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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天地]《火烧红莲寺》与武侠电影世界
作者:陆茂清

《文史精华》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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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影片不仅是国内影坛的一大亮点,也是当今世界影坛上最富中国特色的电影种类。关于它的历史渊源,多有以上世纪80年代初《神秘的大佛》为开端,经《神鞭》、《武当》至《少林寺》形成高潮。殊不知早在此前的20年代末,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经理张石川主持摄制的《火烧红莲寺》,就点燃了武侠电影这把火,且成燎原之势。
       各方呼唤应运而生
       1913年中国电影第一部故事片《难夫难妻》诞生,特别是1921年第一部能映近两个小时的常规片《阎瑞生》问世后,故事片逐渐成为影坛的主流,先是社会新闻为题材的时装片风行,后是取材于古典小说和民间传说的古装片成了热门。
       古装片热闹了几年,观众厌旧喜新的心理,渐见不景气,按电影的市场规律,须推陈出新了。其时,舶来的《侠盗罗宾汉》、《三剑客》等侠盗片,在中国电影市场颇受青睐。外国人能拍,中国人怎不能拍?电影界有志之士跃跃欲试。
       中国武侠小说源远流长,近代以来数量与时俱增,内容日趋完美,至20年代造就了灿烂局面,多部武侠小说风行于世。故事情节很有镜头感,成了等待搬上银幕的特色大餐,武侠影片应运而生。富于冒险又有实干精神的张石川,开始了开辟电影市场新样式——武侠电影的尝试。
       1926年,沪上一些影片公司推出了《将军之女》、《剑胆琴心》等“爱情义侠片”,但“武侠”的分量不足,不过点缀而已,影响也不大,欣慰的是卖座率有所上升。张石川看准了这一点,决策拍一部武功张扬分量足、有影响的武侠影片。由他自任导演的《无名英雄》开拍,以重金聘请擅长拳脚的演员张慧冲加盟,出演该片的主角。
       1927年春,《无名英雄》上映,果然吸引了大批观众,赚钱不少。尝到胜果的张石川并不满足,有心再接再厉,争取一鸣惊人。
       马桶上发现了好剧本
       电影上座率高的要素之一,是须有好的剧本,张石川用心寻觅,却苦于一时难有满意的。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终于有了。来得颇有戏剧性!
       有一桩令张石川伤脑筋的家事,就是近期儿子的学习成绩走了下坡路。他是公司的老板兼导演,平日里日理万机,不是筹谋规划“明星”的长计划短安排,就是执导在摄片现场,还经常离沪拍摄外景,在家的时间少得很,无异旅馆饭店,当然也就顾不上儿子的学业了。
       一天晚饭时,张石川追问儿子月考分数。听说又有两门“开红灯”时,又气又恨骂了一阵。一星期后张石川深夜回家,见儿子房里的灯仍亮着,暗暗高兴:“小赤佬用心了,上次教训还是蛮有效果的。”出于爱护,他隔着窗子招呼:“当心身体,不要熬夜了,早点睡觉。”
       不料儿子闻声,如触电般一惊,慌忙扯过语文课本盖住正在看着的书。张石川看在眼里,心生疑窦,推门而入,一把夺过语文下面的书,不禁气冲斗牛,原来是武侠小说《江湖奇侠传》!当下给了儿子一个耳光,忿忿然没收了捎去卫生间。
       坐在马桶上的张石川点燃了一支烟,无聊之际信手翻开《江湖奇侠传》,是第36回“诛旱魃连响霹雳声,取天书合用雌雄剑”。这一看不要紧,他立时被深深吸引住了。自言自语:“大有看头,怪不得小赤佬看得这样有劲。”往前翻到第7回“陆小青烟馆显才情,常德庆长街施勇力”,又是爱不择手!
       “将《江湖奇侠传》改写剧本拍成电影,定然走红上海滩!”张石川如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喜异常。
       明星云集科技领先
       《江湖奇侠传》的作者平江不肖生,本名向恺然。湖南平江人氏。扬名海内外的武侠小说家。此书是他的代表作。舆论赞为近代武侠小说的旷世经典,单行本一版再版大量发行外,又在世界书局的刊物《红杂志》上连载,拥有无以数计的读者,还被搬进了书场。
       “明星”的编剧郑正秋。责无旁贷地揽起了改编剧本的重任。此君是张石川的老搭档,第一部故事片《难夫难妻》就是由他编写的。郑编剧的特点,善于用曲折传奇的手段强化情节,产生强烈的感染煽情效果。郑正秋与张石川敲定,取《江湖奇侠传》里的精彩部分,改编为电影剧本,定名为《火烧红莲寺》。
       整个剧组阵容强大,堪称一时之选。张石川自任导演,当红明星蝴蝶饰演主角,其他角色如郑小秋、郑超凡、夏佩珍、谭志远、赵静霞等,都在影星之列;即使小小一童子。也必慎重遴选。
       值得一提的是摄影师董克毅,《上海电影志》称他是中国电影第一代摄影师,自1924年起独立拍摄了10多部影片,均获好评。他探索使用了两次曝光、测光表、镜头纱、偏光镜、可变速的摄影马达等先进设备和技术。
       在摄制《火烧红莲寺》过程中,董克毅首次使用镜头画面合成法,拍摄腾云驾雾、飞檐走壁、人变小变大等特技镜头。又运用“接顶”法,将没有寺顶的寺身布景,与绘画的寺顶,巧妙地拍构成一座完整的气势宏大的红莲寺;也利用这一技巧,银幕上奇峰凌空兀立,塔尖高耸入云。时下电影中常见的空中飞人,也是董克毅的发明。用钢丝绳把演员吊起来,衬之以名山大川的背景,加上镜头纱,朦胧云雾中如神仙飘飘然来去。
       剧组所有人员全身心投入《火烧红莲寺》的摄制,从同事对张石川的评论可见一斑了:他白天晒在太阳下指挥,力竭声嘶了不算,到了晚上,还要集聚五虎将研究到深夜。有时甚至于直到天明。
       刀光剑影第一把火
       上海销量最大的《申报》上,《火烧红莲寺》的广告日复一日,且是不惜工本占了头版的整个版面,图文并茂。吊足了观众胃口:
       空前武侠警世电影,明星影片公司最近名贵出品。
       唯一无二之中国武术片,较任何武侠电影可观。
       有小侠有大侠有女侠有怪侠有剑侠,最伟大最热烈最精警最奇特最巧妙。
       满台大火景,火烧红莲寺之活龙活现,令人拍案叫绝。论人物,侠客之多,以此剧为最;论打法,完全中国式,不带外国化;论拍法,亦新亦奇亦巧妙;论选景,天然与人工混合,确已深入化境。
       1928年5月13日,《火烧红莲寺》第一集在上海中央大戏院首映。电影院门口早早如蜂拥蚁集。
       银幕上飞剑白光,隐形匿迹,口中剑出,掌心发雷,叫人惊心动魄,满场爆发出阵阵惊叹声、喝彩声。轻功卓绝的女侠红姑腾云驾雾,御风而行,更让观众如醉似痴。
       一传十,十传百,浦江两岸男女老少尽知,《火烧红莲寺》人气好看,的的确确前无来者的武侠片!武侠小说吸引人,但只是吸引识字人,《火烧红莲寺》还能吸引不识字的,造成了各式人等万众争看《火烧红莲寺》的火爆场面。
       为满足观众需要,由原来的只放夜场加放日场,且每天放映4场,还是人满为患,一票难求,请看当时报载:是以连日在中央大戏院公映以来,卖座盛况,得未曾有,每日日夜戏开映前一小时,楼上楼下已无隙地。
       据《上海电影志》记载,《火烧红莲寺》一集上映后,营业突破国产片最高卖座纪录。一炮打响,张石川大受鼓
       舞,赶紧续拍。当年第2、第3集上市,1929又拍4至9集,1930年再拍10至16集,1931年拍到第18集。
       《火烧红莲寺》拍一集火一集,不仅上海为之轰动,内地各大城市电都观者如潮,票房与人气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火烧”烧出武侠电影高潮
       “明星”《火烧红莲寺》一片走红,财源滚滚,远近轰动。各影片公司竞相效仿,纷纷制作武侠片,诚如《中国电影史》所云:红莲寺一把火,放出了无量的剑影刀光,敲进了武侠影戏的大门墙。
       中国电影史上的武侠片高潮由此形成,覆盖了中国乃至南洋诸埠的电影市场。
       被称做中国第一部武侠电影的《火烧红莲寺》,及其这把火引出的众多武侠影片,其曲折紧张的情节,武功卓绝的侠士,刀光剑影的场景,加上特技摄影、机关布景。给人以新、奇、乐的刺激。
       更在于《火烧红莲寺》等多数武侠片的主题,是除暴安良、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这是处于下层的广大弱势人群所渴望,他们的苦闷、不平与愤慨,通过武侠电影得到宣泄。作家茅盾曾看过《火烧红莲寺》,亲身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撰写了《封建的小市民文艺》一文,有感而发:《火烧红莲寺》对于小市民层的魔力之大,只要你一到那开映的影戏院内就可以看到,叫好、拍掌在那些影戏院里是不禁的。从头到尾,你是在狂热的包围中……在他们,影戏不复是戏而是真实!如果说,国产影片而有对于广大的群众感情起作用的,那就得首推《火烧红莲寺》了。
       自《火烧红莲寺》出世的1928年至1931年间,上海约50家影片公司,共拍摄了400部电影,武侠片竟有250部之多,占了总数的60%。且是“火烧”片盛行形成一大系列:如“暨南”的《火烧青龙寺》、“天一”的《火烧百花台》、“大中华”的《火烧九龙山》、“锡藩”的《火烧剑峰寨》、“复旦”的《火烧七星楼》、“昌明”的《火烧平阳城》;又有《火烧白雀寺》、《火烧灵隐寺》、《火烧韩家庄》、《火烧白莲庵》等等。
       禁映后50年重回娘家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指责武侠影片是精神麻醉剂。如瞿秋白在《论大众文艺》中如是云:武侠电影“无形之中对于革命的阶级意识的生长,发生极顽固的抵抗力”。1963年版的《中国电影发展史》亦有如此的老生常谈:这些影片宣传个人恩怨,借以掩盖阶级矛盾;宣传因果报应的封建迷信思想,借以麻痹人民的反抗意志;宣传上山修道的空想,借以引诱人们离开实际斗争的道路。
       毋庸讳言,由于影片公司片面追求利润,粗制滥造的武侠片不在少数。明星影片公司创始人之一的周剑云也看不下去了。愤愤而言:“有的武侠片简直不像话,制片人去旅馆开一间面南的房间,把演员带了去化妆,对光开拍。既不要搭布景,又不用租器具,所费不过三五元,一摇就是两千英尺,再雇几个临时演员,多拍一点外景,十天半月,一部影片已经拍完。”《火烧红莲寺》也是后不如前,后面的几集都是张石川随心所欲编造,往往拍上半集时,下半集拍什么连他自己也心中无数。
       在这波武侠片高潮中,众多片子情节离谱,毫无意义,偏重于仙魔鬼怪斗法,银幕上一片混沌魑魅世界,怪诞不经,被加上了“武侠神怪片”的恶名;更令社会各界忧虑的是,极少数人看了电影后,竟然丢下父母妻儿入山寻访高人修炼去了。
       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相继发生,国民呼吁电影宣传抗日救亡,对于武侠片搅乱影坛的批评更是不绝于耳。1932年3月1日,国民政府设置“电影检查委员会”,直属内政部和教育部。电影检查委员会以社会对武侠神怪片微词甚多,诸如“宣扬迷信邪说”、“致人寻仙学道”、“破坏家庭社会”等等,着手查禁,《火烧红莲寺》首先遭禁映。1932年6月29日,内政部、教育部会同下达禁令:
       案查《江湖奇侠传》一书,……经本部审查,内容荒诞不经,有违党义。不准登记在案,自应一体查禁,以免流毒社会,近查明星公司出品之《火烧红莲寺》影片,完全取材此书,其传播之广,为害之烈,甚于书籍。查电影片,系用机械与化学方法印制而供出售散布之图画,应即依据出版法第二十三条及第三十九条之规定,禁止该片全部映演……
       当局难言之隐的真实原因在于:武侠电影讴歌颂扬的“义侠”,大都为除暴安良、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英雄,而那些“暴”、“强”、“富”者,无非贪官污吏及其帮凶。任其放映。岂非应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该杀!又岂非教百姓造反?在影坛上风行了4年之久的武侠电影,在强权压力下一蹶不振。尽管1938年张石川把封存了多年的《火烧红莲寺》重新推向市场,1940年艺华影业公司又重拍了《火烧红莲寺》。但毕竟高潮已过,又处国难深重的8年抗战期间,再难取得当年倾倒万众的辉煌效应了。然而,《火烧红莲寺》点燃的武侠电影火种未灭,南传去了香港,至上世纪60年代。港台地区掀起了第二轮武侠电影高潮。
       文革过后的80年代初大地回春,武侠电影重返大陆娘家,呈第三次盛观景象,延续至今,魅力不减,给了千百万人以乐趣与享受。
       责任编辑 杨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