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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存真]蒋介石与李宗仁的恩怨情仇
作者:张家康

《文史精华》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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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介石和李宗仁,曾几何时,信誓旦旦,义结兄弟,可是,好景不长,便反目成仇,结生死冤家。蒋介石经历了众多的派系纷争,而李宗仁所领导的桂系,则是与之角逐时间最长、打击最大的地方实力派。蒋介石是李宗仁的政治克星,而李宗仁更被其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拜把兄弟
       1926年春,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军长李宗仁为策动北伐,亲赴广州。此时,中山舰事件尘埃初定,汪精卫、蒋介石之间的争吵,已到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地步。汪精卫斗不过蒋介石,乖乖地离职去了国外,蒋介石成了广州的中心人物。李宗仁刚到广州,蒋介石便前来拜访,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李宗仁对此印象极为深刻。他说:
       这是民国十五年五月十一日,我和蒋先生第一次的会面。我对他的印象是“严肃”,“劲气内敛”和“狠”。其后我在广州的颐养园和白崇禧聊天,白氏问我对蒋先生的印象。我说:“古人有句话,叫做‘共患难易,同安乐难’,像蒋先生这样的人恐怕共患难也不易!”白氏对我这评语也有同感。
       不久,国民政府正式任命蒋介石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择日兴师北伐。这期间,他们之间的交往多了起来,李宗仁常去总司令部,蒋介石对他也热情慷慨,在当时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竟主动拨给步枪1000枝、重机枪4挺、无线电收发报机2台,并由军事委员会拨款20万元。同时,蒋介石在军事会议上,坚持要擢升白崇禧为北伐军代总参谋长。所有这些,确实让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官兵感动,以为蒋介石毫无畛域之见,是可以共事相处的。
       一天,李宗仁来到总司令部,蒋介石客气地让座泡茶,并亲切地问:“德邻同志,你今年多大了?”李宗仁回答:“我是光绪十七年(1891)出世的,37岁。”“啊,我是光绪十三年出生的,大你4岁,”只见蒋介石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红纸写成的兰谱,递给李宗仁,恳切地说:“我要和你换帖,结为异姓兄弟。”
       李宗仁毫无思想准备,一边谦让一边说:“我是你的部下,真是不敢当啊!再说,革命不是不讲究这一套吗?”
       “没事体,没事体,你可不要客气。其实,换帖子拜兄弟,和我们的革命并不冲突呀!这样,我们不更是亲如骨肉、同志加兄弟吗?”这样诚恳的态度,李宗仁还能说些什么呢?在离开总司令部时,蒋介石还一再招呼:“早点给我你的兰谱。”
       回到营房,李宗仁仔细察看这张兰谱,那上面除写有生辰八字之类的文字外,最显眼的便是蒋介石写的四句誓词:
       谊属同志情切同胞同心一德生死系之
       蒋中正 妻陈洁如
       隔了几天,蒋介石又向李宗仁催问:“你怎么还不给我换过帖子呀?”
       其实,李宗仁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又找不出可以推托的理由,只能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怎样写才合乎格式,所以,一直没有交给你。”
       “是这样,”蒋介石摸着下巴,给他出主意,“你就照我的样式写一份就行了。”
       第二天,李宗仁依样画葫芦,写上蒋介石的四句誓词,下署“李宗仁妻郭德洁”,交给蒋介石。蒋介石接过兰谱,态度特别亲切地说:“从今往后,我们的关系更上一层了,那就是同志加兄弟,为完成国民革命,誓必同生共死。”
       国民革命军一路征战,真所谓横扫千军如席卷,到1926年末,革命的力量从中国最南端的珠江之滨,迅速地发展到长江流域,北伐革命的旗帜几乎席卷半个中国。此时,蒋介石自恃手中掌握枪杆子,军事独裁的野心开始暴露,他公然违背国民党中央所作的决议,反对中央迁都武汉,执意要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迁到南昌。这便是民国史上鼓噪一时的迁都之争。
       在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上,蒋介石被免去中常委主席、军事委员会主席和中央组织部部长的要职,仅保留北伐军总司令一职。他的军事独裁受到严重挑战,宁汉之间的分裂更是日甚一日,不可调和了。当时,蒋介石的军事实力毕竟有限,能受他节制支配的军队,仅第一军和一些杂乱的反正部队,和武汉方面相比,明显地感到力量对比的悬殊。他冥思苦想着,突然间,“李宗仁”跳入他的脑海,前不久,他们刚刚换帖结拜为异姓兄弟,而更重要的是,李宗仁的反共态度和自己一样坚决,对武汉方面的种种行为,也早有不满的情绪。
       
       当时,武汉方面也认识到李宗仁的作用,常来做说客的有徐谦、顾孟余、唐生智、邓演达、张发奎、郭沫若等。这些人都想说服他站到武汉方面,加入他们的反蒋战线,而李宗仁却努力为蒋介石辩护,甚至批评他们不顾北伐大局,而效仿太平天国的同室操戈。他对徐谦说:“蒋固有缺点,然而我们谁又没有缺点错误呢?这些就能打倒蒋介石吗?况且,临阵易帅,实是兵家大忌。”他质问邓演达,“工人罢工有越轨闹事的倾向”;警告唐生智,“过火的群众运动,如不及早设法排除,将来军队会不听你的指挥”;乃至批评张发奎,“你们第四军里,共产党最多,高级将领如叶挺等都是著名的共产党员”。蒋、李盟兄弟的反共立场,已是昭然若揭。一些反蒋说客再也没有心情去摇唇鼓舌了。
       他们终于绑在一起,在一条战船上沉浮。这是他们几十年交往中,唯一的“蜜月”期。在臭名昭著的“龙华反共会议”上,李宗仁、吴稚晖提出“弹劾共产党的议案”,接着又联名发出所谓“护党救国”的通电,为筹划中的反共、反革命的政变制造舆论。
       不仅如此,李宗仁还将“亲共色彩”的第二军逼至浦口,将所谓“附共”的第六军第十九师全部缴械。一切准备就绪,蒋介石在上海召开军事会议,让白崇禧实施全市戒严,于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便血腥地开始了。政变发生后,蒋介石、李宗仁、白崇禧又在广西、广东、江西、安徽和江苏等地,再举屠刀,实行“清党”反共。在工农革命分子的血泊中,南京国民政府宣告建立,李宗仁因清党反共而功高一筹,自然成为南京政府的要角。蒋介石既另眼相待崛起的桂系,又时时感到不安和恐惧,董显光在《蒋总统传》,便披露出蒋介石这一时期的心迹:
       蒋与广西将领之妥协,只能算是一时的权宜,由于北伐之必要而构成,毕竟未能长久。
       生死冤家
       在“清党”、“讨汉”、“北伐”等诸多事件中,李宗仁的桂系武装日渐坐大,这其中的险恶,蒋介石不是没有警觉,而最使他寒心的是,当他提出调一部分兵力去抵御武汉的威胁时,李宗仁却装出很不理解的样子,说:“北洋军阀是我们一定要打倒的敌人,武汉方面是兄弟间的意气之事,总有一天会得到解决。放弃一定要打倒的敌人,从事兄弟阋墙之争,恐怕国人不会谅解吧!”
       武汉方面已将军事主力从河南撤回,东征讨蒋的锣鼓越敲越响。蒋介石所能支配的军队,说来虽有十几个军,可是,真正能征善战的只有一军和七军,其余的多是杂牌军,一当枪响,这些蝗虫般的兵勇,都会丢盔弃甲,不战而退。蒋介石不愧为权力场中的混家子,能屈能伸,亲自来到七军军部,再次请求李宗仁予以帮助,可是,李宗仁照样唱着高调,拒不予以援手。蒋介石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自此,也就对李宗仁和桂系结怨日深,难以消解了。
       恰在此时,军阀孙传芳在张作霖的配合下,亲率重兵,向南猛攻,连连在津浦线得手。蒋介石得不到桂系军队的有效支持,独自率四十军,反攻徐州,以期扭转颓势。不料,兵败如山倒,徐州不仅没有收复,反而连同长江北岸复陷敌手。
       蒋介石回到南京,本想喘口气,舒张一下筋骨,再去和孙传芳算账,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武汉方面的东征讨蒋军,兵分三路,呼啸而进。蒋介石真的惹了大麻烦,外要抵御军阀孙传芳,内要对付东征讨蒋军,他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回天乏术,招架不住。他只得再三地向李宗仁求援,恳请他看在盟兄弟的份上,拉他一把。
       
       李宗仁不买他的账,一面致电国民联军总司令冯玉祥,公开表示呼应其倡议,“宁汉双方一致反共,既已志同道合,请速进行合作”;另一面又写信给武汉方面的唐生智,表示“只欲反共,予愿已足”,并婉转批评蒋介石“不宜以个人地位而牺牲党国大计”。汪精卫“七一五”分共后,李宗仁便领衔代表南京方面发出通电,表示愿与武汉合作。
       蒋介石自知地位难保,不过,他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他知道自己的进退已经掌握在李宗仁、白崇禧的手中,便有意向李、白试探说:“武汉不依不饶,我也想趁此休息一下。”他满以为会听到挽留的话语,没想到,白崇禧却冷冰冰地说:“总司令如果真需要休息,我也赞成,否则徒然政治上掀起一个大风浪,那就大可不必了。”
       “健生的话太直率了,这样的事嘛,还是请总司令自决出处。”李宗仁清楚现在自己之所以举足轻重,说穿了,还不是手握重兵,处此形势逆转的关键时刻,切不可有妇人之仁。1927年8月15日,蒋介石正式发表下野通电。当日,李宗仁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副总司令,民国史上第一次出现蒋去李来之局,李宗仁初获胜利,蒋介石则铩羽而归。
       蒋介石下野不过3个月,李宗仁便支撑不起了,失去江浙财神爷的支持,没有白花花的大洋,闹腾得沸沸扬扬的逼蒋下野,不得不草草收场。1928年2月,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在南京召开,蒋介石继恢复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后,又当选为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央党部常委、中央政治会议主席,进而集党政军实权于一身,攫取了国民党最高权力。
       蒋介石在借用桂系力量统一北方后,便感到非嫡系军事力量尾大不掉的咄咄逼人之势,而李宗仁的桂系,更令他每每想起都要为之胆寒,既然其利用价值已尽,那就是“卸磨杀驴”的时候到了。1929年1月,早已酝酿的编遣会议鸣锣开张了。蒋介石心中的所谓“编遣”,说穿了,便是削藩、遣散,其首当其冲者便是李宗仁的桂系。
       编遣会议还正在讨价还价,蒋介石便秘密将二三百万发子弹,由江西之袁州运往湖南,接济鲁涤平,消息为第四集团军将领夏威、胡宗铎、陶钧获知。
       这个鲁涤平是湖南省主席兼第二军军长,虽属第四集团军序列,却早向蒋介石输诚,成为蒋介石的得力干将。现在,鲁涤平又成为蒋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蒋要借接济鲁涤平的事情,激桂系生变,然后,再以此为口实,名正言顺地收拾桂系。
       北伐胜利后,李宗仁为避嫌疑,长住南京,以免蒋介石疑神弄鬼。武汉的局面便由第十八军军长胡宗铎主持。当即,胡宗铎等便以武汉政治分会的名义,罢免鲁涤平省主席一职,并派夏威、叶琪两军从武汉入湖南。鲁涤平闻讯后,只身逃走,并令所部撤出长沙。
       时当新春佳节之际,蒋介石回奉化老家去了,李宗仁在南京也整日周旋于春酒的宴席之中。这天清晨,军政部海军署陈绍宽突然来访,刚一落座,便焦虑地问道:“李长官,我们的海军电台得到消息,武汉方面已对长沙采取了军事行动,你得到这方面的报告吗?”
       李宗仁将信将疑,陈绍宽走后,他立即查询来往电报,从译出的电文才知,陈绍宽所言丝毫不差。李宗仁赶紧喊来第四集团军参议季雨农,把电文交给他阅看。他们共同商量应变的策略,得出一致的结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日,他们化装成生意人暂住于下关的一个小客栈内,傍晚时分,便搭乘普通火车前往上海。
       当蒋介石在奉化获知此消息后,心中暗暗自喜,此乃天赐良机,何不借此扳倒李宗仁,遣散桂系。想到这里,惯做官样文章的蒋介石立即回到南京,指示中央政治会议作出决议:“李宗仁因为奉命来京,事前并不知情,事后制止已属不及,又曾自请处分在案,自可毋庸置议。”他怕李宗仁还不相信,相继派国民党元老蔡元培、李石曾、吴稚晖、张静江去上海,劝说李宗仁回南京。吴稚晖还以“蒋先生人格”担保,李宗仁如去南京,绝无人身危险。
       粤军主帅、李宗仁好友李济深时在上海,为四老游说所感动,也为“蒋先生的人格”所迷惑,跟着四老去了南京。在南京,蒋介石单独会见了他,并亲口答应,可化干戈为玉帛,和平解决武汉事变。李济深信以为真,还给李宗仁拍去电报,告之蒋的态度,并请桂系节制勿躁。当他知道自己已被大批密探跟踪时,立即警觉起来,给李宗仁拍去电报:“调军讨伐,以伸正义。”电报为蒋截获,蒋介石索性撕下假面具,将李济深囚于汤山。
       这时,白崇禧统兵在塘沽,蒋介石为挤对白崇禧,派刘文岛携大把大把的钞票,支持蒋的宿敌、桂系败将唐生智,让其活动白崇禧属下的唐之旧部。军营内出现“打倒桂系”、“欢迎唐总司令东山再起”的标语。桂军哗变已箭在弦上,白崇禧见事不妙,星夜化装南逃。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手中没有了兵权,也就什么也不是了,李宗仁自然失一臂膀。
       
       双翼既除,讨伐的时机已经成熟。蒋介石亲自督师于九江,以武力进逼武汉。同时,他又争取到张学良、阎锡山、冯玉祥的支持。阎锡山、冯玉祥通电支持中央,冯玉祥还派韩复榘率领大军,沿平汉路南下,与中央军夹攻武汉,桂系完全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桂系内部也分崩离析,俞作柏、李明瑞倒戈,桂军阵脚大乱,纷纷向沙市、宜昌方向退却。李宗仁处此败局,只得让黄绍竑出面与蒋介石交涉,以争取喘息之机。蒋介石毫不念及当年结拜之情,发来一纸电令:“着黄绍竑将李宗仁、白崇禧拿解来京,听候查办。”
       黄绍竑给何应钦拍去回电,明白表示,南京“逼人太甚,”所提要求,“无法接受”。于是,南京下令免去黄绍竑的广西省主席职。5月5日,李宗仁在梧州宣布就任“护党救国军总司令”,正式通电讨蒋。其实,李、白、黄都十分清楚,此乃不得已而为之,是战亦亡,不战也亡。5月27日,俞作柏、李明瑞进驻南宁,蒋介石任命俞作柏为广西省主席。至此,盛极一时的桂系作鸟兽散,李宗仁也流亡香港,权当寓公了。
       恩怨未了
       广西被蒋介石占领后,李宗仁失却容身之所,辗转流亡到越南最大的海港城市海防。可是,蒋介石还是不放过他,派遣特务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李宗仁只得深居简出,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1929年11月初,李宗仁收到黄绍竑的电报:“广西有变,速返主政。”原来,俞作柏接任广西省主席后,大胆起用许多进步人士,蒋介石认为俞作柏蓄有异志,密令陈济棠的第八军随时待命,发兵广西。俞作柏知道后,先发制人,通电反蒋。双方打了起来,谁曾想,刚一交火,俞部便在前线倒戈。俞作柏见大势已去,只得溜之大吉,广西境内也就一时无主,所以,桂系军人呼吁李、白、黄等回广西,重振局面。
       李宗仁经香港回到广西。他一面整治军队起兵将粤军赶出广西,另一面又与各方反蒋势力联系。1930年3月,冯玉祥、阎锡山通电联合反蒋,李宗仁发表通电,积极响应。他们共同举起反蒋大旗。阎锡山率晋军开入山东,冯玉祥部由陕攻豫,李宗仁的桂军攻湘、鄂,造成南北呼应的态势。5月1日,蒋介石下达讨伐令,于是,东起山东,西至襄樊,南迄长沙,绵延数千里的战线上,展开血肉横飞的大厮杀,这就是“洒向人间都是怨”的中原大战。
       初战之际,李宗仁出师还频频得手,可是,由于后方接应缓慢,兵员补给受阻,致使蒋介石将桂军拦腰截击,李宗仁陷入重围,经奋力冲杀,缴战一月之久才回到广西。
       李宗仁退据广西,苦撑残局。1931年2月,粤派精神领袖胡汉民被蒋介石扣留,粤派人物纷纷南下广州,再起反蒋风波,陈济棠违抗蒋之命令,停止进攻广西,并与李宗仁联手合作,共筑两广反蒋的安全屏障。此时,蒋介石已被国内的局势搞得焦头烂额,蓬勃兴起的中国工农红军,已搅得他无暇顾及桂系问题。李宗仁由此得以喘息,并励精图治,实施“建设广西,复兴中国”的宏伟计划。5年的惨淡经营,广西不仅恢复了元气,还展现出一派积极向上的新气象。美国《纽约时报》记者采访广西后,得出结论:“中国的模范省——广西。”国内的著名报人胡政之、杜重远等也都极力推崇和宣传,“新广西”由此蜚声中外。
       
       1936年,胡汉民逝世后,两广地方实力派失去重心,蒋介石又乘机施反间计,企图分裂两广反蒋阵线。粤方空军司令黄光锐被策反成功,率40余名飞行员架机投蒋,第一军军长余汉谋也通电拥蒋。陈济棠已是众叛亲离,凄凄惶惶地离开广州到了香港。蒋介石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先是电令白崇禧出国考察,调李宗仁来南京,均遭到李、白的拒绝。这下可惹恼了蒋介石,调集兵力欲武力解决。李宗仁也不买他的账,立即动员10万之众,整装待战。这对兄弟已是箭在弦上,眼看一场大战就要开张了。可是,自“九一八”事变后,团结抗日的呼声日益高涨,救亡图存的民族良知已不允许他们再重开内战。他们开始互派使者,进行频繁的来往。1936年9月中旬,蒋介石飞往广州,并向广西发出和平信号。李宗仁也飞抵广州。他们终于在生死格杀的8年后,握手言和了。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说:
       九月十七日,我乃只身飞广州,谒见蒋先生。大家寒暄一番,未及其他。自此大家言归于好,共赴国难。不久,西安事变发生,接着抗战也就爆发了。国家的命运与个人的经历,遂又进入另一阶段。
       第二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全面抗战爆发。大敌当前,他们捐弃前嫌,携手抗战。蒋介石任命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率部浴血奋战台儿庄,取得台儿庄战役的伟大胜利。这之后,他又与第九战区合作,进行了武汉保卫战。转入抗战相持阶段,李宗仁率部坚持在桐柏山、大洪山,粉碎日军3次大规模的“扫荡”,先后取得随枣、枣宜会战的胜利。李宗仁在五战区领导抗战成果显著,在部属和民众中都很有口碑,蒋介石看在眼里,嫉在心里,开始盘算,怎样漂漂亮亮、体体面面地将李宗仁调离五战区,使他与军队脱离干系。
       1943年9月,李宗仁被升任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驻汉中行营主任。表面看来,这是个很高的职务,所辖有一、五两个战区。可是,这两个战区只受军事委员会节制,凡有行动只向军事委员会报告,仅给汉中行营一个报告副本。显然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虚设机构。李宗仁常常暗暗发笑:“蒋先生真是煞费苦心,专为我一人而设汉中行营。”
       抗战胜利后,李宗仁被任命为北平行营(不久,行营又改为行辕)主任,这更是个有职无权的冷板凳。李宗仁不甘愿闲云野鹤的生活,从不认为自己比蒋介石差,一直在与蒋较劲,总想与之一争高低。现在,军事上的较量已毫无资本,但是,却可以充分利用目前的良好机缘,展现自己的政治智慧。
       北平是中国现代学潮的策源地,每有学生示威游行,李宗仁不仅禁止军警扰乱游行队伍,还喝斥军统特务随便捕人。他对待学生运动的理论是:“学生有一股热忱,你越压迫,他们的反抗越大,给他们游行出口气,反而有好处,等他们把怨气、热情发泄尽了,自会散会休息。”李宗仁由此引来一片赞扬声,赢得“民主将军”、“革新人物”的称号。
       1947年7月下旬,美国总统特使魏德迈来华访问后,曾在公开场合多次批评国民政府“贪婪无能”、“麻木不仁”,“令人气馁心灰”,并表示:“中国的复兴,唯有待于富于感召力的领袖。”这位“富于感召力的领袖”是谁呢?司徒雷登给美国国务院的报告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称:“象征国民党统治的蒋介石,其资望已日趋式微”,而“李宗仁将军之资望日高”。李宗仁的照片频频出现在美国的报刊上,李之“革新人物”的美誉已飘洋过海,传到欧美各国。在此种背景下,李宗仁踌躇满志,准备在政治上与蒋搏击一把。
       竞选风波
       国民党六届四中全会后,决定在南京召开“行宪国大”,实行所谓“还政于民”,以标榜民主。蒋介石郑重宣布:“本届总统、副总统候选人,本党不提名,由本党同志在国民大会中得依法联署提名参加竞选。”李宗仁有此允诺,便有意参加副总统竞选。他让白崇禧去蒋介石那儿,探探口风。没想到蒋介石听后很不高兴,不赞成李宗仁参加竞选。
       1948年3月11日,李宗仁在中南海正式宣布参加副总统竞选。不多日,他又来到南京,坐镇指挥竞选。刚刚抵达南京,李宗仁便去拜见蒋介石,仍然希望得到理解和支持。真的当了面,蒋介石自然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说这是民主政治的开端,人人都可以自由竞选。他本人将一视同仁,绝无成见。李宗仁得到这样的答复,当然是载兴而归了。
       蒋介石满以为所谓竞选,还不是走走过场。可是,在国民大会的一般性预测中,李宗仁的当选似乎已成一边倒的言论,这倒太出乎蒋介石的意料了,他又懊恼起来,不行,怎么也不能让李宗仁竞选成功。
       会议休息时,李宗仁被引进休息室,推门一望,见于右任、居正、吴稚晖、程潜、吴忠信、张群等已早坐在里面。大家见李宗仁来了,纷纷起立让座,谁也不说话,气氛显得凝重。
       
       吴稚晖终于耐不住,清了清嗓子,说:“本党一向是以党治国,目前虽准备实行宪政,但是,本党还须要意志统一,才能团结。蒋先生认为本党同志参加竞选,应尊重本党的意旨,由党提名。这个办法是极为公允的,每个党员都应尊重照办。”他说起来手舞足蹈,很多人已经听得不耐烦,张群见状便打断他的话头,说:“总裁是怕由于副总统竞选而引起党内摩擦,这才想出由党提名的办法。大家如果没有意见,我便去向总裁报告。”
       李宗仁早已坐不住了,站起来激动地说:“选举正副总统是实施宪政的开始,任何国民都可按照法定程序参加竞选。现在既已行宪,我主张一切应遵循宪法常规办理,除此之外的任何办法,我都将反对到底。”谈话进行的很不顺利,大家面面相觑,只得草草收场。
       不多日,蒋介石单独召见李宗仁,还是希望他放弃竞选。李宗仁早有应对之策,慢条斯理地说:“委员长,我以前曾请礼卿(即吴忠信——作者注)、健生来向你请示过,你说是自由竞选。那时,你如果不赞成我参加,我是可以不发动竞选的。可是,现在就很难从命了。”
       “那又是为什么呢?”蒋介石问道。
       “这就跟唱戏一样,在我上台之前要我不唱是很容易的。如今已经粉墨登场,打锣鼓的、拉弦子的都已叮叮咚咚打了起来,马上就要开口而唱,台下观众正准备喝彩。你叫我如何能在锣鼓热闹声中忽而掉头逃到后台去呢?……”
       “你还是自动放弃的好,你必须放弃。”
       “委员长,这事很难办呀。”
       “我是不支持你的。我不支持你,你还能选到吗?”
       “这倒很难说!”
       “你一定选不到。”
       “你看吧!”稍微停顿了一下,李宗仁尽量压抑激动的情绪,说,“我来南京竞选副总统,虽不得‘天时、地利’之先,可是,我有‘人和’呀,因为,凡和我相处的,没有不说我是个诚实人,很易相处,这就是‘人和’。我想,就是委员长不支持我,我还是有希望当选的。”
       “你一定选不到,一定选不到!”蒋介石的脸阴郁得像漆黑的锅底。
       蒋介石自有招数,发动CC和黄埔系支持孙科,以和李宗仁争高低。孙科在蒋介石的支持下,摆成一副“舍我其谁”的阵势,大造舆论,同时,又造谣诽谤,企图挫败李宗仁。
       可是,所有这些龌龊之举,都没能奏效,4月23日,副总统竞选时,李宗仁的票竟比孙科多195张,因未过半数,需要再投票。孙科这才急了眼,唆使助选者们以《救国日报》刊载不利文章,而大打出手,捣毁报馆。这种恶劣的行经,已成竞选丑闻,孙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第二次投票时,李宗仁的票数竟多出了218票,因仍未过半数,所以,还得再选。蒋介石着急了,想想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出狠招了,派人于半夜三更,到各代表住处敲门访问,申明总裁之意,从者有官有钱,违者则自毁前程。
       
       蒋介石如此一搅,竞选已是极不民主,极不光彩。李宗仁和他的助选团经过认真讨论,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战略,作为相应的反击。4月25日,李宗仁公开宣布,由于选举不民主,幕后压力太大,故退出竞选。消息传出,舆论大哗,跳在前台的孙科为自我表白,也于第二天宣布退出竞选。眼看热热闹闹的“民主竞选”就要夭折,蒋介石慌张了,赶忙把白崇禧找去,对他说:“你去劝劝德邻,我一定支持他。”4月29日,举行第四次选举,李宗仁终以1432票压倒孙科的1295票,当选为副总统。蒋介石得此苦果,那种懊丧而又恼怒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李宗仁对此有过极为真实而生动的描述:
       当第四次投票达最高潮时,蒋先生在官邸内屏息静听电台广播选举情形,并随时以电话听取报告。当广播员报告我的票数已超过半数依法当选时,蒋先生盛怒之下,竟一脚把收音机踢翻,气喘如牛,拿起手杖和披风,立刻命令侍从备车。上车之后,侍从忙问:“委员长,开到哪里去?”蒋仍一言不发,司机因蒋先生烦闷时总喜欢到陵园去,乃向中山陵开去。刚刚驶进陵园道上,蒋先生忽高叫:“掉转头,掉转头!”司机乃开回官邸。蒋先生才下车,立刻又上车,再度吩咐开车出去。随从侍卫见蒋先生如发疯一般,恐怕他自杀,乃加派车辆随行。蒋先生的座车刚入陵园,他又吩咐掉转头。转回之后,又令司机开向汤山去。真惶惶如丧家之犬,不知何去何从,却苦了侍从人员。
       掣肘国政
       1948年入冬以后,国民党在东北、中原两大战场节节溃退,接着,又在淮海战役中输了血本,同时丢了天津。至此,国内外的民意机关,甚至统兵作战的高级将领,都认为内战前途无望,希望恢复与中共的和平谈判。1949年1月4日,蒋介石亲自来到李宗仁家。在谈起时下的局势后,他说:“我看我退休,由你顶起这局面,和共产党讲和!”
       李宗仁自当上这个副总统后,蒋介石从不给他笑脸,把他置于可有可无的地位,日长无事,只好带着夫人游山玩水,倒也自在快活。今天,蒋介石竟然放下架子,移樽就教,看来是遇到过不了的坎,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暗自高兴,“你也有过不了的火焰山啦!”
       第二天,蒋介石又来找李宗仁,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现在我不干了,按宪法程序,便是你继任,你既是副总统,你不干也得干!”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5年之内不干预政治。
       可是,在阅读完蒋介石的下野文告后,李宗仁感到受到了欺骗,文告中既未提辞职也不提引退,更不提是副总统继任总统职位,而是“代行职权”。这样不明不白的职务,他怎么能够接受,便立即给蒋介石打去电话,要求修改文告,蒋介石满口答应。可是,第二天,发布全国的文告,却一字未改。李宗仁当然不是傻子,他自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利用和谈,与共产党讨价还价,以时间争取空间,实现划江而治的“南北朝”的美梦。
       可是,蒋介石却命令党、政、军“必须作战到底”,以破坏和谈计划。他还命令汤恩伯守上海,破坏李宗仁的江防计划。之后,又暗中破坏李宗仁、白崇禧保卫西南的计划。4月21日,李宗仁召集何应钦、白崇禧、顾祝同等会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蒋介石的暗中掣肘,局势也不会糟糕至如今的地步。他们取得共识,那就是尽快与蒋介石见面,立个君子协定,既然李宗仁主政,那么,蒋介石就应该将所有权柄统统交出。
       第二天,李宗仁等分乘3架专机,由南京飞往杭州。这时,蒋介石早已在笕桥航校等候,见面后便以好言劝慰。他为表示亲切无间,还将李宗仁领进另一房间,单独商谈。
       “你如果要我继续领导下去,我是可以万死不辞的。但是,现在这种政出多门,一国三公的情形,谁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领导?!”李宗仁的话很不客气。
       “是的,是的。”蒋介石的态度极为诚挚,“不论你要怎样做,我总归支持你。”当李宗仁提出一些要求时,他都一口答应,从不犹豫。李宗仁本是一肚子气,遇到却是如此谦恭的态度,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飞回南京时,四郊已闻此起彼伏的枪炮声,入夜,李宗仁久久不能成寐,看来南京是守不住了。第二天清晨,慌忙登上飞机,在南京上空盘旋两周,心事寥茫空荡,往事已是不堪回首。李宗仁于当日抵达桂林,便约李品仙、甘介侯、程思远等谈话,共同商量对策,那就是蒋介石必须无保留地交出所有权力,或者出国考察。他们的谈话被整理成文字材料,派专机送达上海,交给蒋介石。这份哀的美敦书,可谓李宗仁对蒋介石的最后通牒。
       蒋介石看了这份谈话记录,冷冷地笑了起来,“说我在幕后操纵,扯淡!”他甚至满腹委屈地说,“今日国难益急,而德邻兄对中(即蒋介石,又名蒋中正——作者注)隔膜至此,诚非始料之所及,而过去之协助政府者,已被认为牵制政府,故中唯有遁世远引,对于政治一切不复闻名。”至于说到让他出国,则干脆耍起赖来,说是:“国内既不许立足,国外亦无法容身。中为民主国之自由国民,不意国尚未亡,而置身无所,至于此极!”
       此时,蒋介石正在盘算,幕后操纵既有如此多的不便,不如索性走到前台。首先,他在台湾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公开以国民党总裁的身份,强调“断不放弃革命的领导地位”。7月14日,蒋介石带着大批随员,由台湾飞到广州,召开中央谈话会,散发所谓国民党改造的文件。第三天,国民党所谓非常委员会宣告成立,蒋介石为主席,李宗仁为副主席。
       蒋介石频繁地来往于台湾和广州之间,离间粤籍将领和李宗仁的关系。他还绕过行政院和总统府,将福建省主席朱绍良撤职,换上他的“天子门生”汤恩伯。蒋介石的“党统”已压得李宗仁喘不过气来。9月中旬的一天,李宗仁特地打了一个电话给蒋介石,要求与他单独谈话,对方很愉快地接受了,并相约在梅花村陈济棠公馆晤面。
       陈公馆大客厅内,李宗仁满脸的不高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我是以国家元首的身份来对你谈话。”看李宗仁那样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蒋介石心想,来者可是不善呀,嘴上只好“是的,是的”虚应着。
       李宗仁的话匣子一当打开,心中的诸多委屈和不快,一发不可收拾。他把蒋介石的种种过失和不是,一件件、一桩桩地抖落出来。
       “你过去每把事情弄糟了,总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东北失守、徐蚌会战的全军覆没,你不说自己指挥错误,反说军队不听你指挥;又如发行金元券,引起全国经济恐慌,百姓破产,你不躬自反省,反责备人民不拥护你的经济政策。再如你纵容特务,滥捕学生及爱国人士,引起舆论指责,你不自疚,反说是本党同志不听你话所使然……”
       李宗仁越说越激动,又从历史谈到眼前,“你此番已是第三次下野,你当时一再声明,5年之内决不过问政治。可是,你却处处掣肘,在溪口架设无线电台,擅自指挥军队,且令汤恩伯到杭州逮捕浙江省主席陈仪。到了台湾后,又命汤恩伯到福州挟持福建省主席朱绍良,擅派汤恩伯任福建省主席兼绥靖主任。凡此种种,都是自毁诺言、目无政府。”
       李宗仁怎么也想不到,在如此严厉的教训和数落后,蒋介石竟会如此的平静,平静得令人难以置信。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蒋介石倒端着笑容,向李宗仁道歉,“德邻弟,”他亲切地使用他们结盟时的称呼,“关于撤换朱绍良一事,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这下可把李宗仁给弄懵了,只好连声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记在心上了。”这是他们盟兄弟之间的最后一面,从今往后便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1949年12月5日,李宗仁由香港飞往美国医治胃溃疡。次年1月,病愈出院。这时,台湾岛内一片迎蒋复职的喧嚣。蒋介石还指使桂系人物白崇禧、李品仙等人,屡屡电促李宗仁回台湾,聪明过人的李宗仁怎么会轻信许诺,入于蒋介石彀中?
       蒋介石等不及了,终于撕破面皮,发表文告,宣布“复职”。接着,台湾召开“国民大会”,罢免李宗仁的“副总统”。李宗仁无家可归,只得寓居美国。1965年7月,李宗仁毅然决然回归祖国,在欢迎的人群中,有记者问到他与蒋介石的关系,他不假思索地说:
       他有许多缺点。就我个人来说,我很喜欢他。我们都是失败者。我由于自己的失败而感到高兴,因为从我的错误中一个新中国诞生了。
       我不把我的错误归咎于别人。这些错误是我的。我不说我受骗了,他们抛弃了我。
       责任编辑 杨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