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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篇传奇]天意难逃
作者:刘 浪

《故事林》 2007年 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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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去留两难
       七月的深圳,像个火炉似的,热得让人受不了。
       傍晚,刘其宝早早地洗了个澡,便穿戴整齐,准备去街上一家新开的发廊抢个鲜。正当他站在镜子前用梳子拨拉着稀疏的几根头发时,刘其贵来了。
       刘其贵是刘其宝的堂弟,原在湖南老家的一家小国企当总务科长。后来企业倒闭,在家里折腾了几次小生意失败后,便来到深圳,投奔了他的堂兄刘其宝。而刘其宝此时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而是手下有了三十多号兄弟,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小包工头了。
       
       刘其宝看到昔日在老家风光无限的刘其贵向他求助,立马腰杆子直了,气也比平日粗了许多。他介绍刘其贵到和他有业务往来的洪星饲料有限公司做了业务员。刘其贵也算争气,头三脚踢得还挺顺,半年下来,给洪星做了几单不大不小的生意。洪星的老板廖志扬一高兴,又让刘其贵在老家同样下岗的老婆杨素娥也进了洪星公司。小两口在厂外租了间房,有滋有味地在特区过起了小日子。
       刘其贵虽然稳住了脚跟,但初来乍到,有个什么事还得靠堂兄罩着。很会来事的他时不时到刘其宝这串串门,并有意无意地逢人便说,他有今天,完全是靠了堂兄。这多多少少让一向虚荣的刘其宝有了点成就感。
       可这回,刘其宝发现堂弟一脸沮丧,好像不是来串门的,便斜了他一眼:“怎么啦?挂着个脸,晚上一起去新开的春梦发廊轻松一下,听说里面来了一帮东北小姐。”
       刘其贵阴着脸说:“哪有这门心思,出大事了!”刘其宝放下梳子问:“怎么了?”等他听完刘其贵的话后,才慢慢弄清楚是怎样一档子事。
       半个月前,在深圳的一次展销会上,刘其贵认识了一个河南驻马店名叫杨成的客户,他是一家大种猪场的采购经理。刘其贵看到他的名片,就想方设法和他套起近乎来,又是请吃饭,又是洗桑拿,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姓杨的回单位后,立马很够义气地给刘其贵下了20万元的订单。刘其贵发完货后不放心,又考虑到长期合作的问题,便亲自跑了一趟驻马店。杨成同样请刘其贵在大酒店吃饭、桑拿,末了给他开了一张20万元的支票,同时又“公事公办”地向刘要了3万元的回扣。看到人家那直来直去的豪爽劲,刘其贵觉得倒是自己小心眼了。可是他回到深圳后才发现杨成给他的是一张假支票。
       被骗了二十多万,洪星公司老板廖志扬发火了。按照入职的约定,烂账业务员要承担一半,这下刘其贵要赔上十多万。虽然洪星公司答应可以分月“按揭”,但刘其贵觉得再做下去没什么劲了,便想偷偷和老婆一走了之,这次他来就是向刘其宝打个招呼的。
       
       一听刘其贵出了事想溜,刘其宝想去泡妞的心思一下子全没了。他几乎是吼着对刘其贵说:“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忘了入职时是我担保的,你这一走,我在洪星的几十万工程款还怎么结算?廖志扬做生意是圈子里有名的奸,他怎会当这个冤大头?”
       刘其贵低着头一声不吭,刘其宝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做生意有亏就有赚,在外面不像在老家,你要多长个心眼。赔了没问题,顺的话,以后几单就赚回来了。你现在拔腿跑,不但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依你两口子目前的情况,一时半会到哪找这样的工作?”
       说得刘其贵往地下一蹲,抱着头叹了口气:“这要赔到啥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二、飞来横祸
       隔了几天,刘其宝装着什么事也不知道,来洪星公司结算他那笔工程款。果然公司老板廖志扬告诉他:他堂弟刘其贵因为个人原因被骗货骗款,按公司的销售制度规定,他个人必须承担全部款项的一半。考虑到他的实际经济情况,公司决定分期从他两口子的工资上扣,直到扣完为止。在款项没有完全扣回之前,刘其宝的工程款暂时冻结。
       
       刘其宝说了半天,见廖志扬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就把刘其贵叫到外面,又没头没脑地狠狠数落了一通。
       几天后,刘其宝接到刘其贵的电话,说过两天是他老爸的祭日,他想回老家一趟。这次被骗,一方面是自己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可能和长时间没去给老爸上坟有关。所以这次回去,他要多放些爆竹,多烧些纸钱,求老爸在天之灵保佑他。刘其宝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知道刘其贵一向迷信这些,就说:“你回去散散心也好,早去早回!”末了,他没忘了告诫一声:“你别犯糊涂不来了。”刘其贵爽快地应了声:“兄弟,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总不能坑你吧!”
       刘其贵最后在电话中让刘其宝开车送他去火车站一下。刘其宝正忙,就让包工队里会开车的小张开着他半新的桑塔纳去送刘其贵。
       谁知,第二天中午,刘其宝正在午睡,电话响了,一接,居然是刘其贵的老婆杨素娥。她泣不成声,说了半天,刘其宝才听明白,原来是刘其贵出事了。他坐的大巴车没出韶关就在高速公路上和一辆载重货车追尾,现在交警部门通知家里人前去处理,具体情况没说,只是说死伤了不少人。刘其宝一听,不对呀,刘其贵是坐火车回去的,会不会弄错?他赶紧找来小张一问,小张说当时是去了火车站,可是火车站没票了,刘其贵急着回去,小张就将他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刘其宝骂了一声:“急着奔死!”就连忙和杨素娥及洪星公司派的一个处理此事的工作人员赶往韶关。
       到了出事地点,几个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尽管经过交警部门的前期处理,现场的惨烈还是让人触目惊心:大巴车前半部分撞在大货车屁股上,瘪得不成样子。大货车的头已经冲出了隔离带,呈半倾斜状态,车上装的沙石有一半倾倒在路面上。地面上到处血迹斑斑,从车底下流出的血已经变成深褐色。乘客的行李和零星物品更是四处抛洒,一片狼藉。当地公安、交通、民政等相关部门正在紧急处理此事,事故中共死亡26人,重伤18人,只有几个人幸免于难。
       刘其宝他们被带到当地医院,一下车,就听到医院里哭声一片。一具具尸体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整齐地排放在医院的水泥地上。接待他们的医生问清楚他们要查找的名字时,对他们说:“节哀顺变吧,人已经死了!”一句话,让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杨素娥当场昏了过去……
       刘其宝颤惊惊地问了句:“不会弄错吧?”医生说:“不会的,每个人都是根据身上所携带的证件判断的。刘其贵坐在前排,虽然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但他的身份证还在身上。你们可以去看一下,但要有心理准备,人已经变形了。”
       刘其宝和洪星公司的人被带到一具尸体旁,塑料袋子上贴着标签,写着:4号:刘其贵。刘其宝让工作人员解开扎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刘其贵的头已经深陷下去,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刘其宝不敢再往下看,慌忙叫工作人员将袋口扎上。接着他们又被带到遗物招领处,刘其宝一眼就看到刘其贵出差常使用的一个公文包,这个仿真皮的公文包还是刘其宝送给他的。
       三、欲望无边
       由于此次事故属于重大交通事故,广东的多家媒体都作了详细报道,死者名单也于次日在报纸上公布,刘其贵的名字依然排在第四位。杨素娥悲伤过度住进了医院,刘其宝自然而然成了后事的当然处理者。他和洪星公司的人一起一方面照顾杨素娥,一方面马不停蹄地办理各种后事手续。刘其贵的尸体就在当地火化,保险公司共赔付每人12万元。事后,洪星公司又给了2万元抚恤金,刘其贵死后共得到14万元的赔偿。
       办完这些事后,刘其宝和杨素娥护送刘其贵的骨灰返回湖南常德老家。在常德的刘家埠镇,刘其贵年迈的老母亲带着刘其贵两个孩子,大女儿6岁,小儿子4岁。回家没两天,刘其宝和杨素娥就为那笔赔款和抚恤金产生了矛盾。出事的时候,杨素娥悲痛欲绝,身体状况很差,为了安全起见,刘其宝将全部赔款都存入了他个人户头。可回到家里几天了,他只字不提给杨素娥钱的事,倒对刘其贵的母亲说:“杨素娥年纪轻轻,又没有结扎,肯定会改嫁的。这钱是刘其贵的性命换来的,可不能被她带走。”在刘其宝的老家,出了这档子事,按习俗,母亲改嫁,孩子都是要留在夫家,不能带走的。老母亲一听很有道理,如果杨素娥走了,孩子留下来,没有钱怎么成?她就对刘其宝说:“其贵是你带出去的,后事也是你办理的,你是我们刘家有体面的人,一切你做主吧!”刘其宝拿到这个尚方宝剑后,就对杨素娥置之不理了。
       刘其宝将钱压在手里,是有自己小算盘的。他一方面想独占这份钱财,另一方面又对杨素娥起了觊觎之心。三十出头的杨素娥虽然生过两个孩子,但依然皮肤白嫩,身材高挑,特别是那丰满的胸部和一头乌黑的长发,更是让刘其宝一见丢魂。刘其宝混到近四十了,头顶谢了半边,远看就像上了五十的人。虽然凭着点小聪明挣了不少钱,但他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也没留下什么家底,至今光棍一条。平日里女人倒是有不少,就是没老婆过年。如果能和漂亮能干的杨素娥结婚,那真是件称心如意的事。
       这天,杨素娥第三次来到刘其宝的老屋,索要赔款。前两次,刘其宝借口异地取款电脑联网不上,给挡了驾。这次,他干脆挑明了讲:“我兄弟死了,但还有一双儿女,你这么年轻,肯定是要改嫁的,我们刘家的孩子要留在刘家,所以这钱根本就不能给你;给了你,这两个孩子谁来养?”一席话说得杨素娥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刘其宝见打中她的要害,就厚着脸皮走近杨素娥:“其实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以后你跟着我
       过,我们共同来抚养这两个孩子。”杨素娥脸涨得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转身走了。
       
       刘其宝见杨素娥没有回绝他,心里暗暗得意。刚死了丈夫,她哪好意思表这个态,更何况在村里,大家知根知底,难免有人说三道四。如果将杨素娥带到深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想到有一天美人在怀,刘其宝心里甭提多美了。
       晚上,乡下的天气和深圳一样热。刘其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到了杨素娥。刘其宝好一段日子没去发廊找小姐,感觉自己在这个燥热的夜晚随时要爆炸似的。刘其贵的家离这也不远,不如快刀斩乱麻把杨素娥给办了,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过了这个坎,看她还撑个什么劲!
       刘其贵家是老式的两层小楼,还是刘其贵当总务科长时盖的,在村里很是显眼。刘其宝知道两个孩子和他们奶奶睡在一楼,就大胆地从外面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乡下的门锁不是很牢,做泥水工出身的刘其宝两下就将门锁弄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借着屋内的壁灯,看见杨素娥穿着单薄的内衣,脸朝里睡得正香。刘其宝一个恶虎扑食就上去了,哪知杨素娥并没有睡着,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刘其宝捂着脸低声说:“是我。”杨素娥抓起一个凉枕扔过去:“知道是你,想打我的主意,你死了这份心!我嫁猫、嫁狗,也不会嫁给你这个吃喝嫖赌的王八蛋!”
       刘其宝听了恶狠狠地说:“好,你狠,那些钱,你一个子儿也得不到!”说着悻悻地溜走了。
       回到家,刘其宝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刚起来,杨素娥就走了进来:“刘其宝,我的那些钱赶快还给我,否则我就告你强奸!”刘其宝没想到杨素娥会来这手,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在外面混的人,冷笑两声:“你个臭婊子,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手中有我的内裤,还是身上留有我的精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强奸你?说出来,不怕毁了你名声!”杨素娥见他如此耍赖,只得说:“你那些赔款不给我,是违法的,我咨询过,只有妻子才是法定的第一继承人!”刘其宝哈哈大笑:“你别忘了,你老公生前还欠洪星公司十来万元饲料款,是我给担保的。现在他死了,这钱要赔给洪星公司,你告到任何地方,我也有理!”
       杨素娥傻了,她只知道洪星公司给了刘其贵2万元抚恤金,但这个欠款如何处理,她一点也不清楚。其实刘其宝早就私下将此事结了。2万元抚恤金拿到手后,刘其宝就找到廖志扬,说刘其贵的家属因为洪星公司没有给刘其贵购买社保,要来公司闹事,还要到劳动部门举报。廖志扬嘴上很硬,但单位里除了给部分管理人员买了社保外,大部分员工都没有买社保这是事实。在深圳这地方,这社保抓得很严,无可奈何之下,廖志扬就和刘其宝达成了协议:刘其宝负责刘其贵的家属不闹事,廖志扬则将刘其贵被骗的款项一笔勾销,同时将刘其宝的工程款全部结清。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杨素娥还躺在医院,当然不可能知道。
       杨素娥听刘其宝如此说,狠狠地骂:“你是欺我娘家没人,刘其贵都死了,哪还有什么欠款?你不把钱给我,小心刘其贵的鬼魂来找你算账!”气得摔门而去。
       四、心生恶念
       
       刘其宝也怕杨素娥再来要钱,就准备第二天返回深圳。晚上,他买了点腊肉、灌肠和啤酒,炒了几个菜,一个人就在屋里喝了起来。想着刘其贵的意外之死让他白得了十几万元的好处,心里高兴,一杯一杯喝了个痛快。晕晕乎乎当中,他看到一个人进了屋子,仔细一看,这个人个子高高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居然和刘其贵一个模样。刘其宝吓得魂飞魄散,使劲挤了几下眼睛,眼前那人不是刘其贵还能是谁?就在他吓呆的时候,那人说话了:“一个人还有这个雅兴,喝了这么多酒!”刘其宝毛骨悚然,扑通跪在地上:“兄弟,你别这样,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那人一笑:“你别怕,我是其贵,我是人,不是鬼,我根本就没死!”刘其贵转身关上门,将已经瘫了的刘其宝扶到桌边。刘其宝这才定下神来:“兄弟,你真的没死!”刘其贵哈哈一笑:“知道会把你们吓着,我偷偷溜回来,家都没敢回。上次出车祸的不是我,他们搞错了!”听了刘其贵的叙述,惊魂未定的刘其宝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小张送刘其贵到了长途汽车站后,刘其贵发现去湖南的班车一辆接一辆地排着,心里就没那么急了。他突然想起以前曾答应要给儿子和女儿一人买件新衣服的,于是他就拎着个手提袋,将公文包放在袋内,在汽车站附近的几家服装店转悠,想挑两件小孩服装。谁知三转两转,衣服没挑好,却发现手提袋里的公文包没了,里面还有身份证和一些钱物。他这才想起,刚才有个人撞了他一下,可能就是那时被人拎了包。人还没出深圳,就被偷了东西,刘其贵气得七窍生烟。同时觉得很奇怪,怎么一向小心的他现在屡屡出事?会不会时运不佳?这样一想,刘其贵感觉此次出行有些不吉利了。
       正当刘其贵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说他到了深圳,有笔生意要谈。于是刘其贵决定晚走一天,先到酒店见那个客户。等第二天醒来,看了报纸,他才知道昨天有一辆去湖南的大巴在韶关出车祸,死者名单中还有他的名字,他知道大家搞错了,本想打个电话给杨素娥,但猛然想到,这正是上天赐予的了结洪星公司那笔被骗款的绝好机会。人死了,当然无债可还,更何况还有一笔大额的赔偿呢!于是他索性将手机一关,就在这家酒店住了下来,好在酒店没多少人关心车祸的事……
       听到这里,刘其宝问:“那死掉的那个人是谁?”刘其贵一笑:“那还用说,肯定是偷我公文包的那个贼,没想到还是个湖南老乡!”
       刘其贵越说越得意,刘其宝却越听心越凉。刘其贵没死,意味着他的十几万元赔偿款都要交出去,他不是白忙了一场?更何况一旦刘其贵知道了他要强奸杨素娥的事,肯定饶不了他!刘其宝越想越怕。这时,刘其贵问他:“这回我老婆总共得了多少钱?估计最少也有十来万吧?我在酒店老惦着这事,真是一笔飞来的横财!”刘其宝眼睛一转,突然生出一个恶念。他问刘其贵:“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刘其贵夹了块腊肉扔进嘴里,顺手拿起一瓶啤酒,利索地咬开瓶盖,喝了一口,说:“没人看见,要是看见了,还不吓个半死,以为诈尸了!”
       刘其宝走到门前,开门向外看了一眼,外面静悄悄的。他返身将门锁上,然后顺手操起门后边的一把铁锤,走到桌边,向背对着门正在吃喝的刘其贵脑袋猛砸下去。刘其贵一声闷哼,向前一扑,伏在桌上不动了。刘其宝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说:“兄弟,你不能怪我,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就再死一回吧!”刘其宝借着酒劲,开始收拾刘其贵的尸体,可想来想去,不知往哪藏匿。他想趁黑夜将刘其贵的尸体抛到镇外的小龙河里,但又想万一撞上人怎么办?更何况一旦尸体被发现,也是件麻烦事。
       刘其宝脑子飞快地转着,汗珠一滴滴往下淌。突然,他瞥见屋角放着一个闲置的空柴油桶,这个桶还是他当年在家做泥水工时当脚手架用的。他将桶里的杂物拿掉,将刘其贵的尸体硬生生塞了进去……
       第二天,刘其宝将门锁上,早早出了门,到镇上买了些水泥和石灰回来。他对邻居们说,房顶年久失修,趁这趟回来重新修补一下。因他本身就是泥水工出身,谁也没怀疑什么。到了家以后,刘其宝关上门,和好水泥,然后将柴油桶上盖的毡布拿开,用水泥将柴油桶封好,然后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房顶上修补了一下。当晚天黑后,他用一辆小板车拉上柴油桶,推到镇外的小龙河边。眼见四下无人,他将桶顺着河坝推了下去,柴油桶滚了几滚,“咕咚”一声沉进了深不可测的河底。
       五、歪打正着
       刘其宝心惊肉跳地在家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收拾了一下,准备返回深圳。谁知刚到村口,一辆警车迎面开了过来,在他身边嘎的一声停下,几个警察跳下车直扑过来,将他铐上手铐。刘其宝被押上车的时候,瞥见车前排里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
       到了公安局,刘其宝竹筒倒豆子全部招了。做笔录的警察不动声色地听完他的口供,便带着他来到小龙河畔。此时河岸上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听说刘其贵并没有死于车祸,而是死于刘其宝之手,杨素娥一家二度大放悲声,众人议论着这件奇案,个个唏嘘不已。警方按照刘其宝所指的位置,下水摸了半天,找到了柴油桶,箍上绳索,将柴油桶拖了上来。
       柴油桶封口的水泥被砸开,屈死的刘其贵被拉了出来。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扑了过来,对戴着手铐的刘其宝又扑又打:“你这个畜生,为什么总是害我!”刘其宝刚开始低着头,以为是杨素娥,再挨了几下后,听声音不对,便抬起头来看,却是一个不认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女人。
       上了车,警察们一路上的说笑,让刘其宝回过味来,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警察根本就不知道他杀害刘其贵一事,抓捕他是因为他两年前在深圳犯下的一起强奸案。刘其宝咬破了嘴唇,追悔莫及,几乎遗忘的那起强奸案又从他的记忆深处泛起。
       那也是一个清风习习的早晨,他从工地回来,突然看到路边有一个容貌姣好、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在等车,便一时兴起将摩托车冲到她面前,刚想调戏这女子几句,哪知这女人马上跨了上来,说:“去公交车站,3块钱!”刘其宝一乐,原来女人将他当成搭客仔了。这么一大早在这等车,而且穿着暴露,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是刚从哪个嫖客的床上下来。刘其宝这样一想,就将摩托车的油门一轰,拐上偏僻的小路。等女人发现有异时,他已经将车拐进了路边的一块小树林,将车一倒,不顾那女子的强烈反抗,将她扑倒在地……
       临走,他从皮包里掏出100块钱,扔在地上,嘻嘻一笑:“哈哈,闹腾得这么凶,我可是你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他哪里知道,那个年轻女子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小姐。那女子叫云珠,是一家商场的营业员,那天一大早是往她男朋友那里去的。事后云珠报了警,但因为她一口咬定是搭客仔,警方盘查多日未果,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云珠却因此事和男朋友分了手。以后她自暴自弃,真的去酒店当了小姐。但秃了半边头,一身肥肉和汗味的刘其宝却被她永远地记住了。她也曾多次去那条路上寻找过,但没有任何线索。原来刘其宝在警方排查时,得知自己那天一时的“即兴之作”居然是“强奸”,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将工程转包给别人,自己脚底抹油开溜了。
       刘其宝纳闷的是,事过两年,那女子是怎样找到他的?又怎样来到了湖南?
       六、真相大白
       刘其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珠是跟着刘其贵来湖南的。这还要从刘其贵的艳史谈起。刘其贵原本是个老实人,在老家循规蹈矩生活了三十多年,爱老婆,疼孩子,是个人见人夸的好男人。他的变化是到了深圳开始的。从未出过远门的刘其贵到了深圳,就像当年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实在有些眼花缭乱。路两旁大幅的美女广告,公交车上穿着暴露的女子,夜晚霓虹灯下一个个美貌而又身份不明、往来穿梭的女子……一切都令他感到新鲜和刺激。特别看见当年在家乡游手好闲、连老婆都娶不到的刘其宝在深圳身边女人围着打转的时候,刘其贵突然发现他这三十多年是白活了。
       在洪星公司跑业务的时候,只要他出差一住进酒店,总会有神秘的电话响起,让他脸红心跳。开始的时候,他想到老婆杨素娥,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刘其贵的堕落是在一个春色撩人的晚上。那天,到东莞出差的他住进了一家酒店。晚上,他刚洗完澡,正准备打开电视,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女人闪进房来,三下五除二就解除了刘其贵的武装,将他压在身下……
       因为是第一次,这个女人让刘其贵很难忘。而刘其贵脸涨得通红的样子和手足无措慌里慌张的神态,也让那女子产生了好奇,她禁不住问:“你,没做过这事?”刘其贵低着头说:“除了我老婆,你是第一个!”女人抿着嘴笑起来。刘其贵慌忙地掏出皮包:“要给你多少钱?”女人一扬手:“今晚是我嫖的你,钱就免了。”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这个女人就是从深圳刚到东莞的云珠。
       不知咋地,这发生在大千世界里极平常的一次性交易,竟使两人产生了另外的一种感情。从那以后,只要刘其贵出差到了东莞,就打电话给云珠。而云珠接到电话,往往生意不做,就在租的房子里专候刘其贵。时间长了,云珠开始称呼刘为“老公”,刘其贵就这样完成了他的蜕变。人们都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刘其贵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做起“一等男人”来。
       那天,刘其贵在车站被偷后,突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还没上车就被偷了,这预示着此行不利。想回去,既怕老婆骂,又怕遭刘其宝取笑。进退两难之时,他想到了云珠。一摸口袋,身边还有一些钱,于是他便去了东莞。
       第二天,云珠去街上买菜的时候,刘其贵逛到楼下买了份报纸,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的有辆去湖南的大巴出了车祸。再一看,报纸登出的死者名单中竟然有他的名字,他立刻明白是那个偷他公文包的人顶了他的名。刘其贵本想立马赶回去,却突然想到这是个上苍赐予的绝好机会……于是他将报纸悄悄藏了起来。当然,刘其贵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刘其宝,他所说的去见客户什么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刘其贵在云珠那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云珠很奇怪,问他:“以前让你多住一天,你不是说忙,就是怕老婆那里交待不过去,怎么现在工作不忙了,胆子也变得这么大了?”刘其贵告诉她,他和老婆大吵了一架,已经准备离婚。这段时间为了躲她,他连手机都关了,等过了这阵子,他就回老家办离婚手续。末了,刘其贵问云珠:“我离了婚,你会和我结婚吗?”
       这句话一下子让云珠的眼睛发亮了。说心里话,她早已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但考虑到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人,自己又是这样一种尴尬的职业,她也不敢奢望。如果刘其贵离婚了,倒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她说:“只怕你嫌弃我哟!”刘其贵将云珠抱在怀里:“都睡在一起了,谁还嫌弃谁呢!只要我们结婚后,你不再做这种事就可以了。”
       刘其贵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暗骂自己不是人,家里人现在还不知道悲痛得啥样子,他却在这里醉生梦死。又过了几天,他实在按捺不住回家的心情,便对云珠说他要回老家常德一趟,将离婚手续办了,办完了就回来。
       云珠给了他几千块钱,让他速去速回。刘其贵答应了,但他心里知道,有了车祸的那笔钱,这地方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刘其贵回去后的第二天,云珠越想越兴奋,竟突发奇想,产生了去常德找刘其贵的念头。在他离婚的这个时候赶过去,说不定会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呢!于是她坐上火车赶到了常德,可打刘其贵手机,却发现一直关机。临走时,刘其贵明明答应她会保持联系的。她回忆起刘其贵曾跟她说过,他家在刘家埠镇,于是一路打听到了这个镇。就在她为一直和刘其贵联系不上而气恼时,却意外地发现秃了半边头在街上买水泥的刘其宝正是当年强奸她的“搭客仔”……
       七、天意难逃
       刘其宝两案并发,被押回了深圳。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了,他反而变得开朗起来。一位知道他案情的狱友说:你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是天意难逃!刘其宝则说:是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否则,这个案子将是永世之谜。
       这天,一位警察递给他一张刚出来的《南方日报》,报纸头版的一则新闻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害人害己,诈骗骗来毒饲料;利欲熏心,非法厂家遭查封》。说的是河南驻马店的诈骗犯杨成将从深圳洪星饲料有限公司骗来的饲料又出售到广东河源,结果由于饲料中瘦肉精超标,导致吃这种饲料的猪上市后,引发了五十多人住院的特大食物中毒事件。警方从毒源查起,结果诈骗犯杨成和洪星公司老总廖志扬双双被抓……
       刘其宝看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天意难逃,这才是天意难逃啊!……”
       (责编:林月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