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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百态]旅游大逃亡
作者:赵黎刚

《今古传奇》 2005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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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旅游大巴满载游客驶进莽莽森林的时候,谁也未曾料到,他们踏上的是死亡之途。出路断绝,绑匪作乱,旅游营地成了一个大陷阱。于是,人性在枪口里挣扎,金钱在悬崖上跳舞,爱情在风雨中成熟……最后,不知他们如何——
       第一章
       游客群中竟藏有绑匪
       春夏之交的五月,气候宜人,正是旅游的黄金时节。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连绵起伏的群山。一辆豪华旅游大巴载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车内欢声笑语,游客们不时议论着要去的目的地——天城山森林风景区。
       地处海拔3000米高山上的天城山森林风景区,几年前还是无人知晓的神秘处女地。后来,几名常年在野外写生的画家发现了这个风光奇美的地方,于是引起了天城市政府和有关部门的重视,经营旅游业的实力派迅速运作开发,打造出最新旅游品牌,半年前刚刚对游客开放。在偌大的中国,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而有幸到过这儿的人,无不对这里的苍郁森林、壮丽奇峰、高山镜湖、瀑布飞泉等赞不绝口,称它是“中国的阿尔卑斯山胜境”;这里的河谷飞舟漂流、高山草甸跑马等娱乐活动也独具特色,令人难忘。
       旅游大巴一进山,车上的人们就开始叽叽嘎嘎,指指点点,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他们发现眼前的景色正在越变越美丽。
       可是,就在这车厢里,有几个游客并不真正轻松开心,这几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各自怀着隐秘的心思。
       坐在车厢前端靠窗座位上的一个秃顶汉子,体壮如牛。这人名叫陈阿仲,是个药品推销商,然而他的真正身份却是东南亚地区某个秘密走私珍稀动物制品黑道集团的“商务代表”。这次他加入旅游团前来天城山高山旅游地观光,实际上是要跟内地的偷猎集团暗中“接洽业务”,验看非法交易的货物。在他随身携带的小手提箱里,还藏有为偷猎者提供的麻醉枪弹。此时,秃顶阿仲眼神游移地望着外边的风景,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成了警察跟踪的目标。
       跟踪秃顶阿仲的是一男一女,坐在车厢尾部,挎着配备各种镜头的相机,像是旅行摄影家;男的名叫吴远,三十岁出头,显得很矫健;跟他一起的女青年名叫宛玉,只有二十三四岁。这两人其实都是便衣缉私刑警,他们的任务是:追踪秃顶阿仲,伺机侦破这一跨国走私网络,将走私商和偷猎者一网打尽。
       宛玉前边的座位上是一位优雅的女郎。在山下的天城市区,旅游豪华大巴引擎已经发动时,她才最后一个匆匆上车。宛玉在车门边拉了她一把,女郎低低说了一声:“谢谢!”凭着当警察的敏感,宛玉看出她是一个很有文化的职业女性。可是,一路上她始终神情忧郁,不大跟人讲话,长时间地遥望着车窗外阳光下莽莽苍苍的群山。这使宛玉感到有些奇怪。
       忧郁女郎旁边坐着一个高高大大、满头黄卷毛的美国小伙子。这个年轻的老外一上车,就眨巴着快活的蓝眼睛,用卷起舌头的中国话对全车游客自我介绍说:“我叫波特,吉姆·波特!我是美国人,我是中国的朋友!中国,太美了!”车里立刻就有人笑着喊:“波特?哈利——波特!你应该叫哈利——波特!”美国黄毛拼命摇头说:“不,不!请别改我的名字!”引得大家都快乐地笑起来。
       一路上,这个波特总是向忧郁女郎献殷勤,一会儿替她拎包,一会儿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忧郁女郎被问不过,才很不情愿地回答说:“我叫尚一聪,是医生。”然后就转脸窗外,不大搭理他了。
       这个叫尚一聪的女郎,好像心里也绷着一根什么弦。
       旅游大巴沿着山间公路盘旋而上,只见远远近近苍山如海。
       导游小姐站起来大声说:“各位朋友,在我们的前方是天城山高山森林旅游地的必经之道、咽喉门户‘飞云桥’。为什么叫它‘飞云桥’呢?因为这座桥横跨陡峭的山涧,桥下山涧中晶莹流水奔泻而下,飞珠溅玉,映着阳光现出彩虹;桥的周围群峰耸立,云雾缭绕,人在桥上常常有站在云端的感觉……”
       随着导游小姐的话音,公路前方出现了一座架构很漂亮的桥梁。大巴在桥头停下,游客们纷纷下车观景。
       美国青年波特这时已经对旅游团里的这个女医生十分在意了,他对西方那种外向奔放的女郎见得太多了,因而感到这个沉静而又隐含一点儿忧伤意味的中国女郎身上有种东方独特的韵致,忍不住就想接近她。波特跳下车做了几个深呼吸,转过头发现尚一聪独自坐在车上没动,便跑到她的窗下,举手敲窗玻璃,喊道:“尚,您为什么不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呢?您好像总有点儿不高兴?为什么这样?”
       听了这话,尚一聪的脸色变得有些黯然,掉转头不理睬波特。她这种不礼貌的态度,让波特有些糊涂,半天摸不着头脑。
       秃顶阿仲下了车,扩胸弯腰活动肢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便衣警察宛玉暗暗盯着秃顶阿仲。吴远很随意地提着一部配有长镜头的相机,做出摄影家的派头,走到山涧悬崖边,俯瞰群山,推拉着镜头取景。在他的视野里,镜头取景框慢慢移过苍翠的森林、陡峭的山脊、满坡的野花和脚下飘带一般的盘山公路……
       这时镜头里的半山腰公路上出现了一辆别克轿车,它飞快地盘旋而上,却又忽地刹住在空荡荡的公路边,从车里出来一个人……吴远的镜头已经移开了,可是他下意识地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似的,又将镜头取景框掠回远处的公路。在长焦距镜头里,他依稀看见那车里又出来了一个女孩,先下车的男人拉着女孩走进了路旁的丛林,枝叶间,那女孩鲜艳的衣衫一晃一闪,仿佛蹲了下去,不见了。那男人退开一点儿距离,一动不动地盯着女孩子蹲下的地方。
       这是在干什么?吴远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宛玉走拢来问:“呆头鸟一样,在望啥?”
       吴远递过镜头让她看:“下边公路上的车,下来个年轻女孩在树林里蹲着……”
       宛玉一看,脸立刻变红了:“你干什么呀吴兄?人家那女孩子是在……方便!”
       吴远在工作上是一员猛将,个人生活上却是粗粗拉拉的,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所以某些方面比较迟钝,这会儿竟然没转过弯来,呆头呆脑地问:“那……那个男人怎么就在近旁看着人家女孩子……方便?”
       宛玉又好气又好笑,犹豫了一下说:“白痴!如果人家两个是恋人呢?你管人家怎样!”话说出口,她的脸不禁更红了,就像喝多了酒似的。吴远发现了宛玉奇异的神态,心里不由得动了动——这位年轻俏丽的女战友看自己的眼神很特别噢。
       宛玉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自己的心事。在缉私刑警队里,她早就暗暗爱上了很有男子汉气质的吴远,可她始终没有找到恰当的机会表白爱情。这次跟踪偷猎走私犯罪嫌疑人阿仲,她想了不少办法才获准同吴远搭档。这会儿,她无意间讲出男女恋人可以怎样没有拘束地亲密相处,自己心中也就涌起波澜了。
       这时,吴远低叫了一声:“真的不对!有问题!”
       宛玉急忙举起自己的相机。在远远的公路上,那个男人已经从丛林里把方便之后的女孩挟持出来了。吴远和宛玉都从长镜头里清晰地看到,那个女孩的双眼被黑色的胶带封贴着,走路跌跌撞撞,到了车旁,那男人便在她手腕上急急捆缠绳索,然后推进去。
       宛玉忍不住低低惊叫了一声:“绑架?!”
       导游小姐招呼游客上车了。大巴过了飞云桥向更幽深的山中行驶。吴远和宛玉在车上频频回头向半山望去,见到那辆别克轿车正沿着盘山公路驶上来。
       被黑胶带封住眼睛的女孩叫许婷婷,是天城市一所名牌中学的高二学生,刚满十七岁。挟持她的男人刚走一会儿,又突然停车,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怪里怪气地道:“许老板吗?我是一把火。你来听听这是谁的声音!”说着,他撕开许婷婷嘴上的胶带,把手机拿到她耳边。里面传来许婷婷父亲许明的声音:“喂喂,你是谁?”
       “爸爸……我是婷婷呀!我好怕……快救救我……”许婷婷哭起来。
       一把火对着手机说:“许老板听清了吧?现在你的宝贝女儿在我手里。怎么样?现在总该是了清那笔债务的时候了吧?放心,我不会动你宝贝女儿一根毫毛,你马上准备钱,地点我会通知你!”
       关了手机,他重新用胶带封了许婷婷的嘴,发动轿车继续向山上驶去。
       这个自称“一把火”的男人是个做电脑经销生意的私营公司老板,生意场上的人都叫他“火老板”。许婷婷的父亲许明也是电脑经销商,两人做买卖打过不少交道。两年前,许明因为一时资金周转不开,拖欠了火老板120万元货款;许明是个在商场上混得很油滑的人,后来有了偿还能力,仍然找各种借口拖着不还债款,渐渐显出赖账的居心。火老板长期追讨不回这一大笔钱,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铤而走险,将许明的女儿许婷婷绑为人质,索取债款。
       这时候,天城市区里的许明接到火老板的电话,清楚地听见了女儿的哭声,才知道一夜未归的女儿落到了火老板手里,顿时大惊失色。他爱钱,但更爱掌上明珠女儿婷婷。他根本不敢报警,立即千方百计筹款。可是,当他提着装满现钞的密码箱,再拨火老板的手机时,听到的却是“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许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天城市繁华的街头乱转,他不知道火老板把婷婷绑架到什么地方去了。
       与此同时,在远离城市的高山森林旅游地,火老板已经驾车驶进了巨石造型的风景区大门。
       大门内是宽大的停车场。这儿只是高山旅游地的入口,有一条原木修建的弯弯曲曲的栈道通向山林中,栈道是探幽访胜的唯一路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云雾缭绕的林海深谷,十分险峻。
       从豪华大巴上下来的游客,三五成群踏上架设在山间的栈道,一路欣赏美景,步行近一小时后,来到了位于高山谷地中的旅游营地。
       这儿豁然开朗,旅游营地十分别致,东一座西一座白色、天蓝色和橘黄色的用优质木材筑成的小楼,散布在山谷里的青青草坡上,一条吐着雪白浪花的溪流曲折地穿过草坡下的苍翠丛林。旅游度假村的办公室、总服务台和餐厅等等设在一座具有古朴风格的红顶小楼里,服务人员忙碌着接待这批游客。
       在总服务台前,游客们各自选择下榻的房间。
       宛玉进了与尚一聪合住的二号房间,看见美国青年波特正在邀请尚一聪去餐厅,尚一聪坚持谢绝。波特一点儿也不生气,微笑着耸耸肩退了出去。宛玉笑笑说:“尚姐,可不要老是打击追求你的白马王子啊!”尚一聪马上发泄似的说:“追求?谁信那些甜言蜜语?男人一开始都这样,可是到后来就露出本来面目……”
       聪明的宛玉立刻猜测到,忧郁的女医生尚一聪多半是失恋了。
       便衣警察吴远盯着秃顶阿仲开了一个单人房间,就紧跟着向客房部服务小姐定了阿仲隔壁的房间。
       宛玉还惦记着长镜头里发现的绑架迹象,刚才在栈道上步行时,她留意后边,远远地看见停车场的别克轿车上那女孩被男人挽着下来,也踏上了栈道;女孩眼睛上的黑胶带和手腕上的绳索已除掉,但肯定暗中被凶器胁迫着,显然也是来旅游营地。于是她到吴远的房里,关上房门,告诉了他这个情况。吴远沉吟道:“我们的任务是侦破偷猎走私网络,不能节外生枝打乱预定方案,也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这样吧,用匿名电话把涉嫌绑架的情况通报给度假村保安部门,让他们盘查那个带女孩的男人。”
       宛玉马上用手机拨通了度假村保安部,小声说:“保安部吗?刚才我发现一个很可疑的情况,一个驾别克轿车的男人胁迫一个女孩,假装成游客上山到营地来了。是不是绑架?请你们立即设法盘查一下。如果……”
       她还没说完,对方就哈哈笑起来:“你说什么?绑架?你是警匪片看多了吧?开什么玩笑?!”然后叭地挂了电话。
       宛玉又拨度假村经理办公室,那经理不等她讲完,就问:“你是什么人?”
       宛玉说:“我是游客。”
       经理很商业性地说:“我们天城山旅游度假村的品牌形象和管理水平是一流的,从来没出过一点儿问题,更别说什么绑架了!你是游客,就好好玩你的吧!我可以保证这儿永远是风和日丽,花好月圆!”说完就挂断了。
       第二章
       断绝唯一出山的路径
       旅游营地在群峰当中的一处谷地里,有许多精致的小楼,近旁一条小溪蜿蜒流过;营地背靠一座怪石嶙峋的巨峰,远处有瀑布从铁青色的峭壁上挂下来,周围苍苍茫茫的森林云蒸霞蔚,景色十分美丽。
       游客们选好下榻的房间后,兴致勃勃地散在营地周围观光。
       黄昏悄悄来临了。晚饭过后,旅游营地的空场中央燃起了火堆,举行篝火晚会。
       在暮色渐渐降临的这一段时间里,不同的人怀着各自的动机或心思,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火老板胁迫着许婷婷悄悄进了旅游营地,包下一座僻静的小木房,把她反锁在里边,自己闪出来到餐厅买了些熟食回房,闭门给许明拨手机:“许老板,先警告你,你要是敢报警,就别想再见到你的宝贝女儿了……噢,你绝对不报警?对啦,这才是聪明人!马上送钱来?行!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来吧,地点在……天城山风景区高山旅游营地。记住,别耍花招!”
       那边,天城市区里的许明马上提着装满钞票的密码箱,急如星火地开着自己的小轿车,飞快地向高山旅游营地赶来。
       秃顶阿仲早早地来到篝火堆旁转来转去,留心着有什么人会向他发出接头暗号。吴远和宛玉不远不近跟在秃顶阿仲近旁,他们知道偷猎集团的人肯定会接近秃头。
       孤单的女医生尚一聪站在离火堆很远的夜色里。这个忧郁的女郎正在经受着失恋的痛苦。尚一聪有着优越的家庭背景,父亲尚伯之是天城市的副市长,她本人是天城市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她的男友也是该医院里的医生,而且还是医学硕士。本来两人一直是情意绵绵的,可是前段时间以来却总是发生冲突,原因是尚一聪发现男友始终在凭借着未来岳父尚副市长的地位和影响,削尖脑袋想要爬上医院副院长的位置;尚一聪渐渐地感到男友并不是真心爱她,同她恋爱多半是想利用权势实现野心。两人便开始了争吵,一而再,再而三,两人彼此伤害,终于彻底闹翻,一对恋人分了手。
       尚一聪非常痛苦,独自来到高山旅游营地,本想在大自然的抚慰当中忘却伤痛,可是没用,在美丽的风景中她仍然陷在悲观消沉里。人们围在篝火边玩,她却单独徘徊在黑森森的丛林边小溪旁。
       正在这时,波特又来到尚一聪身边,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尚,我请您去跳舞好吗?”尚一聪看看这个美国青年,冷冷地点头,跟波特到了篝火晚会场上。波特热情地搂着尚一聪跳舞,尚一聪故意不断重踩波特的脚,痛得他龇牙咧嘴。但是,他仍很兴奋。波特真的爱上尚一聪了!
       这当中,篝火堆的光影里有一个穿牛仔服的小伙子站起来唱歌:“天的这边,飘着一朵云,天的那边,也飘着一朵云;什么风啊,把它们吹到一起……”
       火堆旁人丛里的秃顶阿仲一听,眼睛睁大了,心知这首歌就是接头的暗号。
       牛仔服小伙子正是偷猎集团派来的人,名叫强子。他假扮成散客先到了旅游营地,打算跟秃顶阿仲接上头之后,领他去附近森林里隐藏珍稀动物皮毛的地点验看货物,商议如何偷运出境,还要交接阿仲带来的麻醉枪弹。
       趁着人们在火堆旁纷乱歌舞,阿仲假装找强子借打火机,两人对上了接头暗语,悄悄离开火堆走到幽暗的树林边。强子说,按规矩要先看到阿仲带的麻醉枪弹,才能领他去验动物皮毛。阿仲哼一声:“哪来这么多臭规矩!”却也只得点头答应,带着强子去房间里。
       吴远一直盯着秃顶阿仲,见阿仲和陌生的小伙子一拍即合,同去房间,便知对方开始行动了,立刻闪身跟踪过去。
       秃顶阿仲进房关门,打开手提箱,一盒盒黄澄澄的麻醉子弹和两支拆装的小型麻醉枪出现在强子眼前。阿仲介绍说:“这是最新产品,一粒子弹可以让一头藏羚羊十秒钟之内当场昏迷,用它来偷猎,绝了!”
       正在得意洋洋,忽然,房间的玻璃窗户发出一阵哗哗的声响,房顶上也乒乒乓乓发出奇怪的响声。两人一惊,拔出手枪贴到窗边。窗玻璃更加厉害地抖起来,一种啸声从房外掠过。阿仲紧张地关上手提箱,叫道:“快出去看看!”
       跟踪摸到门外的吴远正贴近门边窥探,闻言急忙抽身退出走廊。
       群山之间突然奔腾起很强的气流,掠过山林发出涛声似的巨啸,一阵紧过一阵。周围的山峰一齐发出沉雄的吼声,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很是吓人。
       吴远抢步到营地一小楼的暗处,一边监视秃顶阿仲的房门,一边望天空。宛玉从暗处闪出,吴远忙告诉她目标出现,正在接头。说着,就见阿仲与强子出来了。吴远假装惶惶然地跑过去问:“你们听到没有?这山要发疯啦?”
       强子抬头望着夜色下动荡的山林,有点儿惊慌地说:“这好像是山吼……可别是山吼呀!”宛玉故意拉住强子追问“山吼”是啥,强子急急地说:“从前淘金的人们说起过,哪个地方有山吼,哪儿就要出灾祸!到底出啥灾祸,我也弄不清!”
       群山上发出的奇怪轰响,使人们怔住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突然间狂风大作,空场中央的篝火堆被吹得火焰乱飞,人群惊叫着闪避。大风刮过旅游营地,一些小楼的玻璃窗哗啦啦破碎。夜色变得像深黑的海水,黑夜裂开锯齿状的狰狞闪电,颤抖地照亮群山和人们惊惶的脸。雷声突然在头顶上炸开了,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人群大乱,纷纷跑到小楼的走廊里躲避。吴远和宛玉紧跟在强子、阿仲后边。波特用他高大的身躯护着尚一聪。
       突发的狂风暴雨像要吞没一切,雷声、风声、雨声猛烈地交织成混沌一片,旅游营地像汹涌的黑色海洋里一座飘摇的小岛。
       正在这时,从天城市区里赶来的许明跌跌撞撞跑进了营地,他手里提着装有120万元现金的密码箱。他见营地的人们都混乱地挤在小楼走廊里,就跑到房后拨打火老板的手机。可是,火老板在手机里回答:“你带钱来了?那就先开个房间住下。现在这撞鬼的雨这么凶,那么多人都聚在一堆,我们怎么拿钱交人?!你想在人堆里让我暴露?!别耍花招,等我的电话吧!”
       许明咬牙切齿,可也没办法,只好落汤鸡般去总服务台开了个房间。
       服务台里,旅游度假村的胖经理正忙着指挥员工快去招呼游客们不要乱走。胖经理大声说:“告诉大家,天要下雨,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在室内搞联谊活动,保证客人们愉快!这雨下不了多久!”
       可是,胖经理说错了。这暴雨一来就没完没了,从游客们到达营地的第一个夜晚开始倾泻,到第二天整个白天过去,一直没有停过,那凶猛的阵仗就像天上有无数条河流全都要涌流下来一样!
       一天一夜不停的狂风骤雨,使游客们只能在旅游营地的酒吧里呆着,先还用娱乐打发一下时间,渐渐就愁眉苦脸起来。
       又一个夜晚来临,大雨依然哗哗下个不停。度假村的服务小姐都说,这里从开业以来从没遇到过这种天气。
       天快亮的时候,旅游营地对面不远的一座山忽然轰隆隆发出巨响,出现了山体滑坡崩塌,暴雨引发巨大的泥石流从高处奔腾而下,一路翻卷着石块,连根拔起大树……
       早晨的山林依稀有了一些亮光,营地里的人们透过密集的雨帘,看到了对面山体崩塌之后的可怕景象。游客们吃惊不小,开始人心浮动。
       旅游度假村的胖经理正在着急,一名员工跑进办公室叫道:“经理,不好了!那边山上也发生了泥石流,栈道完全被冲垮了!”那条用原木修建在陡峭山间的栈道是旅游营地连接外界的唯一路径,一旦毁了,这个营地里的人们就没有逃离的道路了。
       胖经理抓住那个员工问:“你说什么?!”
       员工结结巴巴:“栈道垮了……我们没路出去了!”
       昏天黑地的暴雨仍然下着。这个营地紧靠着嶙峋巨峰,近旁的山上随时都可能再发生泥石流,给旅游营地带来灭顶之灾。
       无路可逃的人们陷入了危险的绝境。
       第三章
       他要把险情搞得更糟
       上午,暴雨变得时断时续,一会儿哗哗倾盆如注,一会儿又突然停止。度假村的胖经理忍住恐慌,悄悄吩咐手下员工:“决不许对游客说出栈道已被冲毁的事。要稳住秩序,防止混乱!”一边关了门拼命打电话向山外上级求援。
       一些游客聚在总服务台的小楼里闹闹嚷嚷,发泄不满。
       趁着混乱,火老板押着“人质”许婷婷溜出房间,躲开众人,钻过树林,深一脚浅一脚溜向栈道方向。火老板打的主意是,到了停车场再给许明通话,叫他来交款赎人,120万巨款一到手,便马上发动别克轿车扬长而去。
       许婷婷只是一个高中生,在火老板用暗藏在袖筒里的大号弹簧尖刀的逼迫下,早被凶神恶煞、诡计多端的绑架人和高山森林的惊雷暴雨吓呆了。
       两人急急忙忙钻过树林,又拐上一条石砌的小路,奔向连接营地和停车场的半山栈道。好不容易到了栈道口,眼前的景象吓得他们倒抽冷气。那修建在半山上的栈道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一点儿残破的木栏断桩可怜巴巴地悬吊在那儿;山壁上破开了一道深沟,满是裹着厚厚泥浆的折断了的大树和夹杂树间的乱石。从更高的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把栈道击垮了!通往停车场的唯一路径断了。
       “我的天!这下子怎么办?”火老板顿时慌了神,急忙拖着许婷婷转身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回到包下的房间里,他一把关上门,拨通许明的手机说:“许先生,我是一把火。你快来!我和你宝贝女儿在前9号小楼5号房里……要见现款,少一分都不行。来吧!”
       许明正在吵吵嚷嚷的营地里茫然地找来找去,一接到电话,立刻提着密码箱找到了这个僻静的房间。
       敲开房门,许明只见火老板十分警惕地站着,一只手插在衣袋里握着什么武器,却不见自己的女儿许婷婷。许明愤怒地问:“婷婷呢?人在哪儿?”
       话刚落音,便听到紧锁的卫生间里传出许婷婷很小很闷的哭声:“爸爸快救我……呜呜……救我出去……”一听就知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嘴,却又故意没封严,让她能漏出低微的声音。这点儿声音,房外是听不到的。
       火老板盯着许明说:“许先生听清了吧?你的千金在这儿,我没骗你。倒是你一直在骗我!这叫狗急跳墙,人急拼命,我一把火这么干也是你逼出来的!”
       许明咬了咬牙说:“放我女儿出来!”
       火老板阴笑道:“好哇,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干净利落。钱呢?我得过目!”
       许明拍拍沉甸甸的密码箱说:“钱都在这里。不过,你听清了,第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是有意拖欠不还,真是周转不过来才拖了两年,不能说是骗你。第二,这钱不能在这儿给你,得让我女儿出来,让我看到她好生生的,没有受到你这个杂种的一点儿侵犯,咱们才两清!”
       火老板立即用钥匙开了卫生间的门。许婷婷一出来就扑到许明怀里哭开了。许明心痛万分地扯下女儿嘴上的胶带,问:“婷婷你没事吧?快告诉爸爸!”许婷婷哭着说:“我很害怕……”许明朝着火老板骂道:“这笔账老子以后再跟你算!”火老板根本不理他,恶狠狠地说:“钱!”
       许明把密码箱扔过去,咒骂似的说出一串数字。火老板打开箱子,飞快地把满箱一匝匝的钞票点了一遍,确实是120万元现金。
       忽听一阵喧哗,房外空场上出现了一些穿制服的度假村保安,正在连劝带拉地叫游客们别乱跑,回到各自小楼里去。许明这才想起,说不定等一会儿又会有大暴雨袭来。他搂着女儿说声:“婷婷,爸爸马上带你出山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人正要往外走,背后火老板冷冷地说:“站住!呆在这儿,谁也别想走!”
       “你还想干什么?”许明恨恨地问,不禁握紧了拳头。
       火老板告诉许明,泥石流已经冲毁了唯一的出山栈道,想出去也出不去了;说不定等会儿近旁山上再爆发山洪泥石流,大家就得全完蛋!许婷婷发抖地对父亲说:“他说的是真的,我也看见栈道垮了……”
       许明暴跳起来,对着火老板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想要把我们父女两个整死还是咋的?!栈道垮了你还叫我到这里来!”火老板也不示弱,开口对骂:“你这个弱智!我怎么知道那倒霉的栈道要垮?这下子栈道垮了,我还不是困在这儿走不脱……”
       火老板一脸凶相,亮出尖刀说:“反正这倒霉的事已经遇上了,现在咱们是捆在一起的蚂蚱,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们!你们别想先溜!更别想溜到那边叫保安来,指控我是搞绑架的歹徒!听清楚,现在我们三个人必须在一起,要走一块儿走,出了山再分手!否则,别怪这刀子不认人!”
       许明虽然愤怒,但转念一想,女儿许婷婷在身边,不能激化冲突再出意外,就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火老板。于是,冤家对头这时候反而形影不离了。
       就在许明和火老板破口大骂的时候,恰巧尚一聪从房门外的走廊经过,听见里边有人吼叫什么“栈道垮了”,她一惊,竖起耳朵细听。她听明白后,不禁心跳如鼓,急忙想跑到两里路外的栈道那边去看个究竟。才跑了几步,迎面看见波特来找她。尚一聪在这旅游团里没几个熟悉的人,心里又有点儿慌,见到波特,她一冲口就讲出有人在说栈道垮了,断了出山的路。
       波特一听,拉了尚一聪就去找度假村的经理。
       办公室门外聚着十几个游客,正在吵吵嚷嚷,有的说旅行社在有大暴雨的日子把人拉进山来,不但没能游玩,还担惊受怕,要求旅行社赔偿损失;有的强调这个地方很危险,叫道:“马上送我们出山去,我们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胖经理和几个服务小姐使劲挤出笑脸劝大家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正在这时,波特拖着尚一聪来了。他紧张地问胖经理:“经理先生,听说出山的栈道被冲塌了,我们已没有办法出山,这是真的吗?”
       胖经理吓坏了:“这位先生别、别乱说,栈、栈道的事,我们正在想办法……”
       可是,波特却激动起来:“那就是说,栈道真的垮掉了!先生,您要知道,我们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但是却没有了出路!”
       波特这一叫,等于炸响了一个晴天霹雳,游客们知道出山的路已经断了,立时都觉得马上就会有泥石流从山上冲下来似的,吓得慌了神。陷入绝境的消息刮风一样传开,人们乱成一团,几个胆小的妇女和儿童哭起来。
       就在胖经理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远从人群里挺身站了出来,大声说:“大家不要惊慌,我们一定要保持冷静!现在暴雨已经停了,看样子不会马上发生泥石流,我们还有点儿时间,我们应该跟营地工作人员紧密配合,听从安排,统一行动,想办法争取脱险!”
       波特和几个游客也立即附和:“对对,这位先生说得对!”然后转向胖经理道,“你们有责任快点儿组织我们离开这里!要快!”
       可是,胖经理明白,立即组织游客离开营地反而更危险,周围都是山岭深谷、莽莽森林,细听就可以听见远处山洪的咆哮,这么多游客往哪儿疏散?
       游客从各处小楼跑出来,聚在办公室门外,有的叫,有的哭,有的骂,有的发呆。
       吴远又对着人群大声喊道:“朋友们,镇静!我们应该相信旅行社和营地工作人员,他们会拿出使大家得救的办法!”人群稍稍安静了一点儿。
       胖经理急忙接着吴远的话说:“我们正在向天城市政府请求救援……”
       一听这话,波特拉着尚一聪跑进办公室叫道:“电话呢?市政府怎么回答的?救援队多久能赶到?”人们全跟着拥进办公室里,围住电话机:“但愿市里的救援队快来吧……来晚了就完了……”
       尚一聪对波特的不冷静有点儿不满,挣脱他的手往外走。不料,一帮人叫喊着冲过来,差点儿把她撞倒在地,波特及时扶住她,很关心地问:“尚,你没事吧?”尚一聪没好气地说:“我的事,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失恋的忧伤又加上这山里的灾祸,她的心很乱。
       波特忙说:“不不不!你的事,我的事,现在有关系了……我是说,在这个地方,在这个自然灾祸来临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帮助你!”他说着,用长长的手臂往周围划了一圈。随着他的手势,尚一聪看到营地里跑来跑去的女人身边多半都有个男子;小孩子则被大人牵着抱着;不远处,山体上泥石流冲出的狰狞豁口很是吓人。尚一聪这下子才像蓦然明白了自己正陷在危险的处境里。她惴惴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
       再看看望着自己的波特,那对蓝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温柔和诚意,尚一聪忽然感到,其实自己是很想有个体贴的男子汉在身边的,特别是在这危难时刻。于是,她放缓了语气对波特说:“谢谢!”尚一聪根本想不到,她和波特后来会卷进生死和情感交织的惊涛之中。
       再说办公小楼里,人们围着电话不停地拨向天城市里的旅游局、市政府等部门,紧急呼救;不少人又纷纷拨自己的手机向外告急。终于,遥远的城市里的声音传来了,市政府办公厅和旅游局的负责人都斩钉截铁地表示,已经知道了高山风景区的险情,由武警和医护人员组成的紧急救援车队马上出发,希望旅游营地的人们一定要保持镇定,等待救援。
       人群里的哭叫、吵闹稍有平息。胖经理指挥工作人员领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不要乱走动,保持秩序。同时,餐厅里开始急急准备饭菜。
       也就在这时候,人丛中有一个人慌神了,他就是走私商秃顶阿仲。这家伙点燃香烟狠狠抽了几口,暗暗咬牙思忖:“镇定?秩序?看我略施手段,弄它个一团糟!哼,这叫浑水摸鱼,生意要做,命更要逃,一箭双雕!”
       秃顶阿仲这一招,顿使旅游营地混乱得不可收拾了!
       第四章
       旧木材场真的安全吗
       一想到要困在这儿等死,秃顶阿仲就有点儿发抖。不过,这家伙干了多年的走私营生,老奸巨猾加上心狠手辣,催生了他铤而走险的贼大胆。他对强子使个眼色,两人溜出人群。他低声对强子说:“年轻人,照我说的办,马上去验货。这叫富贵险中求!懂吗?”
       秃顶阿仲走在前边,强子远远跟着,往营地后面的山坡上走去。
       吴远和宛玉先前心里一直是紧绷着追踪破案这根弦的,可当波特吼出栈道垮了,人群乱了套时,吴远身上警察的职业习惯就发作了,他挺身站出来帮助胖经理呼吁大家不要慌乱,保持秩序,那一会儿便没有盯紧秃顶阿仲和强子。
       吴远呼吁过后一退下来,宛玉便迎着他微笑。宛玉的笑容里流露出的对吴远的爱慕已十分明显,吴远感觉得很清楚。这一瞬间,他发觉自己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对爱情的向往苏醒了,看着宛玉亭亭的身姿和明媚的眼神,一向有些粗粗拉拉的吴远蓦然变得细腻起来,他体会到其实自己早就对宛玉也有着蒙眬的爱意。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微笑着,不知不觉间仿佛表达了彼此的心曲。
       就在这两名便衣警察之间的爱意无言交流的时候,他们监视的目标偷偷溜掉了。
       秃顶阿仲和强子溜到营地外面山坡上丛林里,看看周围没人,强子就问:“你这会儿就想去森林里看货?这会儿是谁也不敢去的,那地方在天镜湖附近,山高岩陡,说不定山洪泥石流正发得厉害……”
       秃顶阿仲紧张地说:“你没听见刚才电话通到了天城市里?救援车队等不了多久就会赶到这里来了。那救援队员都是些武警,一来就会把游客统统集中在一块儿,由他们管着带着弄出山去!到那时,你我两个还能去验货做这笔交易?”
       强子一听,也有些蒙了:“那咋办?”
       秃顶阿仲讲出他的诡计:“趁城里救援队还没到,你我两个在人堆里去暗地里起哄,就说这儿的山上又要爆发泥石流,呆在这儿的人都要完蛋!人群肯定大乱,趁乱逼着旅游度假村的人让我们疏散!等武警赶来,已经没法把人拢到一堆了!”
       强子听了说:“对呀,呆在这儿也真叫人心头悬吊吊的!我可是知道这山吼暴雨有多吓人,这叫‘出蛟’,就是大山里修炼了要上天的龙发威啦!撞上这种时候,大山洪发起来不得了!”
       秃顶阿仲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少扯那些空话,快去制造骚乱!最好是疏散的路上再出点儿真乱子,伤几个死几个,全乱套!你我两个就好找个空子办事!”
       秃顶阿仲的话,强子听来不顺耳。强子从小亲眼看见母亲患病惨死,后来父亲又穷困去世,他心里留有创痛,特别见不得天灾人祸里死人的事。他参加偷猎集团是因为走投无路,只想求一口饭吃。在一次醉酒之后,他被几个偷猎者裹胁着去猎杀野驴,从此就下了水。这几年,偷猎和走私已经成了提着脑袋赚黑钱的大营生,可强子因为生性耿直,不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角色,混来混去仍然是个只能分到一点儿小钱的小马仔。这回,偷猎集团之所以派他来跟秃顶阿仲接头,主要是因为他曾经跟随父亲在这一带山野里游荡淘金,十分熟悉地理环境。
       强子原本就明白走出这旅游营地会更危险,又见秃顶阿仲这么盼望有人死伤,不由得更加犹豫了。他忆起父母之死,心里隐隐作痛。他本能地拒绝说:“这个主意不好,一走出营地,周围到处都是滑坡呀山洪呀什么的,人人提起脑袋乱撞运气,不好!”
       “哇!你小子倒成了菩萨啦?”秃顶阿仲怪里怪气地说,“放着大堆的钞票不赶紧挣,武警救援队来了,那就什么也办不成了!你拿什么回去交差?”
       强子说:“是要赶在武警到来前把验货的事儿办了,但我们还可以想个别的办法。”说着,他转身往丛林外走。强子刚走到林子边上,就听见背后秃顶阿仲急急追赶上来的脚步声,他毫不在意地回过头,大吃一惊,只见秃顶阿仲手里举着一块石头,咬牙切齿地狠砸下来。砰的一声闷响,强子额头上挨了一记重击,身子一歪倒在山坡上。不过,强子毕竟是常年在高山荒野滚打惯了的,倒地时就飞快拔出了暗藏腰间的手枪。他躺在地上,枪口直指秃顶阿仲:“你找死——”
       秃顶阿仲忙不迭地叫道:“别开枪别开枪!强子你听我说,听我说!这是苦肉计,没别的办法了,这、这里是给你的慰劳费,拿着拿着!你听我讲好不好?”他变魔术一样,把一叠大面额钞票塞到强子怀里,接着又急忙把强子扶起来坐着,从衬衫前襟上撕下一大块布包扎住那伤口,血立刻从白布里浸出来。
       秃顶阿仲一边包扎,一边低声讲出了他的又一个诡计。
       强子听了狠狠地说:“秃头,你狗日的贼黑!那石头块子要再大一点儿,我他妈脑袋不开花了?!”
       秃顶阿仲说:“哎呀兄弟,我当大哥的这也是迫不得已呀!你看这石块有多大点儿?大哥也不忍心哪!我要真砸死你,我还怎么去验货?这样,等验完那批货,大哥陪你出山,逛大城市,天天山珍海味,夜夜美女陪宿,行了吧?”
       强子抽着冷气忍着伤痛,不再说什么,可心里明白,这个秃头阿仲心肠透黑,要真到了什么关口,决不会把他强子的命当回事的!
       可强子毕竟得把这验货的事儿办了才能回去交差,就听从了秃顶阿仲的诡计。
       营地里的人们镇静下来,一心盼望着城里的救援车队早些赶到。吴远和宛玉从情意绵绵的对视中清醒过来,冷不丁发觉跟踪的目标秃顶阿仲不见了!
       宛玉一急,对吴远说:“这可怎么办哪?让度假村的保安配合封锁营地,搜查!”说着就要拔暗挂在腋下的手枪。吴远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声告诫:“不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吴远略一思忖,有了查证的办法。他去对服务小姐说:“我的房间锁住了。”手指的却是阿仲的房间。服务小姐也记不住他们哪个人住的哪个房间,便拿钥匙开了门。吴远进房反手关了门,很快便用缉私警的特别技能打开了秃顶阿仲的手提箱,两支小型麻醉枪和几盒崭新的麻醉弹出现在眼前。他松了一口气,料定目标还会出现。
       果然,吴远刚刚出了房门走到空场中央,就见秃顶阿仲背着强子进了营地。两个人都一身烂泥,满脸惊慌失措的神色。秃顶阿仲大呼小叫:“不得了啦,这个地方再也呆不得了,山上已经在滚石头下来!背后山上马上就要发泥石流了!快组织我们离开这里……经理,经理在哪儿?快让我们走……”
       人们围过来,只见强子两眼迷迷糊糊半睁半闭,包扎着额头的白布被鲜血浸红一片。秃顶阿仲变脸变色告诉大家,他和强子走到营地后边那座巨峰下的山坡上去望远处有没有车队来,可什么也没看见,忽然巨峰上有泥土哗哗往下坠滑,接着一些石头飞滚下来,蹦起老高,强子躲闪不及,被石块砸伤了。
       谁都知道,在这暴雨成灾的地方,山上泥土石块松动往下滑坠,就是发生山体崩塌的先兆。人群轰的一声炸了锅,都叫起来:“这山要滑坡了!”“要发泥石流了!”
       胖经理飞跑过来,一见这阵仗也蒙了,只能喊:“别跑!千万别乱跑……”
       可是,被砸伤的强子和秃顶阿仲的“灾难预报”,彻底打破了游客们最后的镇静,许多人冲回房间,取了旅游包、背囊,不管不顾地就往营地外跑,一时间整个营地完全失去了秩序,哭喊声一片。两个度假村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喇叭高喊“不要乱”,反而差点儿被撞倒在人群脚下。
       尚一聪也拿了自己的背囊往草坡下跑,刚跑一会儿,便一脚踏虚,摔进溪流里。那溪流因连日暴雨已变得汹涌咆哮,眼看挣扎的尚一聪就要被冲走,波特猛地扑进溪流中一把抓紧她,死命地将她拖上了岸。尚一聪哇哇吐了一阵水,睁眼看着双手抱着自己的波特。波特一脸焦急又心痛的表情,连连叫道:“你没事吧?太可怕了……尚,你不该乱跑……”
       这一回,尚一聪隐隐觉察到了波特的爱意。她有点儿感动,双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柔和的光芒。
       人群都跑向停车场的方向,可是他们跑了一段全都站住了——陡崖上的栈道没了,通向停车场的道路已经断了!人群惊慌失措又往回跑。
       一片混乱当中,带来坏消息的秃顶阿仲和强子留在原地没跑。吴远和宛玉十分冷静,闪身在一个角落里监视这两人。
       在这大自然灾难威胁生命的时刻,许明、许婷婷和火老板在僻静的小楼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三个人也跑出来,惊惶地逃窜。不过,火老板老奸巨猾,总是紧跟在许家父女后面,低声说:“姓许的,记好了,三个人跑哪儿都得一道!”火老板的威胁很厉害,如果许明要在人群里指控火老板搞绑架,火老板的刀就会捅向许婷婷——这女孩是跑不过火老板的。
       许明并不怕火老板的刀,可他身边有个受了惊吓的宝贝女儿,这就迫使他屈从于火老板。许明暗暗咬牙,恨自己进山时只慌着带钱,没想到也该带件什么武器。
       人群从栈道那边退回旅游营地,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强子对胖经理说出了一个办法,他指点说东面的高山上有一个废弃了的旧伐木场,伐木场周围没有更高的山岭,就不会受到更高处爆发的泥石流冲击……
       强子还没讲完,游客们全都叫起来:“赶快让我们到那里去!我们要到安全的地方去!”
       寻找旧伐木场,立即成了人们脱险求生的希望之路。
       胖经理不大相信近处要爆发山体滑坡,可再不答应游客们转移的要求,这个营地里就会发生真正的骚乱了,那样的话,有的人会在骚乱中坠崖、溺水。再说,强子的话的确是真的,当初开发这个高山旅游地的时候,胖经理也听人说过东面很高的山顶上有一个旧伐木场。
       人不能一次走太多,太多反而更危险。于是,胖经理提出,先由几名度假村工作人员带领所有的妇女儿童离开营地,沿着向东的山脊去寻找旧伐木场避难,男人们则留在营地暂时等候。大多数男人点头称是。
       几名工作人员招呼着妇女儿童集合成一群,又从营地食品仓库里取出许多罐装或袋装的饮料、面包分发给大家,准备离开。
       人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女孩没能够得到先行转移的机会,她就是许婷婷。火老板决不肯到人多的场合露面,他用弹簧尖刀迫使许明和女儿又悄悄退回小楼里。
       这时,秃顶阿仲眼里闪过一丝阴笑,他煽动骚乱的诡计已经得逞了。他对强子使个眼色,强子立即假装头晕软在地上。秃顶阿仲大喊:“这儿有个伤员,快找担架来,伤员也应该先转移!”于是,很快有人从办公小楼里找来一副担架,将强子弄了上去,秃顶阿仲握住担架一头,正想找个人来抬另一头,就见黄发蓝眼的波特主动伸出手来了。“那就有劳您哪!”秃顶阿仲做出很感激的样子说。
       两人抬着强子进了妇女儿童队伍里。有人不满地叫道:“嘿,这两个男人也要先转移?”秃顶阿仲指指受伤的强子说:“我的伙伴受了伤,我难道不该抬着他?森林里连路都没有,未必让妇女儿童来抬?”胖经理看看波特,点头说:“这位先生是旅游团里唯一的外宾,应该优先转移!”
       波特刚才看着尚一聪在妇女儿童队伍里就要走了,心里恋恋不舍。他满脑子想着要跟尚一聪在一起,恰巧看到伤员担架,就主动请缨名正言顺地进了先行转移的队伍。
       妇女儿童队伍钻进丛林,艰难地沿着山脊向东边模糊的崇山峻岭走去,去寻找那个据说安全的旧伐木场。
       宛玉迈步离开的那一刻,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留下来的吴远。她的眼神非常动人,满含对吴远恋恋不舍的情意,又明显地传达出独自跟踪两个凶恶劲敌的坚定决心。吴远望着宛玉的眼睛,心中涌起浓浓的爱恋,同时也涌起紧张和焦虑。可这时他不能多说,只能朝渐渐走远的宛玉挥手喊道:“多加小心!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一定会再见面的……”远处传来宛玉的声音。从这一声回应里,吴远敏感地听出了其中有一丝特殊的颤动,那是年轻女孩子不自觉流露的内心波动!
       当那群远走的人彻底消失之后,吴远一下子后悔了。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秃顶阿仲和强子玩了一个阴谋,两个家伙进入森林后肯定会有下一步行动,不仅宛玉危险,而且弄不好警方追踪的线索要断了。他狠狠捶了一下脑袋,心里骂自己“真是脑子短了路”,可他不敢追赶妇女儿童队伍,怕这一追赶引得营地里留下的男人们都追,那样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在同走私偷猎歹徒的较量中,吴远已经非常被动。宛玉的处境吉凶难料。
       第五章
       救援队根本无法进山
       数十年不遇的大暴雨,使天城市也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中。市政府大楼里,副市长尚伯之的办公电话不断响起,身材高大的尚伯之拿着话筒,语句简洁地部署着对高山旅游营地的救援工作。
       接到天城山风景区爆发山洪泥石流、游客被困的消息后,市委、市政府领导层紧急开会,立即成立了救援指挥领导小组,由副市长尚伯之担任总指挥。尚伯之临危受命,既感到责任重大,又有点儿烦躁不安。当初,这个旅游景区的考察、立项、开发就是由他一手负责的,为了尽快以旅游业为龙头拉动天城市其他产业的发展,尚伯之督促着有关部门,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建成了盘山公路、度假营地、高山跑马场等等。这个过程中,市长李峰曾经提醒不要开发过快,宜稳妥一点儿,但尚伯之急于用大动作推进天城市经济发展,便对自然生态环境掉以轻心,勘测得较为粗疏。旅游胜地的品牌推出后,很快声名大振,也就暂时忽略了急功近利开发大自然埋下的隐患。如今,旅游地突发重大事故,尚伯之脸上保持着镇静,心里却开了锅似的翻腾开了。
       秘书进来报告,由武警和医护人员组成的紧急救援队已集中在市政府大门口待命。尚伯之走出大楼,面对站在车辆旁戴着钢盔的武警队和穿着白衣的医护队,简短地下了救援出发令:“立即出发!务必尽一切可能救出旅游营地里所有被困的人!”车队发动,一辆接一辆驶向远处雨雾茫茫的山影。
       正当车队出发的时候,秘书跑到尚伯之面前,一脸惊慌地说:“尚副市长,听说聪聪……尚一聪可能也被困在旅游营地!”
       “你听谁说的?”尚伯之盯紧秘书问。
       秘书说:“刚才医院来电话说,聪聪请假没到医院上班……而且,那天早上,外科两个护士看见她上了开往天城山森林营地的旅游大巴。”
       尚伯之脸色阴沉下来。这位副市长对女儿尚一聪失恋的事是知道的。他明白,尚一聪肯定是因为跟男友恋爱关系破裂,心情郁闷,才上天城山去的。尚伯之来不及想别的,对秘书说:“马上告诉武警救援队队长,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聪聪!”
       一分钟后,救援队长接到了尚副市长秘书的电话,他立即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尚伯之回到办公室,马上拿起电话通过旅游局接通高山营地,打算详细询问险情。可是耳朵里只涌入一片杂音。他正在纳闷,旅游局长打电话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说可能有一股泥石流冲毁了光缆,已经同高山营地断联系了!
       就从这时起,高山旅游营地完全成了灾难中的孤岛。
       尚伯之的心变得沉甸甸的了。独生女儿尚一聪是他的掌上明珠,特别是几年前妻子去世以后,尚伯之更对女儿聪聪寄托了全部亲情。自从知道了女儿尚一聪也在那个危险的地方,他感觉到形势更加严峻,罕见的暴雨偏偏在这时候来临,修建得好好的栈道偏偏在这时垮塌,这么想着,尚伯之蓦然打个冷战,开发风景区时那些工程都是他亲自批准的呀……他不敢想下去。
       恰在这时,一群新闻记者来到市政府大楼门厅,要求采访尚副市长,报道救援游客的事。秘书得到要求采访的电话,对尚伯之说:“尚副市长,记者来了……”
       谁知,尚伯之声色俱厉地说:“凑什么热闹?难道不知道天城山旅游胜地是本市的品牌?通知宣传部和各媒体,这事暂不作任何报道!”
       秘书连连称是,立即照办。
       尚伯之心里紧张地估计着救援车队的行程,他迫切希望的就是救援队能尽快救出高山上的游客和自己的女儿,这样,他才能够松一口气,从容应对其他有关事宜。
       救援车队已经飞驰上了通往高山旅游营地的盘山公路。武警救援队长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山林,对司机叫道:“快点儿!再快点儿!”司机回答说:“这样的天气和路况,已经是冒险的高速了!前边很快就要到飞云桥,过了桥,离旅游地就不远了!”
       突然,行驶在最前面的一辆武警汽车猛然紧急刹车,车轮摩擦着路面,车身横了过来。后边的车辆纷纷急刹,一长串汽车乱七八糟挤着停在曲折的公路上。要不是各车的司机反应快,车辆相撞的祸事就发生了。
       武警救援队长跳下车往前一看,通向高山旅游营地的唯一通道飞云桥就在眼前。他对司机吼道:“为什么急刹车?”
       司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驾驶员,指指桥说:“看上去不大对劲儿啊!”救援队员们一怔,仔细看去,只见造型优美的飞云桥依然飞架在陡峭的山涧上,可整个桥身似乎有一点儿变形,不细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两座长长的桥墩立在山涧中,山涧暴涨得像一条发怒的巨龙,从高山上奔腾而下的水流卷着大树、巨石,狠狠撞击着桥墩……
       武警救援队长见此情景,咬咬牙,一挥手命令道:“用一辆空车试试这桥!”
       那名老驾驶员挺身而出:“队长,我上!”
       当下,众人急忙将车辆驶退到后边,救援队员们闪开在路边。那老驾驶员开了一辆警车从一百米之外疾驶过来,直向飞云桥上冲去,警车就要冲上桥头时,一条人影从车内跃出,翻滚在路面上,空车犹如脱缰的野马冲上桥面……
       所有的人圆睁双眼紧紧盯住那辆车,眼看那车驶过桥的三分之一,驶到桥中间……就在这一瞬间,惊人的情景出现了——飞云桥开始明显颤动,接着桥身渐渐歪曲变形,桥梁发出崩裂的巨响,倏忽间半座桥像是拆散的积木似的七零八落垮塌了,空警车和无数桥体碎块一起坠进山涧里!
       公路上的救援队员发出惊叫,纷纷后退。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几分钟后,天城市政府大楼里,尚伯之接到武警救援队长的报告,飞云桥被山洪冲毁,车队无法通过,前往高山旅游营地的道路断了!
       尚伯之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难道这是天要灭我?!”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件隐秘的事,足以将他这个副市长毁于一旦。
       这时候,离开旅游营地去寻找旧伐木场的妇女儿童队伍,正在到处是怪石、青苔和乱草灌木的山林里走着。天空中虽然没有再降暴雨,但远远的地方总有些轰轰作响的声音传来,山岭和森林仍然被笼罩在雨幕里。
       强子仍旧假装伤势不轻,由秃顶阿仲和波特抬着。尚一聪始终走在担架旁,不时伸手试一试强子额头的温度。秃顶阿仲好几次皮笑肉不笑地说:“尚医生,没关系的,他没事。”可是尚一聪回答道:“我是医生,我有责任看护伤员。”有一次,队伍休息的时候,尚一聪要去解开强子头上包扎的布条看看伤口,秃顶阿仲忙阻挡说:“别动别动,谨防感染,这儿又没药可以给他换,还是包住好些。”
       尚一聪当然想不到这里边有诈。抬担架的波特含情脉脉地望着尚一聪,不断用卷舌头的中国话说:“尚,你是一个好医生,你很了不起!”他的恭维让尚一聪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微微一笑说:“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波特赶忙说:“好的好的,我闭上我的嘴。”旁边走着的几个游客听着两人的对话,都露出会心的神情,他们也看出这个美国青年对尚一聪的情意了。
       尚一聪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虽然脚下是坎坷泥泞,眼前丛林幽深,四周的群山依然危机四伏,人们要寻找的旧伐木场还不知在哪里,可是,她在灾难中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人情的暖意。她正慢慢从失恋的忧郁深渊里爬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躺在担架上的强子脸上的细微神情。其实,就在尚一聪每隔一会儿去摸强子额头温度的时候,强子身上都要轻轻抖一下。这个自小失去母爱、在粗犷野道的偷猎生涯里辗转的小伙子,从来没有得到过女人的温存。所以,尚一聪对他的照护,特别是她放到他额上的柔软细腻的手,带着年轻漂亮女人那种芬芳的气息,使强子心里陡然生出无比的感动和渴望。他躺在担架上眯着眼睛,偷偷仰望走在旁边的尚一聪,就仿佛在望梦中仙女。
       宛玉一直跟在后面不远,监视担架。这支杂乱拖沓的妇女儿童队伍不敢走山间峡谷,一直沿着山脊翻过了几道山岭。走了许久,宛玉摸出手机拨吴远的号码,信号很弱,夹杂许多杂音。宛玉大声告诉吴远:“我们还没找到旧伐木场……不过一切还算正常。”她说的“正常”暗指秃顶阿仲和强子还没玩出什么新伎俩,正处在监视之中。
       吴远的声音隔着很大的杂音传过来,听起来模模糊糊的:“……手机信号不好,但一定要尽量保持联系……我会尽快设法赶来和你会合!”
       宛玉拨打手机的举动提醒了游客们,大家开始纷纷拨手机跟留在营地的男人们通话。信号很弱,人们都提高了嗓音。
       嘈杂声中,宛玉恍惚听见身后几十步的地方传来一声喊叫,她止步回头看去,后边是密密的树林和灌木丛,什么人也没有。然而,警觉的神经告诉她,确实隐约听到了一声尖叫。她看看前边队伍里的担架,犹豫了一下,手伸到腋下握住手枪柄,断然转身沿着来路寻觅。那声尖叫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掉队遇上野兽?是不是有人跌下崖去了?她急忙抓紧树干探身朝崖下望,只见全是密密麻麻的树丛,深不可测。她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却听不到回答。
       宛玉探身望崖下时,没有觉察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滑了出来,掉到崖下去了。
       前边的队伍传来喊声:“快走啊,别掉队!”她只好快步去追赶队伍。宛玉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然而,事实上真的有人远远跟在队伍后边。发出尖叫的是女高中生许婷婷。
       当妇女儿童们离开旅游营地打算寻找安全的旧伐木场时,火老板就再次打起了出逃的算盘。他提了装有120万现钞的密码箱,从僻静角落的小楼窗口跳出,拐弯抹角沿丛林跑出营地,悄悄地远远跟着妇女儿童队伍。许明一见,受了启发,也赶紧带女儿许婷婷跟上去。一心逃命,许明暂时就来不及顾忌跟冤家火老板在一起了。
       三个人在森林中悄悄跟在若隐若现的人群后面。一路跌跌撞撞,又累又慌,走到一处陡崖边时,许婷婷脚下一滑,发出一声尖叫,跌到崖下去了!
       许明大吃一惊,想要下崖去救宝贝女儿,可是那陡崖坡度很大,人根本没法下去。情急中,他绕来绕去拨开灌木往崖下的山谷里奔去。火老板仍然怕许家父女离开他后寻机会报警揭露绑架索款的事,就紧跟许明去找许婷婷。莽莽苍苍的山林里本来就没有路,两人一路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婷婷!婷婷……”许明哭腔哭调地喊着,却听不到女儿的回应。
       “错了!错了!你他妈的昏了头!”火老板四面望望,呆住了——他们糊里糊涂在山岩丛林之间乱转了很久,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许婷婷跌下崖去的那处方位了。
       许明再也顾不得火老板有凶器,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一把火,真要害死我许家两代人吗?!老子告诉你,要是找不到婷婷,要是婷婷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也叫你死在这里!”
       火老板气急败坏地回骂:“老子并没叫你跟着去找什么伐木场,你他妈自找的!怪得了我?!”
       他们朝周围望望,只见身边是丛林乱石,远处密密的森林寂静无声。他们根本找不到可走的路,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许婷婷生死未卜。
       第六章
       警察为何要抱她一夜
       早已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妇女儿童队伍,这时爬上了又一座山脊,就在很多人走不动了的时候,人群突然发出了欢呼。前面山顶一片斜坡上耸立着几棵巨大的冷杉,树下是一排破木板房,旧伐木场找到了!
       伐木场周围果真没有邻近的山峰,泥石流和山洪都威胁不到这儿。
       人们绝处逢生,拥进木房,工作人员忙着招呼安排。连日来的惊吓,加上这一路上的艰难跋涉,人群中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儿和妇女病了,头晕呕吐,脸色苍白,一进木板房便倒卧在墙角边。医生尚一聪只能招呼旁人用湿毛巾给病人敷敷额头什么的,身边没有一点儿医药,她心急火燎,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宛玉转到木板房外,想用手机跟吴远通话,告诉他伐木场方位,一摸口袋,手机不在了!她弄不清手机是什么时候掉的。情急之中,她去找尚一聪借手机,这才发现人们纷纷在拨打手机,却一个也打不通。原来这伐木场处于信号盲区。
       宛玉和吴远彻底失去了联系。
       忙里忙外照顾了一番病人后,尚一聪又累又饿,差点儿软到地上。波特不失时机一把抱住她说:“尚,你是个好医生!你看,我们成功了,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波特拥着尚一聪,就像拥有了美梦似的,他决不能让她有一点儿危险。波特心里想的是,离开这个地方后,他要带尚一聪去美国,去欧洲,张开爱情的翅膀周游世界。
       从危险的营地来到这个不受泥石流威胁的伐木场,尚一聪强烈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和平宁静生活的可贵。被波特拥着,她也感到了这个追求自己的异国青年真实炽热的情怀。
       正在这时,远远的天空中传来一种奇异的声音,人们又有些慌了,以为是山吼。随着那声音渐渐接近,便衣警察宛玉首先反应过来:“直升机!”
       一架小型警用直升机出现在阴云密布的上空,在崇山峻岭上盘旋过去盘旋过来,寻找目标。
       伐木场的人群又一次欢呼起来。波特一跳老高,兴奋得像个大孩子,卷着舌头嗷嗷叫道:“发信号!快发信号!让直升机发现我们的位置!”他一边叫,一边指挥游客们挥动鲜艳的衣服,又手忙脚乱地砍下一些树枝点起火堆。尚一聪跟在波特旁边忙碌,看见波特点火升起信号的熟练动作,笑着问:“波特,你还蛮有经验呀,哪儿学的?”波特得意洋洋地说:“我参加过预备兵役的正规训练,我是空降兵预备兵员,我的成绩全都是优良!”尚一聪高兴地打了波特一下,波特怪腔怪调地叫唤。两人明显亲热起来了。
       只有秃顶阿仲傻了眼,好不容易玩花招避开进山救援的武警,这会儿警用直升机又来了。人们欢呼时,秃顶阿仲小声对强子说:“天快黑了,这直升机降不下来……”
       直升机发现了山顶上伐木场升起的白烟,朝这边飞过来。
       原来,自从飞云桥被山洪冲毁,救援车队被阻在了半路上后,尚伯之情急之下,立即调派了这架警用直升机起飞进山,任务是尽快找到被困的游客,然后报告游客准确方位,以便启用新的救援方案。直升机很快就飞临了那处著名的高山旅游营地,终于发现了伐木场的求救信号。
       这时天色正在变暗,山里的夜晚说来就来了。驾驶员隔着暮色看清下边正是要寻找的游客,人群聚在山顶上发出越来越急迫的“救命”的呼声,还夹杂着小孩的号哭。驾驶员犹豫了一阵,决定降落,把机上的医药箱留下,先带走几名儿童。
       直升机降低高度,像只大蜻蜓强行降落。不料,昏暗中直升机控制不好,着陆时机身歪斜,轰然撞击在山顶斜坡上,驾驶员被震得嘴里吐出血来,昏迷过去,直升机也发生了故障。游客们慌忙把驾驶员抬进木板房。尚一聪去取了直升机上的医药箱,忙着给驾驶员清洗包扎。一些妇女小孩哭丧着脸,他们知道,得救的希望又变得渺茫了。
       这座山顶上很冷,人们沮丧地在几间木板房里挤成一片躺下,尚一聪照料昏迷的直升机驾驶员之后,又为几个生病的妇女儿童分发了药品。当她替强子上药包扎时,发现强子额上的伤并不重,可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伙子是非法偷猎走私集团里的马仔,一时也就没有生疑。
       尚一聪收拾了医药箱,就到隔壁木板房里躺下休息了,白天黑夜地折腾下来,她非常累了,一躺下就迷糊了过去。
       挨到后半夜,波特悄悄一个人走出木房,爬进直升机的座舱,找到一支小电筒和维修工具,开始偷偷地检修故障。他在美国迈阿密接受空降兵预备役训练时,有过驾驶和维修直升机的科目,这架小型直升机并不复杂,他自信有能力检修好。但他干得很小心,生怕木房里的人发现了动静。他觉得只要直升机能再起飞,就可以实现他心里的爱情计划了。
       波特没有料到,等到他真正实施自己的爱情计划时,却差一点儿丢掉了爱情。
       在另一条山谷里,有一个孤零零地躺在草丛中的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就是失足跌下陡崖的许婷婷。
       许婷婷不慎跌下陡崖,万幸的是崖坡上密密的灌木丛不断阻挡牵扯她滑坠的身体,使她只是有些挂伤,没有伤筋动骨丢掉性命。晕了好一阵后她醒过来,像个孤魂似的迷失在山林里。
       这时候,她想起了在学校读书的时光,想起了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她也想到了绑架她来这个高山风景区的火老板,想到父亲许明故意拖欠债务,后来又不顾一切带着巨款来解救她……从前,她一直觉得钱是好东西,可是现在这噩梦般的经历让她发觉,钱也会给人带来灾难。现在要命的是,她能不能活着走出这莽莽山林,走不出去,就会死在这里!
       许婷婷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救命哪……”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山间的回声,她的喊声显得格外凄凉。
       哭喊着的许婷婷歪歪倒倒地迈开步子,在山谷里走了一段,又绝望地停住了。冷冷的风掠过她的耳边。突然,她听见一个奇怪的“嘟嘟嘟”的声音,是什么呢?她先有些害怕,接着好不容易听出那是手机的响声!许婷婷疯了一样扒开灌木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乱草里看到了一部正在“嘟嘟”作响的银色手机。
       她抓起手机,听到里边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喂……喂……你在哪里?喂……”
       许婷婷颤抖着哭腔喊:“我,我……快来救我!我在……我迷路了……”
       “你是……”对方刚刚问了半句,手机信号就断了,一片杂音。
       许婷婷这才想到这手机是在野地里捡来的,是谁的手机掉在了这个地方?她顾不了这么多,只顾不断地拨打刚才那个号码。可是由于在山里,双方通话都听不清楚,只能焦急地喂喂乱叫,一会儿又断了。许婷婷紧紧抓住这部手机,就像抓住了一线呼救求生的希望。
       这部手机正是宛玉的。拨打宛玉手机的男子是便衣警察吴远。
       许婷婷断断续续说了她的遭遇,并告知这手机是刚捡到的。吴远知道她就是长镜头里那个被蒙眼的女孩了。他紧张起来,宛玉的手机掉在野地里,莫非她发生了危险?
       吴远顾不得山洪泥石流的危险了。宛玉的手机落到一个陌生女孩手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毅然决定赶紧翻山穿林子去找许婷婷,一则救助这个女孩,再则许婷婷会指点伐木场的大致方向。
       吴远把胖经理扯进一间空房,几句话讲了许婷婷呼救的事,又亮出警官证:“我还另有特殊任务,必须离开这里追踪犯罪嫌疑人!”胖经理反应很快,说:“吴警官,那你就一个人悄悄离开,别让其他游客看见,这儿是再也乱不得呀!”
       吴远只身离开旅游营地,急如星火翻山越岭寻找许婷婷。他不时用手机跟许婷婷通两句话,循着许婷婷说的方向走。后来,他还看到了妇女儿童队伍踏倒的草丛和落下的小杂物,跟着这些踪迹,在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下到一处山谷里,望见了乱石丛林间许婷婷的身影。
       许婷婷万分激动,迎着吴远跑来,拉住他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在这暮色沉沉的荒野山谷,找到了这个孤独无助的女孩,吴远也有些激动。
       许婷婷拉住吴远的手不放,要他快带她去找人群和安全的地方。吴远尽量安抚许婷婷说:“不用怕,有我在这儿哩,你就听我的,好吗?”许婷婷连连点头。见她已恢复了镇静,吴远便迅速问清了她捡手机的情形,和前边人群去伐木场的大致方向。
       可这时天完全黑了,没法马上去找伐木场。深不可测的夜色围过来,吴远只能和许婷婷在山林中挨过一夜了。
       吴远带着许婷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谷地,爬到较高处的山坡上,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两人摸索了好久,才找到一处不带刺的灌木丛,吴远先钻进去试了试,对许婷婷说:“还好,这枝枝叶叶可以挡挡风,你钻到里边去。”
       许婷婷生长在有钱人家庭,一向娇气,迟迟疑疑地说:“这多脏呀!”
       吴远悬着一颗心揣测着宛玉跟秃顶阿仲、强子的动向,心里正焦虑,见许婷婷这种时候还露出娇小姐习气,一下子就烦了:“你还想要有暖气的房间和席梦思是不?你也不看看我们面临的是什么情况!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蜷蜷身子就不错了!”
       许婷婷一个高中学生,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吴远一训斥,她就忍不住小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猫着身子往灌木丛里钻。看到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模样,吴远觉得自己态度生硬了一些。他放缓语气对许婷婷说:“小许,我刚才说话重了一点儿,对不起,你别见怪好吗?”
       许婷婷抽搭着说:“是我不好……我很感激你来救我……”
       吴远说:“别说这些了,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得平安地挨过这一夜,明天尽快寻到安全的地方。”他当然没说明天得尽快追上宛玉和两个敌手。在许婷婷眼里,他只是一个旅行摄影家。
       夜渐渐深了,这儿是海拔较高的山林,又刚下了两天暴雨,十分寒冷。许婷婷穿得单薄,身上开始颤抖。起初她还忍着,没过多久就冷得上牙磕下牙嗒嗒作响,全身缩成一团。
       其实,吴远也冷得暗暗发抖。可他看许婷婷冷成那样,就慢慢辗转着身体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到许婷婷身上裹住她。许婷婷的两眼溢满单纯女孩的柔和光波:“吴叔叔,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吴远故意说,“难道觉得这衣服不够高档?”
       许婷婷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随着夜气越来越浓,白色的薄雾渐渐在林中升起来。许婷婷虽然穿上了吴远的外套,可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吴远身上就是一件衬衫,也根本抗不住高山之夜的寒冷,黑暗中他的脸有点儿发青。到后来,许婷婷瑟瑟地颤抖道:“我冷……我冷得受不了……”她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吴远知道,他和许婷婷必须坚持挨过这个夜晚,如果自己不能在明天到来时仍保持正常的体能和相当的精力,那么追捕偷猎走私犯罪嫌疑人的任务将会泡汤。同时,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他有责任呵护许婷婷,两人都不能被冻坏。就在这时,许婷婷抖索着声音说:“抱着我……抱着我好吗……”
       吴远立刻用双臂把许婷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两人凭借着相互的身体彼此得到一点儿温暖,紧贴着蜷缩在灌木丛里面。
       这时,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出现了。青春女孩许婷婷还没有谈过恋爱,这么亲密无间地和一位男子紧抱在一起,对她来说是头一回,所以她心里不自觉慢慢涌起某种奇异的涟漪,心跳加快,血液加速流转,身和心都有了暖意。吴远在“亲密接触女性”方面也差不多是一页空白,现在紧拥着一个少女,许婷婷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隔着薄薄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她呼出的气息也热热地吹到他脖子上……无论怎么说,吴远也难免有一种温香软玉的异样感受,这使他身心里也渐渐流荡起暖意。
       在深沉的黑夜里,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搂抱着,抵抗着寒冷,等待天明。
       这是危难中难忘的一夜。
       第七章
       走私嫌疑犯劫机跑了
       靠着墙角的宛玉在疲劳、睡意中挣扎着,她强迫自己不能睡过去,跟吴远失去联系后,眼前只有她独自跟踪秃顶阿仲和强子了。可是她太疲倦了,一会儿醒着一会儿迷糊。
       在木房外山坡上的直升机座舱里,波特悄悄忙活了几个小时,检修好了直升机。他很想马上去叫醒尚一聪,可又怕惊醒了众人,于是,他兴奋而又紧张地徘徊在幽暗中,等待黎明来临。
       不料,木房那边心怀鬼胎的秃顶阿仲和强子整夜没睡,两人早就发现了波特亮起小电筒在检修直升机。秃顶阿仲凑在强子耳边说:“老天有眼,机会来了!”两人打起精神,睁着夜猫子似的眼睛等待着。
       终于,遥远的天边露出了一线亮色。波特蹑手蹑脚走进妇女们休息的木板房,轻轻推醒墙边睡着的尚一聪。尚一聪一惊,正要叫出声,波特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出房子,低声说:“尚,请不要说话,跟我来!”
       尚一聪懵懵懂懂跟波特走到直升机旁,波特放开手说:“尚,这直升机只是出了一点儿小毛病,我已经把它修好了……”尚一聪惊喜地说:“真的?太好了!那……”话没落音,波特止住她,一个劲儿推她上座舱里去。
       尚一聪被推上了座舱里,她回头不解地问:“波特,你干吗?”
       波特也上了座舱,双手扶着尚一聪的肩膀,第一次说出了他的爱情心声:“尚,我爱你!”
       尚一聪在这几天的危难中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波特对自己的真情,她的心已渐渐从忧郁里解脱出来,开始面对新的情感。尚一聪对波特的爱情表白欣悦地表示了响应,她微闭两眼,双手搂上了波特的腰。
       两人吻在了一起。尚一聪感到了迷醉。
       但波特很快就松开了尚一聪,很认真地低声说:“我能驾驶这种直升机。尚,我要带你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尚一聪一下子没听明白,问:“你说什么?”波特说:“我们不能这么傻等!我要带你飞出去!”尚一聪说:“我去叫醒大家,告诉他们,我们可以一批一批飞出去……”
       “不!”波特打断她说,“这种小型直升机是不能多载人的!这里人人都很恐慌,如果叫醒他们,那就会人人都要挤上来,必然混乱!装载许多人起飞是会发生危险的!”
       尚一聪很意外地问:“你是说,就我们两个人飞出去?”
       波特说:“是的。尚,我爱你,我不能让你再出一点儿差错!我们要尽快脱离这场灾难!我还要带你周游世界,到欧洲,非洲……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着我们……”他越说越激动,根本没发觉尚一聪的脸色变了。
       尚一聪打断波特的话:“这种时候,你只想和我飞出山去,不肯管其他的人,你不觉得这是很自私的行为吗?!”
       波特拿出他的一套逻辑:“尚,我不是救援队,管不了那么多人。我首先应对自己负责。更重要的是,你应该懂得我的心,我这样做是因为爱你!而且,我们飞出去还可以向救援队报告这里的方位和情形,再带人来救这儿的人!”
       尚一聪又生气又着急,说:“波特你怎么能这样?!要走,也应该让伤员和儿童先走。我是医生,你是男人,我们都不应该先走!先走就太自私了!”
       波特还是坚持要跟尚一聪先飞逃出山。他毫不隐讳这是因为爱尚一聪,同时他自己也迫切地想脱险。可是,尚一聪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有些自私和可耻。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机舱外出现了两条人影,一支手枪冰凉的枪管顶在波特的太阳穴上,有人低声命令:“不许叫!”尚一聪刚要张嘴惊叫,另一支枪出现在她眼前。
       波特和尚一聪僵住了。
       两个持枪的人是秃顶阿仲和强子。
       秃顶阿仲小声喝道:“要命就听我的!马上起飞!”说着,他和强子上了直升机。
       波特完全蒙了,愣着不动。秃顶阿仲恶狠狠地道:“小子,想要逼我给你子弹吃吗?”波特看到对方眼里闪着野兽般的凶光,不敢再拖延,发动了直升机的引擎。
       轰响的引擎打破了伐木场黎明的寂静。在房里迷糊的宛玉一下子惊醒过来,跃身起来冲出木板房,只见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机翼在急速旋转,她立即意识到是秃顶阿仲他们要利用直升机逃走。宛玉一边猛冲过去一边拔出腋下的手枪,高声叫道:“不许动!警察!”
       秃顶阿仲大吃一惊,原来警察竟然一直跟在自己身旁!他掉转枪口便朝几十米开外的宛玉开枪射击,“砰砰”的枪声在黎明时显得分外刺耳。宛玉急忙滚到地上,开枪还击。秃顶阿仲狂叫着喝令波特:“快起飞!再不飞我他妈杀死你!”
       就在宛玉和秃顶阿仲对射时,波特驾着直升机离开了地面,机舱里的尚一聪发出惊叫。
       宛玉已经瞄准了刚刚升起的直升机机舱里的人影,然而,尚一聪的惊叫声使她发现机上还有“人质”,她不能开枪,眼睁睁看着直升机越飞越高,渐渐消失。
       历经曲折艰难追踪的目标就这么逃脱了,宛玉又气又恨,差点儿要哭出声来!
       伐木场木板房里的游客们全被惊醒,近在眼前的劫持直升机及警匪交火,使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安的氛围又弥漫开来。
       直升机座舱里,尚一聪缩在角落里,突然发生的凶险情景让她蒙了一阵,接着又感到十分愤怒。
       尚一聪转眼去看握着手枪的强子,这个曾受她照护的“伤员”竟是歹徒。她眼里冒出火花,直直地怒视着强子。
       强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和尚一聪对视。他虽然握着枪,心里却很有些发虚。
       秃顶阿仲对强子叫道:“给这个老外指方向,快飞到藏货的地方去!”
       强子慌忙张望一阵,指点道:“往那边飞!高山上有个湖,天镜湖!”
       波特在枪口胁迫下,驾机升高,然后往强子指的方向飞去。
       第八章
       他们都是为钱而狂的
       话分两头。再说天城市里,在市政府大楼里的紧急救援指挥中心办公室,尚伯之握着电话听筒,里面传来市长李峰的声音:“老尚,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你立即会同武警、医院、旅游局等部门,尽快拿出一个新的救援方案并马上实施,同时报王书记和我。另外,飞云桥的意外垮塌是一个严重事件,这个同高山森林风景区配套的优质工程项目投入使用不久,怎么会如此不能承受山洪的冲击?应尽快让建筑科研所的专家赶到现场,查明桥梁垮塌的原因,看能否有办法抢修桥梁……”
       尚伯之回答:“李市长,我立即部署。”放下电话,他转身吩咐身边工作人员,火速接通了武警和当地驻军的热线,推出新的救援方案,动用一个直升机中队由空中进山,搜寻遇险游客并实施救援。
       很快,数架直升机载着特勤装备的士兵,从天城市郊的军用机场腾空而起,向高山森林地带飞去。
       这时,在天城山风景区一带,暴雨已经停止,但阴云仍然浓重。直升机中队飞临半山飞云桥的时候,看到横跨在山涧上的桥体塌坏了近一半,暴雨造成的山洪始终从层层叠叠的群山高处汹涌而下,桥头的武警医护救援队对断桥束手无策。飞行中队指挥官通过对讲机向桥头救援队传达了上级命令,让救援队原地待命,等直升机中队进山发现人群后,再配合救援。
       在直升机飞往山中之后,办公室里的尚伯之并没有立即拨打建筑科研所专家的电话,他一个人走到办公室外宽大的阳台上,心绪复杂地拧着眉,几年前的一件“暗箱操作”之事浮上心头。
       那是天城山森林风景区开发的时候,副市长尚伯之负责这个项目的基建工程招标工作。本来,当时市长李峰主张开发要稳妥,不宜急着上,但主管旅游业的尚伯之却竭力希望这个风景区能尽快打出品牌。尚伯之的想法是,过不了几年,他这个副市长就“到点”了,非常迫切地想要在自己的任期之内做出一点儿“传之后世”的政绩来。在他的坚持推动下,高山森林旅游风景区紧锣密鼓迅速开发动工。闻风而动,天城山的度假营地房屋、栈道、盘山公路、桥梁等工程项目成了许多建筑老板眼中的肥肉,人人都想走尚副市长的门子捞到一两个工程。其间,尚伯之不知推掉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行贿诱惑,但是,当最后在选择飞云桥和山间栈道工程建筑商的时候,跟一个人的偶然相遇,使他改变了做法。
       一个星期天的傍晚,女儿尚一聪和男朋友有约,晚饭没吃就出了门。尚伯之便让保姆别给他做晚饭了,然后独自走出家门,到一个老字号小饭馆里吃风味小吃。短短的就餐时间里,他莫名其妙有点儿怀旧,忆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到天城市工作时,就喜欢上了这家老字号小饭馆的风味;那时多年轻啊,一晃半辈子就过去了,如今妻子去世,女儿将来也会嫁出门,那就只剩自己形影相吊了。他突然有点儿伤感。
       饭后,尚伯之漫步街头,在体育场附近的一条清静小街上,遇见了退休的老领导钟局长。钟局长当局长的时候,尚伯之还是他手下的处长。多年没见面,这会儿看老局长简直变了一个人,从前挺拔魁梧的身材现在变得矮小瘦削,脑袋上只有稀薄的一点儿花白头发,满脸皱纹,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什么神采,拎着一只袋子慢慢走。遇见尚伯之,钟局长握住他的手不放,感慨地说:“伯之呀,我们好些年没见啦!”尚伯之问老局长近来还好?老局长回答说打打门球,喝喝茶,在公园里东走西走一阵子,还有什么呢?日子就这样过噢。那语气里流露出掩不住的苍凉和空寂的味道。当时,尚伯之就感到了一种惆怅,赶紧找点儿轻松话题跟钟局长聊了一会儿,然后两人握别。看着老局长远去的背影,尚伯之突然打了个冷战:无论如何,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啊!
       就这样,尚伯之原先紧守的清廉原则防线有了一个缺口,在选定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建筑商时,他有了一点儿私人打算。不久,一家资信尚好的私营建筑集团公司的王总在参与竞标当中,动用各种手法博取了尚副市长的青睐。不过,这个王总一直没有运用商业运作中惯有的那些手段,直到有一天尚伯之患了感冒,大腹便便的王总才第一次进了副市长住宅的门。
       王总满脸堆笑,先劝尚市长注意身体,又对尚市长推动的天城山旅游胜地开发说了许多溢美之词,再又讲了几个流行笑话使尚伯之轻松轻松……到后来,尚伯之有些不耐烦了,说:“工程承建的事,很快就会定了,你的公司最有希望。”这话其实已经十分明白了。王总忙不迭地说全靠尚副市长关照,便告辞出了门,留在客厅茶几上两盒高级银耳,也就是寻常又寻常的探病的小意思。
       尚伯之望着那两盒银耳,心绪不佳。一方面,和王总心照不宣的“勾兑”,让他这个从前清廉的高级干部自我感觉很不舒服;同时,他把工程项目会让王总拿到手的话都讲得很明白了,这家伙居然只留下两盒银耳,把堂堂副市长当成什么了?!也许是在病中,心态本来就比较糟,这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突然冒出来,尚伯之抓起一盒银耳狠狠掷到地上,“砰”的一声,盒子破了,银耳泼出来……谁知就是这一摔,“暗箱操作”的“真经”显露出来了——破了的银耳盒里露出来的是美钞!
       两只银耳盒里的美钞共有六万。
       后来,尚伯之便把天城山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的工程给了王总。
       可不久,两项工程就被王总转包给了另外的公司。尚伯之赶紧反复叮嘱王总保证工程质量,王总拍着胸脯说:“尚市长您放心,我绝对搞成天城市的优质样板工程!”
       然而现在,飞云桥和栈道都垮了,那多半是“豆腐渣工程”,建筑商们利欲熏心什么事干不出来?!要是按市长李峰的指示,叫桥梁专家赶去现场,工程的“暗箱操作”很快便会真相大白。
       尚伯之咬咬牙,决定拖点儿时间,寻求隐瞒过关的办法。他没有打电话通知科研所的桥梁专家,却改用自己的手机找王总。谁知拨了无数次,王总那边始终是关机。那奸商多半听到大事不好,躲了。
       尚伯之心乱如麻地转了几圈,尚一聪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面临败露的关头,最想的就是唯一的女儿;女儿却因为飞云桥垮塌,身处险境生死不明……真是恶有恶报吗?
       终于,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电话,拨通科研所,说:“我是尚伯之,请立即让桥梁专家赶到救援指挥中心来,有紧急任务……”
       说完,他瘫坐在椅子上,喉咙里低低叹出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想自己可能要身败名裂,一切的雄心壮志这时都无可奈何地破碎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女儿能平安脱险,好好生活下去。
       尚伯之望望窗外,窗外是城市的深夜。
       在这个夜里,高山森林里的一座峭崖半腰上,迷了路的许明和火老板,也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地。
       这两个冤家对头不但没有寻到许婷婷,反而找不到通往旧伐木场的方向了,乱转了很久,来到一个狭窄的谷口,正不知往哪儿走才好,忽然听到有轰轰隆隆的水声传来。
       “不好!”许明惊叫,“山洪来了!”
       火老板四面一看,这儿是两山之间的谷底,近旁有一条溪流,便也叫起来:“快跑,快爬上山去……”
       两人没命地朝旁边的山岩上爬。刚刚爬上陡峭山岩的半腰,身后就激流咆哮,汹涌浑浊的山洪不知从哪儿冲下来,把刚才他们立足的峡口变成了一条大河。
       两人吓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许明想从另一个方向绕道下去,这才发现下不去了。他们躲避山洪的地方是峭岩半腰的一个凹处,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只有一些小灌木从石缝里伸出来在风中发抖,根本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爬离这儿。要离开这岩凹只有向下溜到谷底,但那等于掉进汹涌的山洪里去送死。
       许明怒发冲冠地朝火老板扑过去,嘴里骂着:“一把火你个狗日的,你害了我女儿又来害我……”边骂边揪住火老板的衣领。
       火老板也不示弱,叫骂着:“姓许的,你他妈的欠钱不还,逼得老子没办法才来这么一手……老子落到这灾祸里出不去,全是你他妈埋的祸根!”他拔出弹簧尖刀晃动,威胁许明。
       许明见了刀,放开手退两步。火老板一手提着装巨款的密码箱,一手举刀,继续骂:“这120万害得老子要丢命,你个杂种还……”话没落音,许明出其不意飞起一脚,正踢中火老板手腕,那把刀脱手飞出,落进了岩下咆哮的激流里。失掉武器的火老板呆了一呆,许明趁势发一声怒吼扑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火老板忽然惊叫:“钱!钱……”拼命挣开许明。原来,两人扭打中,装钱的密码箱从火老板手里掉落,向下滑到一条石缝里去了!
       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这时都怔住了,喘着气站在峭岩边,眼巴巴地朝下望。那沉甸甸的密码箱在岩下石缝里露出半截。在它下面十多公尺的谷底,山洪仍旧轰轰地流着。
       火老板蒙了,凶气立即退得无影无踪,带着哭腔叫道:“这下怎么办?!那是120万哪!”
       许明呸呸吐着刚才被打出的牙血说:“你他妈这下慌啦?我女儿滑下崖的时候,你他妈不慌!”
       火老板扭过脸说:“我怎么没慌?不是跟你一块儿找你女儿,我会落到这个地步?”
       一提起失踪的女儿许婷婷,许明的凶狠架势也突然垮了,颓然无力地坐到地上。
       火老板心乱如麻地在岩边转来转去,眼睛不时瞅向下边岩缝里的巨款箱子。
       许明心乱如麻地望着险象四伏的山林,想着女儿许婷婷的安危。
       过了很久,火老板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试探着爬下峭壁去取石头缝隙里的密码箱。他手抓峭岩边的石棱,身子像壁虎似的趴下去,一点一点朝岩下移动。
       许明冷冷地旁观火老板的冒险行动。突然,一连串念头闪过许明的脑海:但愿火老板一下子跌下去,淹死在山洪里,那钱就又归自己所有了……或者趁这个机会,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谁叫他绑架我女儿,搞得婷婷失踪在山里,这叫做一命偿一命……
       蓦然,火老板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看岩上的许明,要是姓许的这会儿飞起一脚,自己立时就彻底玩完……火老板不敢再多想,只觉得一股凉气升上脊背,可这时吊在山岩上,他已是进退两难。
       一种暗暗滋生的紧张气氛在这峭岩上弥漫。
       火老板仍然舍不得那笔巨款。他倾身向下,情急地伸出一只手探向那石缝,去抓密码箱的提手。可是因惧怕和慌张,动作不协调,他踏在一块石棱上的脚打了滑,碎石、沙土哗啦松动,只听“妈呀”一声惊叫,火老板脚下悬空,整个人吊在了山岩上。
       岩上的许明惊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救命!救……”火老板拼命用手抓着岩沿。岩上的许明站着不动,眼里忽地冒出火花,骂道:“狗日的坏事做绝,老天有眼!”
       火老板又叫:“许哥,钱……我不要了!钱是你的……拉兄弟一把!”
       许明仍旧站着不动。
       火老板快要坚持不住了,眼里冒出绝望,这使他看上去早已不像一个凶狠的绑架者,而像一只可怜巴巴的猴子。
       许明的眼里愤恨的火花退下去,他犹豫着,犹豫着……
       “救命……”火老板用最后的力气叫着,声音变得嘶哑。
       终于,许明一下子扑倒在岩边上,向这个即将坠岩而死的冤家对头伸出了手。
       两人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经过一番扑腾,火老板才好不容易爬上岩来。
       “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火老板感激涕零,几乎要磕头。
       许明却恶狠狠地吼道:“他妈的,我的女儿,谁去救她?!”
       火老板连连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一定要找到许婷婷!我一定要找到许婷婷……”
       许明一拳打在火老板脸上,火老板仰面朝天倒下,嘴里冒出血来。他也不爬起来,就那么躺在地上,做出抱头挨打的样子。这个曾经穷凶极恶的家伙,这会儿死里逃生,已差不多软成一团烂泥。
       那只装满钞票的密码箱仍在石缝中夹着,可是这两个因为钱而成了对头的男人,不期然都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平日里被认为“万能”的金钱,这时却既不能吃,也不能帮他们脱离险境。
       山里的夜色降临了。
       第九章
       绝境中往往萌生爱情
       又一个早晨来临了,忍过一夜饥寒的吴远和许婷婷钻出灌木丛草窝。吴远忍着疲惫,让许婷婷辨认旧伐木场的方向。许婷婷很快就指出了走过的那条山脊。吴远必须尽快与宛玉会合,紧追秃顶阿仲和强子。而许婷婷的表现却有些微妙了,这女高中生一边念叨“我爸爸在哪儿啊?可千万别出事呀”,一边总要吴远拉住她的手上山。
       世上有的事情发生,常在不知不觉间。山林里为了抵御风寒相拥相依的一夜,使少女许婷婷忽然对吴远生出了蒙眬的恋情。像她这样生在城市、家境富裕的女孩子,最容易有浪漫的倾向,吴远在莽莽森林中寻找、救援她时,显出的无私而勇敢的气度,就像独行侠,夜里吴远宽厚坚实的胸膛,更是……她让吴远牵着手,不由得沉浮在如梦的心境里,连饥肠辘辘也无所谓了。
       吴远哪里注意到这些,他始终拉着许婷婷的手,只不过是担心她跟不上他的步伐。
       沿着山脊,吴远和许婷婷顺着昨天经过的妇女儿童队伍践踏草丛留下的痕迹,走了几个小时后,在寂静的山中依稀听到了人声。吴远用照相机长镜头搜索,果然发现了远处山顶上露出一角木房。两人兴奋地迈上山顶。伐木场的破木房近在眼前。困在这里的人们看到突然有人出现,以为是山外的救援队找来了,欣喜地喊叫着跑过来。
       许婷婷非常兴奋,她一边欢叫着:“哇!我们终于找到了!”一边显出现代少女热情奔放的姿态,出其不意地跳起来搂住吴远,在他脸上连连亲吻!
       吴远蒙了一下,急忙对许婷婷说:“哎哎,小丫头干什么……”
       就在这时,从木板房那边奔过来的宛玉到了近前,她惊诧万分地看着许婷婷亲吻吴远,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僵在了那里。
       吴远在旅游营地里和宛玉萌生了爱情,一天一夜的分离,已使他心中的爱情猛烈地升温,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宛玉。此时一见,他也很激动,抢前几步,拉住宛玉的手:“宛玉!”可是,宛玉用力挣脱了被吴远握住的手,气急道:“别碰我!”
       吴远知道宛玉看见了许婷婷出格的举动,忙说:“宛玉你听我说,是这样……”
       宛玉打断他的话:“我不听!”
       吴远忙说:“宛玉你消消气,你直接问许婷婷好了!”他回头叫许婷婷:“你这个小丫头,找到了安全地方就高兴疯了吗?”
       不料,许婷婷娇声说:“你才疯了呢!你昨晚对我多温柔啊……”
       宛玉像听到一声惊雷,转身跑向树林里去了。吴远回过神来,来不及追究许婷婷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一跺脚,急追宛玉而去。
       尽管宛玉是便衣警察,但她同时也是一个纯情的姑娘,对吴远心仪已久;这次搭档执行任务,灾祸中两人灵犀相通爱情降临,宛玉正欣喜于梦想成真,万万想不到竟看到许婷婷亲吻吴远,而且,吴远怎么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一时间,宛玉几乎要失去控制。她跑到树林里抱住树干,泪水流了下来。
       吴远追到宛玉身边说:“你误会了,真的是误会!我跟她没什么……她就是我们上山时从镜头里看到的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后来又迷失在山里,我去找她……”
       宛玉流着泪打断吴远说:“我不听!我都看见了!”
       吴远急道:“这里边过程有点儿复杂,你听我讲完好不好?”说着,他去搂宛玉的肩。
       宛玉挣脱道:“不许碰我!”
       这下,吴远真急了,眼下走私犯罪嫌疑人正阴谋脱逃,不曾想自己和宛玉刚刚萌生的爱情又节外生枝,要是两人这么别扭着闹下去,弄不好侦破任务就会彻底泡汤!他提高声音叫道:“宛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忘了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吗?”
       宛玉闻声一惊,赶紧收了眼泪,抽抽搭搭小声说:“谁忘了?我没忘!”
       吴远体会到她毕竟初出茅庐,只身应对这复杂局面也不容易;况且,她伤心失态的确是受了许婷婷那我行我素的亲吻的刺激,但他这时来不及说别的,立马就问:“目标动向如何?”
       宛玉紧张而愧疚地说:“我……真该死!”
       “什么?”吴远问。
       宛玉说,秃顶阿仲和强子劫持直升机逃走了,机上还有波特和尚一聪两名人质。
       吴远变了脸色:“糟糕!必须马上找到他们!”
       可是,怎样寻找那两个家伙的踪影呢?吴远一时想不出办法。
       正在这时,树林外木房那边响起欢呼声,天空中又出现一架直升机。
       原来,天城市派出的飞行救援中队找到了旅游营地,知道一批妇女儿童去了旧伐木场,并知道了先前那架侦察直升机飞往伐木场后便断了音讯,于是又分派一架直升机前来寻觅。
       直升机慢慢降落在山顶草坡上,几名士兵跳下来。人群拥上去,乱哄哄的都想乘直升机离开这里。士兵们好不容易才让人们明白,小型直升机是没法载走这么多人的。士兵用直升机上的通话器报告飞行中队指挥官后,得到的命令是:中队的直升机载不下困在山里的近百名游客,士兵们的任务是立即带领游客寻找较为安全的路线步行离开,只要到达盘山公路附近,武警和医护救援队即前来接应。
       人群跟着士兵开始沿山脊往下走去。
       一名驾驶员回到直升机旁,准备起飞。吴远跑到驾驶员跟前,掏出警官证说明自己的特殊任务。谁知,许婷婷突然出现在身边,拉着吴远的胳膊,恋人似的娇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找我爸爸,去救他!”吴远跺跺脚:“小丫头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呀?快跟大家一起离开这儿!”
       可许婷婷脸上现出恋恋不舍的神情,竟张开双臂想抱住吴远,嘴里说:“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不能丢开我……”吓得吴远连连后退,生怕她又来一个亲吻。
       旁边的宛玉一声怒吼:“吴远,我跟你没完!”
       直升机驾驶员摸不着头脑,愣住了。
       吴远终于明白,昨夜跟许婷婷相依相拥抵抗风寒,这女孩生出了浪漫幻想。然而情况紧急,一下子说不清楚,只能当机立断了。他厉声道:“许婷婷,你也是成人了,你听清楚,昨天我是救助你,那不能说明别的什么。现在你必须跟大家走。我是警察,你不能妨碍我执行任务!明白吗?”
       许婷婷哭起来。一名士兵跑回来,将她拦腰一揽,连拖带抱追赶下山的人群去了。
       吴远长嘘一口气,转脸看宛玉。宛玉眼里冷冷的。
       直升机驾驶员问吴远:“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吴远简短地讲出犯罪嫌疑人劫持了一架直升机和两名人质,去向不明。驾驶员灵机一动,钻进机舱打开通话器倾听。他对吴远说:“只要那架直升机上的通话器开着,我们就能捕捉到它的动静。”
       宛玉急忙告诉驾驶员:“被劫的人质里有个美国小伙子波特,会操纵直升机。”
       驾驶员隔一会儿就朝通话器轻轻吹两口气,希望这种隐秘的信号能越过茫茫天空,让那个波特听到。
       吴远说:“但愿波特能在枪口下抓住一点儿机会,把信号发出来!”
       被劫持的直升机飞临了高山上的天镜湖。
       波特伸长脖子往底下望,湖泊周围都是陡峭的山冈,密匝匝的森林长在山冈上,只有一道灰白色的大坝横在两座山冈之间,拦着湖水。直升机慢慢降下去,渐渐看得更清楚了,那道大坝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大坝将大约有几百公顷的湖水封拦在山间,另一面则是刀砍斧劈一般的深谷。大坝的一端有座小巧的石房子,里边安装了泄洪闸。
       秃顶阿仲望望湖面,小声问强子:“就是这里?”强子点点头。秃顶阿仲挥挥手枪命令波特:“快降下去。”直升机降落在石块砌成的宽宽的坝顶上。
       几个人从座舱里出来,见了天镜湖都不由怔了一下。原来,山里的大暴雨已经使湖水猛增到了最高水位,满满的湖水差不多与大坝齐平,看上去就像快要溢出来了似的。
       秃顶阿仲首先端着手枪跳到泄洪闸小房里瞄几眼,里边空无一人。
       强子在前边领路,秃顶阿仲押着波特和尚一聪跟在后边,走进湖边森林里。在潮湿的林中七弯八拐钻了很久,一个洞穴出现在眼前。这儿是偷猎集团藏匿货物的一处秘密地点,藏羚羊皮、猞猁皮、熊皮、熊掌等装满几个巨大的特制防潮箱。强子先进洞去打开防潮箱,然后出来叫秃顶阿仲去验货。波特和尚一聪也被押着走进洞里,大批的珍稀动物皮毛呈现在幽暗的光线下,秃顶阿仲细细验看,嘴里啧啧道:“好货!好货!”尚一聪和波特吃惊不小,一下子明白了这两个家伙在干着非法勾当,难怪要劫持直升机!
       波特冲口叫道:“猎杀野生动物,这是犯罪!”秃顶阿仲回身一挥手枪:“强子,把他们押到外面去!”
       尚一聪不等强子过来,就先走出洞穴。波特在强子的枪口下跟出来,却听尚一聪语气平静地问强子:“那个湖是不是叫天镜湖?”强子说:“嗯,是叫天镜湖。你怎么知道?”尚一聪说:“旅游风景区的宣传品上写着的,是这里的一个景点。不过我没想到来到湖边,是在你的枪口下。”强子怔了一怔,不知怎么有些心乱。
       尚一聪看出了强子的心态,暗暗打主意对强子进行“攻心”。她明白,必须想办法摆脱被劫持的处境,并把这儿的偷猎勾当通报出去。于是她又对强子说:“你额上的伤还痛吗?”强子立即想到尚一聪曾对自己的照护,又想到秃顶阿仲砸伤自己的狠毒,不禁微微低下了头,枪口也没对准尚一聪和波特了。尚一聪敏锐地抓住了强子这一瞬间的变化,趁机提出要用直升机上的医药箱替强子换药。强子当然巴不得高雅美女尚一聪来伺候一下自己,便立刻同尚一聪、波特钻出森林回到大坝上的直升机旁。不过,他仍然握着手枪,对波特粗声说:“你别想逃跑哇,子弹是不认人的!”
       波特连连点头。尚一聪动手替强子解开额头上的绷带,慢慢换药,一边暗中向波特丢个眼色。波特眨着蓝眼睛正在思索尚一聪在暗示什么,忽然听到身旁座舱里的通话器里传出低微的“噗噗”声响。他侧耳细听,通话器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吹气声。过了一会儿,低微的吹气声又出现了。反复几次后,波特蓦地明白了,通话器是供飞行员们联络用的,那声音肯定是从另一架直升机里传递过来的,有人在巧妙地发来信号,只吹气,不说话——对方也许知道他和尚一聪身在枪口下!
       波特忍住激动,悄悄侧过身子,把嘴凑近通话器,用英语低低吐出一句:“天镜湖!求救!”说完急忙瞟瞟强子,那家伙正在高高兴兴享受尚一聪的护理,根本没注意。波特抓紧机会,又很小声地对着通话器吐出“天镜湖,求救!天镜湖!”
       波特嗓子眼儿都激动得有点儿抖,上帝保佑对方能听清。强子疑惑地把眼光扫过来,问:“你在嘟囔什么?”
       波特刚才对着通话器用的是英语,又很低声,强子这种山野之人是不懂的。于是,波特掩饰地卷起舌头说:“我说饿坏了,饿坏了!”
       正在这时,秃顶阿仲怀里揣了一张小猞猁皮样品,从森林里钻出来跑到了近旁,横眉怒目朝强子飞起一脚,用南方口音吼道:“衰仔,货还没验完你就让他们跑到这里来,这黄毛老外开动直升机逃了怎么办?!”
       强子立时也火了,站起来吼道:“妈的秃头,你是老子什么人?先砸了老子的脑袋,这会儿又动脚,你以为老子是马仔好欺负是不?!”手腕一顺,枪口对准秃头。
       一看不对路,秃顶阿仲又拿出那一套:“别别别!小伙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你我两个别伤了和气呀!你忘啦?我们还要到花花世界去逍遥呢!”说着试探地走近强子,把那虎视眈眈的枪口压下去,将强子拉到一边,低声说,“这货也验了,绝对俏!大哥我和你这就叫那黄毛驾机出山,然后把这一男一女捆了丢到下水道里;我们直奔机场,飞到南方去交验样品。到那时,这趟事儿的佣金就到手了,大把大把的钱啊!靓丽的女孩等着你去玩她个够哇!”
       就在秃头和强子叽里咕噜时,波特抓住机会用英语对尚一聪小声说了一句:“我已经发出求救信号。就在这里拖时间,等待!”尚一聪毕业于医科大学,英语很好,立时听明白了。
       只要想办法拖下去,就可能有转机。
       秃顶阿仲要逃,尚一聪急中生智,冷笑说:“好哇,上天吧,这样我们就有救了!”
       秃顶阿仲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尚一聪说:“你也不想想,这高山风景区发生这么大的自然灾难,还会没有武警救援队赶来?这架直升机就是武警的!现在你要起飞上天,另外的武警直升机发现不了你?”
       秃顶阿仲有些发呆,突然又恶狠狠盯住尚一聪说:“上了天,武警不是正好来救你吗?你却告诉我起飞要倒霉,有没有搞错?玩什么花招?”
       尚一聪淡淡一笑:“碰上武警直升机,你们双方万一开枪打起来,我还能活命吗?老实说吧,我还不想死!”
       秃顶阿仲用枪管指着尚一聪胸脯,说:“你这个女人想跟我玩心理战?小心我收拾你!到那边去,离直升机远点儿,别想找空子逃!”他的枪管故意拨弄着尚一聪高耸的乳峰。
       波特看到心爱的人被污辱,一声怪叫跳起来,一掌推开秃顶阿仲,护住尚一聪。秃顶阿仲扬手用手枪柄朝波特头上狠狠一击,鲜血立时从波特金黄的头发下淌出来。
       “让开!到一边去!”秃顶阿仲吼道,老外都很珍视生命,怕死。他要用手枪彻底吓垮波特,使他从此俯首听命。
       谁知,这回波特突然变成了勇士,他不顾头上鲜血直流,后背护着尚一聪,前胸迎着枪口,就像没听到威胁似的,一动不动。秃顶阿仲咬牙切齿打开手枪保险,将枪口顶在波特眉心上,手指扣紧了扳机。
       “波特……”尚一聪声音颤抖,脸色变白了。但波特仍然护着她,挺立不动。
       秃顶阿仲从牙缝里吐出话:“我数一二三,你要再不让开,就去死吧!一……二……”他开始数数。
       波特依然纹丝不动。
       强子上前几步,一把拖开枪管,说:“秃头你狗日的打死了他,自己能上天飞走吗?!”
       秃顶阿仲怏怏地收了枪,骂道:“出了山再收拾你们两个!”转而对强子说,“叫这一男一女离直升机远点儿,免得他们趁你我不注意就上了天!明白吗?”
       尚一聪不卑不亢地叫强子取来座舱里的医药箱,飞快地替波特包扎。还好,波特的伤口不大也不深。她蹲着为波特包扎的时候,波特的一双蓝眼睛非常柔和地望着她。尚一聪忽然感动得眼眶发热。刚才那一幕,使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波特对她的爱情。
       波特说:“尚,对不起,是我一时自私,修好了直升机想和你走,结果反而让你落到了罪犯的魔掌里……”
       尚一聪说:“别说了……波特,你真的爱我,我知道!我也爱你!”
       波特带着一脸的血迹笑了。这使尚一聪想起,他几天前刚刚走上旅游大巴时那种天真的笑容。
       “我们会活着出去的,我们要在一起!”尚一聪低声而坚定地说。
       “是的,我们要在一起!”波特像回声一样重复着尚一聪的话。
       可是,眼前是苍莽的森林和无情的枪口,直升机在二十多公尺之外停着,无法接近;发出求救信号时,用英语蒙住了强子,可那另一架直升机上的人能听清听懂吗?
       第十章
       很多灾祸是人为造成
       旧伐木场的山坡上,吴远、宛玉和直升机驾驶员围着座舱里的通话器,焦急地倾听回音。突然,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却一下子又断了。三个人亢奋起来,凑近通话器期待着。很快那个声音又传过来,叽里咕噜的不知说的什么。吴远极力听清并记住那串音节,却不明白对方说了句什么话。他反复念叨咀嚼着,宛玉也跟着念,她也知道这肯定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必须破译出个中含意。
       驾驶员仍然倾听着通话器,然而再也没有听到那个遥远的声音。
       蓦然,宛玉一闪念想到那直升机是美国青年波特操纵的……她不由大叫起来:“吴远,对方讲的是英语!英语!”
       吴远恍然大悟。他是中国警官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基础英语是不错的。他重复念叨通话器里听到的那串音节,终于弄清了对方用英语说的是:“天镜湖,求救!天镜湖,求救!”
       他兴奋地一掌拍在宛玉肩上:“你真聪明!”宛玉“哟”的一声叫道:“你打痛人家了!”吴远忙又伸手在宛玉肩膀上揉:“真痛吗?真痛吗?”宛玉被心爱的人这么抚揉,不觉心里涌起无限愉悦,可又想到吴远跟那许婷婷的暧昧亲密,心情复杂地说:“呸,谁要你假惺惺装好人!”
       吴远心知一时说不清,抓紧行动才是当务之急,转头招呼驾驶员:“快起飞,去天镜湖!”
       直升机很快腾空,去寻找群山中那个叫做天镜湖的地方。
       从空中望下去,他们透过座舱玻璃看到了山林里的游客队伍。妇女儿童们在几名武警战士护送下,跌跌撞撞艰难地在山间走着,花花绿绿的人群在苍郁的山峰谷地之间格外醒目。阴沉沉的天空紧压在山岭上,远处好几条峡谷中奔腾着浑浊的山洪巨流,游客队伍像一串蚂蚁在险境中曲曲折折地蠕动。
       掠过一道峡谷上空时,吴远忽然发现下边有一点儿鲜艳的东西在晃动,他叫道:“注意看,那是什么?”直升机降低高度盘旋下去,宛玉说:“是人!下边峭壁上有人!”
       峡谷峭壁上的岩凹里的人,正是走投无路的许明和火老板。两人忽见一架直升机出现,许明脱下红格衬衣拼命挥动呼救。绝处逢生的激动使许明和火老板都流下了眼泪。
       直升机小心地降到离峭壁岩凹不远的上空,在驾驶员指挥下,吴远打开舱门,抛下绳梯。许明沿着绳梯气喘吁吁爬上了直升机座舱。绳梯再次下垂,峭岩上的火老板急不可耐地抓住绳梯,朝上空大喊:“再放长一点儿!”绳梯更多地下垂,火老板攀住绳梯一格格往下爬,拼命伸手去抓夹在岩缝里的巨款密码箱。绳梯晃晃荡荡,火老板终于把密码箱从岩缝里拖了出来。
       火老板一上直升机,就瘫软了。
       吴远急叫:“快去天镜湖。”
       不一会儿,缓过气的许明和火老板开始提起相互间的烂账。许明猛地抽火老板一耳光:“你他妈这下子命得救了,还想抱住钱?!我女儿生死不明,是你一手造成!老子要送你上法庭,偿命!”
       火老板完全没了早先的凶恶,忙不迭地说:“许哥许哥,听我说,你女儿不会出事,不会出事……救援直升机不是来了吗?下边肯定也有很多救援队……我不要这钱了,等会儿一下去,我就用这120万重金悬赏,动员所有的人寻找许婷婷,一定会找到!你在岩上救了我的命,我拼了命也要替你找回活着的女儿……”
       吴远听到“许婷婷”三个字,猛回头问:“你们要找的是许婷婷?”
       许明急忙说:“是呀是呀,是我女儿呀,失踪在山里了。你看见她在哪儿吗?快告诉我!”
       吴远和许婷挨过山林一夜时,已经听许婷婷讲述了“绑架”的来龙去脉,这时立即明白这两个被救的男人和他们说的120万现金是怎么回事了。他问明了两人姓名,便对许明说:“许先生不用担心,你的女儿没事,她已经跟得救的游客队伍在出山的路上了。”
       许明忙道:“救援队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报答不尽,报答不尽!”
       火老板也松了一口大气,连连千恩万谢。而宛玉对吴远使了个眼色瞟瞟火老板,意思是说,这人就是那个搞绑架的家伙。吴远点了一下头,但他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到达天镜湖!”
       火老板根本不知道这直升机上有两名便衣警察,更不知道这两名警察已清楚他的绑架行径。他只以为转危为安了,人一放松,极度的疲劳使他昏睡在座舱角落里。许明得知女儿已经得救,心中绷得快断了的弦瞬间松下来,不觉也软成一团。
       而这时吴远和宛玉骤然紧张起来——直升机下出现了一大片湖水,天镜湖找到了。紧接着,他们从空中发现了大坝上停着一架蜻蜓似的直升机,旁边有几个小小人影。吴远和宛玉同时拔出了手枪。驾驶员驾着直升机低低斜斜地掠过大坝上空,宛玉趁机看清楚了下面的人,她对吴远说:“就是他们!”
       大坝上,波特眼望空中的直升机,兴奋地跳起来。不料,狡滑的秃顶阿仲见势不妙,冲过来猛然飞起一脚,将波特踹进了湖里!顿时哗啦啦浪花翻涌。
       尚一聪惊叫:“波特……”话音未落,秃顶阿仲用手枪顶在她头上,挟持着她急步退到大坝边上那座泄洪闸小屋里。强子跟着跳进去,秃顶阿仲叫道:“关上门!有这个女人做盾牌,我们还怕走不了吗?”
       波特从湖水里冒起来,扑腾着水花拼命叫:“尚!尚!”
       吴远见状,脸色严峻地说:“沉住气,一定要保证人质生命安全!”他叫直升机拉起高度,转一个大圈,在长长的大坝另一端降落下来。
       波特游上岸,朝警察这边跑过来。
       驾驶员对着通话器向他的上司报告:“我现在已到达天镜湖!有两名犯罪嫌疑人挟持了一名游客人质!有两名犯罪嫌疑人挟持了一名游客人质!”通话器里立即传来问话:“人质的身份确实是游客吗?”驾驶员回头问跑来的波特:“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是游客吗?”波特气喘吁吁地大声说:“她是游客,是医生,叫尚一聪!”
       只听那上级指挥官在通话器里条件反射似的叫了一声:“什么?人质叫尚一聪?那就是尚副市长的女儿呀!”
       吴远和宛玉握着手枪,快步跑向大坝中央,试图接近泄洪闸小屋。小屋里砰砰射出子弹,两名警察急忙伏在地上。吴远对宛玉说:“不能硬冲,里面有人质。”
       警匪双方僵持在天镜湖大坝上。
       直升机救援中队找到了旅游营地和伐木场被困游客的消息,传到了天城市政府救援指挥中心,副市长尚伯之急忙电话报告市长李峰。李峰在电话里说:“好!命令空中地面两支救援队密切配合,尽快使全体游客脱险。”尚伯之答应着正要放下电话,只听李峰在那边又说:“老尚啊,这次风景区发生的灾难是天灾加上人祸啊!我们要立即查清工作中出的问题,特别是盘山公路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垮塌事故!桥梁专家已到达飞云桥垮塌现场,相信垮塌原因很快会弄清……老尚,你女儿聪聪有消息没有?不要过于担心,我已命令飞行救援中队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放心!”
       丢下电话,尚伯之稳不住了。游客有了救,算是大幸,可刚才市长李峰的话里,暗藏的锋芒指向了他,桥梁专家只要一查出飞云桥和栈道垮塌原因,那王总搞的“豆腐渣工程”必然败露,他尚副市长受贿的事是纸包不住火的!
       尚伯之进了办公室旁的小休息间,关紧门,急拨手机找那该死的王总。可是对方仍然关机。再拨王总公司,秘书小姐回答说不知道王总在哪里。又拨王总家里,王总老婆叫起来:“你是谁呀?我还在到处找他……”尚伯之情知不妙,王总肯定闻讯慌了神,多半是逃跑了。这王总一逃,就什么都自行暴露了。
       其实尚伯之还不知道,自从飞云桥和栈道一垮,“豆腐渣工程”及其中可能有“暗箱操作”的问题便浮出水面,市长李峰立即会同市委领导、纪委,作出了秘密指示,令公安局布置人员监控工程承建方老板王总。那王总驾着轿车想逃往外省避风头,刚到高速公路路口,便被警方截住了。
       这样一来,天城市高层领导的目光就开始注意到副市长尚伯之了。李峰叫公安局立即审讯王总,而对于尚伯之,他说:“尚伯之现在是救援指挥中心总指挥,在这援救风景区游客的当口,不能乱了阵脚,要谨慎。况且,目前还没有证据。这样吧,先从旁点一点,试试老尚的态度……就算有问题,他自己谈出来,跟最后查出来,也是不同的。”
       尚伯之心中有鬼,自然听出了电话里市长李峰的弦外之音。
       尚伯之心中清楚,这时候那个王总的去向是关键。他出了小休息室,对办公室里忙着救援事宜的工作人员瞧瞧,然后轻声对自己的秘书说:“我下楼透透空气去。”秘书知道尚副市长已紧张几昼夜了,急忙说:“您该休息一下!”尚伯之摆摆手,径自走到湿漉漉的花园里。看看周围没人,他拨通了一个老部下的手机,那个老部下现在公安局办公室任职。尚伯之以副市长的口气问对方,已调出多少警力配合抗灾救援?其他干警是否有任务在执行?老部下当然不知就里,立即回答说,除了救援行动外,另奉市领导命令,刑警大队监控或拘押了几个人,可能跟天城山旅游业开发有关。
       尚伯之心中一抖,又问已拘押的都是什么人?老部下说出了几个名字,其中有王总。
       尚伯之挂断电话,觉得眼前的天空仿佛变黑了一般。他明白,公安局受命拘押了王总,市长李峰已经抓住了“豆腐渣工程”的线索,李峰刚才电话里“人祸”的说法,明显地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也就是在暗示:“你尚伯之有没有问题?”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引发了山体崩塌,也引发了尚伯之现实生活的崩塌。眼前,受贿的秘密暴露只是迟早的事,那王总一吐口,桥梁专家勘查的结论一出来……尚伯之不敢想下去。他脑子里空前紧张地转着圈儿:“怎么办?死口不承认有这事,凭自己的地位、资历,硬顶一下也许能抗过危机?太小儿科了!顽抗的下场更可怕!那么,自己主动谈出来,听凭处置,也许好一点?好什么……”身为副市长的他不敢想象自己一夜之间从青云里跌到烂泥坑中,他怎么也不可能忍受那身败名裂的现实!
       天空中洒下冰凉的雨点,落在尚伯之脸上。尚伯之立刻又想到了下落不明的女儿尚一聪。要是女儿真遇了难,不能生还,这罪孽不也正是做父亲的造下的吗?想到这里,尚伯之的意志快要垮了,内心开始变得很软弱。
       手机响了,秘书请他快回指挥中心办公室,有山里消息传来。尚伯之强自镇定,走上楼,秘书过来吞吞吐吐说:“尚副市长,飞行救援中队报告……他们报告……”
       尚伯之很烦躁地盯秘书一眼:“报告什么?”
       秘书只好直说:“您的女儿尚一聪有下落了……可是,她现在正被两名有犯罪嫌疑的持枪歹徒劫为人质,警察正在设法营救她并抓捕歹徒。地点在天镜湖边……”
       尚伯之突然有些支持不住了,理也不理秘书,径自走进小休息室,关上门,心中长叹一声:“天要灭我!”
       鬼使神差一般,他不知怎么就拉开了抽屉,里边有一大瓶安眠药。他知道,这药可以让人一了百了。
       第十一章
       歹徒叫嚣启动泄洪闸
       警匪双方仍然僵持着。
       吴远和宛玉退回直升机旁。波特焦急地望着远处的泄洪闸小屋,高声叫着:“尚!尚……”吴远制止说:“别叫!他们绑了人质,不能刺激他们,否则尚医生会有危险。”
       火老板蹲在地上,紧紧抓着那只装有巨款的密码箱,转着眼珠到处瞄,可他再也不敢擅自乱逃了,困在峭岩上等死的滋味比什么都可怕。然而他又十分担心,先前被救上直升机时,他并不知吴远和宛玉是便衣警察,现在只要许明抓个机会讲出绑架许婷婷的事,他就得进局子。
       许明刚才听说女儿许婷婷已经获救、正在撤离的队伍里,松了一大口气,本想立即将火老板的绑架行径告诉吴远和宛玉,可眼前更凶险的情景把人们的心弄得悬起老高,他本人也紧张得出汗,开口不得。
       吴远对宛玉说:“尽量稳住那两个家伙,我们一方面找机会解救尚医生,抓捕对方,一方面赶紧呼叫警方增援。”说着,他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宛玉。宛玉一看,不由怔了怔:“这不是我掉的手机吗?你怎么——”
       吴远急说:“对对,是你的手机,被许婷婷拾到了……快拨!”
       地处深山,手机信号很不稳定,宛玉拨了又拨仍没通。旁边的驾驶员却已经用直升机上的通话器叫通了飞行中队指挥官,宛玉急忙对着通话器说了情况,并提醒说:“不要直接飞抵天镜湖,以免刺激歹徒伤害人质;最好让直升机在附近待命,我们会及时发出呼叫的!”飞行中队指挥官回答:“明白了!”
       泄洪闸小屋里的秃顶阿仲见警察远远伏在大坝上没动静,便对强子说:“这么拖下去,他们的援兵不久就会赶来,你我两个就死定了!怎么办?”说着,他一双眼睛在尚一聪身上转来转去,打着利用人质的主意。
       强子握着手枪贴在窗口,也慌得没了主意:“狗日的秃头,都是你他妈闹的!抢什么直升机……要是就在伐木场等着,找个空子溜到这儿来验货,不就万事大吉了?!这下要玩完了!”
       蹲在小屋墙角的尚一聪早已发现强子跟秃顶阿仲有点儿不同,这小伙子不那么凶狠……一个念头蓦然在尚一聪脑子里清晰起来——想办法使强子和秃顶阿仲心思不对路,让歹徒之间起裂痕!可是,用什么办法呢?
       没等尚一聪想出办法,秃顶阿仲已经朝外边高声叫起来:“你们听着,我手里有人质,要是你们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杀了她!”
       吴远忙高声应道:“我奉劝你们不要冲动!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考虑!”
       秃顶阿仲叫道:“听着,你们都离开这儿,只留下那个叫波特的老外给我们驾驶直升机!还有,叫所有天上地下的警察都别阻挡我们,等我们飞出山之后,就把这个女人放回来!”
       吴远叫道:“你们这个要求,我们立即通知上边,但你们决不可以伤害尚医生!否则绝没有好下场!”
       宛玉急问:“怎么办?”吴远说:“这只是拖一点儿时间,我们得赶紧找到既能保证尚医生安全又能抓捕匪徒的办法。”
       这时,意外发生了。波特看到尚一聪出现在小屋窗口的身影,再也按捺不住激情,他忽地站起身来,径自大步朝小屋走去,嘴里喊着:“尚,我来换你!我来换你!”宛玉跳起来要拉住波特,竟被身高力大的波特一掌推倒在地上。吴远正要上前阻挡唐突的波特,小屋那边猛然响起砰砰两枪,大家急忙伏下身子。
       那两枪是秃顶阿仲对天放的,他发现波特直冲过来,企图用枪声将这个不知要干啥的美国青年吓回去。可是,波特竟像没听见似的,爱情的力量促使他一步步走上前去。
       窗边的尚一聪眼看着波特对着枪口走来,不禁万分激动,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嘶哑地叫道:“波特,别过来!别过来……”
       秃顶阿仲瞄准波特就要开枪,强子吼道:“干什么?打死了人,他们发怒硬冲上来,咱俩还活着跑得了吗?”秃顶阿仲怔了怔,眼珠一转,飞快地从手提箱里取出了偷猎用的麻醉枪,装上麻醉弹。
       随着一声闷闷的枪响,波特应声倒地。
       “你这个恶魔……”尚一聪哭叫着。
       秃顶阿仲瞧瞧外边昏倒在地的波特,对强子说:“快!你在前面押着这女人出去,叫他们让你我两个上直升机飞走!谁冲上来就叫他吃麻醉弹!”
       强子有点儿犹豫:“万一他们真要开枪怎么办?我还想活哩!”
       秃顶阿仲已经等不及了,暴怒地用枪顶在强子太阳穴上,吼道:“你小子每到这种时候就跟我唱对台戏,那才是不想活了!走!”
       强子心里不由再次涌起对这个秃头的憎恶,可眼下他没别的办法,只得一手握枪,一手抓紧尚一聪的胳膊,推着她出了小屋。秃顶阿仲狡猾地贴在门边观望,他要让强子和尚一聪冒险先出去,试探警察的反应。
       伏在大坝上的宛玉和驾驶员见波特被击倒,以为他中弹身亡了,不禁怒火中烧,一见有人影出来,估计是狗急跳墙,宛玉举起手枪扣动扳机砰砰开枪射击,子弹尖叫着划过强子和尚一聪头顶。
       枪响之时,强子猛地拖着尚一聪卧倒在大坝上一道石棱后面。他嘴里咒骂着秃顶阿仲:“贼黑秃头,想叫老子卖命,杂种!”
       尚一聪被强子按着后背卧在地上,看到波特仰面朝天昏倒在前边不远处,几天来在这高山森林中发生的一切从她心里飞快地闪过,她胸中腾起百般滋味……蓦地,她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不能被动地成为人质,让匪徒威胁警察,她要在这场风浪中竭尽全力做自己应做的事!
       于是,尚一聪低声而简洁地对强子说:“你知道吗?我来这山里时,带着恋爱失败的深深痛苦,当时我觉得活着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思……”
       卧在旁边的强子惊得两眼溜圆,他万万想不到,尚一聪会在这样的时候对他说自己的隐秘。尚一聪抓紧机会继续说:“正是在这场突然发生的灾难中,人们互相救助的过程,使我感受到了善良和正义!我在这几天里变了,我感到活着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强子,你难道就不想过上美好的生活吗?可是你现在却要被警察抓进监牢了!你就不想救救自己?!”
       强子听着尚一聪的话,心里全乱了。本来他就对这个优雅漂亮的女医生有一种说不清的仰慕和心动,这时,尚一聪的话就特别能钻进他的心;再加上几天来,秃顶阿仲每到紧急关头便心狠手辣,根本没把他当同路人,早就加剧了强子对偷猎走私生涯的心寒;而且,长年过着在荒芜山野游荡的黑道日子,这次刚到旅游营地时看见别人过的明亮快乐生活,也使强子生出了对美好生活的梦想……他心头乱得一团糟地想:“怎么才能救自己?”
       尚一聪侧过脸紧紧盯着强子,看出了他的惶惑和动摇,立即又低声说:“你们跑不掉的,警察不会真的离开,如果你杀了我,那你的罪就大了,你也难逃一死!你只有一条路可以救自己,那就是争取将功赎罪!你要好好想想,千万别错过!”
       强子握枪的手微微抖起来。正在这时,秃顶阿仲在屋里叫起来:“退回来,退回来!”强子拖着尚一聪退回小屋里。
       秃顶阿仲将麻醉枪递给强子,然后,他双手抓着屋角的铸铁转盘,得意地说:“这玩意儿是泄水的闸,只要把这个铁盘子一转动,这满满一大湖水就要顺着峡谷冲下去,淹没旅游营地!就凭这个,警察来再多的人,也不敢冲进来!”强子问:“你怎么知道要淹到营地?”秃顶阿仲拿出一张天城山旅游图说:“这上边画得清清楚楚。”果然,那旅游指南图上,蓝色的天镜湖延伸出一条蓝线,其实就是溪流,朝下方直伸到旅游营地附近。强子不禁又一次嘀咕:“狗日的秃头!”
       与此同时,大坝那端的吴远发现了一条通往泄洪闸小屋的“险路”——大坝朝向深谷那一面的坝壁上,巨大的石块上有些小棱坎,他决定沿着那些棱坎悄悄爬向小屋,突袭匪徒。
       秃顶阿仲喊道:“警察先生,你们输定了,这里有湖水泄洪闸,你们要玩花招,我就放水,这一大湖水顺峡谷下去,正好冲到营地,会淹死多少人呀!”
       吴远等人都怔住了。
       警用直升机上,驾驶员向飞到附近的增援直升机简述了情况。不一会儿,通话器响了,传来的竟是天城市副市长尚伯之的声音,他急迫地要知道女儿的情形。此时,吴远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争取时间爬过大坝陡壁抵达小屋。
       吴远一边攀到大坝边沿,一边让宛玉朝小屋喊:“你们不要冲动!我们已经报告了上级,上级命令,要让人质直接跟城里通几句话,证实她确实在你们手里,上边就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
       小屋里,秃顶阿仲狂笑道:“可以呀!让你们的上司知道人质的命捏在我手里,不马上让路,她就活不成!”他大声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将手机伸到尚一聪耳边等着。
       吴远攀着石棱贴到了大坝外面,身下是令人胆寒的深谷。
       他的手忽然被宛玉俯身紧紧抓住了。一抬头,只见宛玉目光又深又柔,注视着他。吴远忽地明白,自己这么一去,可能成功,也可能摔下峡谷粉身碎骨。他想到了自己和宛玉萌生的爱情,想到许婷婷造成的误会伤了宛玉,于是他说:“我只是跟许婷婷抱着抵抗夜里的寒冷,真的,相信我!”
       然后,他义无反顾地攀援着石棱,壁虎似的贴在大坝外边朝泄洪闸小屋一点点移去。
       小屋里,举在尚一聪耳边的手机通了,一听里边的声音,尚一聪叫了一声:“爸!”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第十二章
       小马仔终于倒戈一击
       尚伯之在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时候,能跟被劫为人质的女儿通上电话,也真是一件幸事。在这之前,市政府办公厅来电告诉他,桥梁专家已经从飞云桥返回。可是桥梁专家并没有马上来向他这个救援总指挥汇报,这点儿微妙情形说明,市里高层领导已经在暗中调查。尚伯之清楚地知道,自己滑到了无望的死角。
       他拼命撑起架子,让担任副总指挥的办公室主任与山里保持密切联系,务必使旅游营地和伐木场两处游客尽快脱险,自己却再次进了小休息室关上门。一人独处,内心的绝望怎么也压不下去了,何去何从?硬顶着是什么下场?自己去找李峰和盘托出受贿事实,又是什么下场?他已经徘徊许久了,越想越觉得不堪面对这一切……终于,他一咬牙,拿过杯子倒满水,眼睛死死盯着抽屉里的安眠药。
       不料,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怔了一下,还是拿起听筒,只听秘书大叫:“尚副市长,快快,有希望跟您女儿通话,我替您先接通一架警用直升机通话器,那儿离聪聪最近!”
       很快,尚伯之发着抖拨通了电话,听到了尚一聪的哭声,原来女儿真被匪徒劫持着!
       其实,这一切是市长李峰的因势利导,这时李峰正和几位市委常委在另一楼层的办公室里,桥梁专家的初步勘查报告表明,飞云桥确实是“豆腐渣工程”,公安局拘押的王总也已经交代了向尚伯之行贿的内幕,常委们的脸色严峻起来。一个常委说:“我建议立即对尚伯之实行双规。”李峰摆摆手道:“等一等。救援飞行中队报告,尚伯之的女儿尚一聪现在正被匪徒劫持为人质,警方正在全力设法营救她并抓捕犯罪分子;这个情况必须和尚伯之的问题联系起来考虑。这事处理得好,有可能促使‘豆腐渣工程’和受贿问题更快地浮出水面。”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飞赴天镜湖增援的武警用通话器向李峰报告,警匪双方正僵持着。李峰立即指示,以考虑匪徒提出的条件为名,争取让尚伯之和女儿通上话,一来麻痹匪徒,为警察争取时间;二来亲情的影响可能会破除尚伯之抗拒的心理。
       此时,指挥中心小休息室里,尚伯之握着电话,只听女儿尚一聪抽泣着说:“爸,我好想你快来救我啊!我想念我们的家,我还能见到你吗……”尚伯之心如刀绞地说:“聪聪,你会得救的!爸爸也想你……爸爸对不起你呀……”他当然不敢说出这场灾难和女儿落入黑手,追根溯源与他受贿造成的“人祸”有关。他抓紧电话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平时看重的功名地位乃至金钱一下子都失色了,唯求能跟女儿平安团圆。
       突然,电话断了。
       尚伯之落入空茫当中,他的手不知怎么拂倒了杯子,一声脆响,玻璃杯跌得粉碎。尚伯之软在椅子上,良久,他抖着手拨通了李峰的电话,虚弱地说:“老李,我想跟你谈谈……”
       天镜湖大坝上,情势却越来越紧张了。
       尚一聪刚和父亲讲了几句,秃顶阿仲便切断了通话。他困兽犹斗地对外边狂叫:“别再跟我玩虚的啦!你们要是再不马上起飞离开,我就立刻打开泄洪闸门,那就不是死一个人质,山下那些人都跑不了!”
       伏在直升机旁的许明叫驾驶员:“快点儿问问救援队,那些游客现在哪里?湖水冲下去真要淹着他们吗?”许明惦念着他的女儿许婷婷也正在徒步出山的游客队伍里。
       驾驶员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他叫通了护送游客徒步出山的武警医疗救援队。这时,伐木场和营地的游客已会合在一起,在武警和医护人员带领下,沿着一条山谷往山外走。天镜湖的呼叫传来,武警队长急忙核对随身地图,惊出一身冷汗,急用对讲机回答说:“我们正在通过一处无名山谷,地图标示,这儿的溪流正跟高山上的天镜湖相连,是天镜湖的下注水脉。游客通过谷地的速度很慢!你们必须尽一切可能避免泄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宛玉在通话器旁也惊出一身冷汗。她明白,秃顶阿仲已经疯狂了,这个亡命之徒随时可能真的打开泄洪闸,或者杀死人质……她咬牙对驾驶员说:“立即起飞升空,升空!”
       驾驶员发动直升机,宛玉、许明和火老板上了座舱,直升机离开大坝,越过密匝匝的树梢,飞到一片森林后面。宛玉心里像着了火似的受不了,她决不肯在这个最紧要关头离开战场,而且,吴远攀下大坝陡壁去冒生命危险时,对她说的那句“我只是跟许婷婷抱着抵抗夜里的寒冷,真的,相信我”,在她心里反复回响。她终于明白,是自己在使小性子,其实她是那么爱吴远,吴远也是那么爱她。
       宛玉不由分说叫驾驶员降下高度,她握着手枪顺绳梯下到地面,弯着腰飞快地穿过丛林,从另一个方向隐蔽地冲向泄洪闸小屋。她要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同吴远并肩战斗。
       吴远攀援着石棱,艰难地一点一点向小屋移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攀到小屋窗下,猝然一击。
       小屋里的秃顶阿仲见直升机起飞了,便叫道:“让这女人当盾牌,快逃!”
       强子冷冷说:“往哪儿逃?那个黄毛老外叫你一枪麻醉了,谁给我们开直升机?!”
       秃顶阿仲顿时傻眼了。他狂乱地暴跳起来,吼道:“不能在这儿等警察来抓,没有直升机,就穿过森林逃出去!”
       可是这时强子已经在尚一聪的“攻心”之下,彻底动摇了,他叫道:“秃头你他妈是个疯子,穿过森林,你还想叫我碰上山洪泥石流哇?!”
       “管不了那么多啦,强子你找路,给我走!”秃顶阿仲举起手枪逼强子和尚一聪出门。跨出门的强子一眼看到近处丛林里闪出宛玉,急忙退回来说:“警察没走!”
       秃顶阿仲孤注一掷,他跳到屋角,抓住泄洪闸的铁转盘,伸长脖子朝外吼道:“警察别动!我现在叫你们看看我的厉害!快叫直升机回来运老子出山!快让老子出山!”他吼叫着竟转动了水闸铁盘。
       大坝下方的泄洪口冲出咆哮的水流,湖水汹涌地泻入峡谷,腾起巨大的轰鸣。
       尚一聪突然冲上去要争夺水闸铁盘。秃顶阿仲一只手猛转铁盘,另一只手举枪指住尚一聪,尚一聪被迫僵住了。
       就在这时,吴远竭尽全力爬过了大坝陡壁,攀上了小屋窗口,他举枪大喝道:“不许动!”
       秃顶阿仲已经完全疯狂了,野兽似的号叫:“退出去!不退我杀死这女人!”
       吴远假装慢慢退下窗沿,蓦然用另一只手闪电般掷出一柄警用匕首。匕首直飞秃顶阿仲脸孔,秃头急闪避过锋芒,身子一歪,手中枪口偏离了尚一聪。吴远趁势纵身扑上去,可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秃头迅即转身,枪口对准吴远就要开火……突然,侧旁响起一声闷哑的枪声,秃顶阿仲栽倒在地。
       开枪的是强子,枪响之后,他把麻醉枪丢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宛玉持枪冲进了小屋。
       吴远冲到泄洪闸前,全力反转铁盘关上水闸。
       天空中响起轰鸣,三架满载武警的直升机一齐降落在大坝上。
       尚一聪跑到大坝上,俯身抱住昏迷在地的波特,叫道:“波特,你醒醒,我爱你……”
       宛玉将强子交给最先跑过来的直升机驾驶员,转身看见精疲力尽的吴远倚在小屋门框上,她急步跑过去,紧紧地拥住了他。
       与此同时,在天镜湖泄水峡谷下游,转移的大群游客刚刚走过了谷地,一股咆哮的大水就顺着山谷奔腾而来……
       后话
       在断塌了的飞云桥头,历尽艰险的人群终于会集到一起,脱险后的欢呼响彻群山之间。
       许婷婷从人群里跑出来抱住父亲许明,又哭又笑。
       火老板提着装满钞票的密码箱,拉住旅游营地的胖经理说:“我的别克轿车还在停车场,我要开自己的车赶快走!”
       不料,两名警察来到他面前说:“先生,你进山时轿车里有一名女高中生,对不对?现在请你跟我们走吧!”
       许明对上了警车的火老板叹道:“老火,想当初我也真是对不住啊!唉,钱这东西啊……”
       中了麻醉弹的秃顶阿仲被武警抬上了警车。
       一副担架上躺着昏迷的波特,尚一聪用手在波特脸上抚摸着。
       天镜湖边的森林里,吴远、宛玉和一群武警押着强子,起获了大批偷猎走私的珍稀动物皮毛。吴远对强子说:“你的表现我们都看到了,你要讲出偷猎集团的全部线索,争取宽大处理。”
       一个月后,缉私警循着强子和秃顶阿仲供出的线索,一举破获了偷猎走私网络。
       也是一个月之后,吴远收到了许婷婷的一封信。许婷婷在信中说,她已经从一时的痴迷中“醒”过来了,非常不好意思,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山林之夜。
       吴远把信交给宛玉,宛玉看完,嗔笑道:“白痴!你对女孩子真是一点儿都不懂!”
       编辑人语:
       这是一部当代惊险传奇,紧凑,精彩,耐人寻味。作品在不长的篇幅里,将故事情节编织得波澜迭起,又饶有情致;且将众多矛盾束于特定的环境集中爆发,人物虽多不显杂乱,头绪虽繁却有章法,甚是难得。同时,作者擅长通过细节刻画人物性格,于人性复杂的挣扎展示中升华了主题——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性沦丧;金钱不是万能的。
       请保护好我们最珍贵的东西: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