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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新干线]长夜
作者:周永梅

《十月》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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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晓离开家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一个房间里住着李清清和韩伟,另一个小一些的房间住着朱晓和王卫东。这套房子离市区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便宜,四个人便合租同住,他们谁和谁都没有结婚,其中朱晓和王卫东是北京人,李清清来自四川,韩伟来自东北。
       那天晚上两个男人都不在家,朱晓在李清清的房间里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便提议去喝酒。
       李清清认识朱晓很久了,三年前她们在同一个单位卖房子,在认识了一个大客户后李清清先辞去了工作。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凌晨两点,朱晓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也不干了,原因是刚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你还记得吴芳吗?”朱晓几乎笑岔了气,问李清清。
       “当然记得,老处女,在她手底下可不好干,我当时离开也跟她频繁吃醋有关。”
       “她今天结婚了,”朱晓说,“你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自从你抢走她千挑万选的预备老公后,她终于结婚了,就在今天。”
       “那你为什么这样笑?幸灾乐祸似的。”李清清当时的心情可以用心灰意冷来形容,但听到朱晓的笑声,她感觉好多了。
       “她老公就不说了,简直没法儿说,可我今天终于报复了她一下,借着酒劲儿。”
       “你又喝了多少?”
       “太不容易了,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终于有些醉了,然后我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抱着他说,老头子,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娶了那老太婆,我们这帮小姑娘终于脱离苦海了。”
       朱晓仍在笑着,李清清感觉出来了,朱晓现在还没清醒。
       “然后呢?”李清清问。
       “然后?然后我扇了吴劳那臭婊子一巴掌,我不于了……”
       李清清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个男人劝阻的声音,然后电话就断了。
       从那天以后,几个月都没有朱晓的消息,她的电话已经停机,但李清清并不担心朱晓,原因很多,例如,在不喝酒的时候朱晓绝对是个能把自己照顾好的女人,虽然脾气暴躁些,但是非分明,再有,那天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对朱晓很关心,还有就是,李清清自己也有一大堆麻烦事,要找工作,要找房子,更要找个男朋友。
       2
       半年后是夏天,李清清工作房子都找到了,但没有男朋友,朱晓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出去转转,她一个人在家呆着实在闲得无聊,李清清累了一天不想到处逛,便邀朱晓来家里坐坐,朱晓问清地址后,再三嘱咐李清清准备足够的啤酒,李清清答应了。
       那是个很热的夏日夜晚,房间里只有一个电扇,朱晓把窗户全敞开,并把灯关上,然后只穿着内衣,和李清清喝酒聊天。
       李清清终于问了几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都有答案。
       李清清问朱晓:“你为什么不回家住?你不是北京人吗?”
       朱晓说:“北京户口顶个屁用,我妈早死了,我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但我爸说我不像我妈也不像他,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我爸远在内蒙古,就我一个人在北京,没房子也没家。”
       李清清问:“你不是有两个姐姐吗?她们都不管你?”
       朱晓说:“她们?她们可都是神人,初二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记住,我是住我大姐家,她结婚了,当时怀孕六个月还到处闲逛,于是我二姐便伺候我大姐夫睡了一觉,就在那天下午,我跟你说,我二姐是我们三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而且那年她刚高中毕业,没工作就有时间勾引男人。我看见了全过程却到现在也没跟我大姐说,因为我想看看我二姐当时究竟想得到什么。现在说也没用,我大姐早和我大姐夫离婚了,她现在滋润得不得了。”
       李清清问:“那你二姐究竟想得到什么?”
       朱晓哧哧笑了起来,“那还用问,她得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在内蒙古那个小城里唯一的一家酒店做领班,得以接触更多她认为不错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娶了她,是个北京的,但她现在在加拿大,是她第二次婚姻的结果。”
       李清清有些糊涂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大口酒,说:“那她更应该管你啊,她生活条件那么好。”
       朱晓哼起了歌,过了半天,说了句:“李清清,你真是傻透了,她那样的女人……你还不明白?”
       李清清歪着头想了想,说;“不明白。”
       “哦,你不光是傻,简直是愚蠢。”朱晓同情地看着李清清说道。
       李清清不介意,因为她还想往下听。
       朱晓果然接着说道:“她和我同时到北京来的,我是国家政策,她是嫁人的结果。这次我住在我二姐家,我二姐夫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但她就是不想要孩子。一天她陪我二姐夫去出席一个什么狗屁宴会,我睡到半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去开门看见我二姐夫一个人回来,他说家钥匙在我二姐包里,但我二姐不知道去哪儿了。”
       “然后呢?”
       “很简单,我二姐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孩子后在适当的机会和我二姐夫离了婚,那个男人仍然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把房子留给我们娘儿仨,自己搬走了。从他搬走的第二天开始,每隔一个月会有一个中年男人来住上一两天,他就是我二姐的儿子的亲爹。”
       “你二姐……”
       朱晓打断李清清的话,语气颇揶揄地说:“她真有本事,不是吗?她就这么等了两年,儿子两岁的时候,部个男人终于离了婚,把我二姐和他儿子接去了加拿大,我二姐走的时候把房子还给了那个始终爱得她死去活来的男人,再也没回来过,开始了幸福生活。”
       “所以你在这个城市里就成了一个人?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我跟你说,李清清,我喝多了,要不我跟你说这些干吗?酒后没真话,你相信我说的你就是疯子!”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口口地喝酒,两个人都半裸着身体,天气很热,窗帘也没有拉。忽然间,朱晓吻了一下李清清的嘴,抓过她的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反复几次后,电话通了,朱晓叫一个男人来接她回家,因为她喝多了。朱晓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那个男人似乎始终没说话但也没挂电话。然后,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朱晓看了眼李清清,说:“你穿上衣服,他来了。”
       3
       后来,李清清知道来接朱晓的脾气很好的男人是朱晓的丈夫,他们早在内蒙古就认识,那个男人的师傅是朱晓的父亲,半年前男人来北京给朱晓带来了她父亲下岗后突发脑溢血的消息,并对朱晓说自己想在北京大展宏图。一个月前他们领了结婚证,李清清猜想可能是那个男人想留在北京。朱晓因,为婚姻丢了工作,因为夫妻不能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这是当时朱晓所在公司的硬性规定。当然,那个男人不是王卫东。
       朱晓或许很幸福,李清清经常想起那个男人抱起喝醉的朱晓从六楼一步步走下去,朱晓在他怀里大声哭着,然后男人在街边打了辆出租车,并回头朝李清清抱歉地笑了笑。
       一个星期后,朱晓回请李清清喝酒,李清清带上了自己的男朋友——住在她窗户对面那栋搂的男人。在送朱晓和她丈夫上车后李清清独自回来,这个男人正在楼下等着她,并很坦率地对她说:“对不起,我刚才无意中从我家窗户看到了你家窗户,你正巧背对着窗户坐着,你裸露的后背很美,我不是个坏男人,但也不是多么好,我想天天看到你的后背,但不想离那么远的距离。”现在李清清也会偶尔想起那个浪漫的夜晚,这个胆大妄为而又令她心动的男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根本没想到那天晚上背对着窗户坐的不是她而是朱晓,两个人同样把长发盘了起来。李清清在男人说完他想说的话后就笑了,她默许他跟着自己上了楼,但已经下定决心只让他暂时陪她度过一些寂寞的夜晚,直到她遇见另一个说话更有趣的男人,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是韩伟。
       朱晓的丈夫和李清清的男友都不喝酒,李清清只好—个人陪着朱晓。两个男人说了会儿话就找到了共同点,他们挪到另一桌喝茶,继续聊聊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李清清在两个男人同时站起身的时候问朱晓的丈夫:“我对喝酒没兴趣,只是为了陪陪朱晓,这我男朋友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了,可你为什么不劝劝朱晓,她会喝多的。”
       朱晓的丈夫拍了拍朱晓的头,对李清清说:“她很任性,你不让她喝她会喝得更多,所以就由着她去吧,这样她心里会舒服一些。”
       朱晓低着头笑了一下,说:“李清清,你又犯傻了,他可比你了解我,他是我暗恋多年的男人,现在他终于属于我了,你说我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让他看见吗?他会不喜欢我的。”
       李清清不相信朱晓说的话,因为朱晓还是喝醉了。李清清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朱晓每次喝醉都是故意的,她都有事先想好的理由。在两个男人挪到另一桌后,朱晓对李清清说:“我就是想喝醉,醉给他看,看他是不是愿意照顾我,是不是真的爱我。”
       “可上次你已经证明过了,他大老远来接你,而且也没跟你发脾气。”
       “一次哪试得出来?”朱晓瞥了一眼她的丈夫,声音很低,接着对李清清说,“我觉得他很有忍耐力,可我想知道他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大?他能忍耐我多长时间,一年还是一辈子?”
       李清清有些生气,“何必呢?你这是故意找茬!”她看见朱晓用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自己小声些,便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朱晓戏谑地揪了一下李清清的鼻子,突然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猛然枯萎,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接着便很忧愁,她说:“我爱他比他爱我多,现在我为了他事业的发展连工作都丢了,再找哪那么容易?我高中都没毕业,谁也指望不上,我爸虽然在得脑溢血前又结婚了,但现在我还是要经常给他寄钱,那个地方穷,他和那个女人都没有工作……”
       “你……你姐姐呢?”李清清想了想,还是问了句。
       朱晓没说话,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接着便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满杯,然后她问李清清,“你说是有钱好还是没钱好?只顾自己好还是多替别人着想好?我怎么就想不明白?”
       4
       朱晓和丈夫离婚的原因李清清始终都不知道,朱晓的确非常任性,如果她不想说的话随你怎么问她都不会说,当然她想说的话你不听也不行。很长一段时间朱晓没主动和李清清联系,有两次李清清主动打电话给她,她却总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两句,李清清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不再主动给她打电话了。
       有一天下午,李清清坐在售楼处的前台,眼巴巴看着面前大大的玻璃门,正在为这个月不能完成销售任务而心急如焚,忽然看见一辆奔驰停在门口,李清清立即站了起来,但立刻她又坐下去了。一男一女从门外走进来,相依偎着,那个女人李清清不认识,但那个男人,是朱晓的丈夫。
       其他的售楼小姐蜂拥着围了上去,李清清始终低着头坐在前台,桌上的电话响了,李清清伸手去拿电话,却见朱晓的丈夫站在她面前,朝她微笑,道:“怎么?是你:”
       后来,李清清陪同两个人看了房子,并详细给他们讲解了各个户型的优缺点,第一次,李清清的用词没有一丝夸张和虚情假意,朱晓的丈夫很信任她,而那个女人,很信任朱晓的丈夫。
       三个人一见面,朱晓的丈夫是这么介绍的,他指着李清清,对女人说:“这是李清清,朱晓的好朋友。”
       女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吃惊的神态,朝李清清很温柔地笑了笑,说:“哦,那太好了。——会儿就麻烦你了。”然后女人对朱晓的丈夫说,“周睿,早知道你有朋友在这儿,我的心就踏实多了。”
       李清清这才知道朱晓的丈夫叫周睿,那个女人后来买了李清清推荐的房子,李清清从认购单上知道她叫白冰,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去看房子的路上,周睿开车,李清清坐在司机副座,白冰坐在后面,一直在看窗外的风景。
       李清清问周睿:“朱晓怎么样?她还好吗厂
       周睿皱了下眉,”我不知道,我们离婚了,前段时间她还给我打电话,后来有了男朋友就不怎么跟我联系了。”看到李清清吃惊的面容,周睿更吃惊,“怎么?她没跟你说过?你和她没联系?”
       “没有。”李清清咬了下嘴唇,她用余光瞥了眼后坐,白冰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谈话。李清清不知道朱晓和周睿离婚是不是与白冰有关,但白冰看起来的确比朱晓性情温和,而且也比朱晓有钱。
       一共看了三套风格各异的房子,白冰每看一处都好像那就是自己要买的房子,她会很细致地设计一下各个房间的用途,装修的要点甚至家具的摆设和配套的颜色。周睿在一旁不怎么插话,总是微笑着看着白冰。李清清没见过那种眼神,没有哪个男人用那种眼神看过她,她相信,周睿也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朱晓。
       看完房子天已经黑了,因为楼还没有完全竣工,没有电梯,下台阶的通道很黑,周睿很体贴地拉住了白冰的手,白冰另一只手向后伸,拉住了李清清的手。三个人在黑暗中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下缓慢地行走。李清清忽然想起酒醉后的朱晓被周睿抱上出租车的那个情景、她突然很想哭。
       临走的时候白冰先上了伞,并关上了车门,周睿刚要上车,突然又把车门关上。回头对李清清说,“朱晓应该过得很好,她有人照顾,她跟我说她男朋友对她很好。”
       李清清间:“你真的不但心朱晓?”
       周睿笑了一下,说:“她现在和我没关系,前些日子我帮她找了一个新的工作,生活刈她来说没什么问题,我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仕。”
       “你们为什么离婚?”
       “你问她吧。”
       李清清看了看周睿的身后,车里,白冰点了支烟,正摇下她那侧的车窗。
       “还有,别跟朱晓说我们的事,”周容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李清清,正色道,“她那个人的脾气你知道,她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不想任何不相干的人受到伤害。”
       车开走了很久,李清清仍站在风里,天空中逐渐有雪花飘舞,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5
       后来李清清果然信守诺言,没跟朱晓提起过自己卖过一套房子,年前那套房子就装修完了,周睿和白冰住在一起。
       过年李清清带韩伟一起回家,父母都很满意,李清清于是和韩伟商量,年后回北京两个人最好租一处便宜的房子一起住,这样可以省不少钱。韩伟也是这个意思,按他的说法,两个人共同努力总比一个人强,况且他们都身在异乡,彼此也有个照应。李清清当时咽了口吐沫什么也没说,她的经验告诉她,韩伟是个现实的人,她也是个现实的人,两个人想法一致才可能走得长久,再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六岁。二十六岁了李清清还没有结婚,没爱过人也没被人爱过,她忽然很羡慕朱晓,朱晓比她小一岁,但已经结婚又离婚,现在又有人爱她。
       大年三十的时候李清清接到朱晓的电话,跟她拜年,并说等她回北京后四个人一起租一套房子,又省钱又开心。
       “你肯定会喜欢王卫东的,他对我可好了,而且还比我小呢,今年刚大学毕业。”朱晓的声音透着骄傲,“他刚分配工作,咱们最好在他工作单位附近找间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他不是北京的?”李清清问。
       “他是北京的,可他爸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不希望找我这么个离过婚的,所以我们要自己过。你知道的,现在父母和儿女都有代沟,其实两个人性情相投最重要,这样才能同甘共苦,其他的外在条件都是扯淡!”
       每当朱晓说得激动时都会语无顾及,李清清早都习惯了,于是她说:“我觉得也是。”
       6
       年后四个人便住在了同一套房子里,房于是朱晓找的,好在李清清和王卫东两人的工作单位离得不远,只是韩伟上下班要辛苦些。朱晓仍呆在家里不上班,她跟李清清诉苦说她总是和领导搞不好关系,那天韩伟加班还没回来,王卫东在厨房里做饭。
       “那你以后怎么办?总不上班不行吧?”
       “有什么不行?”朱晓撅着嘴道,“卫东又不嫌弃我。”
       “你总是那么命好,”李清清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不上班了,韩伟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命好吗?”朱晓反问李清清。
       “反正比我命好。”李清清说。
       “我知道你想说周睿,我前夫;你觉得他对我也很好,对吧?”不等李清清回答,朱晓继续说道,“是我先提出和他离婚的,我实在受不了他了,我一见他就来气,和他吵架他也不理我,不是不说话就是一个人出去了,我实在受不了。”
       王卫东这时在厨房里喊朱晓去端莱,朱晓雀跃着跑走了,李清清咬着筷子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朱晓话里的意思,韩伟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可她没觉得有什么受不了,两个人一起生活总有一个人要妥协,要不怎么能过上几十年呢?
       几分钟后,李清清终于明白了朱晓话里的含义。因为她听见厨房里传来了争吵声,然后是盘子摔在地上的破裂声。直到韩伟回家,劝住了王卫东和朱晓两人,李清清还没弄明白他们两人究竟是为什么从斗嘴发展到拳脚相加。李清清第一次见识了一个女人是如何殴打一个男人,也第一次见识了一个男人是如何殴打一个女人,而这两个人同床共寝已经三个月,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朱晓的一只眼眶已经青肿,王卫东的脸上也已经是一道道血印,两个人都哭着还在彼此拉扯着不放手,面对此无能为力的李清清蹲在地上不住地哭。韩伟打开房门后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然后他凭着自己的膀大腰圆和声嘶力竭把王卫东拉进了房间,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对正在给朱晓上药的李清清说:“今天你们两个睡,我去教训教训那小于!”
       这时朱晓忽然站起身,哽咽着对韩伟说:“不用了。”然后她回身从桌子上拿起棉球和药水,—句话不说走了出去,回到了属于她和王卫东的房间。
       整夜李清清和韩伟都没睡好觉,刚开始他们都非常担心,隔壁房间里两个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在李清清已经习惯了这哭声昏昏欲睡的时候,又突然传来朱晓的一声尖叫,李清清刚要起身,就被韩伟按住。
       “没关系的,你接着往下听。”韩伟低声对李清清说。
       后半夜,李清清和韩伟一直在你上我下地交换位置,隔壁时隐时现的呻吟声引诱着他们的欲望升腾,李清清认为,这是她和韩伟最销魂也最疲惫的一个夜晚。
       7
       第二天晚上,王卫东独自去看望父母,韩伟照常加班,朱晓到李清清的房间解释了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并没有直接说她和王卫东从争吵到和好的过程,她举了个例子,是她和周睿之间最后一次争吵。
       “那也是我和周睿离婚的原因,”朱晓说话的语速很快,李清清不得不屏息倾听,“那天晚上我跟他说我要跟他离婚,他一句话都不说,我一看就来了气,如果他不想离婚,他倒是同问我为什么要提出和他离婚啊?可他就是一句话都不说,于是我就开始骂他,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可他就是狼心狗肺,一点儿都不领情,总之我一直在骂他,我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我扇了他一巴掌……他就走了。你想想,如果他和我吵架,我倒不害怕了,可我就怕他不说话,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他根本不在意我,根本就不想理我,根本就不爱我!他从没爱过我!真的!”朱晓说到这儿就哭了起来,“他没爱过我,他小在乎我,他从来就没爱过我……”
       李清清把朱晓抱在怀里,她没什么可说的,也许真像朱晓所说,周睿从没爱过朱晓。下午,李清清带客户去看房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了周睿,周睿用大农裹着白冰。门冰的脸色很不好,见到李清清仍然温柔地笑,但李清清发觉白冰的长相比朱晓差远了,
       “怎么了,病了吗?”李清清对白冰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没什么,有点儿不舒服。”白冰说,“有空来家坐坐。”
       李清清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啊?”
       白冰温柔地看了跟周睿,对李清清说:“没喜糖吃。”
       周睿对李清清洗:“有喜糖吃、”
       李清清带着客户先下了电梯,她回头看了眼电梯里的周睿和白冰,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周睿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而白冰的笑那么虚弱。
       朱晓的话打断了李清清的回忆,朱晓继续说着,“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睡的,周睿睡在地上,搭的地铺。我接连两次爬下床趴在他的身上,可他就是不理我,还说我总是没事找茬和他吵架,于是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我去卜斑,一出门就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李清清看到朱晓的眼神很奇特,不禁问道。
       “那天早晨,我一出门就被一辆三轮车撞了一下,一下子就摔在地上了,本来是那个骑三轮的女的撞的我,可她还怪我自己不小心,你说我能不来气吗?我就和她吵了起来,她动手先推了我一下,我就踹了她一脚。”
       李清清叹了口气,“朱晓,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我看除了王卫东没人受得了。”
       “其实我也很后悔,要不是我踹了那女人一脚,周睿绝不会那么坚决地和我离婚,我也不会那么理亏,不得不答应和他离婚。”
       “为什么?”李清清问。
       朱晓哭了起来,很人声,“我真的没看出来,真的,你要相信我……那个女人流产了,她怀孕了,我没看出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因为周睿他不跟我吵架,他要是和我吵架,我也犯不上把气撒到一个不相于的人身上,你说足不足?况且她还怀孕了……”
       李清清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渐渐地,她恢复厂意识,她绝对不会和朱晓说起周睿和白冰的事。不是因为承诺,而是因为朱晓的世界和大多数人的世界都不一样,也许王卫东的世界和朱晓的相似,但周睿和白冰,还有她自己还有韩伟,还有其他很多人,都在另一个世界生存。对于李清清自己来说,她更喜欢大多数人生活的世界,可朱晓是她的好朋友,,由于现实的原因,她们还要在一段时期内生活在一起,所以她还要不时地触及朱晓生活的世界。再有就是朱晓看来很喜欢和她聊天,韩伟经常要加班,王卫东刚参加工作,经常在父母和朱晓之间周旋,所以在周末,总是李清清和朱晓两个人在家。
       8
       这又是一个周末。两个女人在家,王卫东不在朱晓便觉得孤单,便到李清清的房中找她聊天,这次聊的是要不要孩子的问题,朱晓怀孕了,可王卫东还不想结婚。李清清建议朱晓还是把孩子打掉,原因是朱晓经常喝酒,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健康。李清清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朱晓好,可她看出朱晓听后很伤心,但马上朱晓就开怀大笑了,她对李清清说:“好了,反正也不要了,我们就去喝酒吧。”
       他们住的地方很偏僻,附近只有一个小饭馆,从住的地方走到小饭馆需要经过一条很长但很黑的胡同。一路上朱晓始终不说话,李清清也不敢说,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从她们身边经过,胳膊故意蹭了下朱晓的胸部,朱晓骂了一句,并试图抡起胳膊给那个站住挑衅的男人一巴掌,被李清清强行拽走了。
       小饭馆里那顿酒朱晓出尽了风头,她喝了整整一瓶二锅头,李清清开始还注意周围人惊讶的眼光,并接了韩伟一个电话,嘱咐她早点儿回家,她答应了。但紧接着朱晓连敬了她两杯,第一杯朱晓说:“为了爱情!”第二杯朱晓说:“为了幸福。”临近尾声的时候朱晓又敬了李清清第三杯,说:“我很羡慕你,你知道吗?我其实心里很虚,对什么事都不抱希望……”
       李清清和朱晓一同回的家,因为喝多了,李清清回去后和朱晓说了几句话就睡了,她记不清自己和朱晓说了什么,只恍偬记得朱晓哭
       了,每次喝酒后朱晓都会哭,李清清也没介意,后来朱晓离开了李清清的房间,李清清自然以为朱晓也回去睡了,喝了那么多酒,没有哪个女人能撑得住,但她的确低估了朱晓,半夜,她被王卫东喊醒,开始她以为是韩伟,刚伸出胳膊想拥抱一下,就被王卫东打了一下。
       “朱晓呢?”王卫东急赤白脸地问道。
       “她……她不是睡了吗?”
       “你跟她喝了多少少?你干吗让她喝那么多酒?你不知道她怀孕了?亏你还是她好朋友!”王卫东劈头盖脸的斥责让李清清一时间接受不了,她哭了起来。
       王卫东在床沿上木然坐了几分钟,突然对李清清说:“你给周睿打个电话,看朱晓和他联系过没有?”
       “我……我不知道他电话……”
       “我拨你问就是了。”王卫东说完就拿起电话拨了起来,然后把电话硬贴在李清清耳朵上。
       9
       “她跟我联系过,一个小时以前,我正在洗澡,就没接电话,等我照着电话上的号码再打过去,已经没人接了,连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周睿在叙述一个事实。
       “这么说她给你打过电话?可她后来去哪儿了呢?”李清清问。
       “这你就不该问我了,”周睿说,“你应该问她男朋友。”
       李清清哭着挂断电话,对王卫东说:“你应该知道她去哪儿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给周睿打电话广
       王卫东说:“我就知道朱晓肯定给他打过电话,她一心情不好就给他打电话。就像她以前,一心情不好就给我打电话一样。”
       李清清抽泣着,拉着王卫东的胳膊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卫东的眼神空洞,喃喃着,“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忽然反拽住李清清的胳膊,大吼着,“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凭什么对这不满意,对那也不满意?这世界上还有她信任的人没有?还有没有?”
       李清清仍然哭着,她不想哭,但她止不住,她说:“我,我不是朱晓,我不是她。”
       王卫东放开李清清,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缸砸在墙上,然后他声音平静地对李清清说:“走吧,我们去找找看。”
       李清清出门的时候,无意中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半。
       天很冷,李清清步履踉跄,跟在王卫东身后,她脸上的泪水在将要结成冰的时候又被新的泪水融化,王卫东在寂静的夜里喊着朱晓的名字:“朱晓!朱晓!”
       没有人回答,偶尔会听见一两声犬吠。李清清环顾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她想,朱晓会不会在他们经过的某个地方睡着了,他们看不见她,她也听不见他们的呼喊,就这么一直睡到天亮。
       10
       那个漫长的夜晚过后,李清清再没见到朱晓,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一切寻找朱晓的努力,包括警方的介入,都以失败告终。
       王卫东在朱晓离开三天后搬走,事先并没有跟李清清和韩伟打招呼。一星期后,李清清和韩伟租了一间更便宜的房子,也搬走了。同时,韩伟托朋友为李清清找了份比售楼更挣钱的工作。辞职那天,李清清抽空去按了按周睿和白冰住处的门铃,没有人来开门。
       一年后,李清清和韩伟结了婚,来祝贺的除了亲戚,都是些韩伟认为一起做事会有利可图的所谓朋友。新婚之夜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稀奇,韩伟很快睡着了。李清清一个人望着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忽然间就想起朱晓,并有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结论,于是她推醒韩伟,对他说:“也许对于我们这些认识朱晓的人来说,她是失踪了,但对于其他更多的人来说,朱晓肯定以另外一种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每个人都认为她聪明美丽、举止优雅得体并且善解人意。”
       韩伟打了个哈欠,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问李清清:“朱晓?她会吗?会吗?”