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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写实故事]脏病
作者:温会中

《故事林》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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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进家门,就发现老婆脸色不对,儿子小旋也没像以往那样跑过来让我抱。我正考虑如何开口,老婆先发话了:“当了科长才三天,就花出了脏病。说,在哪儿沾上的?”
       我心里一颤,知道露馅了,赶紧坦白:“黄大夫也只是怀疑可能是那病,没确诊,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老婆,你还不知道我吗?见了年轻女人说话都脸红,天地良心,我可真的没做对不住你的事,我要是……”
       “得了得了,我不听你发什么誓!你不做亏心事脸红什么?过去你是有贼心没贼胆也没资本,现在好了,当科长了,能耐了,两天就……算了算了,我啥也不问了,先治好病再给我解释吧,记着把谎话编圆点儿,编得最好能让我相信!还有,一个屁大的门诊部能治什么病,明儿多走几家医院查查!”说完,甩过五张老头票,“咣”地把门关上。
       狗日的黄明辉,怎么能这么出卖我呢!我惹不了我老婆我还惹不了你?我手捂屁股,一瘸一拐去找姓黄的算账。
       唉,都是屁股上这个小东西给闹的!
       昨天上午,我坐在科长室的大班椅上,接受不断进来的下属们的祝贺,对几个年轻漂亮的女科员也只是多看了几眼,除此之外,没做什么出轨的事呀!可不知怎么弄的,突然右屁股针扎似的疼。起初以为是椅子上有钉子或针一类的东西,拍拍看看,什么都没有。借去洗手间方便的当儿,伸手一摸,觉着右屁股下方接近股沟的地方,长了个绿豆粒大小的疙瘩,轻轻一触就疼。我怀疑是这段时间忙着竞争科长洗澡少的缘故,就用卫生纸蘸着热水擦了擦;可屁事不顶,一坐椅子还是钻心疼。趁中午人少,关上门撅起屁股冲墙上的镜子照了照,发现小疙瘩又大了一点点,跟黄豆粒似的,不红也不青,只是疼,奇怪!
       下班时,死对头刘玉强见我走路一瘸一拐,就阴阳怪气地开玩笑:“科长啊,是不是当上头儿不会走路了?”我心里恼火,可又不好当面发作,红着脸讪讪地说厕所滑,崴了脚。平时对我有成见的几个人,见刘玉强带了头,也跟着起哄,说别人不滑就你滑,是高兴晕了吧?
       晚上回家彻底洗了个热水澡,疼痛好像轻了点,谁知今天早上起床疼得更厉害了。局里有医务室,按说应该去那儿看看,可唯一的大夫是个刚毕业的小丫头,怎好意思扒下裤子让人家一个大姑娘看自己的光屁股呢?于是给局长打电话请了半天假,然后到小区的诊所去找黄大夫。
       黄大夫仔细看过我屁股上的小疙瘩,当时就蹙起了眉头,痛心疾首地抱怨道:“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子,在外边快活也得采取点措施呀,比如戴上套什么的。看这弄的,自己受罪不说,还可能连累家人……”
       我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就说:“我的好大夫,我求你别绕弯儿了,痛痛快快告诉我是什么病吧,你要急死我呀!”
       黄大夫把小眼睛瞪得溜圆,提高嗓门嚷道:“什么病?你干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呀?尖锐湿疣,性病!”
       我立马就急眼了,指天发誓连说不可能:“我一不搞女人,二不泡小姐,怎么会得性病呢?肯定是你弄错了!”
       黄大夫见我急红了脸的样子,缓和一下口气说:“性病也不是就性传染一种途径,像旅馆被褥啊、公共浴池啊,都可能传染,所以说得这种病也没什么丢人的。”我又连忙声明说:“我连着三年没出过一次差,不出差住啥旅馆?洗澡都在家里,别说公共浴池,就是桑拿浴的门都没进去过,何来传染一说?”
       黄大夫显然不愿再同我探讨传染途径的问题,话锋一转,说:“从症状来看,像是湿疣;但从长的部位看,又不大像。不管是不是,用抗生素总错不了。打点滴吧,速度快,费用也不高,也就五百来块。”
       对黄大夫的判断和治疗方案,我心存疑虑,可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推说没带钱,回家拿上钱再过来。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县医院。我兜里有刚发的误餐补贴,因为打算请科里的同事们吃顿饭,所以还没有上缴老婆,不想在这儿派上了用场。300块钱对付一个小疙瘩,应该不成问题。
       我自小到大能吃能睡,身体倍儿棒,这次进医院还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由于缺乏跟医院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就有点惹人烦,弓腰翘腚头抵巴掌大的小窗口,半天也没说清该挂哪个科。挂内科吧,小疙瘩长在体外;挂外科吧,好像也不大合适,体内没有病变,何来体外的疙瘩?挂号处年轻漂亮的小姐急了,“啪”地拍出一张单子:专家门诊,80元!
       专家就是专家,确实不同一般,不等我脱下裤子说明病因,就开出一大沓检验通知单。我忍着疼痛从五楼往一楼挪,借中间休息的工夫翻看这些单子,才发现自己的知识是多么贫乏,除B超、彩超、CT、扫描几个单子勉强认识外,其他一概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不由得对专家又多了几分敬佩。
       战战兢兢将单子递进计价处的小窗口,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不过10秒钟就算好了价。这家医院工作效率之高,着实让我感动,也没看多少钱,右走左拐来到收费处。收钱这活是个细心活,马虎不得,里边负责收费的是一位大爷和一位大妈,大爷算了一遍,大妈不放心,又一张一张认真核对一遍,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报出个四位数。虽说我打小数学考试就没及格过,但还是立马算了出来,这个数是我两个月零八天的工资。不知是久站腿麻的缘故,还是被这个数给吓的,双腿不争气地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但马上就如蝎子蛰了般翻身跪爬在地,嘴里不知怎么竟叫了一声“娘啊!”后边几个老太太颠着小脚跑过来,弯腰细看我的脸,待看清不是她们的儿子后,又都失望地退到一边。
       钱不够,得回家跟老婆张口。不料黄明辉这家伙已经给她透了底,就她那个臭脾气,劈头盖脸一顿骂算是轻的。
       我怒气冲冲来到诊所,冲满脸堆笑张罗着要给我输液的黄明辉开了火:“姓黄的!你这人好不地道。我是什么病还没断准,你就给我老婆乱嚼舌根儿,什么意思啊?我不在你这儿治,你也不能这样报复我呀!”
       待弄清我发火的原因,颇有涵养的黄大夫也有点急:“你弄清楚怎么回事再发火好不好?我这么大岁数又做了这么多年大夫,不要说拿不准的事,就是拿准的我也不会出去乱说!上午你到我诊所看病,张碎嘴就在门口站着,你不去找她反来找我,是不是看我老头子软柿子好捏?”
       听黄大夫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上午从诊所出来,确实见张碎嘴和几个老太太正伸着脖子在窗台下偷听。张碎嘴在小区传言造谣是出了名的,这么看来是冤枉人家老黄了。可不管怎么说,老婆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多走几家医院查查总没坏处。不过,县医院说啥也不能去了,太黑!
       第二天在县中医院三楼,接诊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老人家耐心听完我的诉说后,就开始把脉、看舌苔、翻眼皮,拍拍这儿,摸摸那儿,双手在我身上游走的同时,嘴皮子也没闲着,云山雾罩地向我通报什么肝火旺呀、胃积水呀、肺回鸣呀等一些莫名其妙的新鲜词。尽管我没听懂多少,但还是挺感动的,我怀疑他把我当成下岗工人了,想把中医理论知识传授给我,好让我尽快有个谋生之道。
       老大夫还算仗义,药开得不多,才36包,钱花得也不多,还不到600元。我千恩万谢告别老大夫,回家老老实实熬了六天苦药汤。药喝完了,不承想屁股上的疙瘩不小反大,由黄豆粒变成玉米粒,又由玉米粒变成大红枣,又红又肿不说,还疼得厉害,原先是一触才疼,可现在趴着不挨它也疼。一个大老爷们儿,疼点倒还能忍受,要命的是局长打来电话说,让我安心养病,科里的工作暂时由刘玉强负责。为争这个小科长,我劲儿可是费了老鼻子啦,老这样不上班,说不定煮熟的鸭子就会填了刘玉强这小子的狗肚子。还有我老婆那个醋罐子,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说我嫖娼让公安逮住罚过款,哭着闹着要和我离婚。
       得赶紧把这个该死的疙瘩消灭掉,要不然非翻天不可。我跟铁哥们李宾借了1500块钱,打个“面的”,直奔“勿忘我”中西医结合医院。这家医院别看是私营性质,可规模、设备以及医护力量比县医院和中医院一点都不差,并且听说还实行什么人性化服务。
       有了上两次进医院的经验,我一点也不胆怯了,点名要找最好的大夫。导医小姐也够听话的,竟把院长请了出来。院长的确不简单,不但学贯中西,而且做事还雷厉风行,不到一个小时,就让我把在县医院没做的那么多检验挨个做了个遍,额外还多了个“血流变生化项目化验”。检查之仔细令我叹为观止,单单一个“血流变”,就变出了不少名堂,总胆固醇、甘油三酯、高密度脂蛋白、低密度脂蛋白……诸多项目一个不落,正常值应该是多少,实际是多少,高了零点几,低了零点几,都清清楚楚。我听说高血压才与胆固醇有关系,这屁股上的小疙瘩与胆固醇有何关联,打死我也弄不明白。可人家院长是权威,不信他信谁?所以就没敢问。院长一目十行不到五分钟就把一大沓子“检查报告单”翻完了,随即用16个字概括我的病因:血流不畅,毒火外攻,积于体表,衍成囊肿。至于治疗方案,更是简明扼要:中药败火,西药攻毒。
       院长笔走龙蛇般开好处方,顺手交给一位穿白大褂的小姐,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彪形大汉抬着一个大蛇皮袋子放在我的面前。院长微笑着说:“可别小看这个小疙瘩,治疗不及时就会发生癌变!不过你现在不必担心了,吃了这些药,保你不留一点后遗症。”我暗暗庆幸遇上了好大夫。为了早日康复,为了不发生癌变,为了不留后遗症,为了科长位子不被人抢走,更为了老婆不和我离婚,不要说一袋子药,就是三袋子五袋子,我也得吃下去。想是这么想,可我还是望着一袋子瓶瓶罐罐、大包小包发愁:一愁带不走,二愁钱不够。院长见我为难,就提出用医院的救护车免费送我回家,顺便把差的钱拿回来,我怕张扬,没敢答应。患难之际见真情,李宾一接到我的告急电话,就脚不点地跑了来,不但替我补齐了医药费,还踏辆破三轮车把我平安送回家。
       我一进家门,非常意外地看见年近七旬的老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爹住在远离县城的乡下老家,山路不好走,坐车也得十几个小时,没什么要紧事,他是不会过来的,不用说,肯定是儿子小旋见我们两口子为我的“脏病”打离婚,就把爷爷这救兵搬来了。果然,不等我问好,老爷子就发了话:“咱家几辈儿没办过外道事儿,听说你犯了作风错误,我不信,我要眼见为实。你要真干了乌七八糟的事,就不是我儿子!把裤子脱下来!”
       我赶紧抗议:“你就当过几天兽医劁过几头猪,人的病你懂个啥!”
       “我不懂?你娘生你哥儿六个,都是你爹我接生的,没给医院一分钱。人和猪除了一个两条腿站着,一个四条腿趴着,别的没啥区别。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几条腿的玩意儿!”
       爹的性子火爆,我自小就领教过,几句话不投机,拳头巴掌就会上来。尽管我十二分不情愿,但还是脱下裤子让他“验明正身”。爹在我屁股上瞄了一眼,弯腰脱下娘给他纳的千层底“踢死牛”,高高举了起来——
       “爹,先别打,你听我……”“解释”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鞋底子已经重重盖在我的屁股上,疼得我“嗷”地叫出了声。
       “小旋,给爷爷拿酒来!”爹在我屁股上又狠狠拧了两把,然后从小旋手中接过酒瓶,仰脖一大口,冲我火辣辣的屁股连喷三口。“好了,明天就没事了。要是不乱打针吃药,三五天准白顶儿,来一鞋底子,早好了。找什么专家,还不如我这二把刀兽医!”
       “爹,到底是什么病呀?”老婆一听说我没事,抹着泪从里屋跑了出来。
       “啥病?疖子!”(责编:何碧图:叶作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