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标题 全文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五年前高中毕业后，我从山区来到城市，在一个建筑队打工。建筑队旁边有个小广场，每天早上和傍晚，总有不少年轻人在那里练习散打。我对拳打脚踢的散打很感兴趣，天天早晚在旁边观看。这天，我正在看人家练习，散打教练对我说：“小伙子，看你虎背熊腰挺精明的，为何只看不练呢?”我便跟着练了起来。这个散打教练名叫武聪，经常赞扬我进步很快，是块散打的料子。
       两个月后，建筑队的工程完工了，我本想开了工资答谢一番武聪教练。岂料，那天我练习散打回去得晚，包工头卷着我和几个农民工的工资溜了，白干了几个月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我也失了业，心灰意冷之际，武聪教练对我说：“别急，我有个朋友是个散打高手，在邻市办了个散打辅导班，你去给位做助手吧。”在邻市，我一边做助手一边跟着学习。抽空还参加了一些业余散打比赛，竟然拿了好几次冠军。有了名气，我便独立做了散打教练，不过是个不稳定的打工教练，天南海北，哪里有业余散打爱好者邀请我，我就到哪里任教，一晃就是五年。五年里，我一直与启蒙教练武聪保持着联系。
       这年冬天，武聪给我打来个电话，邀我回老家过年时与他见见面。正好我任教的散打班也结束了，我便赶回了家乡城市。
       几年不见，武聪如今是市里一个什么办公室的主任，并且担任市散打协会的会长。当天中午，武聪就和一个男子找到我，武聪说：“咱们市里有不少散打爱好者，但苦于没有高手点拨。你几年来走南闯北，尽管是个业余散打的打工教练，但已经是名家了。能不能给我们打打工，趁着春节前办个班，给爱好散打的乡亲们指点指点?”说着又指了指领来的男子说：“这是我的散打朋友武明，搞建筑的，他给你赞助服装和其他费用。”
       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武聪告诉我，他负责挑选队员，我负责传授最新的散打招数，说着吩咐武明：“你马上去准备服装。”看家乡城市的人们对散打这么钟情，我非常高兴。
       第二天傍晚，武聪和武明就把散打班队员聚集到中心广场，共有二十人，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穿着统一的散打服，齐刷刷站成一排。广场上，拉着横幅，插着彩旗，还有个大牌子，上写两行有点玄乎的大字：“聘请神奇散打教练，传授散打绝技神功。”顿时，围观者如堵。
       从此，每天早上和傍晚，散打班都准时在中心广场集合练习。我教得认真，队员们学得卖力，看稀罕的观众围得密不透风，连场地都给挤小了，要不时地扩场。
       再有几天就是春节了，武聪和武明与我商量说：“明天就是俗称小年的腊月二十三，你也该回山区老家过年了。明天下午搞一个结业大表演，咱们的散打班就结束吧。”我说可以，提议把表演地点设在中心广场，让队员们把学到的所有套路演示演示。武聪听了不同意，说明天下午在武德宾馆有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但他必须参加。建议把表演地点放在武德宾馆小广场，这样，他坐在窗口就能偷偷观赏了。武明也附和说武德广场最合适。当即，我们三人就把队员们上场的顺序敲定了。
       第二天下午，我和队员们按时来到了武德广场。武德广场有个露天小舞台，紧挨着宾馆的二楼会议室，武聪他们就在这里面开会。小舞台布置得很醒目，正中央树了个逼真的塑胶模拟人，作为踢打的对象。听说要举行散打结业演示，观众早就将广场围得严严实实。
       时间一到，我率领二十个队员登台亮相后，向台下说道：“各位观众，这次散打表演，一招一式都是真功夫，希望大家不要拥挤，更不要靠近台前，以免误伤。”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表演开始了，面对着塑胶模拟人，队员们一个个轮流上场，腾挪闪跃，抬腿挥拳，踢打得非常精彩，表演后按顺序站立在舞台一角。最后一个，该武明了。我兴奋地说道：“各位观众，武明先生是个建筑商，他不但拳脚非凡，还慷慨解囊，赞助了这次散打班。下面，请观赏武明先生的精彩表演。”我的一番煽情，吸引得二楼会议室的人一个个探出头来俯视着，尤其是武聪，边看边向下面指指戳戳。
       只见武明走到台子正中，抱拳向观众一拱手，就要开打。忽然，一个中年汉子小碎步来到他的身边，请求说：“武头，总算找到你了，把我们的工资给清了吧?”
       武明眼睛一翻不认账：“我欠你们什么工资?”汉子说：“在建筑队，你是包工头，我们二十多个农民工老乡给你干了半年，前些天竣工时，你只给我们发了路费钱。武头，你早就答应给我们清账了。”武明又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了?”那汉子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条，展开一张：“这是你亲手写的：腊月十五前清账。”又展开另一张：“这个清账的日期是腊月二十前。”
       武明瞧也不瞧条子，眼睛一瞪，厉声说道：“现在没钱，晚几天再说。”那汉子急了，又哀求道：“武头，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还晚到什么时候?老乡们都空着两手回了山区老家，让我留下，盼望着替他们拿回工资过年呢!”说罢，把条子让我和队员看了看，猛然一个转身，一把拉住了武明。
       武明推了几把，见对方死死不松手，便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腰间。那人一下子仆倒在舞台上，立刻，厚厚的棉衣下角渗出了血迹。武明似乎不罢休，伸出拳来还想动手。
       拖欠农民工工资，还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台上的队员看不下去了，齐口喝道：“武明快住手!”把他摁倒在地。
       发现有台上的散打队员壮胆，倒地的农民工两眼血红，突然站起身来，“忽”地从腰里掏出一把瓦刀，扑向武明，大声嚷道：“你武头欺人太甚，我和你拼命了!武头你当心点，我们要把你们建筑业的黑洞举报出去!”边嚷边举着瓦刀，抬脚朝武明的腰上不停地踢了起来，眼看着武明崭新的散打服上电渗出了血迹。农民工这一拼命不要紧，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武明软了下来，央求道：“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武明解释说，他只是个小小的包工头，上面有公司经理，经理上面还有开发商和投资方。拖欠农民工工资这种事，千头万绪，还要找找别的人。
       农民工不依不饶：“兔子急了还咬人!武头你说，该让我找谁，我现在就去!”说着把瓦刀举得高高的，“欠钱不给，欺人太甚!今天找到人，拼了这条不值钱的老命了……”
       目睹这个讨债民工的处境，我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在建筑队打工时被坑骗工资的遭遇，就气呼呼地问武明：“快说，到底该找谁?”谁知，武明却不屑一顾地对我说：“与你无关，少管闲事!”闻听此言，我不由得头脑一热，右手一挥，扭头招呼散打队员说：“走，做一次为民请命的武侠，咱们和这个民工一起找人去!”台上的队员纷纷说好，台下的观众也鼓着掌响应起来。
       见此情景，武明胆怯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停地哀求说：“谁也别找了，出了人命事就大了，我马上就给拿钱清账……”
       表演结束回到宾馆，我仍然有些愤愤不平。我本来是个打工教练，一场很圆满的散打表演，却让武明的欠账给搅成了武侠戏。转而一想，替二十多个农民工讨回了半年工资，演场武侠戏也值。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武聪打来的，他请我马上到散打协会一趟。
       到了协会，武聪拉住我说：“抱歉抱歉，请你原谅，今天下午，是瞒着你演了一场戏。”一场戏?什么戏?武聪微微一笑：“演了一场武侠戏!”接着说出了原委。
       几个月前，武聪做了市里清欠农民工工资办公室的主任，上任后，他召集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大小头头们，在武德宾馆开了好几次会，又是学文件，又是讲道理，可收效不大。眼看要过春节了，仍有不少建筑单位拖着农民工的工资不给，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但头头们仍相互推托。无奈之下，武聪就想了这样一个招数来震慑他们。今天下午，集中在武德宾馆会议室的头头们，一个个探出窗户，全程观看了这场以假乱真的武侠戏，吓得个个发了毛，很快就签订了按时足额开工资的协议。
       我听了一惊：“武明原来不是包工头?”武聪说：“武明确实是个包工头，但他是个正直的人，对拖欠农民工工资也是很痛恨的!”
       正在这时，“砰砰砰”有人敲门。武聪开门时对我说：“武明和那个农民工来了。这个在武侠戏中扮演农民工的，其实也是我们这里的散打爱好者……”
       这一说我醒悟了，武聪导演的这场讨债武侠戏中，武明和那个农民工腰上被踢出来的血，也一定是假的。
       (责编：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