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史海存真]1966年:周恩来的困惑
作者:张家康

《文史精华》 2008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1966年,“文化大革命”突乎其来,国事倥偬之中的周恩来,感到难以理解,他的感受也和刘少奇、邓小平等一样,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在困惑之中,用邓小平的话说,仍尽力“在其中起中和作用,起减少损失的作用。他保护了相当一批人”。
       “这一点我很不安心”
       1966年,是第三个五年计划的第一年。为完成开局之年的国民经济,周恩来聚精会神,废寝忘食。当时,与我相邻的越南还处于战争之中,唇齿相依的中国把备战、备荒的方针提高到重要的位置。1月15日,周恩来在全国棉花工作会议上说:“帝国主义还存在,越南战争还在趋于扩大,因此要备战。一切经济建设、文教、卫生、政治、军事等,都要有备战思想和备战准备。但这不是把工作停下来,是把一切工作和备战结合起来,边备战,边建设。”
       年初,北方的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内蒙古、辽宁、北京等8省(区、市)正遭受历史上罕见的旱灾。周恩来在北方抗旱会议上特别提醒:“中国这样大,全国没有一点灾害是不可能的。丰收之年,有些地方也有灾荒,要有备荒思想,这就是留有余地。”他亲自布置抗旱工作,把8位副总理和部领导安排到抗旱第一线,就近领导抗旱救灾。他自己则负责山东和河北。
       周恩来由北方的抗旱救灾而统筹全国的农业工作,他说:“抗旱抗灾要抓下去,搞个自下而上的规划。当前抓抗旱,但更重要的是改变这个地区的农业落后面貌。北方8省市区三五年要初步改变面貌,解决南粮北调问题。要注意抓几个问题:做好改土工作;水利以小型为主;肥以农家肥为主;农机具质量要好,要因地制宜,以小型为主;小三线建设,有的等于搬去个小城市,不好;抓北方8省、市、自治区,不是放松南方。”
       就在周恩来召开北方农业小组会议期间,3月8日凌晨,河北省邢台地区发生强烈地震。当即,周恩来便要他的秘书安排直升飞机,前往邢台视察灾情。同时他又指示卫生部和解放军总参谋部,立即派出医疗队前往救护。当天夜晚,他召集国务院和总参谋部有关人员开会,商定紧急措施:(一)由国家科委和科学院为主,集合地质部等有关地质勘察和物探技术力量前往地震现场进行探测、观察和研究,以便进一步判明地震范围、性质和方向,并将有关资料带回北京进行科学探讨。(二)由曾山(时任内务部长)代表中共中央、国务院前往视察慰问,进行救护安排。(三)由卫生、公安、内务、供销社、兽医、铁道、农业等部门组织医疗、供应、工程人员随队前往,协助当地进行救护工作。(四)周拟于明(九)日下午飞石家庄,视察这次地震灾情。
       次日,周恩来在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报告中,汇报了地震灾情和紧急处置的方案,报告称:“这次地震波及邯郸、石家庄、衡水地区。邢台地区损失最重的是隆尧、宁晋、巨鹿三县的三十多个公社、三十二万人的地区。初步统计,死亡七千人以上,房屋倒塌百分之八十左右。”当日下午,他轻装简从,乘专列向石家庄疾驶而去,专列停靠在石家庄,都能感受到余震的颤动。在下车听取地方领导的简短汇报后,又登上直升飞机,直飞震情最严重的地区。
       灾区仍是余震不断,有的地段震开1米多宽的裂缝,寒彻肌骨的西北风扑面而来。人民群众见总理不顾危险来灾区视察,尤为感激和兴奋,自觉地集聚在旷野的空地上。他让群众背北朝南席地而坐,而自己却迎着凛冽的西北风,站在木头箱子上向灾区人民作感人至深的慰问讲话。次日,他又来到日程所没有安排的地方,以了解和掌握灾区的真实情况。
       他走进一个小村庄,到处是破败荒凉的景象,迈过残砖断瓦,来到一家农户,冰凉的炕沿上坐着个30来岁的妇女,满脸菜色,膝上还趴着一个3岁左右的男孩,一双孤独无助的眼睛,愣愣地注视着来人。随行的保健医生记下这段他终生都难以忘怀的经历:
       周恩来见此情景便主动走过去坐到炕沿上,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趴在母亲膝头那个男孩的头。地方上的领导和随同人员站在屋子里,门口已集聚了许多人,都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你家有几个孩子啊?”总理问道。
       “三个。”这时她低着头轻声回答道。
       “你男人呢?”
       “他出去了。”
       
       “你家每年从地里收的粮食够吃吗?”周恩来见了这个没有文化但质朴的农民,便直奔主题。
       “不够吃。”她答道。
       “年底能分到多少工分?”总理再次细问道。
       “我家年底没有工分,还欠三四十块钱。”这一次,她听明白了,或许,她知道是北京的“大官”来了。她直率地回答了周恩来的提问。
       这就是当年中国农民的生活现状,一年365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仍然没能解决温饱,问题的症结又在哪里呢?回到北京后,周恩来在中共中央华北局会议上,以沉重的心情说:从全国来看,我们一穷二白的状态未摆脱,工业农业都比较落后,甚至不能不承认,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上比资本主义国家落后,“如果一旦有战事,粮食供应可能比解放战争时期还差”;“现在,老区尤其是山区,连余粮都没有了。对这一点我很不安心。”作为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理,他为国力贫弱、人民穷困而忧心忡忡,寝食不安。可是,也就是在这一年,一场比北方干旱、邢台地震更为猖獗的政治风暴,已经悄然而至,他又将面临什么样困窘的境地呢?
       “我做梦都没梦到”
       1966年2月3日,毛泽东在接见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的谈话中,道出他筹划“文化大革命”的最初步骤,是从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对《海瑞罢官》的批判开始”,可是,姚文元的文章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它甚至在北京、湖南“受到抵制,没有行得通”。3月18日,在杭州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毛泽东批评学术界、教育界“事实上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掌握的”。他气愤地说:中宣部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
       此时,周恩来正忙于华北抗旱,而邢台又二次发生地震。4月1日至5日,他又来到重灾区的宁晋县东汪、耿庄桥,冀县码头李,巨鹿县何家寨视察。回到北京后,他两次约见国家科委、中科院、地质部的科研人员,研究和讨论地震预报和地震划线问题。
       
       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从康生的传达中,他得知毛泽东已批评以彭真为组长的中央文化革命5人小组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即《二月提纲》。《二月提纲》针对批判吴晗《海瑞罢官》以来的形势,提出:要坚持毛泽东1957年3月在全国党的宣传工作会议上所讲的“放”的方针;要坚持实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以理服人;要准许和欢迎犯错误的人和学术观点反动的人自己改正错误,不要“不准革命”;在报刊上点名作重点批判要慎重。
       可是,毛泽东却认为,《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他要借批判《海瑞罢官》,而兴起反修防修的政治革命。而这一切恰恰为《二月提纲》所忽略,所以,毛泽东批评《二月提纲》混淆阶级阵线,颠倒敌我关系,是完全错误的。中央书记处会议后,原先的文革5人小组被撤消,成立以陈伯达为首的起草小组,重新起草文化革命的指示。周恩来与邓小平等联名写信给毛泽东,汇报会议情况。同时,又在信中提出:拟由邓小平、李富春、余秋里、薄一波5人向主席汇报西北之行,主要谈五年计划的一些考虑。他所全神贯注的仍然是经济工作,而对即将来临的政治大风暴,似乎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周恩来的国务活动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会见外国记者,重申中国的外交政策,会见外国政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促进中国党、国家和外国党、国家的友好关系。5月9日,中国成功地进行一次含有热核材料的核试验。试验前,他几次给核试验前线指挥所的张爱萍、刘西尧打电话,询问飞机挂弹、气象条件等情况,并将所了解的情况,报告给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和毛泽东。5月15日,遵照毛泽东保卫首都的指示精神,并经毛泽东批准,调驻石家庄的63军189师、驻张家口的65军193师,速来北京执行卫戍任务。部队到京后,又重新调整在京要害部门和广播宣传机关的保卫任务。
       
       
       周恩来一直在国事的忙碌中,一直到5月16日,他才被通知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于4日召开,26日结束,由刘少奇主持。会议按照毛泽东的意图召开,对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进行批判,并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停止和撤消他们的职务。会议还决定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又称中央文革小组),隶属于中央政治局常委之下。5月16日,会议通过《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即《五一六通知》),这个文件是陈伯达起草,经毛泽东多次修改后定稿,毛泽东的修改文字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正睡在我们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
       于是,以《五一六通知》为标志,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拉开序幕。中央政治局会议还没结束,5月25日,在康生、曹轶欧的授意下,北京大学哲学系聂元梓等7人贴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的大字报。在此之前,周恩来也多少预料到北大的形势,曾经指示:北大有几十个国家的留学生,搞运动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注意内外有别。聂元梓等的大字报贴出后,周恩来连夜派有关负责人到北京大学,批评聂元梓等违反中央的有关规定,并再次重申中央关于要严格遵守内外有别的指示。
       康生却居心叵测,暗暗欢喜,立即把大字报的内容,密报给在外地的毛泽东。6月1日,毛泽东指示康生、陈伯达:“此文可由新华社全文广播,在全国报刊发表。”当晚8时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了这篇被毛泽东称之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
       大字报刚刚播完,陈毅等带着迷惑的心情来找周恩来,问道:“这么大的举动为什么事先不给通知?”周恩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我也是在临近广播前才接到康生的电话,通知今晚由中央台向全国播出。”很快,大字报便如黑色的旋风,横扫北京的大中院校并迅疾波及全国,一时间,冲击学校党委,批斗专家、学者、权威……混乱不堪的局面,如同泥沙翻滚的恶浪,在全国翻涌席卷。
       如此意义的“文化大革命”,周恩来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瞠乎其后。他曾经无奈地说:“谁也没想到大民主会发展到这样一个局面,我做梦都没梦到运动来得这样猛。”
       “我连部长都找不到了”
       “文化大革命”终于发动起来,北京乃至全国都处于风云变幻之中。为使运动有序地进行,在京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和周恩来、邓小平相商后,给仍在外地的毛泽东写信,提出:“拟组织临时工作组”,毛泽东明确表示了同意的态度。6月3日起,工作组进驻大中学校领导“文化大革命”。周恩来还是放心不下,派人到北大、清华外围巡逻,提醒首都工作组:特别要注意有无外国人带照相机进入校园,但绝对不要阻拦,由两校自己劝阻他们进入校内。同时,他又担心“三线”建设受到影响,在国务院各口“文化大革命”的情况汇报会上,他指出:“三线”建设与一线、二线不同,不能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
       毛泽东对运动的进展很不满意,认为是工作组束缚了群众的手脚。毛泽东由武汉回到北京后,立即对此提出尖锐的批评,并作出撤消工作组的决定。毛泽东批评说:工作组捣了很多乱,起坏作用,阻碍运动;不要工作组,要由革命师生自己闹革命。还说:不准包围报馆,不准包围省委,不准包围国务院,不准到中央来,都是阻碍群众革命。天天忙于日常事务,不下去跑,没有感性知识,怎么指导运动?毛泽东甚至认为,派工作组是站在资产阶级方面反对无产阶级,是镇压,是恐怖,这个恐怖来自中央。
       1966年5月29日,清华大学附中成立红卫兵,这是全国第一个红卫兵组织。7月28日,他们写信给毛泽东,并送上两张大字报。毛泽东看后极为振奋,于8月1日给他们回信,热情洋溢地支持他们。也就是这一天至12日,毛泽东主持召开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会议期间的8月5日,毛泽东写出《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指责工作组所进驻的“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这里所说的“某些领导同志”,显然有所指的,那就是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和周恩来。
       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简称《十六条》),明确指出:“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全会对中央政治局进行改组,中央政治局常委由原来的7人增补至11人,增加了陶铸、陈伯达、康生、李富春。见诸报端的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排序为: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陶铸、陈伯达、邓小平、康生、刘少奇、朱德、李富春、陈云。刘少奇由原来排序的第二降至第八。中央副主席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只有林彪仍是副主席,其他的几位,都不再以副主席冠之。
       周恩来不愿让混乱的形势继续蔓延下去,所以,在八届十一中全会讨论《十六条》时,他和陶铸等人竭尽努力,删掉了原稿中“黑帮”、“黑线”一类的提法,加写了一些限制性的条文,如:严格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对干部要区别对待,好的和比较好的是大多数,要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和群众;不要把运动和生产对立起来;要文斗,不要武斗;保护科技人员等。周恩来处于矛盾和困惑之中,8月14日,他接见离任的波兰驻华大使,在回答所提“文化大革命”的问题时,他指出,“文化大革命”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发展的自然结果。同时,他又谨慎地说,我们的经济界的专家和权威,爱国的、积极为人民的、不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人是多数。我们以“文化大革命”为纲,抓革命、促生产,生产是在继续发展。
       毛泽东在天安门首次接见红卫兵后,全国的红卫兵运动更是来势凶猛,这些不懂历史、不谙世事的青少年,竟以所谓破“四旧”的名义,准备冲入闻名世界的故宫。周恩来知道后,立即指示关闭故宫,并通知北京卫戍区派一个营的部队前去守护。全国的红卫兵运动已是泛滥成灾,周恩来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如何尽可能地将乱哄哄的红卫兵运动,纳入一定的秩序之中。他指示北京市委,成立北京市大中学校红卫兵联络总站,以有限的纪律和秩序,规范和约束红卫兵的放任无知的行为。联络总站成立后,他又提出,在总站内设立一个党中央、国务院的办公室,以及时了解和解决红卫兵提出的问题,尽最大的可能引导红卫兵不惹更大的乱子,不肇更大的事端。
       在那样特定的政治背景下,周恩来为最大限度地减少党和国家的损失,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正如英国著名记者、作家迪克·威尔逊在其所著《周恩来传》中评述道:“周的另一选择是:继续装作拥护运动,一方面努力使它不要过分,减少它的破坏作用,医治它所造成的创伤。这就是周选择的道路。选择这条道路需要一种使人感到屈辱的两面手法。”
       从1966年8月18日至11月26日,毛泽东8次接见外地来京的师生和红卫兵,人数达1100多万。如此巨大的人员流动,已使交通运输尤其是铁路运输不堪重负,几乎时时处处都潜伏着事故的隐患。这段时间,是周恩来最为揪心、繁忙的日子,他早晚都要找有关负责人开会,认真阅读《铁路运输简报》,了解全国铁路运输情况,研究相应对策。他批评铁路系统的造反派,“离开工作岗位到北京来,这叫丢生产,跑革命,是假革命,不革命”,“现在吕正操部长被揪来揪去,我连部长都找不到了,我替吕正操当了铁道部长,这种情况对铁道部不利。”
       时任铁道部部长的吕正操对此有着亲身的深刻感受:“八次红卫兵串联,都是最困难的时候。那时,总理几乎是每天一到人民大会堂,就把我找去了,甚至饭都没吃,到那里临时吃点饭。我也没吃,到那与总理一起吃点面条。总理问我运输的情况后,就指示哪个列车可以出去,哪个列车可以进来。我就按他的指示来办。按总理的指示来办,这个车才能行动。所以,总理有时候跟红卫兵讲,也当着我的面说:吕正操,你这个铁道部长,我替你当了。总理说过这个话。我说,我也没办法,你不说话,他们是哪一个都不听,只有总理说的话,还可以听一听。但是以后,我走了以后,恐怕总理说话别人也不那么听了。”
       
       “要抱定入‘地狱’的决心”
       1966年9月15日,毛泽东第三次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林彪和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发表讲话。林彪在讲话中极富煽动性地说:“文化大革命形势好得很”,“你们的斗争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毛主席和党中央坚决支持你们”。周恩来却郁郁寡欢,国民经济早已不能正常运行,所以,他在讲话强调:工人、农民、科研人员和机关干部,“应当坚守岗位,不失时机地掌握生产环节”;要求红卫兵不要到企业、农村“进行革命串联”;“工厂、农村不能像学校那样放假,停止生产来搞革命”。
       可是,这篇讲话却被中央文革称为“大毒草”。在一次中央碰头会上,江青气嘟嘟地说:“用生产压革命,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下文件,发社论,叫农村、工矿不要革命。把以前的文件都收回来。”周恩来理直气壮地回答,这篇讲话是经中央研究,后又经毛主席同意的。尽管江青有特殊的身份,即毛泽东的夫人,也有合法的职务,即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可是,周恩来在关系国计民生的原则问题上,毫不退让,他对江青说:“生产搞乱了,我们去喝西北风吗?”“不搞生产,不搞建设,人民吃什么,用什么?”
       红卫兵以打、砸、抢而横行国中。8月30日,章士钊被抄家后,于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写信给毛泽东,毛泽东阅后批示:“送总理酌处,应当予以保护。”周恩来有此批示,严厉地批评了有关人员,并作具体指示:(一)把抄走的东西全部归还章士钊。(二)派两名解放军战士到章士钊家负责保卫工作,防止红卫兵再抄家。(三)将章士钊秘密转送到301医院加以保护。同时,他还给公安部、统战部开列一份长长的应予保护的名单,他们中有:宋庆龄、郭沫若、章士钊、程潜、何香凝、傅作义、张治中、邵力子、蒋光鼐、蔡廷锴、沙千里、张奚若、李宗仁等。
       当红卫兵擅自将班禅劫持到中央民族学院关押时,周恩来十分恼火,立即让北京卫戍区派人前去制止,并一再交代,绝不允许红卫兵对班禅采取侮辱性的斗争方式。同时,周恩来还派联络员,会同北京卫戍区指战员,将班禅由中央民族学院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还亲自过问华罗庚的问题,阻止造反派抄华罗庚的家。造反派四处点火,无端肇事,而周恩来则像消防队员和交通警察一样,扑火救急,疲于奔命。在如此带有全局性的政治灾难之中,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地位,以及娴熟的政治智慧,保护一大批人。但是,这种个人作用毕竟是有限的。他对刘少奇、贺龙冤案的无能为力,便是最为典型的实例。
       1966年10月9日至28日,毛泽东主持召开中央工作会议。陈伯达在会上提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概念。林彪则在会上说:“这次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错误路线主要是刘、邓发起的。”似乎有一种默契。会议期间,北京的大街小巷贴满了“打倒刘少奇”的大幅标语,周恩来对此极不满意,他在接见哈尔滨工业大学红卫兵代表时,告诫他们不要去天安门张贴大字报,指出:“你们把少奇同志的大字报贴到天安门,你们要考虑考虑。少奇同志是政治局常委,是国家元首,就是要撤换也不需这样去发动群众。你们做事要慎重些,凡是中央未提倡的,《十六条》里又没有的,你们就要考虑考虑。”
       周恩来的劝阻没起什么大的作用,“打倒刘少奇”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并向全国扩散开去。他对此十分生气,极为反感地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你们都看见了,大街上那些大标语与口号上,把刘少奇名字倒着写,打叉叉,这像什么话嘛!这样做不文明啊!少奇同志的问题还没有定性嘛,即使定了性,我们也不能侮辱他的人格嘛!”也就是在此时,他吩咐自己的保健医生:你去看看少奇同志,他现在怎么样了?11月8日,廖承志等电话请示:孙中山诞辰100周年纪念大会将至,刘少奇、邓小平是否出席?如果出席,红卫兵可能冲上主席台或叫喊不恰当的口号,怎么办?周恩来毫不犹豫地批示:“刘、邓可请假不出席。”
       这样的事情并非一例,11月19日,北京政法学院要开批判李雪峰大会,并且要联系批判刘少奇、邓小平。他知道后,立即通知新华社:刘、邓问题中央已解决,不要在群众中搞。中央不支持他们开这样的会。他苦口婆心地对红卫兵做说服工作,不让学生冲中南海,对刘、邓不宜采取揪斗。12月31日,他在同清华大学造反派头头蒯大富谈话时,仍在做说服工作,不同意让王光美回清华检查。他反对把刘少奇的问题划为敌我矛盾,表示:“不能把你们的看法强加于我。你们不要把‘打倒刘少奇’的口号贴到天安门去。”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康生便无中生有地造谣说:“贺龙私自调动军队搞‘二月兵变’,在北京郊区修了碉堡。”林彪的党羽则诬陷贺龙插手海军、空军和政治学院,在军队搞所谓“地下活动”,“罢官夺权”。12月24日,周恩来同贺龙谈话,保护性地提议他暂停工作去休息。贺龙、薛明夫妇原被安排在钓鱼台居住。周恩来考虑到中央文革也在此,于是,又将他们转移到北京郊区新六所。造反派从中央文革处得知信息后,又吵吵嚷嚷到新六所。周恩来知道后,立即又将贺龙夫妇接进中南海西花厅的自己家中。
       在西花厅居住的日子里,周恩来担当国事,鞠躬尽瘁、朝乾夕惕的情景,给薛明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每天黎明前我和贺总都扒在窗台前,盼着总理早点起来。当时正值隆冬,分外严寒,每天天快亮时,才看见总理的汽车缓缓地从外边回来。总理太疲乏了!太劳累了!看到这些,我和贺总心里难受极了。林彪、‘四人帮’一伙对老帅们采取冷攻,对总理是搞热攻,车轮战,使他不得休息。……贺总住在西花厅,心情很不安。总觉得总理天天为国家操劳,他却躲在西花厅休息,很不是滋味。总理工作这么紧张、劳累,有时还抽时间到我们的住处看一看,每次来后,都对贺总说:‘你要安心住着吧。’”
       “文化大革命”的恶性发展,远远超出周恩来的意料,尽管如此,他还是苦力支撑。据他的工作台历所记,红卫兵运动开展以来,他共接见北京和全国各地来京的红卫兵及群众组织代表160余次,劝说他们以大局为重,维护民族的团结、国家的统一和人民的安宁。
       他对“文化大革命”也是很不理解,曾和刘少奇、邓小平说过类似的话:老革命遇到新问题。然而,他是个组织性极强的共产党人,对领袖尤为忠诚。运动之初,他曾经说过:“这次文化大革命,我们都是没有充分思想准备的,也没有经验。但毛主席对运动的前景是看得清楚的,我们看不清不要紧,要紧跟主席,不要掉队。”他常常处于矛盾的心境之中,既“要紧跟主席,不要掉队”,又要应付各种各样混乱复杂的局面。他经常告诫党的高级干部:要抱着“我不入苦海,谁入苦海”的态度,因势利导,挺身而出,保卫党和国家的利益。11月24日,他在参加讨论《工矿企业进行文化大革命的若干规定》的修改稿会议上的所说的一段话,最能体现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困难的处境和无奈的心境,他说:“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们不入虎穴谁入虎穴?为了党和国家利益,要不惜牺牲自己的个人利益,要有我们当年跟敌人打仗深入虎穴取虎子的精神,要抱定入‘地狱’的决心。”
       责任编辑杨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