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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新作碰撞]长乐人在纽约
作者:张端彬

《故事林》 2005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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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讲的这个刘三姐可不是电影《刘三姐》中的那个歌仙,她叫刘依娇,长乐二刘村人。别看刘依娇目不识丁,却很会盘诗。当姑娘时,周围六个村庄的小伙子联合起来与依娇盘诗,盘了三天三夜不分输赢。她嗓音圆润,唱起歌来字正腔圆,赛过林中的夜莺空中的百灵鸟,大家都叫她“刘三姐”。
       依娇早年嫁了个番客,去年随丈夫移民到美国。一到纽约,依娇就后悔了:自己不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来。白天丈夫上班孩子上学,空荡荡的公寓中就剩下她这个留守夫人。她不会英语、不会国语,整日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死了。她思念故乡的碧水蓝天黄土地,来纽约半年多,丈夫只带她去过一次邻近的堂妹家。花花世界摆在面前,她只能干瞪眼,竟成了一只笼中鸟。
       一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依娇接到堂妹打来的电话,哭诉丈夫在送餐途中,让一辆摩托撞折了右腿。依娇一听急了,脑袋一热,未多作细想,对着话筒喊道:“我马上过去看妹夫。”她心想意决,便锁上门独自上街去了。在她记忆中,堂妹家离这儿不远,坐汽车15分钟就到。
       谁知出门不久,依娇就辨不清方向了。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一条街比一条街繁华,一条街比一条街热闹。她往东走了三、四条街后看着有点不对劲:方向错了,忙又向北拐,再往前走了几条街又往回转。三转两转,转了两三个小时,连原来的路都找不到了。这下可糟了,在钢筋水泥建造的迷谷中,她迷路了。依娇开始急了,近来纽约治安很乱,大白天在闹市中心都会遇到拦路抢劫的。眼看天快黑了,一个孤身女子流落街头谁知会遇上什么样的厄运?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谁知西方人不相信眼泪!依娇哭了大半天,没一个洋人上前问候她。更糟的是此时她内急了,小腹一阵阵绞疼。官急不如私急,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大的纽约上哪里找厕所?
       正好前方不远处有个公园。依娇慌忙不迭往里面奔去,心想:即使找不到如厕的地方,随便蹲在树丛中也可以解决内急呀!空荡荡的公园内游人稀少,树木倒很多,郁郁苍苍。她像一头盲牛在公园中瞎钻了好大一会,找不到厕所。实在憋不住了,她只好找了个树密的地方蹲下。
       猛泄一通后,体内顿感舒服多了。她站起来,刚扯上内裤,就被一个强壮的男子从身后抱住了,一双长满粗毛的手伸到她的胸脯上。她明白遇上色狼了。此时,她反倒镇静下来了。长乐民风骠悍,男男女女都会几下拳术。只见她抬头往对方下巴上一顶,对方唉哟痛叫一番,松开双手仰躺在地上。她趁机扯上外裤逃出树林。
       太阳开始偏西了,迷谷中阴森森的。蓝天下,一群群鸽子掠起又落下。现在依娇又来到大街上。她没敢再往前走,怕越走越远。经历刚才那番惊险后,依娇心情显得很平静了。听丈夫灼灼讲,纽约有20万福州人,我站在街头盘几首诗不就能找到老乡了吗?我会唱小歌,不用起稿,一肚子都是诗。当年村里人都称我是歌仙刘三姐。今天就让我这位刘三姐在纽约街头显一显神威。只听她清了清嗓子,闹市街头开始飘起一曲优美悦耳的闽中小曲:
       月光光,照洪塘,
       骑竹马,背新郎。
       新郎六岁奴十八,(“奴”福州话指“我”)
       是当老婆是当娘?
       那些碧眼黄发的过路洋人以为来了个卖唱的,纷纷将一些碎钱仔(角票)扔在依娇脚下。依娇心中又急又好笑:奴是问路,又不是乞丐?谁稀罕你的钱?她没弯腰去拾钱,只是一个劲摇着双手直喊:“NO!NO!”这是她来美国后学会的一句唯一的英语。
       见无人理睬,依娇心中又急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今晚怕要露宿街头了。顿了顿,她又用福州话唱起一首民谣:
       松柏尾,吊葫芦,
       东西南北都八(福州话“知道”)奴。
       奴是中国福州人,
       迷路街头难转厝(福州话“回家”)
       歌声刚止,只见一对60来岁的黄种人夫妇拨开人群来到依娇面前:“原来依妹也是福州人?”
       见这依伯讲一口流利的福州话,依娇心头顿时一热,一串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美不美,闽江水,亲不亲,福州音。遇到老乡,就不愁问不到回家的路了。她忙迎上前应道:“奴是长乐二刘人。”
       “巧极了,我是长乐岭前人,姓陈,离你家很近,只有几里路。依妹的厝住在哪里?依伯依母给你带路。”
       老乡见老乡,乡音诉衷肠。依娇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唱小歌问路,这一招可真灵!她紧握住那依伯的手应道:“我住第十一街……”
       话没说完,那对老夫妻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依妹啊依妹,你在厝门前迷路了。从这里往西走上五百步再向右拐,然后穿过一条小街就到你家了。”
       见依娇像木鸡似的愣着,那热心的依伯忙松开手,往西指了下:“来,依伯依母为你带路。”
       依娇连声喊谢,心头涌起一阵热浪,便跟在这对夫妇后面往西走。正在此时,从街对面奔来一群人。有的扛着摄像机,有的背着照相机,挡住依娇他们的路。为首一人细挑个子,戴副墨镜,只听他紧攥双拳唾液四溅叽哩咕噜讲了一大通洋话,听得依娇如入雾里云中。多亏那位带路依伯帮忙,依娇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那人是好莱坞的电影导演,他要拍摄的一部反映当年越南战争的电影中,需要一位会唱民歌的亚裔女演员演越南女人。今天他一大早就带着一帮人到唐人街来了,转了一天一无所获。他正准备打道回府,听到依娇在街头唱的两首福州民歌,可高兴了,忙领着手下一帮人赶来,想当面再听依娇唱一首福州小曲。
       这有何难?依娇眉头不皱一下就唱起一首脍炙人口的长乐民谣《送郎歌》:
       送郎送过三座山,送时容易回时难;
       送时有郎同步走,回来一人好孤单。
       那洋导演高兴得跳了起来,歌还没唱完,便激动地连喊了三遍:“OK!”这事就这么定了。
       依娇也欣喜万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呀!洋导演愿意出一小时1万美金的片酬,她丈夫累死累活要干半年。那依伯更高兴了,伸出拇指夸道:“这下依妹成了红歌星了。人讲乡下锣乡下打,你这锣却打到纽约街头来了。了不起呀了不起!长乐人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