀人、受贿而被“双规”,在局里引起一场政治地震,十多名大小领导也纷纷落马。罗兆海暂时代理局长一职。办公室正在为他的升迁而沸腾,突然电话铃响了,罗兆海接起来一听,大叫:“是你……什么?在家里?我马上来!”
       挂掉电话,罗兆海就对丁俊说:“快,到杜克文家去。”
       他们跳上马晓亮的车,直奔杜克文的家。进门的时候,杜克文和方玲正在吃方便面。方玲说杜克文坚决不同意花这100万元钱,他们在外过了一段时间的隐居生活,见案子最后水落石出,就提着一箱子钱回来了。
       大家都一时无言,还是罗兆海嗓子粗,说:“快别吃了,跟我们走吧!”
       丁俊说:“对,你们被捕了。”说完,还掏出一张没发的通缉令给杜克文看。
       罗兆海笑道:“屁,我请他们去吃饭。”
       方玲忍不住扑哧一笑,把方便面喷了杜克文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