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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新作碰撞]为了母亲的抢劫
作者:孟宪歧

《故事林》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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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乡下孩子;15岁那年的夏天,我参加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这事当时成为我们小村里的一大新闻,父亲、母亲感到了空前的荣耀,我也心情万分愉快。
       可惜,欢乐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祸事却一件件接踵而至。
       先是父亲与一个女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败露,父母终日吵得不可开交。时间不长,父亲竟然携那女人离家出走,母亲又气又急,昏迷倒地,住进了乡卫生院。眼瞅着伙伴们欢天喜地奔向绿树掩映的校园,我却不得不坐在乡卫生院那间冷冷清清的简陋病房里,百无聊赖地盯着一瓶瓶液体静静地滴进母亲纤细的血管。
       我知道,因为学费,也因为母亲,我一个农家子弟想上高中考大学的美梦,算是彻底破碎了!
       那天晚上,我刚吃完饭,大夫进来了,对母亲也是对我说:“药只够明天用的啦!”我看看大夫那冷漠的脸,又看看母亲苍白的脸,真正尝到了孤独无助的滋味。母亲叹了一口气,两行清泪慢慢流过面颊。
       我的心乱极了,感到屋里很热,便脱掉衬衣,只穿一件白色背心,对母亲说:“妈,你这会儿没事吧?我想出去走走。”
       母亲点点头:“没事。你早点回来啊!”
       我走出病房,才知道外面飘着牛毛般的雨丝。我漫无边际地走着,猛然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这地方有一个小火车站,我朝火车站的方向望了望,双手插进裤袋里。这时,我的右手摸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我的心抖动了一下,一个罪恶的念头就这样产生了!
       我走过铁路时发现旁边的岗楼里有人值班,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不到100米,就听到前面有说话声。先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妈,那个胖姐姐打针很痛的。”接着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吗?但我们的小娟很优秀,一滴眼泪也没掉。”女孩说:“是的,如果我要是哭了,我就不勇敢了。”
       我猜想这一对母女是去城里看病,坐火车刚返回。于是我掉转头往回走,故意放慢脚步,后面的两个人离我越来越近。当我觉得她们快到我旁边时,我突然转过身,掏出水果刀,低声喊了一句:“站住!把钱留下!”
       那女人站在我面前,距我不到一米远。小女孩惊慌地叫一声:“妈怕!”便抱住女人的腿。
       这样相持了一会儿。那女人突然一把攥住我的水果刀,对女孩说:“小娟,快跑,朝火车道跑。”小女孩很听话,撒腿就跑。
       我一下子呆住厂,这里离火车道岗楼不到100米,万一来了人咋办?我心里一慌,赶紧使劲从女人手中抽出水果刀,飞快地钻进路边的玉米地,不顾一切地跑回乡卫生院。
       母亲看我气喘吁吁的样子,用手摸摸我额头上的汗,问:“咋啦?孩子?”
       我摇摇头说:“没咋,外面下小雨淋的。”
       我的心依然“咚咚”地跳。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我才安定下来。
       我觉得有点冷,想找衬衣穿,母亲说:“我刚才给你洗了,晾在外面。”
       我们这间病房,实际上也是急诊室,每天夜里都有病人进出。我趴在母亲的病床上正打盹儿,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是一位年轻妇女和一个小女孩,那年轻女人攥着右手,还往外渗着血。
       我一下子呆住了!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忙把头低下,再也不敢看这两个人。
       大夫给受伤女人包扎好,说:“田老师,没事了,回去吧。”这女人笑着说:
       “谢谢李医生啦!”
       我缩在床角边,恨不得地下有个洞好钻进去。就在我忑忑不安之际.那女孩突然小声地对那女人说:“妈妈你看,白背心!”
       女人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遇,在那一刻,我想她已经认出我来了。
       一切都完了!她们回去一报案,派出所的人马上就会来把我带走,我是一个拦路抢劫犯啊!
       没想到,那女人对女孩说:“小娟,不能乱说,要懂礼貌。”
       女孩不说话了,躲在女人身后偷偷地看我。
       那女人来到母亲床前,微笑着对母亲说:“这位大姐,病好点了吗?”
       母亲连忙坐起身来说:“好多啦!你这手是咋闹的?”
       女人看了我一眼,轻声说:“走路碰的,没什么。”
       女孩刚想张口说话,便被那女人捂住嘴:“小娟,怎么不听妈的话呢?”女孩瞪了我一眼,不吭声了。
       女人走到我面前,摸着我的头说:“看这孩子,多懂事,咋不穿褂子呢?”
       母亲忙说:“刚才趁他出去溜达,我给他洗了。”
       女人又说:“我想你们肯定是遇到困难了吧?”母亲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女人从衣兜里掏出50元钱,放在我手里使劲按了按,笑着说:“拿着,明天给你妈买点水果,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母亲哽咽着拉住女人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拿着这50元钱,手在抖,身在抖,心更在抖啊!
       女人离去时又对我说:“困难不可怕,关键是怎么去克服。以后的路长着呢.千万走好啊!”说完,就领着女孩走了。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都在提心吊胆中受着煎熬。一天、两天、三天,没有谁来找我,倒是这50元钱买的药,坚持到了小舅的到来,不久母亲就病好出院了。
       我告别了母亲,南下打工。不论什么时候我心里总忘不了那女人,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我一边工作一边自学,五年之后,我当了老板的助手,也拿到了大专文凭。
       我回到故乡,终于打听到那女人所在的学校了。我忐忑不安地走到她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出老师,我永远感谢您。”
       女人有些惊异,摇摇头说:“我怎么想不起你是谁了呢?瞧我这记性。”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只有着一条伤疤的手,泪如雨下,说:“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穿的是白背心……”
       她笑了,笑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