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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存真]蒋介石倚重胡适之谜
作者:于继增

《文史精华》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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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批评政事、主张民主自由而闻名的胡适,曾对蒋介石多有批评,甚至劝过蒋下台;但一向刚愎自用的蒋介石居然不愠不火,不仅在生活上关心胡适,而且在政治上给予重用,委以许多要职,甚至推举他接替自己的总统位置。这种事在蒋介石的政治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他们之间的交往可以说真挚而微妙,历史的风景也因此而变得丰富起来。
       出任驻美大使“全线飘红”
       1932年2月18日,蒋介石在汉口寓所约请胡适晚餐。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晤面。次日,胡适又去蒋宅赴宴,同席有陈布雷、陈立夫等人。蒋介石知道,胡适早年留学美国7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在哲学、史学、文学诸领域颇多建树。回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与陈独秀共同编辑《新青年》,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蒋介石虽是行伍出身,但他很愿意结识像胡适这样的文化泰斗,其无可争议的文化领袖地位令他神往。这次见面因无单独谈话的机会。临别时胡适赠蒋一册《淮南王书》,希望他尽量克制自己。做一个“乘众势”的总统。1934年4月4日,胡适托人带给蒋一封信,要他“明定自己的职权,不得越权侵官,用全力来做自己权限以内的事”。胡适给罗隆基写信时还谈及此事,并说:“依我的观察。蒋先生是一个天才,气度也很广阔,但微嫌近于细碎,终不能‘小事糊涂’。”
       蒋介石不仅敬佩胡适的文化造诣,更看重其在英美国家的政治影响力。他很清楚,要想使中国在西方世界有一席之地。取得他们的同情与支持。非得有胡适这样背景的人出面斡旋不可。所以,抗战前蒋介石就有意让胡适出任驻美大使,在官邸一次喝茶时,当面征求意见,胡适表示可以接受。因为面对日本日益嚣张的战争形势,胡适也想做些有利于中华民族的工作。胡认为“现在国家是战时,战时政府对我的征调,我不能推辞”。后因汪精卫被刺,情况发生变化,此议暂时作罢。随后,在蒋的安排下,胡适以北大文学院院长的身份去了欧美各国开展“国民外交”,宣传中国人民团结抗战的决心。在旧金山,胡适作了《中国能战胜吗?》等演讲,他说:“算盘要打最不如意的算盘,努力要作最大的努力。”以此勉励广大侨胞的抗战信心,进行募捐的舆论准备。
       胡适关注抗战也关心蒋介石的安危。正当胡适在美国活动时,中国发生了西安事变,他立即给张学良写信:“陕中之变,举国震惊。介公负国家之重,若遭危害,国家事业至少要到退二十年。足下应念国难家仇,悬崖勒马,护送介公出险。束身待罪……”胡适敦促张学良释放老蒋的主要目的,还是从有利于抗战的全局出发的,这一思想贯穿了始终。卢沟桥事变发生三天后,胡适等专程赶往庐山参加“谈话会”,他慷慨激昂地力陈中央不能放弃河北,应立即组织抗战。由此改变了蒋介石犹疑不决的态度。当夜议定全面抗战,调兵遣将,开赴河北战场。之后蒋介石发表了全面抗战的庐山谈话。接着,蒋介石再次派遣胡适出访。蒋对总统府秘书长王世杰说:“我们现在国际宣传工作非常重要,想找适之到欧洲和美国走一趟。”王找胡适谈了两三晚,哪知胡适却表示:“战争已经发生,我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南京,我愿意与南京共存亡!”最后,王世杰抬出胡适的好友傅斯年才说服了胡同意出国。
       这次胡适是作为国民政府特使的身份,于1937年9月26日赴美游说的。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胡适发表了多场英文演讲,博得了美国人民包括官方对中国抗战的同情,他预言美国将会被迫卷入这场战争,美国参战将会有利于亚洲战场。此间,蒋介石曾三次致电在美国奔走的胡适,表示对他言论的嘉赏,让他注意身体。并敦促其出任驻美大使。1938年9月17日,国民党政府颁发了“特任胡适为中华民国驻美利坚特命全权大使”令。胡适对路透社的记者谈话说:“吾从未担任官职,吾珍视吾之独立思想。因吾为人过去素知公开批评政府,但时代业已改变,已无反对政府之余地,一切中国人应联合起来。”美国对胡适担任大使反映强烈,《纽约时报》发表评论说:“除胡适以外,没有人更够资格向美国说明中国的情形。同时向中国说明美国的情形。”然而,从事学术研究始终是胡适的梦想,他在给夫人江冬秀的信中无可奈何地说。过去曾经发誓“二十年不入政界,二十年不谈政治……我只能郑重向你再发一愿:至迟到战争完结时,我一定回到我的学术生活去。”他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二十一年的独立自由的生活,今日起。为国牺牲了。”他在赠给朋友陈光甫的照片上提曰:“偶有几茎白发,心情微近中年。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可以说,胡适弃文从政,一方面固然由于抗战形势使然。但更是来自蒋介石的力主相邀,他没有理由拒绝。
       在胡适的思想里当然有对蒋介石的“知遇之恩”,所以他带病穿梭于欧美;但从根本上说,民族的苦难是激发他抗战情怀的不竭动力。在胡适当大使的4年里,行程几万公里,讲演400余场,从未过过星期天,不动用大使“特支费”,不带随员,自提皮包。他曾在一封信中说:“我是为国家的事出来的,吃点苦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国家是青山,青山倒了,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得做奴隶。”“比起打仗的士兵,比起逃难的人民,我这里总可算是天堂了。”他多次拜会美国总统罗斯福、国务卿赫尔、财政部长摩根索等政要,成功地争取到1.7亿美元的国际援助,并就购买战机、训练飞行员、桐油抵押等达成协议。《纽约时报》评论说:“重庆政府寻遍中国全境,可能再也找不到比胡适更合适的人物了。他所到之处都能为自由中国赢得支持。”
       胡适在美国大获成功,“全线飘红”,这令蒋介石十分高兴,特地发来贺电:“借款成功,全国兴奋。从此抗战精神必益坚强,民族前途实利赖之。”蒋对胡激赏有加。但胡对蒋并非一切盲从。蒋让外交部长宋子文干预美国事务,这种做法引起胡适的反感和抵制。“某公在此,似无诤臣气度,只能奉承旨意,不敢驳回一字。”合作不愉快使胡适萌生了去职之心。他愿意为国出力,但不愿和自己看不上的外交部长打交道。
       讨厌“成为政府的尾巴”
       胡适频繁地拜会美国首脑,目的是争取外援和敦促美国参战。他始终坚信,只要美国参战,日本必败无疑。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国海军遭到重创,罗斯福对胡适说,你可以即刻电告蒋委员长,我们不能妥协,太平洋上随时都有发生战争的可能。果然第二天美国对日宣战。历史进入了胡适预想的轨道,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完成了国家赋予的重任,现在,他可以安心地离任了。于是向蒋介石报告了美国参战的消息,并提出自己请辞驻美大使的要求,“不曾有一个周末休息,颇感疲倦”。1942年3月至5月,胡适又抓住时机在全美及加拿大行程3万公里,演说百余次,谴责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呼吁世界联合抗战。他游说回到华盛顿之后。愈感身心交瘁。
       1942年8月15日,胡适接到蒋介石来电,就拟免去他驻美大使职务征求他本人的意见,胡适即刻回电称谢说:
       “蒙中枢垂念衰病,解除职务,十分感激。”蒋介石还试图说服胡适继续留任,但胡适坚辞不渝。9月8日行政院国务会议批准了胡适的辞呈。《纽约时报》评论说:“除非国内另有高职等待他,否则此项免职绝对是一项错误。”那时。胡适并没有立即回国,而是离开华盛顿来到纽约寓所,重新开始他的《水经注》的研究工作。蒋介石并没有忘记这位52岁的“老臣”,就在同意胡适辞职的同时,将聘其出任行政院高等顾问的信息传递给了胡。但那种“顶着乌纱帽在官场纠缠不清”不是他胡适的行事风格,在给蒋介石的信中说,自己十年来“每自任为国家作诤臣,为公作诤友。此吾国士大夫风范应尔,正不须名义官守。行政院高等顾问一席敬乞准辞,想能蒙公鉴原。顷得西南联大梅(贻琦)、蒋(梦麟)两校长电,令适回校教书。一俟医生检查身体后。倘能胜高飞,当即作归计。”
       凭胡适当时的学术名望和国际影响,国内已无人与之比肩,加上暂代北大校长的傅斯年等人的极力推荐,蒋介石定下了决心,1945年9月6日政务院发布了胡适为北京大学校长的正式任命。1946年7月29日,在美国待了8年多的胡适回到北平,开始了他北大校长的生涯。他在这个岗位上如鱼得水。组织学术活动,并写出许多有价值的著作。
       然而蒋介石还是一心想让他从政。1947年初改组政府,蒋介石欲请胡适出任国民政府委员兼考试院院长。胡适在1947年2月6日致好友傅斯年的信中袒露了心声:“蒋先生的厚意,我十分感谢。但若做了国府委员,或做了一院院长,或做了一部部长……结果是毁了我三十年养成的独立地位,而完全不能有所作为。结果是连我们说公平话的地位也取消了。——用一句通行的话,‘成了政府的尾巴’,这是最令人讨厌的!”为此,胡适“意甚焦虑”,“数度失眠”。2月22日蒋介石让赴东北视察途经北平的王世杰看望胡适,再次劝胡参政,胡给予拒绝并写信对王世杰说:“考试院长决不敢就,国府委员也不敢就。理由无他,仍是要政府为国家留一两个独立说话的人。我决不是爱惜羽毛的人,前次做外交官,此次出席国大,都可证明。但我不愿意放弃我独往独来的自由。”
       3月1日,蒋介石将胡适从北平请到南京谈话,说考试院院长可以不做,但因国府委员没有多少事而不能推辞,请你一定认真考虑。胡适说,我不愿做大官,只想做谏友。蒋在送胡适出门时关切地问:“胡太太在北平吗?”胡回答说:“内人临送我上飞机时说,千万不可做官,做官我们不好相见了。”蒋笑着说:“这不是官啊!”3月21日胡适致蒋介石:“北归后始得读公三月五日手示,极感厚意,但反复考量,并曾与北大主要同事商谈,终觉适不应参加国府委员会。北大此时尚在风雨飘摇之中。决不许适离开,道义上适亦不愿离开北大。……故只有恳请我公许适不参加国府委员会,许适以超然地位继续为国家社会尽其绵力。迫切陈辞,务恳鉴察原宥。”12月16日蒋介石又让王世杰给胡适写信劝说。胡适回信说:“昨所谈事,我深感介公之诚意,当然不敢不细细考虑。但考虑的结果是:我不能担负此使命。”最后蒋介石不得不尊重胡适的意愿,不再强求。
       1947年底,鉴于国内战争的严峻形势,蒋介石单独宴请胡适,想请他再度出任驻美大使以争取外援,胡适给以婉拒。蒋介石极其看重胡适的才华和能力,为敦促他“出山”可谓不遗余力。
       拒绝做“总统候选人”
       1948年3月29日。国民党“行宪国大”第一次会议开幕,总统府秘书长王世杰受蒋介石委托,向胡适转达了蒋先生希望胡先生做总统候选人的意见。胡适婉转地表示了拒绝,他在当天的日记里说:
       下午王世杰传蒋主席的话,使我感觉万分不安。蒋公意欲宣布他自己不竞选总统。而提我为总统候选人。他自己愿做行政院长。我承认这是一个很聪明、很伟大的见解,可以一新国内外的耳目。我也承认蒋公是很诚恳的。他说:“请适之先生拿出勇气来。”但我实无此勇气。
       31日上午,王世杰向蒋介石汇报与胡适会谈的结果,蒋要王努力促成此事,并再次希望胡适“鼓起勇气。挑下担子”。下午王世杰约周鲠生(国立武汉大学校长)一起与胡适会谈,胡适仍持拒绝态度:“不敢接受。因为我没有自信心。”但这一次双方都没有把话说死,约定晚上再谈。这次谈话。胡适勉强接受了;但当天夜里他的思想“翻江倒海”,一方面感激蒋对自己的信任,一方面深感这总统一职非同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他又反悔了。第二天他找到王世杰,宣布“取消昨日的接受”。他在日记里写道:“我昨夜去看雪艇(王世杰),告以我仔细想过,最后还是决定不干。昨天是责任心逼我接受,今天还是责任心逼我取消昨日的接受。”于是蒋介石决定4月3日夜亲自找胡适谈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胡适当时“受宠若惊”,第二天他告诉秘书胡颂平说:“昨天夜里,蒋先生约我到他的官邸谈了很久。他将于国民党中央执委会全体会议上提名我为总统候选人……蒋先生的态度如此诚恳,我很感动,于是我说,‘请蒋先生决定吧’。”
       在4月4日召开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上,蒋介石宣读了他的演说辞,声明他不参加第二届总统竞选,宁肯当行政院长,并提议推举一个无党派人士为总统候选人,他说:“此人须具备五种条件:守法:有民主精神;对中国文化有了解;有民族思想,爱护国家,反对叛乱;对世界局势、国际关系有明白的了解。”胡适在日记中说:“——他始终没有说出此人的姓名,但在场与不在场的人都猜想是我。这会上下午开了六点多钟,绝大多数人不了解也不赞成蒋君的话。”——不用说,这场闹剧还是以蒋介石的当选而告终。事后,蒋介石派王世杰向胡适说明情况,并代致“歉意”,胡适说:“我的事情今天下午才算得救了。”不管蒋介石此举是否出于“诚恳”,抑或“作秀”,但胡适委实不愿接受这份“美意”;坚持他骨子里的“独立地位”,与政府保持一定距离,发表与众不同的“公平话”才是他最希望的。
       这年10月底,蒋介石请胡适餐叙,席间,胡适开门见山地提出10条激烈的意见。内有“必须认错,必须虚心”,“国军纪律之坏是我回国后最伤心的事”。“经济财政改革案实有大错误,不可不早早纠正”,“我在南方北方,所见所闻,实在应该令人警惕”等尖锐语言。他希望“在朝的应该培养合法的反对;在野的应该努力为自己担负起这个责任。为国家做诤臣,为政府做诤友,有这种精神才可以养成民主自由的风气和习惯”。对于胡适的批评和建言,蒋介石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
       为“蒋公”推荐毛泽东的著作
       1948年的秋天。人民解放军已经对北京形成了包围圈。一个学生跑到校长办公室告诉胡适说。延安昨夜广播,劝你不要跟着蒋介石集团跑,将来他们让你还当北大校长兼北京图书馆馆长。胡适平静地笑笑说:“人家信任我吗?他们真要我吗?”
       1948年12月15日夜,蒋介石派飞机降落在北平南苑机场,接胡适夫妇
       和陈寅恪等几位学者及家眷南下。16日胡适抵达南京。17日同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会见,说他“决心放弃学术事业而为国服务”。这是他再度想弃文从政。是日晚,蒋氏夫妇在官邸宴请胡适夫妇,祝贺胡适58岁生日。在中原动荡、江山易手之际,蒋介石仍对其百般礼遇和敬重,这使得胡适深受感动。有人私下问他对共产党的看法,他说:“毛润之,我和他熟悉。我可以写信给他,不要打仗。至于到共产党那里去,我不会。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愿意留在蒋的一边。”
       国民党败退台湾前夕,“诤友”胡适受已经“下野”的蒋介石的委托,于1949年4月6日从上海乘搭“威尔逊总统号”轮船再次前往美国活动美援。蒋经国、雷震、陈光甫等到码头送行。5月28日胡适在美国收到蒋介石一封亲笔信:“……惟须阻止美国承认共党政府为主要条件,务请积极进行是祷。”然而胡适此次美国之行的游说并不顺利,因为此时国共和谈破裂,人民解放军已经渡江,蒋家王朝岌岌可危,美国官方及华侨对国民党政府的信任度已大不如前。胡适后来回忆说:“这次出去我很痛苦,由于许多老朋友的失败心理,使我感到难以说话。所以在1949年7月16日,我通知驻美国大使馆。取消一切政治性的约会,不接见任何政府或国会的领袖。”
       这段时间胡适的心情灰暗,一再声明他从此不问政治。但蒋介石始终没有放弃拉拢胡适的努力。先是任命他为外交部长,胡适坚辞不受;之后国民党政府为了利用胡适的巨大影响,再三要求他在4个月内不要向外界发表不干外长的声明,这导致胡适“精神上十分苦恼”。蒋又指使当局给胡适送来6万美元的“宣传费”,也被胡适悉数退回。胡适在给教育部长杭立武的信中说:“弟决不愿就外长,亦决不愿就任任何官职。……若政府不许我向外声明未就外长事,岂非闭我之口,裹我之脚乎?”蒋介石对胡适的期盼随之落空。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1949年12月10日蒋介石从成都乘军用飞机仓皇逃往台湾。
       胡适为了生计,在美国做了葛思德东方图书馆馆长、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研究员。1950年12月17日胡适59岁生日那天,收到蒋介石从台湾寄来的亲笔信,为他祝寿,还要他回台湾,胡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断传来的台湾腐败,使他心灰意冷。
       此时美国政府已对蒋介石彻底绝望,但又不甘心美国策略在中国的失败,也担心蒋军会卷入朝鲜战争,于是制定了一个暗杀蒋介石由胡适取而代之的计划。国务院远东事务司司长腊斯克约胡适长谈了一个半小时,但遭到胡适的坚决拒绝。鉴于“蒋公”对自己的“真情礼遇”。他决不干“乘人之危”之事。胡适在总结了国民党如此惨败的原因及教训后,于1951年5月给蒋介石写了一封长达4000余字的信,在信中胡适向蒋推荐了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中的战略问题》一文,让其“仔细研究”,同时指出,“中山先生的联共容共政策,乃是引狼入室”。而“国民党在‘清共’之后仍保持一党专政,是第二大错”,因此建议实行多党的民主宪政,“有效地改革国民党”,而这种改革的首要一条是“蒋公辞去国民党总裁的职务”。这触及到蒋的根本利益,但有意思的是,大独裁者蒋介石并没有动怒。反而觉得这个远在美国的“诤臣”仍然“关心党国”。“由他说去”,是蒋介石多年来调整他和胡适关系的法宝。
       1952年11月19日,胡适应邀回台湾讲学,蒋介石派蒋经国代表他专门到机场迎接。胡适在《自由中国》杂志举办的座谈会上发表演说,“民主社会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言论自由”。12月4日,胡适在立法院欢迎会上说:“民主政治最要紧的是机制,就是建立合法地批评政府、合法地反对政府、合法地制裁政府的机制。”次年1月16日,蒋介石设宴为胡适返美饯行,胡适又抓住机会尖锐地抨击台湾没有言论自由的问题,蒋介石竟然表示“这问题当为戒”。胡适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蒋公约我吃晚饭,七点钟见他,八点开饭。谈了两个钟点,我说一点逆耳的话,他居然容受了。我说,台湾今日实无言论自由……”胡适离开台湾的时候。对前来机场送行的蒋经国说:“总统对我太好了。昨天我们谈得很多,请你替我谢谢他。”
       坚决反对蒋介石做“连任总统”
       1957年11月4日,蒋介石发布胡适为“中央研究院院长”的任命,并专电促请他返台就任。胡适复电以正患肺炎为由一再辞谢,“最近期中恐不能回国。故不敢接受中研院长的重任……予以原谅。”于是蒋介石拨专款并拿出自己的稿费为胡适在台湾修建住宅,胡适听到后深感不安,不去台湾的决心终于动摇了,他写信嘱咐中央研究院代院长李济:“我要的是一个学人的私人住房,不是中研院长的住宅,我仍坚持此房子由我出钱建筑。”为此,他先寄去2500美金,“如有不敷,乞即示知。”
       1958年4月初,68岁的胡适离美抵台。蒋经国、陈诚等到机场迎接。此前曾有北京去美国访问的学者给胡适带过话,说毛泽东重新评价了胡适:新文化运动他是有功劳的,不能一笔抹杀,应当实事求是,并表示欢迎他回大陆。但胡适没有答应,因为建国初期发动过对他的批判,当初留在北京的儿子胡思杜也发表公开信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后因“右派”问题自杀身亡。胡适觉得北京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而台湾方面对他的“厚爱”使他感动。
       4月10日,胡适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蒋介石亲自到会致辞,赞扬胡适“最令人敬佩者,即为其个人之高尚品格。”并号召“发扬‘明礼义,知廉耻’之道德力量:今日大陆……予以清算,即为共匪摧毁我国伦常道德之一例”。胡适在答谢辞中却反驳了蒋介石的这种说法:“总统夸奖我的话是错误的。我被共产党清算。并不是清算个人的所谓道德,他们清算我,是我在大陆上,在中国青年的思想上、脑筋里留下许多‘毒素’……总统对我个人有偏私,对于自己的文化亦有偏私。所以在他领导反共复国的任务立场上,他说话的分量不免过重了一点。”胡适只顾侃侃而谈。蒋介石却已怫然变色,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后来胡适把他与蒋介石的冲突概括为“自由”与“不自由”、“容忍”与“不容忍”的斗争。
       1960年,6年一度的选举季风又在台湾吹拂。73岁的蒋介石面临又一次重大选择——是退居幕后,还是违宪连任第三任“总统”?最终他还是作出了继续前台执政的抉择。胡适对此十分不满,就请行政院长张群转告蒋介石不要做第三任“总统”,“为了国家的前途,希望蒋总统为大家树立一个合法的而和平的转移政权的风范;为了蒋先生的千秋万世盛名,盼望他能公开表示不担任下一届总统。”蒋介石听到胡适的意见后表示:“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即使我要提出一个人来,我应该向党提出,不能公开地说。”胡适对老蒋的这一表态大失所望。他在日记中说:“他向党说话,党的中委一致反对,一致劝进,于是他的责任已尽了!”
       其实蒋介石这次并没打算提出什么“人选”,他连任后,《自由中国》杂志首先发表社论《蒋总统如何向历史交
       代?》,胡适也发表《从争取言论自由谈到反对党》等文章,劝告蒋介石不要事必躬亲,要守法守宪,节制自我。胡适接受《公论报》记者采访说:“我仅有一句话,就是坚决反对总统连任。”他们的这些言论终于激怒了蒋氏父子,但只逮捕了《自由中国》主编雷震并判处10年徒刑。蒋介石指示蒋经国:胡适名气大,对胡的批判、围剿不宜过大。而且内外有别。
       总之,老蒋对他这个“诤友”又恨又爱,胡适的一些做法很让他恼火,但他认为这个老学究的确没有私心和野心,所以对他总是另眼相看。他不会因为政见不同而“开罪学术巨子”。
       一代大师的死后殊荣
       1960年12月17日是胡适70虚岁生日,蒋介石写了一个装裱精美的大“寿”字以示祝贺。比胡适大5岁的蒋介石总是想着为他过生日,令胡适着实受感动,他致蒋介石说:“介公总统赐鉴:……回忆卅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夜,北平已在围城中,十五日,蒙总统派飞机接内人和我几家人眷属南下,十六日下午从南苑飞到京。次日就蒙总统邀内人和我到官邸晚餐,给我们作生日。十二年过去了,总统的厚意,至今不能忘。……故写短信敬致最诚恳的谢意。”过了几天,蒋氏夫妇又在官邸为胡适摆下寿筵,并邀请“副总统”陈诚等十余人前来祝贺。1961年12月16日,蒋经国代表蒋介石前来看望因病住院的胡适,并商量庆祝他70周岁生日吃饭的时日。
       1962年2月24日,胡适在主持台湾“中央研究院”第五次院士会议时,因心脏病猝发逝世,享年71岁。蒋介石闻耗“黯然神伤”,亲自写了挽联:适之先生千古,“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蒋中正敬挽。25日宋美龄看望了胡适夫人,27日蒋介石又送来匾额,上书“智德兼隆”4个大字。3月1日是公开瞻仰遗容的日子,这一天,自发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多达4万余人,其中包括蒋介石夫妇、政府要员等。3月2日举行公祭典礼,30万台湾民众参加了最后的送别仪式。香港、华盛顿、纽约、旧金山等地也都有盛大追悼仪式。台湾北大同学会的挽词是:“生为学术,死为学术,自古大儒能有几?乐以天下,忧以天下,至今国士已无双。”
       6月27日,蒋介石颁布褒奖令曰:
       中央研究院院长胡适,沈潜道义,浚瀹新知。学识宏通,令闻卓著。首倡国语文学,对于普及教育,发扬民智,收次甚宏。嗣讲学于寇深患急之地,团结学人。危身明智,正气凛然。抗战军兴,特膺驻美大使之命,竭力殚精,折冲坛坫,勋猷懋着,诚信孔昭。胜利还都以后,仍以治学育才为职志,并膺选国民大会代表,弼成宪政。献替良多。近年受命出掌中央研究院,鞠躬尽瘁,罔自顾惜。遽闻溘逝,震悼珠深!综其平生,忠于谋国,孝以事亲,恕以待人,严以律己,诚以治学,恺悌劳谦,贞坚不拔,洵为新文化中旧道德之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之师表。应予明令褒扬,用示政府笃念耆硕之至意。此令。
       胡适逝世后葬于台北。他的墓碑上用白话文刻着:“这个为学术和文化的进步,为思想和言论自由,为民族的尊荣,为人类的幸福而苦心焦思、敝精劳神以致身死的人,现在在这里安息了!我们相信,形骸终于要化灭,陵谷也会变易,但现在墓中的这位哲人所给予世界的光明,将永远存在!”
       可以说,胡适坚持了新思想的独立精神。也称得上是“旧道德之楷模”。蒋介石对他的“知遇之恩”终使他放弃学术而从政,并且跟随到底;而蒋介石也从胡适的忠诚里获得巨大的帮助,给予他生前死后的莫大殊荣。
       但需要指出的是,胡适是个“身行万里半天下,眼高四海空无人”的人物,独立性的品格决定他虽然与蒋介石亲近,但到死也未加入国民党;他把蒋介石当做“天才”,但绝不盲从,斗争起来不留情面。他履行了“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作人原则,体现了一代学者的正直与风骨。
       责任编辑 杜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