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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余作者余小会的女儿小苹师范大学毕业，眼看要分配。女儿对他说：“爸，您可得活动活动，求人托脸，给我安排个好一点的学校，如果能分配到机关更好。”余小会想，女儿一辈子的大事，跟将来吃饭甚至婚姻问题都有极大的关系呢，当爸爸的确实应当关心。可他是个穷写作的，没权没势，认识几个文学爱好者，都是有事仰靠他，哪有跟管人事搭边的？他想了好几个夜晚，有了，统计局有个副科长，跟他在酒桌上喝过几次，说是让他有事吱声。现在余作者也只能求他了。
       余作者打电话找那位副科长老胡。老胡听了余作者女儿的事，很是无奈，一拍大腿：“你这老伙计，早些日子干什么来着？这是小事吗？我有个亲戚，跟人事局长铁哥们儿，两月前才调走，这扯不扯！”余作者没有了主意：“那怎么办？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老胡说：“你若是有门子，可要另打谱儿，别误了正事。”余作者再三请求：“这不求你来了嘛，我有办法，就不找你了。”
       “那好，三天内等我的信儿。”
       第三天一早，老胡给余作者挂了电话：“有门了。我跟人事局的司机是老铁。你别看开车的，那权力大着呢！他总跟局长身边转，局长那些见不得人的破事儿掌握得多了，他说话局长敢不尊重？”余作者没想到一个开车的还有恁大神通，犹自迟疑，老胡已在那头催：“你安排一桌，体面点儿，咱晚上见。”余作者正决定不下请还是不请呢，下午老胡又来电话：“那司机今晚上被别人抢去了，你即使想安排，也得明天。”余小会还没抓住的一根稻草竟然让别人抢了，一急便下定决心，说：“明天你万不可让他答应别人。”“好，若是他敢答应别人，我把他的车点着了！”
       到了第四天晚上，余小会终于如愿以偿，请到了司机小任子。小任子大大咧咧往主座上一坐，冲余小会道：“你老兄早干什么来着？现在才说！有好几个人求我办这事的，我都辞了。现在遍地是大学生，一脚下去能踩死好几个，哪里找地方分配去？我有个邻居的孩子，北京毕业的，在家里待业三年了，天天跟他妈去市场卖菜，你说惨不惨？”余小会这才知道原来大学生不是铁饭碗了，他彻底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劲地陪好话，求任师傅多想办法。任师傅批评老胡说：“都是铁哥们儿，你怎么不把话说全了，今晚把刘主任一块请来？这事非他办不了。你看让余老师破费了不是？”
       余小会知道了任师傅说的刘主任是人事局主管分配的，认为的确是找到了正宗菩萨，忙说：“不破费，左右咱们交个朋友。任师傅的面子大，帮咱女儿出出主意。”酒桌上竟无师自通地跟小小年纪的任司机称上了哥们儿。
       任师傅到底不愧哥们儿，很快便把刘主任请到了酒桌上。刘主任抱怨余作者说：“你们这些人啊，早干什么来着？现在多被动，得多花多少冤枉钱呀！省下这些钱，你家买点什么不成？”说着一个劲地痛斥社会腐败，老百姓没法活了。余作者感动得浑身哆嗦，人家政府官员一点也不虚伪，有啥说啥，就一个劲地敬酒，临走还给刘主任带上两条烟。刘主任说：“你老伙计这么实在，又不是贪官污吏，是该帮忙。可惜这事晚了几天，不归我管了，要是早那么三五日，老弟一句话就摆平。这样吧，我与教委的王科长跟亲兄弟一样，我跟他说。不过，大学生分配难这谁都知道，你一个钱不花那也太理想主义了。”余小会说：“主任老弟肯帮忙就感激不尽了，钱该花总得花。”
       余作者用了７天时间，花了８００元钱，这事情总算有了眉目。虽是心疼钱，但毕竟女儿的分配有了很大的希望，值！款待完刘主任之后，他心里总是抓挠般地急，打电话又怕人家嫌唠叨，就整天盼着刘主任早日能给个准信，也就是告诉他到底需要多少钱。
       刘主任电话终于来了：“老兄，你准备１万块钱吧，但我不敢保证人家会不会嫌少不收。”余小会心里哆嗦了一下：老天，这么多？！听对方说怕送不出去，不敢回驳，只好在电话里答应。刘主任说：“你把钱准备好，送到我家，事先给打个电话，免得有客人撞见了不太雅观。”
       放下电话，余作者就四处划拉钱。这么多钱，老婆又下岗在家，哪儿弄去？想想女儿的大事，一咬牙，借。有个小时候的同学，搞贩运，钱挺冲，求他去。
       搞贩运的同学听说是行贿用钱，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但是你得等个三五天，我有笔钱马上到位，１万元，小数目。”余小会千恩万谢，还得是老同学，钱是硬通货，一般关系借得到吗？
       挨过了两三天，余作者既盼又怕刘主任的电话，盼的是有个结果，怕的是钱还没到位怎么答复？最好是钱一到手，电话来了，那女儿的事不就摆平了。第三天晚上，老同学没来送钱，他就急急地去探听消息。走到对方窗下，隔玻璃见人家在炕上喝酒呢，心里一愧：应当请请人家，怎么就忘了呢？他不好意思进去，徘徊在门外。这时，听老同学老婆说：“你那个作家同学借钱的事，你可不兴发烧。”老同学说：“我他妈脑袋大呀！借给他，他驴年马月还得上？”
       余作者一听，身子冷了半截，蹑手蹑脚溜了开去，还生怕让人家发现了尴尬。回到家，正撞上女儿，问：“爸，我的事您找人了没有？”余小会迎着女儿那双企盼的目光，他怎么忍心告诉实情啊，就撒谎道：“找了。这回找到正宗管分配的领导，如果不出意外，你留在市内问题不大。”女儿欢天喜地地会同学去了。
       余小会进得屋来，喝下几杯闷酒，越想越窝火。这老同学还不如新结识的朋友，人家求人托脸给办事，他这钱不借也罢，怎么竟然胡弄我，还说那瞧不起人的话。看来今后干脆现用人现交钱，以前那些粘粘乎乎拍膀子搂腰的行为纯粹是浪费感情！
       余作者这一觉睡过去差点就没能醒来，不知怎么他躺在了医院里，老婆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他想，这也好，病了对女儿也有个交待。官不差病人，我住院了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去为你跑分配？他现在认为生儿育女真是累，当年图一时痛快造成终生悔恨，这故事就应在了他自己身上。躺在病床上的余小会万念皆灰，听天由命。
       入院的第三天下午，女儿一脸灿烂地闯进病房：“爸，我分配了，在第二中学。”女儿轻轻地替他抚着脸上的皱纹：“爸，我挣了工资给您买台电脑，您抄稿子太辛苦了。”余作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弄得天旋地转：“小苹，真的？”“爸，您找的人，您不知道吗？”女儿笑着说，“我有了工作怎么也得帮爸买台电脑。”
       余小会走出医院的大门，一切那么陌生，令他感到这世界有些不真实。女儿的事办是办了，人家早晚得提钱的事，那钱怎么到位？他晕乎乎地来到市政府门前。真是巧透了，恰碰到刘主任从市府大厦里出来，老远就伸出手来与他热情相握。余小会脑子里飞转的只有１万块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刘主任又是一番抱怨：“你老哥办事也太拖了点儿，王科长出车祸了，怎么好再去找他？”
       原来不是刘主任办的？余小会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一语双关地说了句：“谢谢您，我遇上了老关系，一分钱没花，办妥了。”他索性把话说大点儿，“原来不好意思麻烦，是市里二把手，想不到他真关心上我了。”
       “啊？”刘主任一愣，马上又大度地笑了，“那好，那好。有事吱声。”说罢，又一握手，钻进一辆小车里，走了。
       女儿的事到底是哪个人给出的力？余小会猜不透其中的缘由。这时候，下班时间到了，政府大门涌出一些官员，有人喊他，是市政府秘书长，以前找他为政府写过导游词，对他评价不错。“老余，忙什么呢？”“我想看看女儿分配的事。她师范大学毕业，不知道怎么办？”秘书长拍了拍他的肩，“不是正常考取的吗？今年由常委会统一决议，已经研究完通知下去了。今年书记、市长同下决心，哪个也不许搞小动作，按考试分数分配，绝对公平。伙计，你找谁也无能为力了。怎么，分配不理想？”
       理想！怎么会不理想？余小会编小说多少年，也没想象出他女儿的分配会是这结果！一高兴，认为干脆跟女儿把戏演到底算了，这年头反正他妈的没真格的。他哼着小曲回到病房，见那位搞贩运的同学等在那里，还提了水果。一见面，满脸为难状，说：“老同学，我万分对你不住。你看咱哥们你头一次开口求我，我……那笔钱至今没到位。”余小会多亏他帮助，才省了１万元钱，此时哪容对方再说下去，连连道：“你不知道我多么感谢你呀，今晚一定请你喝酒！你不去，那可真对我不住……”（责编：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