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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实钩沉]晚清遗老说张勋复辟
作者:彰无忌

《文史精华》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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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刹海岸边的茶棚一直伸到湖里,铺着白台布的藤桌,一溜摆放在用立在湖中的松木搭起的木板平台上。几个身着旗装的妇女,围坐在临湖的藤椅上,一看箍脖的硬领,隐隐发光的缎料,那一支压在喜鹊尾儿发上的翠钗,就知道这是大家福晋。
       这是我祖上先人生活中常见的一景,其中关奶奶是我祖母的母亲;富奶奶富察氏是我祖母的姑妈;齐奶奶与前二位平辈,也是亲戚,稍疏一些。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关奶奶、齐奶奶、富奶奶望着湖中出水的莲花荷叶,吸气闻香,因俯身下视,似伸手可撷。
       闲聊中,不知谁说起张勋,几个福晋几乎异口同声:“辫帅?可把咱们坑苦了!”奶奶们拉长了脸,嘴角下撇,像吃了苦瓜。但即便在她们沮丧时,也都保持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相。
       怎么说呢?有首童谣:“张大帅进京,八千辫子兵。小皇帝上殿,老家伙发疯。美梦做了七天整,哏儿屁着凉嘎崩崩”。
       说是“七天”,实际上折腾了12天。张勋复辟又称“丁巳复辟”。1917年5月,黎元洪总统府与段祺瑞国务院发生“府院之争”。6月,安徽督军张勋奉黎之召,以13省军事同盟“盟主”身份,从徐州率兵进京“调停”。张进京后,逼黎元洪解散国会,又将黎驱走,并于7月1日伙同康有为等拥清废帝溥仪复辟,改民国6年为宣统九年,遭到全国人民反对。段祺瑞亦以反对复辟为名,在马厂督师讨张。12日,张勋兵败,为时12天的复辟收场。
       富奶奶先开口,回忆道:“就那十几天,亲王、贝勒、国公把银子都赏光了,从南河沿到后海,像荒年开舍粥棚似的,门口包着赏银,见辫儿兵就给。那些辫儿兵,这家领完往那家跑,比撒欢儿的兔子还快。”
       齐奶奶接着富奶奶说:“便宜估衣铺了。珠市口隆德兴,八成新蟒袍,先前20块无人问津,泰昌绸缎庄售得。等辫帅入京,每身卖到120大洋,连戏班子道具都被买走。”
       关家奶奶说话慢条斯理,她一开口大伙都静下来听:“张大帅到过索家,头戴瓜皮小帽,顶上嵌有蓝宝石,身穿蓝三角纱缎袍,套以韦陀金花边玄色大马褂,胖乎乎的小短脖儿。他让人喜欢是脑后垂有夹白间黑麻花辫,辫梢裹着兰顺。咱们的爷大多都不梳这样的辫子了。就是没想到,挺大一张馅饼,旋在天上转呀转的,愣没掉下来!”
       “可不是吗!要不咱姐妹哪能到这喝茶呀?”……几位奶奶七嘴八舌。
       遗老心态
       富奶奶、齐奶奶、关奶奶讲起大清,平时浑浊无神的眼睛便飞动起万颗奔星,淡然但透着矜持的脸上便浮起许多自豪。骄傲的先人和生机勃勃的往事,便奔涌而至,喷口而出。“世祖入关,从龙者不下20万匹……”富奶奶当家曾是旗主,讲到兴头不觉摆出一个马步。
       满洲素重骑射,凡从军者,无论马兵、步兵、炮兵、弓箭兵、鸟枪兵,均为一人一马。定都北京后,为巩固满族的统治和其优越的地位,确立了“八旗者,国家之根本”的立国方针,八旗子弟被赋予特殊的权力。在旗者能坐享俸禄,国家供给赡养粮;7岁以上即食全俸。6岁以下为半口,减半给粮。内务府奏议“京旗管领领取家口米石,每年以六万石为度”。属于皇亲的宗室、觉罗,可以不参加科举考试,朝廷各种机构中额设一定宗室官缺,为其食俸创造条件。一般闲散宗室每月给养赡银3两,每岁给米45斛。当时的七品县太爷年俸45两。宫内更是如此,皇后地位最高,每年俸银1000两,绸缎绫纱共91匹,布60匹,貂皮90张;每天猪肉25斤,米4升。最低一级“答应”,每年银30两,丝织8匹,每日膳食猪肉1斤8两,米2升余。
       宣统年间的宫中膳食,虽比不上老佛爷慈禧太后的满汉全席,但仍很奢华。关奶奶曾入宫伴膳,小皇帝早膳还能记住的:大碗清蒸驴肉,大碗熬白菜,小碗熘鸡丝,小碗熘海参,5寸碟炒黄瓜酱,5寸碟燕盖,5寸碟酥火烧,5寸碟酱肉,5寸碟素炒白菜,豇豆粥1罐,还有各种点心,饽饽。“个人家里厨灶上的‘苏造肉’,从来没断过。”“苏造肉”系陈年老汤煮牛、羊、猪肉,酥烂为止。关奶奶说着皇家又想起自家。
       到民国,八旗子弟的俸粮断了,赡银断了,“铁杆儿庄稼”没了,这一群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旗人,“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我奶奶还会唱当时的民谣:“大清国,改中华,人人都把小辫拉;找不着东,找不着西,卖一对如意吃酒席。”很多旗人靠典当维持生活。就这样也忘不了摆谱儿,齐奶奶还会一段更有意思的说唱,我听我奶奶学过,大概属于“什不闲”之类:“一更鼓里天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还没起哪。二更鼓里天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穿衣服哪……”这位“耗子大爷”,活脱脱北京胡同里的一个宗室大爷,三更漱口,四更洗脸,五更喝茶,六更吃点心,七更剔牙,八更抽烟,九更出恭,十更上街遛弯儿。偶尔卖一幅字,换得吃一顿炸酱面。一手托着切面,一手提溜着穿在曼稗上一片薄肉,沿街喊着吃炸酱面啦。这一群人怎能不想往日?
       宫里想得更厉害,甚至还有行动,当然是蠢蠢欲动。隆裕太后去逝后,端康太妃(瑾妃)成了宫中首席。溥仪的生母瓜尔佳·幼兰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荣禄的女儿,人称“八妞”。当初是老佛爷指的婚,神气十足、敢做敢为的一个厉害主儿。当格格时在荣府随阿玛结识了不少都统、总兵,后来这些人又都是民国的高官,如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袁得亮,辽北督统张作霖等。端康太妃多次令八妞赏赐二将,希望他们有所作为;二将也表示,只要时机成熟,会为再立大清出力。张作霖还派人进宫谢恩。太妃又想起护驾有功的长江巡阅使张勋,命人以给溥杰提亲的名誉,到徐州邀张勋。张很兴奋地将大女儿梦缃的帖片奉上。溥杰生于1907年5月27日,梦缃生于1912年5月13日,太妃令相师将二人八字细细相会,挂结“妻财亥土,父母卯火”,相克不可成婚。张勋又要以二女儿试之,其妻曹氏骂道:“二妞仅9岁,岂可为之!”联姻虽未成,但皇室的举措实着地感动了一些逊清旧臣、北洋老臣,他们也为自己的利益潜动。
       张勋身世
       张勋,号少轩,江西省奉新县罗塘乡赤田村人。1854年10月25日巳时生。祖父张昆一很喜欢这个胖头肿眼的孙子,大一点后带他到景德镇自己开设的昆一豆干店。张勋随祖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祖父见他在磨坊下水口蹲着不起,近看见他用小手从沟边将一个个豆子拾起,祖父很感动:“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明惰寸功。”豆干卖完,爷爷就带着孙子到镇上书斋听讲,在家也常给他讲家事国事。
       豆干店墙上挂一把带套的短刀,爷爷给他摘下,只见刀上印有“徐制军”3字。爷爷给他讲:“咸丰六年,我和你爸爸在广信开豆干店,大清早听一阵急锣声,店保大喊‘长毛屠城,兵勇男丁集府听令了’。我们急忙抄起碾棍赶往府衙,街上尽是人,拿片刀的,拿扎枪、三节棍、火枪的,也有人赶着车拉细软往城外跑。府衙堂前冒着浓烟,我还以为起了火,原来是堂前支一口大锅,柴火烧得啪啪响。知府夫人荆钗布裙,左手携米、右手汲水,在大锅前司炊。知府站在大堂台阶上讲:‘我沈葆桢无能,身为朝廷御史丢失九江、抚州,现太平军杨辅清率部攻广信,总督大人说得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但这城恐不可守,汝等可取府中之物作为途中盘费,速速逃命。我食君禄,只能和夫人与城共存亡!从此与汝等长别!’知府说的总督大人,是原两广总督林则徐,是知府的岳丈。堂上细软、钱物为府中积存。众人被知府激活,一秀气的商贾带家人,抬数箱纹银,打开箱子道:‘我等愿随大人守城。九江被占长毛屠城三日,我等世代居此,岂可让贼人践踏?杀他几个守住城池,即使败下阵来,也与城同尽。’林夫人道:‘老爷,壮士为民守城,吾等为汝造饭,以表寸心’。一壮士道:‘城是国家的城,并非老爷、太太应该守,小人们也有责任。老爷太太这般恩待,小人们如何过意得去?弟兄们,守城去呀!’沈葆桢令人打开军械库,我捡起一把短刀,拔出见上印有‘徐制军’3字,原是从广州运来的,便冲上城去。沈葆桢骑马登城巡视,望远处太平军红白黄帐篷,接连到一片,约有万人,鼓声一阵阵传来。沈心中大惊,返入署内与林夫人道:‘兵民等虽已感我恩义,情愿死守,但寡不敌众,血肉捐城,我等不忍也!奈何?’林氏擦擦头上汗珠说:‘但得诸位尽力,无救兵难以支撑。’林氏沉思良久又说,‘此处去至玉山约90里,有浙江总兵饶廷!驻守。先父任总督时饶为广州守备,关系甚密,可乞援。’沈葆桢眼前为之一亮,道:‘如此甚好,待我修书。’林氏道:‘玉山远离杭州,发兵入赣非同小可!若滞时,必误大事,君巡城要紧,文牍一切由妾代理。’说完入内修书,修好后,出交夫君。沈葆桢取来一瞧,字字作淡红色,既不是墨,又不是硃,忙看下款,乃是‘林氏血书’4字。沈葆桢上前一步单膝跪下,紧紧抱住林氏,浑身颤抖,不出一词。林夫人连连催促。沈葆桢令一牛录掩护3名亲兵,驰奔玉山。饶镇台一见血书大惊,一面上书浙江统制,一面令火枪营驰奔广信,自己亲率大军增援。广信城外,吼声震天,一片白袍黄巾的太平军被黄龙旗挤成一条。城上的滚木■石齐下,红衣大炮齐放,电闪雷鸣,太平军阵营被切成一块一块,随即溃逃。这番胜仗,传入曾国藩耳中,自然将夫妇共守事,奏达清廷。咸丰帝从养心殿龙椅站起身来,将奏折递给军机大臣杜受田,杜阅完道:‘皇上,林氏乃先臣林则徐之女!’咸丰帝歉意地说:‘少穆(林则徐字)忠臣也。’随后降旨,擢沈葆桢任江西巡抚,后任两广总督、通商大臣等职。沈葆桢自此成名,广信城又被称做‘夫人城’,人城并垂不朽。”
       小小年纪的张勋瞪着圆眼睛听爷爷讲故事,一个字也不想拉下;听完对爷爷说:“长毛再来,我也守城。”
       咸丰十年(1860年),李鸿章率淮军攻下常州,太平军守将护王陈坤书残部撤至江西占领奉新,遵天王令筹粮钱援救天京。太平军抬两袋稻谷进张勋家,为首一伍长问张勋的爷爷张昆一:“老表,告诉我们哪家富,这两袋归你。”张昆一觉得受了侮辱,大骂:“你们这些强盗,把老子当成何人?滚出去!”伍长大怒,一矛枪刺入张昆一胸中,顿时血流如注。张勋上一步扶住爷爷,被伍长一脚踢倒,张勋挣扎起来要摘墙上的短刀,被爷爷一把攥住,倒在地下。正赶上湘军冲入,太平军四散。张勋抱着已经不行的爷爷,一边喊一边哭。
       毗邻高岗村在京城任左侍郎的许振祁罢官还乡,见张勋憨厚,招做童工。白天在庄园放牛,晚间陪许家少爷读书、写字、习武。他记起爷爷的话:“堪寒堪暑,多而习焉。”一晃4年过去,他虽旁听,却也熟练了四书五经。最爱听老师讲忠烈传。一次老师讲盐城陆秀夫,力主抗元保大宋,在蒙古大军的追逼下,宁死不屈背着幼主赵晟,在南粤投海尽忠。几个孩子发誓要做陆秀夫那样的臣子,愤发图强。1874年许家函介绍他到江西臬台署许振祁的门生李朝斌任骑牌,习武练操骑射,好不自在。“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久许家书信一封,张勋成了湖南湘军潘鼎新部下,进入了一片新天地。张勋做到上将,豪居天津至死,都没忘记许家的恩惠。重用许家门生,拜祭许家先人,一生孝敬许家。
       军旅生涯
       清时,越南一直视中国为宗主国,入贡受封。越南王阮光缵,广南王阮福,都自称宋朝水泊梁山好汉阮小五、阮小七后代,多年相安和睦。1850年法国占领柬埔寨,传教士渗入越南,并游说阮福称帝。阮福以为同宗不忍下手,其子串通法军灭掉阮光缵。按预先讲好条件,越南将割让化南岛作为酬谢,且充许法国在越南通商自由。法军扶植阮福称帝后,阮听信僚客谗言,翻脸不尽遵约。其子指使下人,暗杀法国传教士,驱逐法裔侨民,引起法国愤怒。时任法国第三共和国总统格累维,刚刚平息企图利用劳资矛盾推翻内阁的布郎热事件,很想创造奇迹,凝聚法兰西登上工业革命快车。在塞纳河边的法国议会大厅里,格累维的演说,使议员们看到东南亚的财富似乎可以唾手可得,决定拨款550万法郎,增派1800名军人。令法国土伦舰队司令孤拔、陆战队李威利率将士征服越南。
       越南京城顺化沿海炮台多建于明代,铸铁火药炮锈迹斑斑,从来没搞演习。法舰拿破仑滑膛炮90弹丸一发,吓得那帮平日耍刀玩枪的越军将士屁滚尿流。转眼西贡、嘉定、边和、定祥沦陷。越王没奈何,割地求饶免除灭国。孤拔见越军饭桶可欺,得寸进尺,提出条件致越南王:一要奉信天主教;二要在越南北部的红河通航;三要越南降为法国保护国,年年进贡纳粮。“人穷则返本”,越国使节飞报清廷。慈禧太后令李鸿章速檄驻法公使曾纪泽,与法国交涉,不认法越条约。并调湖南巡抚潘鼎新率湘军与滇军岑毓英部于广西联属驱法。潘巡抚熟读兵书,查到通于粤务的老提督冯子材虽已67岁,仍健步如飞。潘登门请将出山,任冯子材老将为高、雷、钦、廉四府团练使。冯子材不负众望,令属下乔装打扮,进入谅山、河阳、南定、北部湾子岛等地打探军情,寻找向导,为大军打前站。
       此时正值盛夏,南海湿潮多雨,法军湿疹漫延,两胯出疮奇痒难忍,均厌战思乡。潜入清军突然进攻,法军的火炮洋枪还没施展,人已逼近,只好短兵拼杀。火炮射击乃洋人强项,去强而示弱,焉有不败?此一战清军斩法将7人、法兵千余人,清军民团牺牲不过百人。张勋身为旗牌,入越后在潘鼎新身边侍候,进入谅山后潘水土不适,一天夜间腹痛难忍,发热肚胀,随军郎中去军营为管带治病,张勋想起自己携带的烟土,立即给潘大人烧上,将烟膏扎到扦子上,大人猛吸两口,蜡黄的脸渐有红润。从此潘大人再也离不开张勋。
       4年后潘鼎新奉旨回湘,临行前提升张勋为六品管带,并介绍给广西提督苏元春。张勋打仗勇敢,任游击奉命收复文渊州,见土兵多冷兵器出身,火枪一震就发慌,顾不上看准星乱射,便令士兵3人一组,让胆大心细者为射手,其他两人负责持枪装弹。北洋大臣李鸿章闻德国克虏伯枪炮最好,就向德方订购万支。不想运来的枪,一半是新,一半是旧。验收官只点数、不验枪。结果到战场上,有的放不响,有的爆坏枪管。张勋将分到他们队的枪,一支一支试射,每人都是好枪,在清军中,张勋部战斗力渐强。攻下长庆后,苏元春赏两坛董酒。早晨在同登西溪边,发光的小河上,飘拂着丝状红棉花瓣,士兵踏着岸边的青草地躬身汲水洗嗽,酒香扑鼻令人清爽。原来是张勋令马弁将酒倒入上游,让全军沐洗在酒中,士兵无不为之感动。张勋随苏元春驻守南疆5年,升为参将。
       1894年中日爆发“甲午之战”,中国北洋海军败于黄海,陆军败于朝鲜。日军企图渡过鸭绿江进逼奉天。朝廷命四川提督宋庆统率毅军防守鸭绿江西岸。宋庆奏请慈禧太后,挑!与外籍军团战斗过的将领助阵,特邀抗法功臣张勋赴辽参赞军务。张到毅军后,建议德国教练汉纳根按西摩尔战法操演,反日军战术而行之。北洋大臣李鸿章取中法战争教训,上谕慈禧太后:中国军队要“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6条,其中“简器”是指购买西洋船炮。朝廷恩准后,李鸿章亲赴柏林,德相俾斯麦接见他,请他看普法战争洋电影,德军120尊大炮集中轰击法军阵地,将法军步兵阻击在2000米以外,赢得胜利。并告诉他,“欧洲人以杀异种为荣,若像你们专杀同种(指镇压太平军)反属为耻。抗击法国佬、日本人,我们日耳曼人全力帮助。”大清购买5万支曼里夏五连珠钢枪、40门克虏伯大炮,并派段祺瑞等5人赴德国柏林军校留学。张勋将士兵装备更新,并频繁进行军事演习,提高部队战斗力。
       1895年3月张勋统领5营骑兵1250人,于大沙岭事阻击日军。张令士兵推倒院墙做掩体,组织部队递次射击。自己亲率卫队督战,退下士兵,带伤的立即治疗。一士兵左臂动脉血管炸裂,张勋跳下马来,从兜里掏出鼻烟壶,举起枪把将烟壶敲碎,将白药敷衍在伤口上,副官惊道:“大帅,这可是御赐呀!”“什么御赐、救人要紧!”士兵血止后,挣扎要返回前线,张勋令其撤下,士兵道:“我右手可以放枪!”军士们背着包袱退下的,要打开检查,发现有女人的衣物,不容分辩一律枪毙。士兵只有上前。激战3日,日军死伤千人退下。张勋当兵出身,深知当兵为养家,从不克扣军饷。那时一个士兵每月3两3钱,大米45斤,什长(班长)每月3两6钱,伙夫2两4钱;士兵探家准带大米,所以张勋部队稳定,有的从十几岁干到50多岁,还有的父子同营。1895年10月袁世凯奉旨组建新军,想起勇诛法军、力阻日军的张勋,便招张为小站兵营头等先锋官,从此张勋进入了中国最大的军事集团。
       复辟闹剧
       让我们还回到什刹海边,回到几位满洲贵妇的回忆中。
       齐奶奶说:“辫帅是民国6年五月初三到京的。五月十一日,突然一辆黑劳斯莱斯停靠在府门前,把管事的吓一跳。下来两个管带模样的人,佩短枪,要晋见王爷。阿玛当时瞠目结舌,管带半跪道:‘贝勒爷始于事亲,大帅请您老人家听戏!’阿玛接过帖子一看,是江西会馆新厦落成恭谢。晚上,阿玛、额娘带着我们几个,到宣武门外江西会馆,大厅有3层楼高,装饰一新,上三旗的王爷、贝勒来不少,还有紫禁城太保陈宝琛、毓庆宫行走梁鼎芬及索家大爷。没开戏前,我就这瞧那瞧,找格格少爷们。北平的名角都到了,杨小楼、姜妙香、孟小冬、梅兰芳等。第一出《武家坡》,演到薛平贵寒窑认妻时,辫帅双手端着酒杯,一桌一桌给王爷们敬酒,逢人便说:‘皇上,天禀聪明,乃我大清福祉。’我悄声问端王爷:‘老爷子,这一晃一晃的白脸胖子是谁呀?’端王爷颤悠悠地道:‘他呀,上将军、上将军。’看端王爷两眼放光的样儿,像立马长出青草似的。还是索家格格知情道:‘什么上将军,是长江巡阅使定武上将军,不是什么好鸟。他到天津卫东天仙大舞台看戏,点名让小毛子唱《小上坟》,演完了把人抢回家,逼着当他的姨太太。’曾在礼部任职的六爷接着说:‘老佛爷可喜欢他了!八国联军进北京,太后移驾西安,庆亲王的二格格奉旨陪驾,老佛爷担心列强瓜分中国,其实人家就是逞罚你打人家大使馆。当时的德国《未来》杂志记者,为此事采访联军司令瓦德西,瓦说:‘瓜分中国?请问我们俘虏了四万万中国佬干什么?养活他们都很困难。如果我们遇上四万万条毛毛虫,能把他们统统碾死吗,?这个报道打消了列强吞并瓜分中国的野心,拿了钱回国完事。1901年10月6日太后回銮返京,离京越近越没谱儿。进入直隶,袁世凯令张勋迎銮驾于磁州。太后一行下榻崔府君,时正11月中旬,殿内炭火熊熊,太后一阵燥热起身打开房门,二格格给老佛爷披上斗篷,沿廊漫步,一阵冷风,立感精神。登上台阶,望着南边被初)覆盖的明朝洪武年间建的城隍庙香火一闪一闪,倒吸一口凉气,抬头见一矮墩墩跨着腰刀的军官,威武走来,两名持枪亲兵跟在后边。一见太后如见西天王母,立马双膝跪倒。二格格上前一步问:‘什么人?’‘护卫都统,张勋。’太后问:‘夜深何而不眠?’张勋答道:‘回老佛爷,)夜天寒,巡哨必有松懈。圣驾在此,当通宵巡视,免生意外。’太后甚为心慰,赞许道:‘难为你了。’回去后慈禧觉得心静多了,睡一个好觉。从此张勋格外尽职,总是远远地监视各处守卫。到临洺关(永年县),绵拳泰斗武禹襄恭请老佛爷住到他家南北两院,张勋令太极弟子护驾。庭院安静,气场平和,老佛爷一路劳累到永年才放松。‘昨夜月明浑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官员谒行太后,打开龙辇帘子,太后见跪在弘济桥边的张勋,令张勋随行并赏赐为‘壮勇巴图鲁’,这是很少给汉人的荣誉。张勋护送老佛爷到京,京城千头万绪,慈禧仍没忘了忠厚的胖都统,令张勋擢宿午门,后随驾颐和园。老佛爷授意张与总管太监李莲英结为把兄弟,从此张勋成了老佛爷卫队长,经常受到封赐。张勋将御赐供于中堂,率家人拜祭并告诉子女‘君恩不可背,知己之感不能忘’。1903年8月居庸关外拥来大股宁夏马贼,挠涉京畿,洗劫了南口、昌平商号,威胁颐和园。张勋请命率准军骑兵,节制口外。张勋令先锋营备双骑,猛冲入贼阵,言歇马不歇人,截住贼人退路,两次围剿,马贼窜回西北无踪迹。太后大喜,谕旨张勋晋升一级,赏‘黄马褂’封‘巴图隆阿巴图鲁’。从此张勋一路高升,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授云南提督,后甘肃提督。是年11月14日为光绪帝和老佛爷‘龙驭上宾’。张勋大病如失考妣,在提督府扎素牌楼,上下人等着‘成服’,张跪在灵牌前,望着老佛爷的遗像,一下衰老了,虽仅有54岁。从此他开始听戏,下馆子,买房子,娶姨太太,军纪松懈,清帝退位后他视民国为叛民。1913年9月1日张勋奉袁世凯之命讨伐护国军,仅用5天时间从台儿庄沿南运河攻下清江浦,夺取乌龙山沿江炮台,攻下南京城。辫子兵大肆殃民,百姓生命财产损失惨重,有临时带上假辫、打出龙旗者幸存。六爷的话,随着演戏一段一段地讲下去。戏演到深夜,我们困得受不了,大帅兴致很好,让杨小楼加演《恶虎村》,我们实在顶不住,就和福晋回家了。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也不知辫帅怎么那么精神,看完《恶虎村》怎么布置的,我们躺在被窝里,就听阿玛嚷嚷着快更衣,我得上朝。”
       复辟那天,场面甚是热闹,神武门外,车水马龙,下车一看大部分是昨日会馆的爷儿们,大家面面相觑,望着周围的辫子兵惘然生畏。侍卫官见门关闭,对城楼喊道:“大帅有要政求见皇上!”城上门官道:“择日来朝,未为迟也。”拒绝开门。张勋像当年吼断当阳桥的张翼德:“大炮已架门外!再不开门,打炮!”神武门提督见城下翎顶辉煌,旌旗招展,眩目耀眼,心里也发慌,便一面上奏,一面开门。帝帅梁鼎芬、朱益藩早有准备,赶到养心殿请溥仪速到毓庆宫。溥仪见老师面色庄严,不知所措。还是陈宝琛先开口:“张勋率人已进宫……”溥仪抬头不情愿地说:“前几天我不是赏过了吗?”“不是来讨赏,是万事俱备,一切妥帖,拥戴皇上复位!”溥仪怔怔道:“师傅乃教我读圣贤书者,亦导我入陷阱耶?张勋一武生岂可成此?此事危险,民国优待大清,万不可为!”3位帝师一齐跪下,一头叩到地共声道:“皇上勿恐!各国使臣,全国军民都拥戴您!一切有臣等。”4位太妃和亲王戴洵、戴涛、戴沣被接到养心殿。太妃闻此喜出望外,3位亲王一言不发,戴沣一副“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的样子。
       1960年周恩来总理接见溥仪一家,提到戴沣时说:“戴沣在辛亥革命中的表现是好的,他没有对革命谋图反抗,‘逊位’后也没有积极进行复辟活动。这样做顺应了历史前进的潮流。”
       还说复辟当日。张勋率众人上折写道:“我朝忠厚开基,列祖列宗,缵绪相承,涵濡化泽,逾二百年……然民国私党相争,贿赂相取,贪暴苛刻,万民涂炭……我皇上英姿天挺,圣学日昭,俟后来苏,慰云霓之渴望……”接着一大批人签名,其中大多捏造。继之递上总统黎元洪奉还大政一折写道:“皇上临朝听政,收回大权,自今以后与民更始。”张勋又奏道:“皇上,奴才以率徐州定武军十万,进京护驾,南苑、丰台,马厂均为尔等天下。”溥仪连说:“准,准,爱卿速办吧!”张勋辄叩首道“奴才遵旨”。这几天对溥仪来说真是头晕眼花,手忙脚乱。头一天下9道“圣旨”,第二天已经忘了第一天下的什么旨,第三天就昏天地暗。街上乱套了,王爷、贝勒、贝子们,像一把椿象蹦入油锅,嗞啦一声,一股恶臭沿着棋盘街扩散。老少爷们儿简直是天梦成实,宗社党没起义,巴布扎布的蒙古骑兵没入关,仓喜八郎男爵的日本浪人没进京,大清江山不费吹灰之力回来了!
        “我们整天逛街,梳着大把头,穿着花盆鞋,挺胸叠肚。现在想起来,人们围着我们像看庙会的高跷队。”富奶奶有些自我调侃。
       像朝圣一样,全国各地的辫人,陆续地、成批地进宫磕头、请安、谢恩。警察叫各户悬挂龙旗。哪有那么多呀,都是纸糊的。前门外成衣铺赶制龙旗,估衣铺库存的清朝袍褂成了刚封了官的遗老们争购的畅销货。真的不够,就用假的充数,戏装道具也派上用场,纷纷有人去央求用马尾给做假发辫。青海的蒙古王爷、西藏的喇嘛闻讯备下厚礼,但没等启程,讨逆军已经攻下马厂。
       受庚子条约的限制,中国军队在京城附近以及外国使馆住区,均不得有军事行动。进攻张勋的讨逆军,驻扎在保定的陆军第三师曹锟部在彰仪门受阻,辫子兵袒背盘辫,用德式五联钢枪,拼死力战,毫不退缩。张勋传话:“张作霖亲督十万大军已经出关勤王,尔等顶住,皇上赏赐黄马褂!”老太妃们在宫女的搀扶下,跪在神佛面前烧香。望着一大群乌鸦,心里竟踏实得睡个好觉。小太监偷偷地在钦安殿关公塑像的赤兔马上淋油,禀报关帝昨夜显圣大战段军,保住了永定门。
       讨逆军总司令段祺瑞命国民政府南苑航空学校第一期、第二期学员参加作战。南航是我国第一所航空学校,培养的学员处于实习阶段。奉命后飞行教官潘世忠驾驶德国雅利-80,投弹手杜裕源飞临皇宫,低飞下视,“禁卫军”皇室步兵二团辫军守卫队,一个个战战兢兢,龟缩在城墙垛口,抱枪仰卧,不敢稍动,如瞪眼酣睡。飞机每一次俯冲,呼啸声像婴儿把尿的口令,不少辫兵小便失禁。所用飞机为教练用,既无投弹仪,又无瞄准镜。杜裕源一手握一枚炸弹,用牙齿将弹上保险针拔去。第一枚扔到隆宗门外,炸伤了抬“二人肩舆”的一名太监。第二枚扔到御花园里的水池里,炸毁一个大缸。第三杖投弹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就扔出去,忘拔保险针,落在西长街隆福门瓦檐上,落地未炸。溥仪大为惊恐,忙命守卫大臣世续通电话讨逆军总指挥部说:“请飞机不要进城,我们皇帝是不愿做了。”接着炸南池子张勋住宅。张宅4挺机枪,将包围东华门的陆军第一师压制在长安街寸步难行,天上飞机一到立马停火,张部士兵们只顾仰头。飞机投弹,第一枚毁坏了张院中8立方米的大鱼缸,水花满院飞溅,金鱼遍地乱蹦。第二杖炸毁了张勋卧室。辫兵惊恐,来劝张勋,见他坐在中堂座,前置茶几,几上有刀一、手枪一。张嘱咐亲兵:“汝等速去,我死此。有劝我走者,我将手刃之。”但那轰轰两声巨响,水石横飞,张勋哪见过如此庞然大“鸟”,虽故作镇定,也是脸色白白,直冒冷汗。张大骂:“段芝泉,王八蛋!”随后跟荷兰使员乘汽车逃入荷兰使馆。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军两枚原子弹“胖子”和“小男孩”,炸塌了大和民族武道士,日本无条件投降;南苑航校5杖炸弹,则折断了“张翼德丈八蛇矛”。
       摄政王载涛、帝师陈宝琛像拉了裤兜儿,跪不下身,迈不开步。太监将他们奏折递给溥仪,原来是退位诏书:
       宣统九年五月二十日,内阁奉上谕:前据张勋等奏称,国本动摇,人心思旧,恳请听政等语。朕以幼冲,深居宫禁,民生国计,久未与闻。……惟据以救国救民为词,故不得已向允如所请,临朝听政。乃昨又据张勋奏陈,各省纷纷称兵,是又将以政权之争致开兵衅。……著王士珍同徐世昌,迅速通牒段祺瑞,商办一切交接善后事宜,以靖人心,而弭兵祸。钦此。
       国务总理段祺瑞,实为此次事变幕后,借张勋复辟而行倒阁之实。黎元洪逃到日本使馆,张勋被荷兰大使接走,故以大总统令,了结此事。
       大总统令
       据内务部呈称:准清室内务府函称:本日内务府奉谕:前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因全国人民倾心共和,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民国共和……不意七月一号张勋率领军队,入宫盘踞,矫发谕旨,擅更国体,违背先朝懿训。……此次张勋叛国矫扶,肇乱天下,本共有见闻,兹据呈明咨达各情,含函明白布告。
       咸使闻知。此令
       谁人评说
       “欢呼引得翠华来,丰沛当年帝业开。重过故乡留置洒,为思猛士一登台……”一老儿一边哼唱着同治皇帝的《歌风台》,一边踏入木板平台,3位福晋一看乐了——原来是索家师爷。赶紧让位,师爷见白台布上仅摆着兰花茶碗,道:“怎么着,3位老姐姐不见尽相,伙计我请,上京八件!”“你这老魁头,发颤了?”富奶奶摊开双手,表示惊讶。师爷漫不经心地伸出左手拇指,原本习惯戴在指上的翡翠扳指儿的地方只剩下黑皮。“舍了,6两7钱”。
       关奶奶没等伙计摆上“八件”,赶紧给师爷倒上茶。齐奶奶喉咙绷得很紧:“老爷子,我们正摆‘龙门阵’呢!弄不明白辫帅既然能带那么多爷进京,怎么不到7天就黄汤呢?”
       师爷双目微合,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拿开杯盖轻轻拨开上面叶子,嘬一口“铁观音”,说声:“末子还行。”接着说,“张大帅以定武上将军、长江巡阅使头衔,统辖步马炮各兵种60营3万余人,剽悍忠勇。此次赴京护国,随带官兵10营,车辆、辎重浩浩荡荡,非民国政府允许岂可为!说穿了是总统与总理水火不容,黎元洪免去段祺瑞的国务总理,北洋人暗示辫帅‘将黎总统的调召’即速来京,共商国事。维新派康有为怂恿大帅‘倒黎扶清’,稀里糊涂大帅成了罪人。”
       师爷卖着关子,望着3位半张着嘴的老福晋,沉默有顷。还是齐奶奶问:“黎总统、段总理都是袁大总统的心腹,他们……”
       师爷正咬着萨其马,没等齐奶奶问完便说:“徐世昌、黎元洪、段祺瑞是老袁的心腹不假,但他们之间貌合神离。黎元洪1915年被袁以副总统名义接到北京,令其居住在西太后软禁光绪帝的瀛台,遣散黎一手创办的湖北军。袁世凯去世,按宪法黎任总统,段祺瑞做国务总理。光绪年祺瑞就职湖北督军,黎元洪仅是手下统制,习惯形成居高临下,段从不甘心位黎之下。依民国法,国务总理由大总统提名;阁员系由总理拟定,商承总统认可交国会。黎元洪平易近人,对来求官故友来而不拒,鄂系怂恿总统营造私势,悍然违法擅自确示阁员名单,意在束段。段总理为人深沉,接到此单见云集湖北名流,心中不乐,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秘书长徐树铮见桌上单子,猜测总理不快,但又不想直接与黎对抗,心生一计,唆使各省军人团反对,集中火力攻击单子上外交部唐绍仪。唐曾任袁世凯的内阁总理,黎意有一天用之取代段祺瑞。北洋派冯国璋、张勋领衔20省督军,列举唐向比利时银团借100万英镑下落不明等问题,反对唐入阁,并明言以后外交部与各国所订的条约,各省皆不承认。这一下举国骚动。黎总统自悔做事孟浪,于是前倨后恭,邀段总理过府重新商定伍廷芳为外长,其他人也依段的意思更定,从此黎段就铆上劲儿了。”
       “唐绍仪做过礼部侍郎,是我大清第一批留美学子。”齐奶奶白了富奶奶一眼,知道他们是联姻。
       师爷眯着眼,柔声但是执拗地说:“1914年7月28日,万国大战。段主张对德宣战,因德国依照辛丑条约占据山东青岛胶州湾,又是同盟国的轴心,对德宣战,仗在本土即可驱逐日耳曼的势力,也整合军队。虽有各省督军支持,但主张中立的黎总统和国会,不愿看到因参战而坐大北洋军人势力,故层层阻挠。段总理挟意报仇,指使督军团雇用公民团扰乱秩序、殴辱议员,议员郭同、吕复、陆策、龚政等均负重伤。黎总统申斥军人干政,下令免段总理之职,命外交总长伍廷芳代理国务总理副署之。京内督军团头子、安徽督军倪嗣冲,待段氏离京赴津,首先拂逆宣告与中央脱离关系,接着十几个省通电响应。黎总统见势不妙,又想起联军盟主徐州张勋,恭请辫帅赴京调停国事,所以大帅一路上雄赳赳、气昂昂。”
       “段总理、张大帅都是小站老人,怎么说翻就翻,又讨上逆了?”富奶奶盯着师爷胡子上的点心渣子问。
       师爷接话:“可不说翻就翻,搞这个都这么玩儿!”又摇摇头思索一下,“你们老姐们哪知道,全让康有为给糅合搅糊了。大帅赴京,经天津住半月,段示意他酌情慎定。然康有为主张‘一姓能顺天时自变,则一姓虽万世存可也’。你叫大清,叫民国,爷儿们想的是自己能得到什么,有几个像孙大炮(孙中山)似的‘天下为公’?康有为被太妃称为文圣,组阁上谕出自他手。第一天做出禁止亲贵干政旨意,康吸取亡清教训。可一心盼复辟、盼有一官半职的达官们、王爷们和贝勒们,腰包、肚皮瘪了好几年,都死盯着呢,眼珠子都红了。对复辟表示过支持的一心想当东三省总督的张作霖,仅落一个奉天巡抚,该出的兵在古北口稍息。三朝元老徐世昌被封为弼德院长衔,与议政王不沾。渴望成为内阁总理的段祺瑞、成为直隶总督的冯国璋均榜上无名。大帅自认有13省督军签名的黄绫在握,殊不知人家把它看做一纸空文。”
       关奶奶插话说:“我听四格格讲过,上面都是各省督军画押。”
       “是呀!因府院之争,张勋在徐州主持13省督军代表大会,会上康有为的学生沈成麟大讲中华古国2000年帝王统治,国人心态封闭,不适合实行民主政治,若实行民主中国必乱,安邦大业需行虚君共和制,我等扶清乃功勋之举!沈讲完张勋下令密闭会场,与会者人人表态,一小部分同意倒黎扶清,大部分同意倒黎拥段。在张勋的官位诱惑下,心里想先倒黎再说,都奉命签字画押。哪成想刚把黎元洪逼到日本使馆,扶清无名的冯国璋、段祺瑞联手举起‘讨逆贼,救民国’大旗,使张大帅猝不及防。”
       听到这里,3位奶奶似乎明白,纷纷言道:“那大帅岂不上当了?”
       “可不!辫帅粗中有细,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呀。溥仪登基后,大帅封锁电报局和铁路交通,没想到黎元洪逃到日本使馆,致电南京冯国璋代行大总统职务。冯立刻命令总参议胡嗣瑗,无论如何将黄绫弄到手。胡以现洋20万从张的参谋长万绳栻手中买回‘扶清黄绫’,冯国璋气定神完,口口声声称张勋为叛逆。黎又恢复段祺瑞总理职务,扶清捞不到一点好处,何苦来着?段自为讨逆军总司令,置半月前的好友为贼。大帅逃到荷兰使馆一年半,自认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人虽然被通缉,但张的地产、矿业、房产丝毫不损。徐世昌任总统不仅特赦辫帅,还荣膺全国林业督办。大帅认为督办不算什么,因此无动于衷。回天津松寿里闲居,仍宾客盈门。一日有一客劝大帅识时务,该剪掉辫子了。大帅一个亮相,手捏辫梢学着杨小楼京剧念白:‘吾回天无力,尚可独善其身。脑袋在、辫子不掉!’真吾大清股肱之臣。”
       师爷拍拍手,狡黠地一笑,“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会被打败。3位姐姐,咱们爷在津又有动静啦。小老儿告退了。”说罢双手作揖举过眉,走下茶台,继续哼唱着同治皇帝的《歌风台》:“举杯酣酒风云壮,击筑高歌父老陪。七字拍梁成创体,西京继武有诗才……”
       3位福晋见天色已晚,便相互道别,各回各府——也许哪位有口福,晚餐是顿作料菜码齐全的炸酱面。
       责任编辑 齐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