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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马的本名原不叫马脸，因他长得一表人材，有张英俊逼人的“马脸”，因此人们都叫他马脸，把他的本名反而忘记了。他用来打扮自己的时间比女人还要多，但在生活上他却是个弱者，见了领导总是点头哈腰，但点头哈腰也未能阻止工厂的解体，下岗那天他比长发女人哭得还凶，仿佛月球就要撞击地球似的。
       在家度过“阵痛”期，小马便到一家私营公司去打工。韩经理见小马又听话又聪明，还能拿起笔来写写画画，就破例提拔他做秘书，薪水也比一般员工高出许多。
       常有一些税务人员到这里来查账收税，其中有个戴大盖帽的短发姑娘，别人叫她小文，圆脸庞大眼睛，在那身制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漂亮和庄重。小马一眼就看上了她，总爱靠上去与她扯东道西。起初小文对小马总是一脸冰霜，日子久了就渐渐有了笑容，小马约小文到风景区“走走”，小文也都按时赴约，有时还主动打电话约小马聊天。小马知道对方是捧着国家铁饭碗的干部，自己无非是个寄人篱下的打工仔，怕被她瞧不起，就向她吹嘘自己深得老板的赏识，一月能挣两三千元，不久就要再升迁。小文听后笑道：“你比我收入高，比我有出息，所以今后我要开始向你征税，也算是职业习惯吧。”
       一句话提醒了小马，他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有人悬赏，谁能将一把豆粒攥出油来就奖给谁一台大彩电。许多大力士和拳师纷纷上台尝试，结果都失败了，最后有个又矮又瘦的男人登台抓起一把豆粒，轻轻一攥就流出油来，众人大惊，一问才知他原来是税务人员！自己也真是的，同小文交往这么久，还从未给她买过纪念品，眼下也的确应该“纳纳税”了。
       这天上午，小马花掉2800元从鑫隆首饰店买了一枚白金戒指。之所以要买白金戒指，是因为他发现前不久韩经理也买了一枚这样的戒指，戴在手上闪闪发光，煞是好看。小马想等到周末约会时，突然亮出这份礼物，给小文一个惊喜。小马暂且把戒指戴在自己手上，想在同事们面前炫耀一番。果然，同事们见了戒指就眼睛发亮，上前问这问那，小马因为接受“注目礼”而洋洋得意。
       一天上午，小马听小王小陈说韩经理的白金戒指昨天下午丢了。小马听了不由一怔：昨天韩经理刚丢一枚戒指，今天自己就添了一枚，且质地和款式和对方的一模一样！小马越想越觉得不安，决计到韩经理那里“表白”一下。
       韩经理是个又高又胖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宽边近视镜，威严而有风度。小马走进经理室，先谈了点别的事，然后才回到主题：“听说韩经理丢了一枚戒指？”
       “听说？刚才我仅仅对小王小陈提起过这件事，不料你马上就知道了，还特意跑来打探情况，真是一个有心人！”韩经理紧紧盯着小马手上的戒指，似在审视一件文物。
       小马听出了“有心人”的弦外之音，不好明辩，就问起戒指是怎么丢的。韩经理说，昨天下午他先把戒指摘下来放在老板桌上，然后到洗手间方便一下，又洗了洗手脸，10分钟左右返回经理室，发现桌上的戒指不见了。门卫证实，没有外面的人进来，可见是公司内部的某个人手脚不干净，正所谓“家贼难防”啊！
       小马虽说不是“家贼”，但他面对满腹狐疑的韩经理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回应说：“真是奇怪，昨天下午总共才七八个人在这里，谁敢这么胆大妄为，摸进经理室去偷东西呢？”
       韩经理瞥了小马一眼，冷笑道：“贼胆包天，不存在什么敢不敢！听说有个人在集市上买了个铁锅，入厕小解时把铁锅放在厕门外，小偷随后拿起铁锅往头上一顶，也入厕小解。那人出厕发现铁锅不见了，连呼奇怪。小偷一旁说，你太大意，像我这样顶着铁锅小解，小偷就无法得手！”韩经理讲到这里，再次扫了眼小马的戒指，补充说：“偷了东西不跑不藏，还明目张胆展示在失主面前，这就是小偷的高明之处！”
       一席话敲打得小马脸红心跳，小马说了声“您忙您忙”就退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跑到这里来简直愚蠢透了。
       他想摘下戒指，马上给女友小文送去，转念一想，不可，买了不戴，不恰好说明“做贼心虚”吗？必须戴着戒指上班！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小马突然想到了购物发票，对，事实胜于雄辩，发票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第二天上班后，小马就急不可待地走进经理室，满脸堆笑说：“韩经理，您猜一猜我的白金戒指是多少钱买的？猜准了我请客。”
       韩经理用鼻孔“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凭什么要猜一猜？我没喝过酒咋的？况且一个店一个价，鬼晓得你花多少钱买的？”
       “这个……嘿嘿，韩经理，你的戒指是多少钱买的？”
       “我是花2800元买的。对了，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恰巧也是花这个价买来的。瞧，这是我购买戒指的发票。”说着，小马从上衣兜摸出一张发票递过去。
       韩经理鼻子一耸，不耐烦地摆摆手，阴阳怪气地说：“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我说要看了吗？这种发票，随便找家商店，十张八张都开得来，揩屁股都嫌它小！”
       小马吃了个没趣，又怕越解释越糟糕，只好尴尬一笑，“走为上计”了。
       从此，小马看见韩经理就躲着走，仿佛自己真的做了贼。昔日，韩经理见了小马总是一脸微笑，现在却总是脸色阴沉得一把能抓出水来。小马本就谨小慎微，如今更是如履薄冰，整日沉默寡言，连咳嗽都不敢大声。更令小马不安的是韩经理放风说最近公司要裁员。小马显然感到了冬天的威胁，硬着头皮走进经理室打探口风。韩经理居高临下地坐在老板椅上，两只镜片折射着威严的冷光，以警示的口吻说：“犯错误的员工当然会首当其冲地被我裁掉，不过对于勇于承认错误的员工，我会网开一面。从前有个佣人，一念之差偷了东家一锭银子，后来良心发现，又将这锭银子交还给东家。东家夸他知错就改，不但不责怪，还提升了他的工钱。一个人做点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怀鬼胎，知错不改。”
       话说到这个分上，小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只好苦笑一声。
       回家后，小马越想越窝囊，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小马最怕的是失去工作，失去工作就意味着失去小文！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也罢，大丈夫能伸能屈，为了保住秘书这碗饭，何不先潇洒“屈”一回！
       小马几经犹豫后，第二天终于走进经理室“坦白交代”，并从手指上摘下“赃物”放到韩经理面前。韩经理爽朗一笑，夸小马敢作敢当，是条汉子，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接着，韩经理拿过纸和笔，让小马写份检讨。事已至此，小马退无可退，只好屈从。韩经理收起检讨书，说是坦白从宽，给予三点优待：一是不报警；二是不对外声张；三是赏赐白金戒指一枚。
       小马接过戒指，心想物归原主，理所当然。不料韩经理话锋一转说：“对小偷三点优待之外，还有一点处罚：从今天开始，你被解雇了！”
       小马立时怔住了。他想反悔说没偷，但白纸黑字的“把柄”在对方手里捏着，他只好恳求留下来。韩经理冷笑道：“我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决不会引贼入室，在身边安置一颗定时炸弹！”
       小马有口难言，终于被炒了鱿鱼。临走前，他特意把小文约出来，向她告别说：“老板嫌我能力差，不要我了。我现在成了无业游民，自知配不上你，只能郑重地向你说声再见！”
       小文惋惜地轻叹一声，似乎默认了“再见”。小马见状，知道一枪扎死杨六郎——没戏唱了，说了声“珍重”，就掉头走去了。一口气走了百多步，小马回头发现小文仍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由心头一热，转身又跑回来，摘下戒指递过去：“虽说从此天各一方，但我毕竟真心喜欢过你，送你这枚戒指，不敢妄称纪念，权当相识一场的纳税！”说着，小马上前硬把戒指戴在小文手上，然后一溜小跑离去。
       小文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几经犹豫，终于高叫一声：“回来，我有话说！”
       小马再次转身返回，不料小文劈头就问：“你老实交代，解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我能力差。”
       “你的能力并不差，瞧，检讨书写得多漂亮！”小文边说边把一页纸递过去。
       小马接过来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这份检讨，怎会落到你手里？”
       “没想到吧？韩经理是我爸爸。不错，你模样出众，温和善良，聪明能干，也很讲感情，身上有许多闪光点。不过，爸爸对你不放心，便说戒指丢了来考验你，结果发现你过于懦弱，缺乏自信，优柔寡断，难当大任。”
       小马脸色通红，耷拉着脑袋说：“我怕失去工作失去你，才……”
       小文皱眉沉思许久，仰面叹息一声，说：“我去向爸爸求情，再给你一次机会吧。记住，对于自己喜爱的人和事，可以追求但不可以低三下四去强求，拿得起放得下才不失人格魅力！”
       小马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眼中又燃起希望的光芒，上前刚要握住小文的手，小文却身子一扭，撅着小嘴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握手是要纳税的，好好打工吧，多多积攒一点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