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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枪杀案打破了小城的宁静。
       死者是阳光娱乐城的老板程子进，子弹像用标尺量过似的，正中眉心，一枪毙命。死者倒在自己别墅二楼的窗口前，窗玻璃上有一个小小的弹孔。经现场分析，凶手是在院墙外开枪的，间距足有30米。刑警队长王波勘查完现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远的距离，一个活靶子，一枪正中眉心要害，这么好的枪法，只怕自己也难以做到。王波马上想起了至今未破的发生在去年的一起凶杀案：城南公安分局马副局长在驾车归家途中，被凶手在车前迎头一枪，也是正中眉心毙命。经查凶手用的枪是死者的配枪，而马副局长的配枪是何时何地丢的，却无从知道。
       现在，看着死者眉心的枪口，王波有个预感：这两起案子是同一凶手所为。回到刑警队，王波马上派人调来马副局长那起案子的材料，进行比对研究。很快，子弹的分析检验报告出来了：与一年前杀死马副局长的那颗子弹一样，这颗子弹也是由马副局长的那支配枪射出的。得出这个结论，王波兴奋起来：程子进和马副局长是结拜兄弟，从掌握的线索来看，杀死他俩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破案就可以从查找两人共同的仇家入手。
       然而，接下来对两人仇家的调查，结果却令王波失望，警方一无所获。
       王波决定从凶手枪法奇准这一线索上入手。他认为，有这么好的枪法，显然凶手有条件经常接触枪支，只有那些从事射击运动或者当过兵的人才有这种机会。本市从事专业射击运动的人极其有限，很快就全部排除了嫌疑。另外，市里还有一家射击俱乐部，买卖挺兴隆。不过据王波了解，来俱乐部玩的都是些有钱有闲的大款，图的都是开枪时的那种震撼的感觉。据俱乐部经理讲，其中枪法说得过去的没有几个，更不用说能击中高速行进汽车上的人的眉心的神枪手了。
       王波便将调查的重点放在复转军人身上，这类人数量众多，里面又藏龙卧虎，出几个神枪手不足为怪。像王波自己，在武警部队服役时，就曾经是出名的神枪手，曾数次在歹徒挟持人质时出手，弹无虚发。
       经过大家一个多月的摸查、排除，全市的复转军人查了个遍，最后一汇总，还是白忙一场。凶手杳如黄鹤，刑警队内部许多人就倾向于这样一个观点：凶手是外地流窜过来的，作案后已远走高飞。
       王波的直觉却告诉他：凶手就在本地。可是他会隐藏在哪里呢？
       案子陷入僵局，只得暂时挂了起来。
       转眼到了夏天。王波的儿子军军12岁了，受爸爸影响，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威风凛凛的警察或狙击手，他最大的爱好自然就是玩枪。军军的零用钱大都用在“军备”开支上，家里长短“武器”俱全，闲来他就用玩具枪苦练枪法，一面墙壁被塑料弹打得坑坑洼洼，伤痕累累。
       公安局宿舍距人民公园大门不远，每到节假日，公园门口总是有不少小贩赚孩子们的钱。有卖玩具的，有卖小吃的，还有用气枪打气球的。最吸引军军的是用电子枪射击：前面摆上电子靶，10米外摆上长短枪，一块钱打5枪，累计45环以上免费，满50环奖励20元。军军最着迷的就是这个，一枪打完，机器马上报出环数，刺激！爽！他的最高纪录是48环。王波也陪儿子去打过一回，第一次打了44环，第二次他调整了瞄准点，打了49环。他马上明白摊主是把电子枪的准星做过手脚，普通人若想打到50环，很难。他付之一笑，也不点破，人家小本生意，赚个一块两块的小钱也不容易，何必跟人家过不去呢。
       这天是星期天，军军兴冲冲地回来，进门就大声咋呼：“高手，高手！今天终于看见高手了！”
       王波问：“什么高手让你这么佩服？”
       军军一撇嘴：“爸，今后你再别吹你是神枪手了，人家那枪法，可了不得，那一排气球，噼里啪啦，一枪一个，把摆摊的都急出眼泪来了。那摆电子枪的老兄还不服，主动拉人家过来打，你猜怎么着？人家一打完，摆摊的眼都直了，掏出20元，拾掇起摊子就走——哈，不敢摆了！”
       看儿子满脸红光的激动样子，王波好笑道：“我不信，真的假的？一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的吧？”
       儿子瞪大眼：“骗你我是小狗！人家随随便便一举枪，瞄也不瞄，啪啪啪啪5枪，就是50环。”
       听到这里，王波心中“忽悠”一动。他倏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儿子：“那人多大岁数？还在不在？”
       “一个乡下卖桃子的老头，现在大概早走了。”
       老头？王波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兴奋起来。对呀！自己查了那么多人，可都是50岁以下的，咋就忘了查老头呢？
       他当下就向儿子问了老人的长相，知道他是来卖桃子的，显然住得不会太远，明天还可能来，他心里立即有数了。军军问他：“爸爸，你打听人家老头干什么？是不是想拜他为师呀？”
       王波拍拍儿子的肩膀：“儿子，你要立功了！”
       第二天下午，王波到学校接了儿子，让他带路，来到公园门口后，他远远地停下，让儿子指给自己看。那个老头果然又来了，挤在卖水果的小贩中间，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黑黑的脸上满是褶皱，一副苦相，毫无出众之处。王波装作过去买桃子，来到老人近前。在老人拾桃子的时候，他仔细观察了老人的右手，发现老人的右手食指习惯地弯曲着，王波与枪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凭他的经验，立刻断定这是常年侍弄枪造成的。他简直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了，蹲下身子，一指旁边那个射击摊，说：“大爷，听我儿子说你枪法不错呀。”
       老头抬起眼皮，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王波，很快又低眉顺眼，淡淡地说：“那是瞎蒙的。”
       王波微微一笑：“大爷，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常打枪？”
       “哪有枪！枪早被派出所收去了。”老头说完，不再理睬王波，一言不发地低头给王波称桃子收钱。
       王波提着桃子，起身来到旁边的射击摊前，交上一块钱，单手举起长枪来，“噗、噗……”，5声轻响，机器报出环数：“恭喜你神枪手，50环！”店主傻了眼，磨磨蹭蹭地掏出20元，王波却已经走了。临走时，王波冲老人那边扫了一眼，发现他立在那儿，朝着这边呆呆出神。
       第二天，关于那个老头的材料就摆在了王波的面前：老人原籍是本地，年轻的时候闯关东，在长白山脚下以打猎为生，是远近有名的猎手。后来当地不准打猎，老人便于10年前迁回本地。他原有一个女儿小兰，爷俩相依为命，两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女儿小兰投河自杀。
       其中有一条信息令王波感到振奋：经查，小兰死前曾在程子进的娱乐城做过服务员，据当时的服务员讲，小兰最后一次是哭着离开娱乐城的。于是，看似毫不相干的一个卖桃老人就与死者程子进联系在了一起。王波断定，老人就是凶手。
       去抓捕老人时，王波是孤身一人去的。大家不放心，都要跟着去。王波拦阻住大家，他说：“凭疑犯的枪法，他如果存心拒捕的话，有几颗子弹我们就躺倒几个人。我先去看看。”
       老人正一个人坐在炕上喝酒，见到王波进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仅仅撩了一下眼皮，示意王波在炕边坐下。他慢吞吞地说：“我等你们很久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王波说：“是的。你老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
       老人一笑，咂了一口酒，说：“昨天我看你打那玩具枪，你的枪法不错。”
       “你更不错，打马副局长和程子进的那两枪，我自忖也打不了那么准。”
       老人傲然一笑，竟默认了。
       “可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俩？又是怎么得到马副局长的配枪的？”
       老人抬起头，望着屋顶出了一会神，开口说：“你如果不急着抓我的话，先听听我的故事吧。”
       原来，老人姓赵，解放前就随父亲去了东北，后来他就凭一杆自制的猎枪在长白山脚下狩猎为生。那杆猎枪只是一根光秃秃指头粗的钢管绑在枣木托架上，再在上面安上扳机、炮台，如此而已。由于没有准星等瞄准设施，他射杀猎物全靠手、心、眼三者的结合，凭的是感觉，而不必搁在面前睁一眼闭一眼瞄准。长此以往，他就练出了一手好枪法，发现猎物后，心随眼动，手随心动，百发百中。后来，政府先是禁猎，后又禁枪，他的一身好功夫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在老伴死后，他就领着女儿小兰回到老家，务农为生。几年前，小兰到城里打工，进了程子进的娱乐城当了服务员。
       没想到，程子进的结拜兄弟城南公安分局的马副局长一眼便看上了小兰。程子进为博得他的欢心，对小兰威逼利诱，让她伺候马副局长，小兰却誓死不从。这两个毫无人性的畜生便给小兰下了迷药，在小兰昏迷后残忍地强奸了她。当小兰醒来，看到身旁死猪一样光身睡着的马副局长，顿时泪如泉涌，痛不欲生。她在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马副局长的配枪。她拾起枪，毫不犹豫地对准那张丑陋的面孔扣了两下扳机，不料却毫无动静。原来子弹还没有上瞠。这时候，马副局长突然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小兰怕他醒来，忙用枕巾包起手枪，转身没命地逃出了娱乐城。
       王波听完，悚然动容，他问：“小兰就是为这事自尽的？”
       老人点点头：“后来，我在小兰的房间里发现了这把枪，还有写满那两个畜生名字的遗书。”
       王波问：“所以你就杀了他们为女儿报仇？”
       老人端起碗，将半碗酒一口喝干，悲痛地说：“小兰是我的所有希望，我四十多岁才结婚，有了这么个女儿，我把她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要重得多。”老人说着，伸手从被子底下取出那把枪，掂了掂，平静地说：“小兰的仇已经报了，我的事也了了，该去见他们娘俩了。”
       王波心知不妙，刚想扑上去拦阻，“砰”，枪响了。
       老人倒了下去，他的眉心赫然多了一个洞——一个弹无虚发的神枪手，自然不会让他一生中最后的一枪落空。虽然，这次的目标是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