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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先锋]我爱蚂蚁
作者:古清生

《十月》 2005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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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蚂蚁是贯穿我生命最重要时间段的虫子,我的童年就几乎是在与蚂蚁的游戏中度过,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蚂蚁和蚂蚁五彩缤纷的生活情趣,在我的橙色梦想中仿佛听见过蚂蚁的歌唱,并且也逐渐学会了多种捉弄蚂蚁的手段。我亦是不能忘记赣南秋天的山冈上,那巨大的、黑色的、皮质充满了蚁孔的大黑蚁巢,它悬挂在高大的充满果实气味的茶树之上,或者是依附在柞树及栗子树的枝叉上。那是恐怖的景象,受到外来惊动,数以万计的大黑蚂蚁纷纷涌出蚁巢,它们焦急地挥舞黑色爪子,摇动黑色触角,蚁巢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蚂蚁就像磁铁吸引的无数的铁粒和铁钉,很多的铁粒及铁钉因为磁力场渐渐减弱而纷纷掉下。如是有风,蚂蚁会乘风飞去,落到很远的狮毛草的叶子上。大黑蚂蚁给我的意象是无数的黑蚂蚁爪子,这些爪子以极快的频率挥动着,它的集合像黑色的火焰,如果它趴在人的脖颈上,我知道不仅仅是咬一口的问题,那巨大的蚁巢我只敢在很远的地方用弹弓对它实施偷袭。
       通常我是与屋檐下的小蚂蚁游戏,观察它们。我家屋檐下的小蚂蚁主要有两类,一类是黑蚂蚁,个头儿稍大一些,一类是棕蚂蚁,个头儿小一些。偶尔能见到另一类红蚂蚁,小得就像蚂蚁的儿童,我并不常见到它们。上述蚂蚁在我心中有家蚂蚁的概念,那种在树上筑巢或者在田地的裂缝中钻进钻出的大黑蚂蚁,我认为它们是野蚂蚁。家蚂蚁喜欢跟人类一起,它们生活在屋檐下的青石板的缝隙里面,总是排列成长队,将一些饭粒、菜渣和昆虫浩浩荡荡向家里搬去。蚂蚁真是不辞劳苦,永远是匆匆奔走的身影,一只蚂蚁出门以后,就沿着队伍的路线往前走,走到一定的距离,它就主动离开队伍,独自去寻找食品。有的时候,蚂蚁会寻到一些大的物件,比如它们找到一枚蝴蝶的翅膀,一群蚂蚁就会一溜小跑地抬着它往回走去,到了家门口着急了,横着进不了蚁洞,竖着也进不了蚁洞,蚂蚁们于是就开始热烈讨论。我不能参与它们的讨论,但能感受到它们讨论热烈的程度,并且想知道它们讨论的结果。当然,蚂蚁的讨论大多数也是不了了之的,天黑下来,它们就都扔下蝴蝶翅膀回家去了。
       在我家的屋檐下,蚂蚁没有什么天敌,小鸡都不吃它们,记得小狗还会冲着列队浩浩荡荡出征的蚂蚁发愣,但是小狗长大了一些,也不会关注蚂蚁们的生活。我一直认为,蚂蚁是一群古怪的人,为什么没有看见有谁组织,它们就自觉地排成大队行走?这个队伍有往前走的,还有匆匆从前方归来的,它们碰碰嘴就算打过招呼,这种阵式总是让我疑惑,蚂蚁是不是要开打世界大战?有时候蚂蚁的队伍达到一丈多长,如果有水洼子,它们就绕大弯子,或者水沟这边有草叶抵达对岸,它们就巧借为桥梁。总之蚂蚁是从一个看不见的洞里出来,再进人一个看不见的洞里面去。最可怜的是那些搬着蚂蚁蛋的家伙,它们走哇走哇,绝不敢疏忽把蚂蚁蛋摔了,也不停留脚步。
       小红蚂蚁我后来不喜欢它们,它们一点规则没有,四处乱爬,特别是爬到锅盖上和碗柜里。它们很小,在光线不好的厨房里,稍不留神就把它们打了汤,我觉得它们的死轻如鸿毛。但是,小红蚂蚁也是灭绝不了的,有时候我甚至想让黑蚂蚁出兵去消灭小红蚂蚁,这种想法无法传达给黑蚂蚁。我又发现,蚂蚁的战争也总是在同类中间爆发,就是黑蚂蚁跟黑蚂蚁战斗,棕蚂蚁跟棕蚂蚁战斗,战斗的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蚂蚁死掉。以蚁制蚁的想法过于天真,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很彳:脆地用沸水灭掉小红蚂蚁。用沸水灭蚁十分简单,蒸饭以后的沸水,是没有用处的,用大葫芦瓢舀起泼到小红蚂蚁集结的地方,它们就大片大片地壮烈牺牲了,有的浮在水上,有的沉入水底,连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黑蚂蚁不爱进入厨房,棕蚂蚁在夏天很热的时候喜欢到水缸底边去筑巢,这是危险的游戏,所以有时候棕蚂蚁也会引来沸水泼身之祸。一般而言,我不喜欢用沸水的方式伤害蚂蚁,除非它们惹恼了我,比如趁我午睡的时候,爬到我的腋下或钻人裤裆在某个部位狠狠地咬我一口,那我是很愤怒的,不仅要掐死掉本蚁,还要用沸水去灌它的老巢,株连它的九族。我迫害蚂蚁的方法多半是一种智力的游戏,比如将一根棍子架到水洼子的中心岛去,中心岛上搁一块骨头,蚂蚁们就会列队去到中心岛,这时候再把棍子撤掉,于是集结的蚂蚁们就炸开了,它们不再围绕着骨头讨论或者沉思了,它们纷纷四散希望找到——条出路突围出中心岛去,一些脾气急躁的蚂蚁失足跌人水中,尝试泅渡突围,多数蚂蚁在泅渡中被淹死,小部分蚂蚁居然顺风游过了水洼,历尽艰险,寻找着回家之路。
       二
       蚂蚁有六只脚,两根触角。蚂蚁的脚是呈放射状支撑的,一边各有三只脚,支点集中在胸部,与其生着大颚的头部非常接近,这可能是蚂蚁特别有力的原因。在十六倍的放大镜下观察,显然可以发现蚂蚁身体的力学结构方面的优势。蚂蚁的触角特别值得科学家来研究,因为它可能是一种非常科学的测试仪。在蚂蚁的身上,最发达的感觉器官当然也就是这两根触角了。蚂蚁的触角为膝形,工蚁12节,下颚领6节,下唇须4节。雌蚁触角13节,雄蚁触角14节,但是工蚁的触角最为发达。蚂蚁触角的基部最长的一节叫作柄节,其余合称鞭节。鞭节的最尖端的一节,也就是最后那一节,主要用来感受蚁巢的气味;倒数第二节,用来判断同种但来自其他家族工蚁的年龄,即判断对手;倒数第三节,则是用来辨别自己或其他工蚁在路上留下的足迹信息素,这三节如果去掉,蚂蚁就会迷失方向。其他几节,主要用来感受蚁后、卵、幼虫和蛹发出的信息素。蚂蚁触角的构造与笛子一样,是一根多孔的中空管,蚂蚁无时无刻不将这两根触角摆来摆去,其中的原因便可以请楚了。
       蚂蚁是一种用气味说话的动物,它释放信息素而不是用声学语言来表达思想,这就难怪小时候我们都不愿意吃被蚂蚁爬过的饼子,那是有蚂蚁的思想的饼子,它是类同于霉腐后又被烘干的气味。也许有许多种,我只大体上知道这一种。在赣南的山冈上,那皮质的大黑蚁巢,它确实有烘烤牛皮的气味,这样的信息素释放在哪里都不易消失。我进城到湖北以后,学着别的孩子用樟脑丸在地上画圈,把蚂蚁圈在里面团团转。其时不理解为什么蚂蚁会被一种味道给困住,学人一样捂着鼻子不是就可以逃走了吗?晓得了蚂蚁必须打开感觉系统才能行走的秘密以后,我为此感觉乐不可支。蚂蚁的化学语汇如果破译了的话,我们就可以像戈培尔那样骗蚂蚁上钩,而且是集团的,并且还要开发出许多革命性的效率模型。
       在蚂蚁的智慧照耀下,美国人现在根据蚂蚁找食的方式开发出新的电脑计算方法,瑞士朋U根据这种算法,去安排运油车的行进路线,英国电信公司又据此为通信网络内的信号传输安排最佳路线,提高通信效率……若干方法可以统一为“蚁群优化计算法”。
       据英国《自然》杂志报道,科学家发现蚁群寻找食物时,蚂蚁们会分头四周游荡,如果一只蚂蚁找到食物而又自己拿不动,它就会返回巢中通报同伴,走时沿途留下它的信息素;大群的蚂蚁就沿着足迹信息索去食物的所在地。但是,蚂蚁信息素是会逐渐挥发的,因此,如果有两只以上的蚂蚁同时找到同叶食物,又选择不同的路线回巢,那么,绕弯的路线长的那条蚁道上的信息素会挥发多一些而气味比较淡,蚁群就选择另“条更直或者说更近的路线前进,这条路上的信息素就浓一些,蚂蚁根据信息素的浓淡判断路线便捷,这也十分神奇。
       根据这个道理,计算机编程专家将在电脑程序中设计虚拟蚂蚁,让它们在各种路线上游荡,并留下随着时间逐渐消失的虚拟“信息素”。如此根据信息素较浓的路线更近的原则,计算机就可以选择出最佳路线了。
       但是,我小时候都完全不知道这些,我一直以为它们有一个与人类至少也伺猪类一样的鼻子,用这个鼻子闻味道,触角呢?我以为它是蚂蚁的手,因为它总是去触碰食物,看上去就像用两只手去把食物扒到嘴里,这跟人是一样的。我小时候还认为,蚂蚁是一种会放屁的动物,因为它们在找到食物以后,总是情不自禁地用屁股敲击大地,这简直就是在放屁。
       
       人有人言,虫有虫语,任何生物都拥有自己的独特的交流方式,并保证它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存活于地球这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恶劣环境,并且还敢与人类争夺空间。人言具体有多少种?恐怕也是没有人搞清楚的,虫语就不必说了。一般而言,虫子交流的语言就是信息素。虫子的所谓信息素就是由虫子体内产生的微量化学物质。这些微量化学物质的气味有时候能把人给熏倒,比如臭屁虫的臭屁,那是很吓人的。蚂蚁的气味不是那么浓,但是像大蚂蚁巢,其气味就十分浓烈,那信息素当然也就是隆重得不得了。小蚂蚁分泌出的尾迹信息素就是告诉别的蚂蚁它要表达的信息,如有食物,或者敌人来了;蜜蜂则可以释放出示踪信息素,以此召唤其他工蜂向来犯的敌人发起进攻。蜜蜂的示踪信息素好像人可以闻到,有点乳香的气味,有点甜。人类研究出其他物种的信息素大约有 200多种,其中最基本的有警告、集合、示踪、性信息素等四种。
       人体之内也有信息素,人由于较少依靠信息素交流传达信息;就不大容易感受到信息素。有科学家从人体皮肤细胞中获得了11种信息素,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信息素,就像指纹,所以储备人的信息也是确认身份的方法之一。夏天,人体汗水中的赖氨酸和乳酸能够被雌蚊子所接受,它们也是信息素。人体的汗腺还能够分泌出丁酸,人通过鞋底约有2x1011个丁酸分子留在脚印中,警犬可以将丁酸气味闻到并作出判别,人类关于信息素的研究正在深入,人自己能够发出带有气味的标识性的物质,若再能制造出蚂蚁触角般灵敏的探测仪,人类的生存环境就会有新的改观。比如有一个人抢了人的东西逃跑了,警察只要取得他的信息素,输入全国联网的计算机系统,这个人就再也跑不掉,因为交通系统、旅店系统的探测仪闻到这个信息素,就会报警。当然,还可以扩展到更多的计算机系统里面,就看其作案严重与否了。
       但是,现在还不行,过去的人犯了选项方面的错误,前者是将指纹作为一个人的唯一识别标志,后来改成了DNA,但都太麻烦,哪有气味探测仪简便呢?轻视蚂蚁是一个错误,它长得的确非常美妙,其他昆虫也一样,在信息素的传递方面,给人类的研究留下了很大的空间,但是化学探测确实难度大了一些。
       另外,蚂蚁至今还给人一个大大的误解。蚂蚁在上午太阳非常明亮的时候,也常常爬到花盆上去,因为茉莉花的叶子上经常有蚜虫,蚜虫多半又会分泌一些蜜露,蚂蚁喜欢吃蚜虫排泄的蜜露。蚂蚁爬到茉莉花的枝上,就开始寻找蚜虫,蚜虫多半在嫩枝上吸嫩枝上的甜汁,吸得肚子滚绿滚圆的,撑得不得了,蚂蚁就上去,用两根触角敲击蚜虫的腹部,一敲一震,蚜虫就排出一大滴蜜露,蚂蚁立即上去吸入存于嗉囊。那姿态当然看上去是不那么雅观的,好像是搂着蚜虫的腰啃人家的肥臀呢。但这又有什么呢?确实是,一种享受哦。但是,往往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比如,一棵嫩苗,它是先引来了蚜虫,蚜虫再引来了蚂蚁,蚂蚁吃掉了蚜虫,町是嫩苗也死了,这时候人会忘了蚜虫而记起是蚂蚁总在上上下下,就认定是蚂蚁咬死了嫩苗,这其实是冤得很的事情。
       三
       我一直以为,蚂蚁是舞蹈家。这种想法我一直保留很久。包括黄蜂也是,奇异的是科学家也认为一亿年以前,蚂蚁和黄蜂是有着亲缘关系。我以前认为,欧洲的舞蹈才是正宗的舞蹈,中国只有秧歌舞和划船舞,这都是劳动的娱乐化形式。比如秧歌舞,南方水稻种植区有一种劳动叫作挪田,这项劳动就是两手叉腰,或扶一手杖,脚绕秧苗一周,将杂草苔藓挪到一起,再踩人泥中。经常一块田驻,小两口这么面对面,双手叉腰,头戴竹笠,以秧苗为圆心双脚轮换作圆周画弧,同进同退……那样子蛮好看的,而这种劳动只要换在舞台上不在田里面就行。
       蚂蚁的舞蹈家联想,我不是正经观察蚂蚁跳舞得到的,在赣南的山冈上,那种红壤:土地上生长的巨大的黑蚁子,我觉得它们有时候在竹笋上面,或者在芋头的叶子上面,是优美或疯狂的舞蹈的,却也多少嫌它们的爪子略多,总之不及水虱那样优雅及轻盈。但是,蚂蚁的舞蹈家的形似则无人能敌,因为欧洲18世纪的仕女图及舞蹈家,都是穿着那样一条用钢丝绷圆了的阔大裙子,腰又是细的,上身有一点点短,这活像一只蚂蚁,蚂蚁才像那穿大裙子的舞蹈家。所以,我觉得蚂蚁至少是与舞蹈有关联的。由此,每当我看欧洲人跳舞,我就会联想到蚂蚁跳舞。
       四
       除了用沸水泼蚂蚁这样残忍的手段,还有一种折腾蚂蚁的法子。在我长大成人以后,总是听见别人说要用蚂蚁啃骨头的精抑怎么怎么的,意思是,一定要下苦功夫。我小时候是跟叔叔长大的,我叔叔能用两个手打算盘,他真正是动脑筋的人,所以我觉得蚂蚁啃骨头是成不了事的。关键的是,我并不是特别地佩服蚂蚁啃骨头的精神,而是特别地佩服蚂蚁抬骨头的精神。
       蚂蚁这种动物,见什么都往家里搬,特别像一个小说《金光大道》里面自私的上中农,搬呀搬的,永无休止。遇到大的物件,一个蚂蚁搬不动了,就两个蚂蚁搬,两个蚂蚁搬不动了,就多个蚂蚁搬,一直到无以计数的即整窝的蚂蚁倾巢而出地来搬。
       搬骨头就是这样,一块鸡的腿骨,在小蚂蚁的眼里就是巨物,它们会集结成黑压压的大群蚂蚁来搬。这种团结—致,奋发图强,好东西搬回家的蚂蚁精神是令我惊叹的。所以,我有时候就把吃过的鸡腿骨头放到远离蚂蚁窝但它们又够得着的地方,让这些闲着无事的蚂蚁好去搬骨头,有活儿干。待它们搬了两三尺远,又给拿回原处去搁着,我见蚂蚁们一点也不生气,它们照旧乐此不疲地搬呀搬呀,我感觉它们还喊着蚂蚁号子呢。
       但是,人毕竟没有耐心守着蚂蚁,待下次想起来蚂蚁的那个骨头怎么样了,去了一看,就发现蚂蚁们把它搬到家了,只是进不去家,搁在家门口。为了保护好骨头,蚂蚁们开始搬运砂土把骨头埋起来。真让人感动呀,埋起这块骨头,以便细细地吃。有时候遇到大的骨头,就是说,这一个蚂蚁家族的人马全部出动都搬不动的骨头,比如猪的后腿骨,蚂蚁是会就地搬砂土来将它埋起,如果上面的肉多,蚂蚁甚至会暂时把家都迁到这里来。
       蚂蚁搬东西是有味道的,它用大颚咬住东西举起来走,这跟朝鲜人把东西顶在头上走路不—样,跟越南人背在背后也是不一样,我觉得蚂蚁有一些像意大利人,因为意大利人像大蚂蚁,包括罗伯特·巴乔。
       让蚂蚁做无用功,反复地搬骨头也能够获得一些乐趣。实际生活中的人,都是很无聊的,因为无所事事,逗蚂蚁玩也是非常有乐趣的,比逗黄蜂玩好,因为逗黄蜂我的头上多次被蜇起大大的肉包。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玩一种游戏,就是去抓—种黑色的大蜻蜓,我们把它叫作老虎蜻蜓。这种蜻蜒它本身是吃虫子的,偶尔遇到大黑蚂蚁,它也会毫不客气地把大黑蚂蚁咬起来吃掉。蜻蜓吃东西也是非常有趣,它会用爪子把东西拨动转起来吃。当然,捕到蚂蚁、苍蝇之类的家伙,它就先把对方的头啃掉,搞误会了时以为它跟自己的猎物接吻呢。抓住老虎蜻蜓,活的用两块石头将它的翅膀压住,尾巴也压住,一会儿就引来无数的小蚂蚁,蚂蚁们咬住蜻蜓搬呀搬呀;当然搬不动。蜻蜓被蚂蚁咬得疼痛难耐,却又动弹不得,心里得有多么的愤怒?
       等到蜻蜓身上爬满了蚂蚁,大约那蚂蚁倾巢而出了,这时候该这些小小的贪财分子倒霉了。突然地把压住老虎蜻蜓的石头撤去,那活的聚集了所有的力量的老虎蜻蜓发现获得了活的机会,它用尽生命中的力量奋力冲天一飞,只见它直冲云霄,而它身上的那些蚂蚁纷纷地从老虎蜻蜓的身上掉下来。当然,我只看得到掉在近处的蚂蚁,老虎蜻蜒飞高飞远抖落下的蚂蚁,我是不知道它们掉到哪里了,它们找得到家么?这个问题不大好想清楚,我以前是想过的,我想它们也可能加入别的蚂蚁的队伍了吧?就像勃口革命队伍—样,就在外地革命了。
       
       我的这种玩法,被我叔叔看见了,他多少露出不屑的神色。我叔叔对待昆虫是有一些办法的,比如,他曾让我把两只老虎蜻蜓的尾巴用一根两尺长的线绑起来,这样一只老虎蜻蜓往东飞,一只老虎蜻蜓往西飞,扯在半空中谁也飞不走。往往要耗上半个小时,两只老虎蜻蜓才会大彻大悟,掉转头两个人朝同一个方向飞,但我相信,它们只要一飞到树上,保证后面的线会把它们挂住。这也不算是最精彩的玩法。最精彩的玩法是,我叔叔会徒手捉苍蝇,他抬手顺着桌边一挥,合掌就抓住一只苍蝇。抓到了苍蝇,要保持它是活的,不能伤着了它,这很重要。于是,取一根竹签,一端插上苍蝇的屁股,一端插在椅缝上,然后取来一根一寸长的灯芯草给苍蝇拿着,这灯芯草奇轻无比,苍蝇抓过它就当棍耍起来,一时间把灯芯草舞得飞旋起来。比孙猴子舞得快上十倍不止。这个节目神奇无比,所以,只要我叔叔答应我苍蝇舞灯芯,那么叫我去干什么我也都乐颠颠地去做。我记得那时候我叔叔做了一个观音土的泥炉子,买了一只鼎罐,相信用观音土的泥炉子,铁鼎罐,烧板炭煨的排骨汤最有营养价值,故此,他最乐于让我给炉子扇风。烧板炭要一直扇风,所以,有时候我一天都卖力扇炉子。当然,我也是要喝汤的,但苍蝇舞灯芯这个节目确实非常漂亮,当了宣传干事后,我有一次专门到医院的中药房去弄到了灯芯草,虽然不用灯芯草点灯了,但它仍是一味中药,所以,我还是做过几次苍蝇舞灯芯的节目,也是很有味道。
       我的叔叔不屑,是他觉得我仍是放飞了蚂蚁。他好像天生对蚂蚁不感兴趣,他看水沟边上的蚂蚁时,喜欢使劲地皱眉头,而我是不喜欢看人皱眉头的样子,有点恐怖的。有一次,我又压住了一只老虎蜻蜓,黑压压的蚂蚁趴在蜻蜓之上,我要放飞蜻蜒,叔叔说等等,他就转身进屋去,取出打猎装硝用的牛角,再取出硝升子量了两升子黑硝,那是可以非常响的一铳的硝啊,我都有些心痛,它足以打下一只大斑鸠!我叔叔抖散在老虎蜻蜓周围,然后,又取出一支香,点燃,将火头伸到老虎蜻蜓羽下的黑硝上……轰地一团烈火升起,一缕硝烟,那蜻蜓和蚂蚁待过的地上,只有一丁点蜻蜓的灰了,那些蚂蚁简直是挥发了,连灰也看不到了。哦,这样的玩法呀,可是,我不敢玩,因为我并没有足够的硝。有一次我剥了约有20根火柴头的硝,用它去烧蚂蚁,但显然没有两牛角升的硝烧得猛,我相信那足足有五钱硝!
       但是,到了湖北以后,家门口却是没有那么多的蚂蚁了,当然这跟工厂有更多的化学品有直接的关系。比如居委会经常发六六六粉,让除四害什么的,蚂蚁可不喜欢那种很呛人的六六六粉,我也不喜欢,但老师却总是将它做例子,科学家精神可是了不得,那六六六粉是经过六百六十六次试验才成功的呢。可是那个时候,老师的话我是不爱听的,因为课本上,还有一个叫作鲁班的青年,他上山抓住芒蒿往上爬,却被叶子割了手,于是鲁班就此发明了锯,这才是叫人佩服的呢。
       因为六六六粉的缘故,蚂蚁确实少多了,我们只有在抓八哥的季节到田野里去看大黑蚂蚁,它们也照例要抓住大黑蚂蚁咬它的屁股吃蚂蚁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